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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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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襲

宋如玥與辰靜雙說著話,體力漸漸不支,又睡去了。

這一次,她才睡得很沈。

辰靜雙叫了鐘靈問了問:“她怎麽總是頭暈?”

“氣血虧損,是會頭暈的。”鐘靈回道,“我為將軍處理好外傷,脈象是由軍醫們又診了一遍,都說是如此,請王上放心。”

辰靜雙:“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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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三四天,那批敗走的西淩軍始終沒有露面,城外風平浪靜。天鐵營一邊休整,一邊在外尋找夏林,但始終沒得結果。城主的那位西淩養子,也確實毫無疑點。

林榮接替宋如玥,掌管軍中事務。他身邊幾乎沒了可以依仗的人手,工作量空前,焦頭爛額,倒是辰靜雙幫了他一把。

趙春山既已“戰死”,他們便心照不宣地放過了這個名字。

只是辰靜雙這位祖宗,說是親征,倒不如說是守著宋如玥——林榮算是發現了。這祖宗不太插手軍事,日常折子不離手,折子們每日快馬從辰臺送來,再快馬往辰臺發回。林榮忖著,這樣下去,對辰宋二人、對辰國都並無好處。等過了這個坎兒,非得想法子勸一勸他。

結果這念頭一生,他就又忙了起來。

是那天他去向宋如玥匯報近期事務,宋如玥忽然提了一句:“你得空叫此處主將來見一見我。”

林榮道:“將軍還沒大好,要做什麽,不妨告訴我,我來辦。”

宋如玥笑道:“不是什麽大事,我也不至於一點事也辦不得了。那天古城一戰,我發現此處將士訓練有素,軍紀嚴明,出乎我所料,想著主將應是善於治軍之人。我聽子信抱怨過,辰國如今的名臣良將,還不及他祖父在位時的一半,若有人才,我不舍得錯過。”

林榮聽了,確實不致太費心力,便去為宋如玥傳了那主將來。主將聽明宋如玥意圖,猶豫片刻,才下定決心道:“多謝將軍厚愛,但此事實非末將……是末將麾下,一個叫史維的副官,平日裏負責操練士兵。將軍想見的想必是他,不如末將去將人帶來?”

結果,他帶著史維再回來時,屋內多坐著一個年輕男人,唇紅齒白,眉目如畫,笑意還未收斂,如春風一般,正擡起頭來看他。

主將大駭,忙帶著史維跪倒:“見過王上!”

辰靜雙笑道:“起來吧。孤只是來看一看碧瑤,你們不必拘束。”

兩人忙又見過碧瑤將軍。

這位不大在意,也直接叫了起,問史維:“我叫你過來的原因,想必你已經聽說了。”

史維道:“是。——將軍,卑職惶恐,有一個不情之請。”

宋如玥對他一點頭。

史維道:“若論領兵,卑職不敢在將軍面前班門弄斧。但卑職另有一長處,引以為傲,或許能為我大辰稍緩燃眉之急。”

宋如玥受傷以來十分懶怠,再一點頭。

“卑職有三寸不爛之舌,願為使臣,出使東國,重修辰燕之好。”

辰靜雙頓時來了興致,但只笑問:“我大辰三國環繞,燕國已有背叛盟約的先例,似乎並不可靠。為何要重修辰燕之好?”

笙童便請那主將出去,只留了辰宋二人和史維在屋內。史維道:“西夷自不必說,至於偽豫……”他頓了頓,看了眼辰靜雙,“的確有不少人認為,畢竟是血親,又是獨枝,王上與偽豫之間大可回寰。雖然父子家事,外人不好置喙,但臣以為,若真如他們所說,偽豫只是在向王上施壓,請王上服軟,而王上有意……則王上不會與偽豫僵持許久,搭上那許多人命。”

辰靜雙笑了一聲。

不錯。他那位父王是個瘋子。辰靜鴻死了,他不會惦記著自己是他的獨子的。他只會認為辰靜雙是他殺妻殺子的仇人。

再者,還有宋如玥。他們成親在先,如果他向辰恭投誠,而辰恭伸手問他要宋如玥的命,那她如何自處?

只不過這些話,都不必跟人說。

見他不語,史維又道:“何況,若真能與偽豫結盟,於我辰國未必是幸事。偽豫已三十萬大軍,非辰所能及,辰恭與王上有父子之名,他手上又有天子,必為主導。一旦結盟,聯盟勢大,燕與穆必聯手自保,偽豫將成眾矢之的。到時候,我大辰作為辰恭手下的附庸,外有西淩,只怕境況還不比如今。”

“那你又怎知,燕國會與我大辰結盟呢?”

“燕國反覆,臣以為,在於黨爭。”

“不錯,孤想知道,你打算如何說服燕王?”

“——臣不打算說服燕王。”

辰靜雙一凜,看向史維。史維跪伏在地,眸光卻銳利,毫不避諱地看著他。

“臣願出使燕國,助燕世子奪權上位,弒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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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麽讓他去了?”

“讓他去試試,左右也不礙事。”

“我覺得你又有事瞞著我……是東邊又有什麽壞消息了嗎?”

……沈默。

終於,辰靜雙眉眼一彎:“……不是很緊要的,還不及這邊火急呢。”

宋如玥就輕輕笑了笑。

她沖辰靜雙招了招手,後者起身過來,坐在她榻邊,自然而然地牽了她的手,合在掌心裏,側頭問道:“怎麽了?”

“最近睡得太沈,有點怕死。但你握著我的手,我就不會走了。我只睡一會兒,你不許松手。”

辰靜雙聞言就笑,笑完和她十指相扣,俯身親了親她:“放心睡吧,我不走。多久都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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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玥最近直覺準得可怕。實際上,的確有壞消息。

他們與西淩交戰時,蒙望也率著齊軍奔赴戰場,馳援甘元亭、謝時,與偽豫打得如火如荼。結果七月初四日,原本作壁上觀的燕軍忽然反戈,謝時硬著頭皮與他們相持。結果甘元亭與蒙望那邊支撐不住偽豫,三人已打算棄守浮陽,再退一城。

這戰報傳回來時,想必沔溪、浮陽,都已經血流成河了。

消息傳來時,辰靜雙看著那份戰報,久久不語。

如何扭轉敗局,此間關鍵,不消說,是燕。

結果就在當天,赴燕使臣被殺,一顆人頭送到了辰臺。

——若非如此,辰靜雙是不會同意史維這一請求的。

史維簡直是大喜過望地接了他的諭令——辰靜雙給他略講了燕國近況,餘下的,自有文卷會被送來供他閱讀。辰靜雙也不願意在宋如玥面前流露太多。

他對這個娃娃臉的中年人印象頗佳,直到他臨走前——

史維臨走前,再三看了看宋如玥,欲言又止。她不耐煩被人這樣打量,便道:“有話直說。”

史維道:“卑職……總覺得將軍身上不大好。”

這個不用他說。

史維說完也意識到了,為防被打出去,忙補充道:“不是指將軍的這些傷,是……唉,只是一種感覺,卑職偶爾會有,既不詳細,也未必準確……說出來怕王上和將軍笑話。只是將軍恐會發生不好的事,請將軍務必留意自身,一切小心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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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玥倒沒睡多久。她最近傷好了些,只是這次信期尤其厲害,她還是長日昏睡,小臉煞白的。

只不過今日全軍休整完畢,不能再等了。

七月初九,午後開拔。大軍從城墻內列出,浩浩蕩蕩,開赴下一座疆場。那是一座淪陷於西淩的城池,嘉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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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西淩殘軍始終不知所蹤,辰軍開拔時懷了十二分的警惕。走了半日,才到了嘉烏城下。一番攻城,月上中天,未分勝負,雙方各自鳴金收兵。

鐘靈給宋如玥檢查胸口的傷,倒無大礙。只是人疲憊些,聽了一耳朵戰報,沒來得及等那些不懈搜索夏林的天鐵營將士回來,早早睡著了。

夜過五更,外頭忽然有人大聲叫喊。

宋如玥原本是昏睡,但她警惕性很高,頓時驚醒,喚了兩聲:“鐘靈!”

鐘靈一個激靈彈坐起來:“在在……在!”

她看宋如玥好端端的,問道:“怎麽了,將軍?”

“噓——你聽。”

鐘靈的耳力比此刻的宋如玥好些。那聲音水波一樣,很快傳遍了軍營:“夜襲——西夷夜襲——”

不用鐘靈再重覆,宋如玥也聽清了。外面聲音已經嘈亂了。她倒吸一口冷氣,支撐著要起身,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團不詳的預感。

“別動!將軍!”

宋如玥一栽,鐘靈忙跳過來扶她,要把她歸攏歸攏,再擺回床上。但宋如玥緊緊抓著她肩膀,不肯倒下:“你我是女子,帳外親衛不敢擅自進來。你去叫他們!”

外面守著的當然是宋如玥的天鐵營親信,不必鐘靈,兩人都已經聽見了她的話。其中一人折帳簾而入,道:“將軍!”

“這夥西夷軍從後方攻來,你們都壓在城下,後方辰軍措手不及,想必會亂。傳我的話,西夷人沒有從天而降的本事!他們是一路隨著我們……古城的那群手下敗將!”

她話還沒說完,遠遠的聲音果然大亂,聽起來甚至不像交戰,而像屠殺。那親兵原還沒意識到如此厲害,這時才恍然,忙飛身掠了出去。

宋如玥大喘了幾口氣,對鐘靈道:“給我穿甲。”

“將軍!您起都起不來身,再往前湊,可不是……可不是……可不是活膩了麽?!”

“放肆。”宋如玥虎著臉,斥了鐘靈一聲,可惜下一秒就原形畢露:“你才活膩了呢。——你放心,我不往前湊,可也總得防備著些。”

西夷夜襲,辰軍本就惶恐,她這主將不能後撤。哪怕不沖鋒,也得死守在將軍帳裏,或者死在將軍帳裏。

鐘靈鼓著臉頰,去搬她那一身鐵衣。

外頭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帳外親兵撤入帳內,稟明後熄了燈,只作帳內無人的模樣,暗裏叩緊了兵刃,守在宋如玥床前。鐘靈聽著人聲馬聲亂成一團,手忙腳亂地給她穿甲,越急越亂,竟慌得掉眼淚,怎麽看也來不及了,終於被宋如玥輕輕拍了拍手背:“胸甲你自己穿好,拆一片護心鏡給我就是。”

鐘靈哭道:“哪有、哪有這樣的道理!”

又來了。這鐘靈實在是個哭包。

宋如玥微慍:“再爭,這帳子裏的人都要死了。手腳利索些,別磨蹭!”

天鐵營不足五百人,先鋒精銳,盡數抵在嘉烏城下,嚴防城內守軍突圍。宋如玥受傷,將軍帳在辰軍中心偏後,原是防著前面嘉烏的西夷軍,不想人家從後面進攻,更輕易。

已經有在前突擊的西淩軍沖到了附近,粗獷的西淩語近乎逼到帳外。

一個天鐵營將士無聲藏到了帳簾後。

忽然外頭一聲吵嚷,有人被重重摜倒,不知什麽兵器刺入血肉,“嗤”地一聲,誰打著滾嚎叫起來,又驟然失聲。帳外的燈“淩淩”滾近,一星火焰頓時燃破燈籠,舔上將軍帳。

帳簾被人驀地掀開,那人也是以兵器刺探,被帳簾後的將士舉刀格擋,“噌”地生出火星,暗光游走,一息後才有雨聲撲落,血腥隨著亂糟糟的風橫掃進來。

鐘靈張大了嘴。

那西淩人立死仆地,火光照亮一張死不瞑目的臉。

他身後又是兩人,看清那將士,齊聲叫喊著撲將上來。守帳人不敢讓身,將地上屍體一踹,絆倒一個,又將另一個割喉。這時地上的人已躍起,挾寒鋒侵面,他一仰頭,又是一腳,那人頓時被他踹成兩疊,飛出丈遠,掙紮幾下,不動了。

軍帳不易燃,火緩緩熄了。鐘靈只瞥見守帳人素凈的側臉上濺著兩三叢血跡,駭然,幾乎想奪路而逃,腳下又生不出力氣,只有上半身和一雙眼珠子兀自向前。

宋如玥橫槍攔住她的腰。

西夷人果然發現了此處,團團圍住。但守帳人持刀而立,一時無人敢攻。片刻後,帳子上火光又起,結果燒著的部分被守帳人當場割裂,掉在地上,靜靜燃沒了。

一人卻趁他分心,扯下了帳簾一扔,看了宋如玥一眼,又笑:“想不到,真是故交?”

他說話的腔調,帶著西淩人特有的生硬。但裏面有一股怨毒的氣。

——正是當日古城戰敗的西淩主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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