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永訣

關燈
永訣

那男人沒有回答,只是抽出了尖刀。

“你本該安心去死,王庭由貴族接管,自然是鐵板一塊,戰無不勝。”

薩仁道:“若非你幫襯著那些貴族,我與烏蒙聯手,王庭現如今也是鐵板一塊。”

她也抽刀逼開白音的胳膊,把烏蒙拽到自己身邊:“□□,護駕!”

不消她說,□□已經上前迎上了那武人刀鋒。這一交手便發現,此人武藝比方才的刺客高出不少,忙叫:“來人!”

卻仍不能占上風。

此人身手,實在出神入化。照這樣下去,取勝不過片刻之事,薩仁一方,除了她自己,恐怕都要死絕!

交戰處緊張,因此誰都沒註意到,烏蒙雖然手足發軟,仍趁隙挑了把刀,刀鋒往白音脖子上一勒。白音本來不以為意地要躲,卻發現烏蒙竟也是個高手,雖然手足綿軟無力,但出刀準確刁鉆,他竟怎麽躲都都會撞上刀鋒——於是這才想通,方才薩仁為何要輕易放過自己。

正震驚間,耳後已經一聲大喝:“住手!”

武人和□□等人都看過來,一驚。久病之人身上無力,這該是常理。一個無力之人仍能要挾住白音,這卻稀奇。

武人刀鋒在□□喉前一寸穩穩收住:“你要如何?”

“我要求生啊。”烏蒙理所當然地笑,“你放我們走,我就不動他。”

武人竟認真想了想:“真的?”

“侍神者不能妄言,我身為大巫祝,當然更是一言九鼎,既然說了,就必定兌現承諾。”

白音“唔”了一聲,被勒住不能說話。

“你已經知道了襲擊你的人是我,我今日放你走,你日後能放過他?”

“不錯,我絕不對他出手。”

這一次,武人思考了更久,讓開了身子。

□□向前試探了一步,他道:“聖女先走。”

薩仁仍是拎刀在手,扶著烏蒙倒退出去。烏蒙也不曾放手,挾制著白音。白音被他掐住氣門要害,簡直是被拖出去的,□□率人斷後,滿頭冷汗,警惕地提刀對著那武人。

武人一步步護送——簡直仿佛是攆著他們出去。出了外門,他走到烏蒙面前:“放下白音。”

薩仁心有餘悸,側身擋在兩人之間:“你離他遠點。”

武人道:“你擋著也無用。”

說罷,抽出手來接白音。烏蒙自知體力沒有恢覆,生怕拖累,並沒有暴露太多,只撕了腰帶,縛住白音雙手,將他推了出去。

誰知,那武人上前接了白音,又搶上一步,刀尖斜指,“鐺”“鐺”兩聲就抓住了薩仁的破綻,在她的驚呼聲中,穿透她臂膀,一刀劃開了烏蒙咽喉!

烏蒙睜大了眼,震驚地倒地。

薩仁一聲怒罵,拼著一個肩膀不要,生生用血肉挾了刀,滿袖鮮紅,縱身撲上。那人卻只是輕飄飄抽刀震退周圍人等,單手摟起白音,騰躍而去。

薩仁不依不饒,還要領了人追,卻被誰輕輕拽了一下袍角,一怔,呆若木雞。

“別追了……”

“跟我……說說話吧。”

她楞楞轉身,膝蓋一軟,撲通跪了下去。

烏蒙笑道:“不必行如此大禮。”

他脖子上那麽猙獰的一個口子,襟前全是血,扭過頭都費力,看向薩仁的時候,目光還是溫和的:“我早就跟你說,這條路各處樹敵,是條……難走的路。我是不能陪你走了……但是,看到你如今這樣的威風,我很……很驕傲。”

薩仁一邊按著他脖子上的傷口,一邊劈裏啪啦地掉眼淚,一句話也說不完整:“你驕傲個屁,我還有的是要你操心的事,你——你他娘的別閉眼睛!”

“那就要死不瞑目了……”烏蒙給她擦幹凈臉頰上自己的血,輕輕笑了,“生老病死,本是常理。好好做你的西淩王,回歸長生天之後……我也會看著你的。”

他翹了翹嘴角,眷戀地看了薩仁最後一眼,合上了眼睛。

他的手落到薩仁肩上,又落到薩仁肘上,又落到薩仁膝上,最後垂落地面。薩仁都沒反應過來,仍不知所措地跪在那裏,雙手緊緊按著他的傷處。

歲月匆匆,生死無情,一切都有無法逃避的終點。

-

薩仁抱著烏蒙,一路回了王庭,親手把他放到神殿停靈。

這段日子以來,聖女攝政、大巫祝失蹤,神殿雖有人打掃,依然一塵不染,但也難免冷清。

幸好,他們都回來了。

薩仁坐在烏蒙身旁,看見他臉色被燭火映得發暖,還似活著的時候,就想起自己小時候調皮,倘或醒了,必要把他也折騰起來,不叫他安生。大多數時候,烏蒙都是溫柔寬和的,但到底也是個年輕人,有時候不想起,就擡手按住薩仁的腦袋,把她按在被子裏起勁掙紮,自己接著睡。

薩仁從很小的時候就到了烏蒙身邊,記事起就拿他當最親的親人。親人之間,很少會留意到美醜之別,可是薩仁偶爾擡眼,看見陽光打在烏蒙的眉眼,也會偷偷覺得,自己像是看見了天神——

或許無關容貌,而是因為烏蒙給了她寵愛,教會她識別天地萬物、是非善惡,為她撐起了一方遠離風雨的家。在年幼的薩仁眼裏,他是那樣無所不知、溫柔可靠。

“你好好睡吧,”她說,“這次,我不會吵你了。”

-

卻說那白音,被武人救走後,徑自扔到了自己府上,這才看見特木爾刺殺薩仁後留下的遺跡。正暗自心驚,有人隔窗看見他回來,才跌跌撞撞跑了出來:“白音!”

白音定睛一看:“烏尼日,你這麽在這?”

白音、特木爾、烏尼日,三人的母親是同胞姐妹,他們年紀又相仿,又憑著各自的家族,在王庭中占了一席之地,因此關系也密切。只是,特木爾莽撞自大,烏尼日軟弱自私,白音平日裏不大看得上他們二人。

“特木爾跟我說,要不要隨他一起為西淩立功,我就跟著來了……誰知、誰知他是要刺殺王上!”烏尼日嚎啕大哭,“還、還失敗了、死了!”

武人對白音道:“刺殺當時,屋內的確有人,應該是他。”

白音便覺得此人可恥,又不好發作,只道:“沒事了,明日辰時,王上就要出大都了,你今日沒有露面,誰能拿捏你?”

“話雖、雖如此,可王上如今那瘋勁兒,少不得要株連九族!你我如何逃得過?!”

白音:“……”

這位的膽怯,真可說得上是深思熟慮了。

武人也嗤了一聲:“告辭。”

“慢著,”白音道,“你要去哪?”

“私事。”

武人說罷便離去了,白音眼睜睜看著,也無法阻攔——此人跟他們家頗有些淵源,因此在某些事上願意受他差遣,但是為人始終桀驁不馴,並不對誰唯命是從。

他只好把自己袍子下擺從烏尼日手裏搶回來:“烏蒙剛死在她面前,薩仁王哪有空清算你們這些!起來,別蹲著了,快回家去。”

烏尼日被他狠心拋棄,直到白音進了屋,仍在原地惶然啜泣。

-

到底,主人家發了話,他不能始終賴著,只好離開了白音府,想找個地方躲躲。

他是不敢回家的,可別處似乎也不可去——街頭巷尾到處是聽命於薩仁王的士兵,到處是薩仁王的眼線,無論躲到了哪,一旦被薩仁王想起來,他都是被直接揪出來的命。

……他環顧四下,忽然,有了個嚇瘋了的主意。

-

少布在住處,興奮得坐不住,一圈一圈地走。同住的使臣笑他:“出息些!”

少布笑道:“大仇即將得報,還要我怎樣出息?你那手,不也直發抖麽?”

同住之人哈哈大笑:“這一仗,我大辰實在是揚眉吐氣、實在是痛快!”

正笑談間,外頭有人敲了門:“晚飯。”

這倒不稀罕。以薩仁的謹慎,使團出入都不方便。他們也不想多生事端,幹脆叫人定時做好了送上來,也不惹嫌疑,免得沾一身騷。

少布便過去開了門鎖。和門外之人一見面,他便怔了一下,笑容就變化了,變得厭惡而疏遠:“這位大人,找我們有何事啊?”

他一眼就認出,這張面孔曾出現在王庭之上。

屋裏另一個人聞言探了頭,也露出同樣的笑——他對西淩,也是懷著深仇大恨的——“烏尼日大人,是貴族啊,怎麽想起來,貴步臨賤地?”

他沒認錯人。

烏尼日穿著一身小廝打扮,端著飯菜,低聲道:“讓我進去,我有事與你們相商。”

少布對這些西淩貴族深惡痛絕,伸手按住門框,冷笑:“兩國正交戰,若放烏尼日大人進來,我們可就說不清了。大人有什麽吩咐,直說便是,我們可禁不得與您密談。”

烏尼日急得眼眶發紅:“有人要殺我!”

“與我們何幹?”

這一點,烏尼日倒是想好了。他道:“你們讓我混在使團中出城,我便對貴國效忠!——你們總不會以為,挾持了薩仁王,就能從她口中撬出什麽東西來吧?但我是貴族,我知道她的要害在何處!”

少布聽了,只搖了搖頭,便要關門。烏尼日見他臉上不屑之色愈濃,心一墜,連珠炮似的說道:“你們的目標既然不在薩仁王那麽想必就是西淩大都了,如若你們不肯助我我就將此事告知薩仁王!”

他也算是急中生智了,可惜,心無大智大勇之人,哪怕急中生智,也不過是些小聰明、小把戲。

少布再次嫌惡地看了看他,在他一片希冀之中,大力拍上了門。

烏尼日眼底,沒了一絲光亮。

-

烏尼日孤身一人離開了使團住處,只覺死亡已經扼上了自己的咽喉,令人喘不過氣。

渾渾噩噩中,有誰不小心踩了他腳跟,忙連聲道歉。烏尼日沒理,徑自往前走,卻聽那人道過歉,與同行人說道:“也不知什麽時候能打開城門……在大都,我這手藝,都沒法謀生啊……”

——和急中生智一樣,有時候,發瘋也就那麽一瞬間。

開城門……在大都……沒法謀生……

烏尼日的腦子裏不知哪根弦壞了,鬼使神差地將這些詞搭在了一起。

片刻後,他手腳發木地上了城墻,找到了一位與自己頗有交情的守城將領。

而與此同時,薩仁也得到了消息——

“埋伏在大都的辰國暗探接觸了烏尼日?”

“是。而且不久,烏尼日大人就奔著城墻去了……”

“好,很好。”

回報消息的人以為薩仁這是怒極反笑,嚇得瑟瑟縮縮:“殿、殿下……烏尼日大人或許能……能深明大義,不會做這等蠢事……”

薩仁含笑搖頭:“他不會嗎?孤還偏要他會。去,傳令,順他的意。只是,務必隱秘些,別叫人看出來,是本王的意思。”

信使兩股戰戰,心道:

完了,完了,大敵當前,王上被氣傻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