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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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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四歲那年,宋如玥正式開始跟著宋如玨和兩位皇兄讀書。因她的三個兄姊從前零零碎碎教過她一些字,她便學得很有餘力,不甚用心。皇帝和太傅都看她是女孩兒,不怎麽管教,反倒幾個半大少年用了心。

一天,宋玠塞給她一本《樂天》,小聲道:“小心,這是部禁書,皇兄好容易帶進來的。先在你這放兩天,過兩日我再來拿。”

宋如玥才四歲,哪抓得住他話裏的漏洞,立刻把書藏藏好,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皇兄放心!”

宋玠左右看看,鬼鬼祟祟道:“好玥兒,這書妙著呢,你要看,也看得!”

宋如玥:“真的?”

宋玠點點頭,再三示意她不要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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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樂天》就果然被壓在了宋如玥的墊紙下。小小的人兒自以為是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那邊姐弟三個,見她果然中計了,便對視一眼,全都偷偷笑起來。太傅覺得蹊蹺,但一瞄宋如玥,也沒做什麽,只不過是遮遮掩掩得意洋洋地在學著宋玠宋珪兄弟的《樂天集》,無傷大雅,便視而不見了。

宋如玥就這樣讀了書,還自以為讀的全是禁書,頗得意。直到過了兩三年,聽見皇帝問了宋玠宋珪的功課,插了幾句嘴,被皇帝一問,才反應過來。小姑娘當場又哭又鬧,宋玠因是主謀,怎麽也哄不好,還是宋珪允諾說帶她去宮裏池塘釣魚,說得天花亂墜,她才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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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玨:“……咱們也太縱著她了,這樣是不是不大好。”

宋玠:“……皇姐你先把釣竿放下。”

宋如玨:“……我的意思是,妹妹就是拿來縱容的。”

宋玠側過臉,“噗”地笑出了聲。

宋如玨揚起釣竿抽他,魚線太長,失了準頭,拍到宋珪頭上,不留心把他的頭發扯散了。宋玠哈哈大笑,宋珪滿臉通紅:“皇兄!皇姐!”

“二皇兄!”宋如玥離他最近,立馬跳過去:“我來幫你!”

說著興致勃勃地將釣竿一扯,作勢要甩宋玠。不料一揚手覺得分量不對,定睛細看:“哇!”

她一邊叫,一邊笑,一邊使勁揚著釣竿一邊大喊:“皇兄——”

宋玠笑得眼睛都睜不開,喘著氣轉過頭,要看她幹嘛,結果只聽宋珪一聲驚呼,正被一條足有二尺長的紅鯉活蹦亂跳地抽到了臉上。

宋玠:“……”

宋如玨宋珪笑癱在地。

宋如玥委屈:“我也不是故意的,沒拉住……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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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魚後來被烤了。

死狀之慘,足以抵消它偷襲皇長子的罪行,甚至都綽綽有餘了。

原本是四個孩子聽宮外有“野炊”之舉,便鬧著要玩,又不準人插手,連貼身的人都叫退開。他們在這胡鬧,可偏偏皇帝素日溺愛他們,今日亦早下了令:“禦花園皆為皇子公主們所用。”因此,更是無人能攔。小宮女小太監們又憂又怕,在四周的花叢裏埋伏了一圈,只怕出事。

是宋玠宋珪殺魚生火。這兩人是年年去圍獵的,他們照著宰殺野獸的樣子,先破腹掏出內臟,又切掉魚鰭。

其間,宋珪還想割下魚頭,被宋玠制止了。只比他年長兩歲、同樣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年一本正經地和他商量:“我看宮中做的魚都是有頭的,咱們也留著吧。”

宋珪想了想,深覺有理,便將魚遞給宋玠:“那皇兄,你來串魚吧。小心些,這魚的鱗片滑得很。”

小宮女小太監們見那亮閃閃的鱗片,還都一片片好端端地長在魚身上,終於露出了目不忍視的表情。

宋玠不知道。宋玠接過來,思索片刻:“這樣!”

他取了兩根削好的竹簽,一根紮穿魚的兩腮,一根叉透魚尾,又支使著一旁看得饒有興致的宋如玨宋如玥搭起一個架子,把兩根竹簽架在了上面,把火挪了進來。

宋如玨想了想,:“還沒放鹽。”

這時魚皮已經被烤硬,她拿著巴掌長的一把小刀,割了兩下,割不動。倒是宋珪一直註意著她,問道:“皇姐要改花刀嗎?”

宋如玨點頭,伸手攤出一個小瓶子:“聽風給的,是鹽。”

宋珪便探身,在魚正反兩面各切了四五刀。小不點的宋如玥在旁邊拍著手笑:“再切深一點,再切深一點!要入味!”

話音未落,好好的改刀,終於被她催成了腰斬。兩截魚分別掉入火裏,被宋玠宋珪二人一人拽著一根竹簽,提了起來。

不知為何,宋玠總覺得手裏的魚頭頗為委屈地看著自己,看得自己一陣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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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千辛萬苦,魚熟了。

魚:我終於熟了……

此時它已經不成魚形了,宋玠照顧著宋如玥,宋珪幫著宋如玨,幾人把魚肉片下來,細細挑出刺,擺到葉子上。宋玠一邊拍著自己懷裏要睡午覺的宋如玥,一邊放輕聲音:“此情此景,應當畫下來。”

宋如玨忍俊不禁:“什麽圖?《禦園殘垣》?”

“不,”宋玠深沈道,“《炊事通鑒》。”

話畢,除了困呼呼的宋如玥,三人都笑起來。宋如玥夢裏聽了笑聲,嘴巴動了動,也咧出了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

話說著,就已有了幾片勉強成形的魚肉,幾人卻誰都不敢下第一口。不知從誰開始——目光轉向了宋如玥。

後者還不知大禍將至,抓著宋玠衣襟,睡得香甜。

宋玠苦笑一聲:“別吵她,我來吧。”

說著挾起一筷,往嘴裏送。

宋如玨終於是不忍心弟弟妹妹受此大苦:“罷了罷了,我來吧。”

她嘗了一口——擠出一點微笑。宋玠宋珪幾乎就沒見她咀嚼,只見她伸長了脖子,直把那一口魚肉噎了下去。

然後她保持著那個微笑,抄起魚,走到池塘邊,燙手似的把它丟了進去。

她又喊了一聲:“聽風!”

聽風連忙跑了過來。

宋如玨微笑著吩咐:“叫人烤一條這樣的魚送過來。”

聽風:“……”

宋玠宋珪:“……”

聽風領了命,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敢耽誤,小跑著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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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玥不是被宋玠叫醒的,是被魚香饞醒的。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看了眼魚,不太確定道:“這是我們烤的那條嗎……怎麽聞起來這麽香?這次我還以為,雖然有皇兄在……”

宋玠:“……”

他斬釘截鐵:“是。”

宋珪心虛地看了看宋如玨,見皇姐也理直氣壯的,便挺直了腰板,附和道:“正是,不然從哪裏來的魚?”

旁人也罷了,宋珪平日是不撒謊的,可信度比宋玠還高些。宋如玥就抹抹眼睛跳下來:“我要吃。”

宋玠給她割了一小條魚肉。

宋如玥一邊吃,一邊若有所思:“和那些

禦廚做得好像也差不多嘛。”

“我們平時吃到的就是這個味道,做出來的當然也是這味道了。”宋如玨腦筋轉得快,“民間俗語,‘吞玉吐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宋珪一臉茫然,錯過臉,小聲問她:“皇姐,這是哪門子俗語?”

宋如玨從牙縫裏咬出兩個字:“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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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魚,宋玠主張著先把宋如玥送回寢宮去。

其實皇宮處處都是禁衛,本不必送。可宋玠這個哥哥當得盡職盡責:“若跌了,身邊小宮女反應不過來,那些禁衛又來不及,摔疼了怎麽辦?”

回程時,宋珪便笑:“皇兄這樣寵她,以後嫁出去,皇兄管不到駙馬家,不得急得吃不下、睡不著?”

宋玠仗著宋珪骨架還沒長成,反手一拍他腦袋,笑道:“怎麽管不著?她就是嫁出去了,我也要管到底的。別光看著我笑,來日繼承大統的,不管是我還是你,難道能不管她?到時候,不管是皇姐的駙馬,還是玥兒的駙馬,總之都不能欺負了她們!”

這兩年早有消息,說皇帝在著意為宋如玨許婚的事了。宋如玨便有些緊張,道:“還不知會是什麽樣的人……”

“皇姐放心!”宋珪信誓旦旦,“我與皇兄都在,父皇看上了哪個,我們必先替你打探打探的!”

宋如玨便笑著哄他:“是呢,玠兒珪兒都在,我和玥兒沒什麽好怕的。”

宋珪這就害了羞,連宋玠聽出她話裏哄騙的意味,也微微紅了臉,卻不說話了,只暗道:“有生之年,必定要好好照顧皇姐和玥兒。”

十七歲的少年,將這個諾言踐行了十年。那個時候,他以為山河穩固、歲月湯湯。或者說,他以為就算天闕驚變,也無損他們兄姊之間的情分。

宋如玨左手拉過了他,右手拉過了宋珪,道:“你們兩個好好的,皇姐也就放心了。”

兩個少年各自應下,心裏卻都不服氣,一心想要快些長大,不再讓皇姐照顧,而要反過來照顧她和年幼的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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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我宮裏今晚做如意酥,玥兒肯定是要的,你們兩個要不要?”

“我要吃豆沙的。”

“我和皇姐吃一樣的。”

“好。”宋如玨牽著他們兩個,迎著夕陽走去,含著笑意應道,“明天叫聽風給你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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