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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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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足

宋如玥和辰靜雙兩個,性格和能力上各有千秋、不分伯仲,因此對峙起來,誰也不曾落了下風。

最怕這樣勢均力敵的僵持,外頭的春風都不敢大聲地吹。

但這一回,並未僵持多久,宋如玥目光一軟,道:“我也明白你的難處。燕鳴梧若要,我當然可以挪用玉璽。但我終究要向皇兄討一個說法,待討得了說法,玉璽也終究要還給他。”

“你是為了什麽向他討說法?”

“為了茍易和天鐵營……也為了外祖,和你我。”

“天鐵營的說法叫他們自己去討!……我和外祖,也不必你這樣奮不顧身地去求一個真相。好好活著,難道還愁沒有解開前怨的一天嗎?”

“……你就是不肯信任皇兄。”

“他如何能取信於我?”

宋如玥頓了頓,嘆道:“這樣吧,子信,我們求同存異。我挪用玉璽,你也別管我如何對付皇兄。”

辰靜雙怒道:“你挪用玉璽,但也別去找死。”

“我並非找死!”

“你那好皇兄——”

“我可從未疑過阿阮!”

“阿阮純善,從未卷入這些風波,此二人怎能相比?!”

“不管你怎麽說,”宋如玥的聲音到底冷了,“這是我宋家的家事。我知道你好意,但我安樂也非是畏首畏尾、不敢冒頭之輩!”

“——誰叫你畏首畏尾?!你那皇兄如今行事何其蹊蹺!”辰靜雙劈手將床邊那些碎紙一揚:“還是說,你們兄妹原本另有打算,是外祖……是我辰靜雙,礙了你們的事?!”

他聲音陡然劈啞。紙屑如雪飄飄而落,兩個人都瞪紅了眼眶。

“你我相識三年……”半晌,宋如玥緩緩開口,“辰子信,我從來不知,你竟把我想成這樣的人。”

辰靜雙軟聲求她:“宋玠實在不可信,你縱然要見他,等時局穩固了再見,不也穩妥麽?”

“生逢亂世,動如參商……”宋如玥低啞地笑了一聲,“我與皇兄好容易挨得這樣近,等時局穩固,誰知道誰死了、誰還活著?!”

辰靜雙的心思被她戳破,頓住,只紅著眼看她,一字一頓道:“哪怕他真無此心,待你唯有一腔真心實意……薩仁,還不算前車之鑒麽?”

宋如玥固執地抿住嘴,扭頭看向另一邊。她的伶牙俐齒,氣到了傷心到了極致,好像都忽然無用了,只硬邦邦地拋下三個字:

“皇兄不。”

辰靜雙欲言又止,最終輕聲道:“你若執意如此,我也不得不用些手段攔著你。青璋,旁的我都可依你,唯獨去見宋玠這事,沒得商量。”

宋如玥冷笑。

“唯獨這件事,我非做不可。”

-

辰靜雙出了望鳳臺,傳了話叫鐘靈明月回去,又喚出高央:“你們殿下,還只惦記著出陣的事呢!”

高央見他面色不虞,低了頭,道:“殿下,到底是血親,王妃娘娘關心則亂……也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辰靜雙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高央把腦袋埋得愈發深。

這些跟著宋如玥從永溪出來的舊人,對辰靜雙印象大都停留在當年那個柔弱可欺的少年郎上,看著他,就像看著個小公主的玩伴,是頗不以為意的。

然而高央被調到了這個位置才發現,那少年郎早就翻了篇,只剩下一個影兒,留在殺伐決斷的辰王身上;而就連這點影兒,也只有在面對著他們殿下的時候,才能冒出點蛛絲馬跡。

因此高央不敢隨便答他的話。

辰靜雙習以為常:“她如今這樣,如何能出陣?哪怕傷好全了,前線還有那‘殺公主’的流言,你們天鐵營,真敢叫她出陣?”

高央實在是初來乍到、心虛氣短:“這……”

“孤方才與她,就是為此起了爭執。”辰靜雙道:“你們殿下的性子,你不會不知道。孤不信任那位啟王,她就非要去。你們若真是忠心護主……這件事上,就該跟孤是一條心。”

“請辰王示下!”

辰靜雙道:“前線戰事平定之前,孤不希望她邁出這望鳳臺一步。”

高央震驚地擡頭。

“宋玠連生死都能作假,與大辰盟約出爾反爾,刺殺孟國國君,投靠弒父仇敵。凡此種種,哪一件顧及了你們殿下?事到如今,他口裏一句虛情假意,你們也敢信?!”

他越說越惱,只覺天鐵營跟宋如玥共享一個榆木倔腦袋,氣得他想拿鋸子開個瓢,看看這些人是不是都成了宋玠養的蠱!他怒道:“到時候若真陣前生變,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麽跟先帝、跟你們林統領交代!”

高央垂眉耷眼地噤了聲。

這時候,正好笙童才跑回來,辰靜雙看了他一眼:“傳本王的令,望鳳臺封宮!”

笙童駭了一跳:“殿、殿下……”

辰靜雙不理他,只點著高央的頭盔:“記著孤的話,誰可信、誰不可信,什麽是真忠心護主,你自己琢磨。”

高央的腦袋被他越點越低,聲音都快低落到地了:“是。”

-

天鐵營忠心,但與宋如玥一般軸的人不多,辰靜雙一番敲打,還真封住了望鳳臺。

宋如玥氣得晚上藥都喝不下去,一揚手砸了藥碗:“你這是什麽意思?!”

經此一天,高央簡直要駝背了:“回王妃,屬下也覺得……王妃還是在宮中,安全。”

宋如玥冷笑:“我倒不知,天鐵營如今是姓宋,還是姓辰?!”

高央不敢惹她,意意思思地偷偷瞄鐘靈,期冀好心的鐘軍醫能給自己解圍。鐘靈一瞥會意,對宋如玥笑道:“什麽姓宋姓辰的,這辰王宮是姓辰,可你宋將軍不也是辰王宮的主人麽?”

宋如玥對鐘靈,聲氣終究軟了一分:“可這算什麽事!”

鐘靈頗無奈地看了看明月,明月也頗無奈地對她聳了聳肩。方才這兩人倒聊起宋如玥來,都認定此人是越攔越倔。辰王封宮,她心裏必定愈發不服,如何安撫下去,便是她們要琢磨的事。

鐘靈道:“啟王殿下不也在口信裏說,請將軍不要出陣麽?或許是啟王殿下在陣前另有什麽布置,若將軍在場,他倒不好施展呢。”

這話倒有幾分說服力,宋如玥怔了怔。明月順勢接話:“就是,殿下,啟王殿下從來也不會對誰推心置腹,在永溪的時候不就是這樣麽?或許,請殿下安居宮內,正是啟王殿下計劃的一環呢。”

她們倆是打算話題東引,誰知宋如玥回過神來,偏偏不吃這套:“現如今我氣的,是辰靜雙這把戲!什麽封宮?我是什麽人?!”

“若不如此,我怕管束不了你。”辰靜雙的聲音忽然傳過來,“也是下策。”

他一身朝服未退,走了過來,身邊笙童還拎著個食盒。宋如玥見了他就氣,冷笑一聲,扭過腦袋。

辰靜雙:“你們都出去吧。”

他此刻看起來好多了,殿內眾人按禮告退。笙童留下食盒,也退了出去。

可是,他看著宋如玥,又沒話,只道:“我來看看你。”

神態、語氣,無不像個無可奈何的老父親。

宋如玥懟他:“如今看過了。請回吧。”

辰靜雙被噎得一哽,只好笨拙地打開食盒:“這個酥餅,你以前說過喜歡。我特意寫了食譜出來,你嘗嘗底下人的手藝。”

到了這份兒上,宋如玥也沈不住氣懟他了,這才屈尊打量了他一眼,捏了一個在手裏,口裏還端著架子,冷冷發問:“你過來瞧我什麽?”

“你傷還未好,我怕把你氣出個好歹來,總放不下心。”辰靜雙說完垂了眼睛,“不過,我看我不再來,你更好些。”

他說完想起身,腿腳卻生了根。忽聽宋如玥道:“……這酥餅,你自己嘗過了沒有?”

辰靜雙一怔。

那冤家嘆了口氣:“一起嘗嘗吧。”又欲蓋彌彰:“並非不氣你了,只是你也嘗些,才知道味道如何不對,好叫他們改。”

於是他百味雜陳地坐下,兩人便默默吃起酥餅。

少見地,他們倆席間無話。

末了,辰靜雙才問了一句:“如何?”

“肉丁淡了。”宋如玥道,“酥倒是開得比你好。”

辰靜雙失笑:“人是專門做廚子的,我怎麽跟人家比手藝。”

又道:“我明天再來和你一起用晚膳。你想吃什麽?”

宋如玥想了想:“就還是這餅吧,讓他們重新做了來。我還想吃酸黃瓜,配黑玉粥。”

“好,明日給你帶。”

說罷,辰靜雙起了身。宋如玥目光隨著他直走到門口,才喚了聲:“欸。”

辰靜雙回頭看她。

“你到我這裏來,沒有別的事了?”

辰靜雙一頓,笑了笑:“其實也有。但你若不提,我不想多勉強你。”

但他說著不勉強宋如玥,宋如玥反倒乖乖嘆了口氣:“罷了。——你既然都走到了門口,叫鐘靈進來一趟。”

鐘靈素來只是軍醫,辰靜雙頗有些意外:“鐘靈?”

宋如玥闔了眼睛,深深頷首,只道:“今日,史維來過了。他說初七那日,他隨燕鳴梧祭掃了阿阮的墳墓。”

一句話,勾得說者和聽者都五味雜陳。

若辰燕之盟不成,阿阮在天之靈……可能安息嗎?

鐘靈已一頭霧水地進來,未及行禮,便聽宋如玥道:“去將玉璽拿來,再拿一卷辰王擬詔的絲帛。”

屋內兩人都嚇了一跳——

辰靜雙想:擬詔的絲帛?!

鐘靈想:當著辰王的面,忽然就如此坦白了?!

宋如玥卻一心要對辰靜雙坦誠,便只管抿著嘴,不理會他們見了鬼一般的目光。鐘靈偷偷瞧了她好幾眼才敢領命下去。辰靜雙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清了清嗓子走過來:“沒有這樣草率就擬詔的,總得我拿了主意,再由文官潤色、落筆,落了印,最終才能成的。”

宋如玥搖了搖頭,翹了一下嘴角:“今日我教你一招,不必這樣麻煩。”

不多時,鐘靈便拿著東西回來了,口中告罪道:“臣女不知擬詔的絲帛慣在何處,便勞煩了笙童去尋,耽擱了些。”

辰靜雙心頭一動,瞧了她一眼。

他才方起了疑心,尚未自己消化幹凈,便被鐘靈撫平了。她原來是這麽個聰慧人。

尤其她原本只作軍醫,怎麽不知何時,受了宋如玥這樣的器重,連玉璽都由著她知曉了?

那邊,宋如玥已經在絲帛上挑了個位置,加蓋了玉璽,而後,將玉璽收到自己手邊,將絲帛卷好,遞給了辰靜雙。

辰靜雙一怔,遲疑著接過來。

宋如玥鄭重地叫了他一聲,看著他道:“玉璽已經給你蓋好了。燕鳴梧要什麽,你只管往上寫。”

不,辰靜雙懵的不是這個。

從未有過這樣的詔書——先蓋印,再擬詔,這相當於是交付了一次為所欲為的權力,就連民間三五百文錢的欠條都不會這麽打,都是先擬定文字,看過、驗過,再按上兩團鮮紅指印。

可是宋如玥道:“拿著吧,子信。我也信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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