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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擺手：“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把戲。如今命都被人捏在手裏，哪還能翻出什麽花樣？”
衛真：“殿下命在別處，心卻未必安分。今夜難眠，難道不是因為聽到了宋珪的消息？”
宋玠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沒答這句，卻忽然問：“衛將軍有同胞兄弟嗎？”
衛真皺了皺眉，並不想和他討論太多私人話題，可是被他那樣瞧著，很難不開口：“……沒有。”
宋玠見他不自在，莞然一笑，眼波流轉，輕飄飄放過了他：“我和珪兒雖是異母兄弟，但只差兩歲，從小一起長大。我們一起挨過罰，也一起哄過先帝開心，一起騎馬射箭、讀書明禮。打小的賞賜、衣裝，都是一樣的規制，我有什麽，珪兒便有什麽。我是做兄長的，心思或許也比珪兒細些，從小提醒他些瑣事，也都慣了。衛將軍沒有這麽一個讓人操心的兄弟，想必不能體會我現在的心情。”
衛真頓了頓：“……我有過一個兒子，兩歲半，夭折了。”
宋玠意外地挑了挑眉：“……節哀。”
“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衛真摸了摸鼻子，忽然有些後悔，但心已軟了，也再端不起冷漠的腔調，“你牽掛他，也罷了。只是到時候兵戎相見，可別下不去手。”
宋玠哈哈一笑：“這個不勞衛將軍費心，我總得自保。”
說罷，他將手裏那枚玉璽交回衛真手中：“衛將軍且先替本王端一端，為了陛下大業，本王還得去修書一封。”
-
宋如玥這兩日，躺得清靜又寂寞。
那天從辰靜雙處出來，她沒想過再見他。辰靜雙顯然也是如此，因此碧瑤將軍帳前，唯有鐘靈林榮幾人。待料理了張湘後事，宋如玥嫌來往人多，幹脆遷到了營地一角，整日裏昏昏睡，也免得一醒來就心疼。
若非還要在桃源谷搜尋何俊和玉璽，她甚至即刻就想遠走高飛。
因此有人送信來的時候，她還有一絲詫異。
送信人是辰軍一個普通的士卒，看著比鐘靈還小些，進到碧瑤將軍帳內，有些無措，卻仿佛帶著某種天然的憤怒。宋如玥沒當回事，從明月手裏接過信，也沒多想，便拆開了。
她一字一字看完，臉色一字一字白了下去。
她看了一眼送信人。
“辰王看過這封信了沒有？”
士卒道：“將軍只看封口，不就知道了麽？”
宋如玥這才想起來去看封口。只有自己撕過的痕跡。她緩緩把心沈下去，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士卒卻不肯走。他看起來，那天然的憤怒愈來愈盛，連帶著看宋如玥都含了一絲怒意。
宋如玥也沒力氣問，見他不走，也不理，兀自閉目養神——左右高央在暗處，這麽一個小士卒，也翻不出什麽事。
誰知剛閉上眼，那人就含怒問道：“將軍既然與王上翻了臉，何必還在辰軍營地呢？”
宋如玥一時也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制止了要張嘴罵人的明月和要動手扔人的高央，只狀若平靜地問：“你是何人，憑什麽來問本將軍這樣一句話？”
那人挺了挺胸，昂首道：“將軍自然不認識我。我叫黃生，是辰王殿下帳前卒。我對殿下忠心耿耿，殿下對我也是青眼有加！”
宋如玥似乎覺得可笑：“那麽，這話，是辰王讓你來問的嗎？”
“……不是，”那驕傲的士卒瑟縮了一下，又不知從何處鼓起勇氣，“但是，我們都是這麽想的！”
“你們？”
“我們許多辰軍！”
“本將軍率領天鐵營，為辰國出生入死的時候，你們這樣的辰軍，還是黃口小兒呢。”宋如玥隨口嘲弄，“快回去吧，別自以為是什麽人物了。”
那士卒道：“將軍的確戰功赫赫，可是與殿下公然拍板反目、藏匿安樂公主，已不配在我們大辰的營地裏待了。將軍自己心中，難道沒個衡量嗎？”
宋如玥怔了一怔：“藏匿安樂公主？”
“沒錯。安樂公主雖為辰王妃，卻不肯交出玉璽，反將玉璽給了反賊宋玠，此舉與叛國何異？既然叛了國，自然也就不是我們的辰王妃了，自然也不該再在我們的營地裏待下去！”
宋如玥不解地皺了皺眉，而後搖頭失笑，對明月道：“你說說這……可不可笑！”
明月被她嚇毛了：“您……”
黃生怕是沒被人取笑過，臉便漲紅了，但仍挺直地站著，據理力爭：“將軍害得我們殿下數日間茶飯不思，形容憔悴，便已經抵了戰功。將軍若還有些顏面，就該交出安樂公主，自己遠走高飛！”
宋如玥一邊聽一邊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卻說不出話。半晌，她從笑聲裏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指：“去，高、高央，把他給我……給我扔出去吧……”
高央得令，迫不及待地上前動手。黃生自然不是他對手，卻還是奮力掙紮，大聲嚷嚷：“反賊與叛徒，何來的顏面賴在我辰軍營地？！”
他人被扔遠了，叫喊聲卻頗有幾分繞梁天賦，久久不散。
宋如玥又笑了一會兒，以信掩面，笑聲才終於漸漸歇了。這一回，她是死一樣地沈寂下來，只喃喃罵了一句：“滾……滾！”
她從未說過粗話，按著從前的教養，明月本該上前規勸，可是，眼看了方才一場鬧劇，她開不了這個口。
明月從未見過自家殿下這樣，見她眼淚已經從眼角滾落入了鬢角，只覺出了一陣揪心的淒涼。
“殿下，不如——”
“——明月。”
那人有氣無力地喚她。
明月忙應道：“欸，殿下，我在呢。”
宋如玥輕聲道：“倘或我走了，你該往何處去呢？”
明月沒多想，脫口道：“我自然是與殿下一並走啊。”
“倘或是死路呢？”
明月瞪了她一會兒，直到宋如玥微微側過臉，從信紙底下側目看她。她渾身都涼了，寒意止不住地從發根往上竄，尖叫道：“殿下要做什麽？！”
“你小聲些。”宋如玥不悅地制止她，“我就這麽一問，你激動什麽？”
明月還在打寒戰。
“只是子信與我，也是有過生死相隨的誓言的……誰能想到今天？所以我看你好玩，也就逗你一逗。”
“殿下怎麽不去逗旁人？！怎麽不去逗高統領、逗鐘靈姑娘？”
“天鐵營……天下無處不可去得，不用我操心。鐘靈也比你聰明多了，我要是問她，她肯定還要反問我一堆，再理出個一二三的條理，一點也不慌，我不夠累的呢。哪有你好玩？一逗就炸毛。”
明月氣鼓鼓地瞪她。
“好啦……”宋如玥伸出一只手來安撫她，摸著她臉頰，對她笑，“你不是打小被我欺負慣了的嗎？”
明月卻不依：“殿下起誓，方才的，都是玩笑話。”
宋如玥想了想，沒有起誓，卻對她伸出了小拇指。
她沒說話，只含笑看著明月，直到她也遲疑著伸出小拇指，勾住了她的。
這一勾，明月才覺出，她們殿下的手已經比她的還粗糙了。
而宋如玥本人還像小孩一樣，拉著兩人的手：“我方才說的，都是玩笑話，沒有赴死之意。倘或騙了明月，要吞一千根針。”
她將手立起來，拇指在明月拇指上一摁：“好了！我可只和皇姐皇兄們玩過這個，這樣一來，你就信了吧？”
明月還是將信將疑，卻也沒什麽可說了。
“不過，經他這麽一鬧，我倒覺得躺著憋悶了。”宋如玥僵屍一樣伸直兩條胳膊，挺了一會兒，掀開被子爬了起來：“走，去走走。”
“鐘靈姑娘說殿下現在怕風……”
“穿了這麽厚的衣服！”宋如玥拉著衣領抱怨，“我看冬天都抗得過。何況現在這麽一點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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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擺手：“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把戲。如今命都被人捏在手裏，哪還能翻出什麽花樣？”
衛真：“殿下命在別處，心卻未必安分。今夜難眠，難道不是因為聽到了宋珪的消息？”
宋玠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沒答這句，卻忽然問：“衛將軍有同胞兄弟嗎？”
衛真皺了皺眉，並不想和他討論太多私人話題，可是被他那樣瞧著，很難不開口：“……沒有。”
宋玠見他不自在，莞然一笑，眼波流轉，輕飄飄放過了他：“我和珪兒雖是異母兄弟，但只差兩歲，從小一起長大。我們一起挨過罰，也一起哄過先帝開心，一起騎馬射箭、讀書明禮。打小的賞賜、衣裝，都是一樣的規制，我有什麽，珪兒便有什麽。我是做兄長的，心思或許也比珪兒細些，從小提醒他些瑣事，也都慣了。衛將軍沒有這麽一個讓人操心的兄弟，想必不能體會我現在的心情。”
衛真頓了頓：“……我有過一個兒子，兩歲半，夭折了。”
宋玠意外地挑了挑眉：“……節哀。”
“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衛真摸了摸鼻子，忽然有些後悔，但心已軟了，也再端不起冷漠的腔調，“你牽掛他，也罷了。只是到時候兵戎相見，可別下不去手。”
宋玠哈哈一笑：“這個不勞衛將軍費心，我總得自保。”
說罷，他將手裏那枚玉璽交回衛真手中：“衛將軍且先替本王端一端，為了陛下大業，本王還得去修書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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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玥這兩日，躺得清靜又寂寞。
那天從辰靜雙處出來，她沒想過再見他。辰靜雙顯然也是如此，因此碧瑤將軍帳前，唯有鐘靈林榮幾人。待料理了張湘後事，宋如玥嫌來往人多，幹脆遷到了營地一角，整日裏昏昏睡，也免得一醒來就心疼。
若非還要在桃源谷搜尋何俊和玉璽，她甚至即刻就想遠走高飛。
因此有人送信來的時候，她還有一絲詫異。
送信人是辰軍一個普通的士卒，看著比鐘靈還小些，進到碧瑤將軍帳內，有些無措，卻仿佛帶著某種天然的憤怒。宋如玥沒當回事，從明月手裏接過信，也沒多想，便拆開了。
她一字一字看完，臉色一字一字白了下去。
她看了一眼送信人。
“辰王看過這封信了沒有？”
士卒道：“將軍只看封口，不就知道了麽？”
宋如玥這才想起來去看封口。只有自己撕過的痕跡。她緩緩把心沈下去，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士卒卻不肯走。他看起來，那天然的憤怒愈來愈盛，連帶著看宋如玥都含了一絲怒意。
宋如玥也沒力氣問，見他不走，也不理，兀自閉目養神——左右高央在暗處，這麽一個小士卒，也翻不出什麽事。
誰知剛閉上眼，那人就含怒問道：“將軍既然與王上翻了臉，何必還在辰軍營地呢？”
宋如玥一時也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制止了要張嘴罵人的明月和要動手扔人的高央，只狀若平靜地問：“你是何人，憑什麽來問本將軍這樣一句話？”
那人挺了挺胸，昂首道：“將軍自然不認識我。我叫黃生，是辰王殿下帳前卒。我對殿下忠心耿耿，殿下對我也是青眼有加！”
宋如玥似乎覺得可笑：“那麽，這話，是辰王讓你來問的嗎？”
“……不是，”那驕傲的士卒瑟縮了一下，又不知從何處鼓起勇氣，“但是，我們都是這麽想的！”
“你們？”
“我們許多辰軍！”
“本將軍率領天鐵營，為辰國出生入死的時候，你們這樣的辰軍，還是黃口小兒呢。”宋如玥隨口嘲弄，“快回去吧，別自以為是什麽人物了。”
那士卒道：“將軍的確戰功赫赫，可是與殿下公然拍板反目、藏匿安樂公主，已不配在我們大辰的營地裏待了。將軍自己心中，難道沒個衡量嗎？”
宋如玥怔了一怔：“藏匿安樂公主？”
“沒錯。安樂公主雖為辰王妃，卻不肯交出玉璽，反將玉璽給了反賊宋玠，此舉與叛國何異？既然叛了國，自然也就不是我們的辰王妃了，自然也不該再在我們的營地裏待下去！”
宋如玥不解地皺了皺眉，而後搖頭失笑，對明月道：“你說說這……可不可笑！”
明月被她嚇毛了：“您……”
黃生怕是沒被人取笑過，臉便漲紅了，但仍挺直地站著，據理力爭：“將軍害得我們殿下數日間茶飯不思，形容憔悴，便已經抵了戰功。將軍若還有些顏面，就該交出安樂公主，自己遠走高飛！”
宋如玥一邊聽一邊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卻說不出話。半晌，她從笑聲裏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指：“去，高、高央，把他給我……給我扔出去吧……”
高央得令，迫不及待地上前動手。黃生自然不是他對手，卻還是奮力掙紮，大聲嚷嚷：“反賊與叛徒，何來的顏面賴在我辰軍營地？！”
他人被扔遠了，叫喊聲卻頗有幾分繞梁天賦，久久不散。
宋如玥又笑了一會兒，以信掩面，笑聲才終於漸漸歇了。這一回，她是死一樣地沈寂下來，只喃喃罵了一句：“滾……滾！”
她從未說過粗話，按著從前的教養，明月本該上前規勸，可是，眼看了方才一場鬧劇，她開不了這個口。
明月從未見過自家殿下這樣，見她眼淚已經從眼角滾落入了鬢角，只覺出了一陣揪心的淒涼。
“殿下，不如——”
“——明月。”
那人有氣無力地喚她。
明月忙應道：“欸，殿下，我在呢。”
宋如玥輕聲道：“倘或我走了，你該往何處去呢？”
明月沒多想，脫口道：“我自然是與殿下一並走啊。”
“倘或是死路呢？”
明月瞪了她一會兒，直到宋如玥微微側過臉，從信紙底下側目看她。她渾身都涼了，寒意止不住地從發根往上竄，尖叫道：“殿下要做什麽？！”
“你小聲些。”宋如玥不悅地制止她，“我就這麽一問，你激動什麽？”
明月還在打寒戰。
“只是子信與我，也是有過生死相隨的誓言的……誰能想到今天？所以我看你好玩，也就逗你一逗。”
“殿下怎麽不去逗旁人？！怎麽不去逗高統領、逗鐘靈姑娘？”
“天鐵營……天下無處不可去得，不用我操心。鐘靈也比你聰明多了，我要是問她，她肯定還要反問我一堆，再理出個一二三的條理，一點也不慌，我不夠累的呢。哪有你好玩？一逗就炸毛。”
明月氣鼓鼓地瞪她。
“好啦……”宋如玥伸出一只手來安撫她，摸著她臉頰，對她笑，“你不是打小被我欺負慣了的嗎？”
明月卻不依：“殿下起誓，方才的，都是玩笑話。”
宋如玥想了想，沒有起誓，卻對她伸出了小拇指。
她沒說話，只含笑看著明月，直到她也遲疑著伸出小拇指，勾住了她的。
這一勾，明月才覺出，她們殿下的手已經比她的還粗糙了。
而宋如玥本人還像小孩一樣，拉著兩人的手：“我方才說的，都是玩笑話，沒有赴死之意。倘或騙了明月，要吞一千根針。”
她將手立起來，拇指在明月拇指上一摁：“好了！我可只和皇姐皇兄們玩過這個，這樣一來，你就信了吧？”
明月還是將信將疑，卻也沒什麽可說了。
“不過，經他這麽一鬧，我倒覺得躺著憋悶了。”宋如玥僵屍一樣伸直兩條胳膊，挺了一會兒，掀開被子爬了起來：“走，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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