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庫洛洛第一樣意識到的是他正抱住一具溫熱的身體，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頭金發。看到這名窟盧塔少年，他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但他沒有對這下意識的動作感到煩惱，而是為那男孩在自己懷裏磨蹭而感到高興。

這股快樂不是因為取勝和計劃成功而得到的，是在內心深處更安靜丶平穩丶強烈的東西。

這很糟糕。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站在懸崖旁邊，一步之差便會跌進無盡的深淵，他幾乎要踏進去了，他怎能任由自己走到眼下這種地步-----讓自己對一切失去控制？

庫洛洛的動作僵硬起來，他發現自己正下意識地上下撫摸酷拉皮卡的背，動作像在安撫對方一樣緩慢而平穩，腦袋不斷運轉的同時他在停下手後皺起眉頭，突然覺得自己非常愚蠢。

「這種感覺很好。」酷拉皮卡對著庫洛洛的胸膛含糊地道，身體向對方蹭了蹭：「你不需要停下來。」

「你醒了。」庫洛洛說，他沒有讓驚訝的情緒洩露，但酷拉皮卡的聲音令他突地停止思考：「早安。」

「早安。」酷拉皮卡充滿睡意地說：「其實不，我還不想起床。」

「如果我幫你煮一杯咖啡呢？」庫洛洛問，明顯被那男孩孩子氣的舉動逗樂。

「這代表你要離開了，我不想這樣。」酷拉皮卡說。

「我們不是應該和你的朋友吃早餐？」庫洛洛提醒：「這樣下去會遲到的，他們計劃好今天要離開了，不是嗎？」

這提醒了酷拉皮卡，他悠然自在地伸展著身體，屬於少年成長中的青澀身體依靠著庫洛洛，肌膚隔著衣服互相磨擦時的感覺令庫洛洛希望他們今天沒有任何計劃，這樣的酷拉皮卡實在是太誘人了。

而說起計劃… …

「昨晚是為了轉移我的視線而主動嗎？」他問，語氣聽起來很是輕淡，就像他不是在認真地訊問。

酷拉皮卡擡起頭看著對方。

「看情況決定。」男孩說，半認真半戲謔地道：「它有效嗎？」

他們之間陷入了一陣沈默，長得令眼下的氣氛不如想像中漫不經心。

「如你希望。」庫洛洛說著移開目光：「來吧，去煮些咖啡。」

他從酷拉皮卡非常吸引人的身體上移開，走到行李袋前拿出新的衣服。庫洛洛聽到男孩在後嘆了口氣，最後還是下了床，用了幾分鐘的時間收拾好自己，他們之後煮了咖啡和整理行李，之後要前往的目的地是流星街。

當兩人將所有東西收進便利大裹布後，他們走出房間並前往酒店大堂，接著在沿途的咖啡店找了位於角落的位置坐下，等待其他人的到來。當崗他們出現後，三個少年馬上圍在一起興奮地聊天，西索則是一如既往的來遲了。

庫洛洛坐在椅子上呷著咖啡，眼睛漫無目的地看著外面來來往往的人群，突然，他看到幾名警察的身影正朝他們的方向走來，但他沒有緊張或是移開視線，旁邊三個年輕的男孩正常地聊天，如果不是假扮成普通的樣子，便是完全察覺不到警察的存在。但是這奏效了，因為那些警察最終離開酒店，過了一會兒後，西索終於出現在酒店大堂，他們出外找一間可以享用早餐的餐廳。

五人氣氛和諧地吃著早餐，兩個最年輕的小孩看來想盡量珍惜和酷拉皮卡一起的時光，崗和奇犽像每一個男孩子般搶著吃飯，口中擠滿食物時說話，偶然和對方布爭拗，酷拉皮卡相比便更為安靜了，而西索坐在一旁看起來很是無聊。

早餐過後，他們走到火車站，這裏是他們分開的地方，在走去月臺前，崗突然轉過身，眼神認真地看去庫洛洛。

「如果你傷害到他，」他朝庫洛洛挑釁道：「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嗯？」庫洛洛說，歪著頭看去身穿綠衣的小孩：「如果我傷害到他，你會怎麼辦？」

「你不會想知道的！」崗說著對庫洛洛做了個鬼臉。

說罷，他轉身跑向通往另一個月臺的樓梯，奇犽的目光在庫洛洛和酷拉皮卡身上來回觀察著。

「對，就如崗所說。」奇犽聳聳背道：「不要被殺死了，酷拉皮卡。」銀發小孩加上這一句後跟上崗的步伐離去。

餘下的三個男人轉身走回他們要去的月臺，西索毫不在意地看著周圍的環境，酷拉皮卡卻皺起眉毛，在某一段時間，西索突然消失在人群之中，但他之後在火車上回到庫洛洛和酷拉皮卡身邊。那小醜沒有說背後的原因，但庫洛洛已經習慣了西索隨心所欲地游走的習慣，因此並沒有作任何評論。

不消一會，火車離站，酷拉皮卡拿出一本書閱讀，庫洛洛瞥了對方一眼後同時拿出自己的書。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慢慢地渡過，距離那座會遇上其他蜘蛛的城市愈近，酷拉皮卡便變得愈來愈安靜，因為庫洛洛要確保酷拉皮卡履行承諾，然後… …然後便是根據約定回到盧克索丶把窟充盧塔族人的眼睛交給男孩的時候，讓他去埋下曾經屬於庫洛洛的最絕妙的收藏。

真是可惜。

但從另一方面來看，知道他是世上仍然生存的丶唯一看過那雙火紅色瞳孔滿溢出情欲和渴望的人，這種感覺並不壞；一點都不壞。

很快，火車已經到達軌道所能接近的地區，接下來庫洛洛和酷拉皮卡需要步行上崎嶇難行的沙漠，這片沙漠面積巨大，重重包圍內裏那座由垃圾堆積而成的城市。酷拉皮卡由一開始的安靜變成沈默和被動，但當他看到周圍的環境後不禁睜大眼睛，庫洛洛不知道他是感到好奇丶擔憂，還是慍怒，又或者是這麼多種覆雜的情緒夾雜在一起。

在他們接近流星街後，酷拉皮卡從口袋拿出一個小盒子，裏面放了兩片黑色的隱形眼鏡，蜘蛛頭目好奇地歪著頭看去男孩，看著他戴上隱形眼鏡。

「擔心會忍耐不住嗎？」他問。

酷拉皮卡轉過身，眼神意味不明地看著庫洛洛，庫洛洛張開口，似是要說些甚麼，但西索在後輕吟起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混合笑意和諷刺的意味，如果不是庫洛洛，正常人可能一早被嚇著了。庫洛洛別過臉，用陰沈的表情盯著身後的西索，嘗試讀出那瘋狂的笑容後埋藏著甚麼東西，但一如既往，西索沒有透露任何情緒。

「我知道了丶我知道了。」西索笑聲詭異地說道：「很好的選擇，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我現在也想和你決鬥了。」

酷拉皮卡淡淡地朝西索投向一個警告的目光，他們長途跋涉終於到達城市的外圍-----如果流星街可以稱為城市的話。西索仍然跟在他們旁邊，其實酷拉皮卡早在上一次任務完結便讓他離開了，但是庫洛洛覺得他知道西索離下來的原因，而如果他的猜測正確的話，他會監視著對方不讓他離開視線範圍。

就在他們越過第一堆垃圾山，酷拉皮卡突然停下動作，庫洛洛走前幾步才發現那男孩沒有想繼續向前。他轉過身，歪著頭疑惑地看著對方，酷拉皮卡猶豫不決地對上庫洛洛的視線。

「有甚麼問題嗎？」庫洛洛最後問道。

「這… …」酷拉皮卡開口，但他猶豫著，明顯不知道該怎樣繼續說下去：「這是你出生的地方？」

「對。」庫洛洛側著頭說道：「也是旅團的總部，我們需要在你會見餘下的團員前印上紋身-----他們同時持有一定數量的火紅眼，你知道的。」

酷拉皮卡仍然猶豫著，不太自在地別開視線。

「一定需要先印上紋身嗎？」

「對。」庫洛洛說：「我決定先做這件事。」

「你-----」酷拉皮卡開口，斷續的語句令他清了清喉嚨才能繼續說道：「你想我把紋身印在甚麼地方？」

庫洛洛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小心翼翼地思考他該怎樣回答這條含有誘導性的問題。過了幾分鐘後，他踏前幾步，就在酷拉皮卡面前停下步伐。

「我通常會讓團員決定在哪裏印上紋身。」庫洛洛簡單地說。

「但你會讓我這樣做嗎？」酷拉皮卡問道。

這是另一下令人窒息的沈默，甚至連庫洛洛也在思考正確的答案。

事實是，他並不在意酷拉皮卡在身體哪處地方印上紋身，只要他擁有紋身便可以了；這是一個證據，證明他餘下的生命屬於庫洛洛，但同時，他亦想酷拉皮卡用超於團員的身份屬於自己，在他們所經歷的這幾個月時間，酷拉皮卡已經不再是單純一名團員了；他的存在是一些更不一樣的東西丶一些更重要的東西。

「當然，」庫洛洛最後說：「隨便你想把紋身印在哪裏也可以。」

「那麼我想印在腳下。」酷拉皮卡飛快地回應，接著看起來有些不自在：「這是我唯一的選擇。」

「在腳下。」蜘蛛頭目重覆，他有一點被逗樂了，好奇自己該怎樣回答。

「對。」酷拉皮卡堅決地說。

他們之間彌漫著一股沈默，接著庫洛洛擡起手托著下巴，靜靜地思考了一會。

「我可以想像到你的原因，但讓我問問吧。」他簡單地問道：「為什麼？」

年輕的窟盧塔少年毫不幽默地嗤笑一聲，然後輕輕地聳背。

「一切的開始是因為我想-----在某程度上，把旅團壓在腳下。」酷拉皮卡解釋：「如果不是這個原因，我不會單獨與你完成這場瘋狂的旅途。」

酷拉皮卡學著庫洛洛歪著頭，再次聳背。

「我認為這是最佳的地方了。」

庫洛洛靜靜地思考了一會。

「你的理由貌似可信。」庫洛洛終於開口：「但我並不同意，選另一個地方。」

酷拉皮卡看起來並沒有感到驚訝，他只是嘆了口氣，就算努力爭取了，得到的結果也不是完美，但他沒有讓自己的不滿宣洩出來。

「那麼我選手腕，」酷拉皮卡道：「整天穿著長袖衣服或是戴手腕帶不是甚麼奇怪的事。」

對於男孩的回答，庫洛洛其實是感到驚訝的，他對於酷拉皮卡的決定沒有任何異議，於是點點頭。

「很好。」庫洛洛同意道：「就印在你的手腕，你想怎樣遮蔽也可以，隨非我認為你需要展示刺青。」

酷拉皮卡瞥向西索的方向，庫洛洛跟隨男孩的目光同樣看去站在旁邊的小醜。

「我會陪你進紋身店。」庫洛洛過了一會兒後加上一句：「-----確保你的刺青會好好印在身上。」

「當然。」酷拉皮卡說，他面上的表情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莫名其妙地令庫洛洛感到不舒服。

好吧，他能理解酷拉皮卡的處境和想法；庫洛洛只是單純選擇無視他大部份的意見，因為不論兩人爭論了多少遍，他們都不會有達成共識的一天。

到最後，庫洛洛轉過身離開，酷拉皮卡跟在他後面，他的眼角瞥向後方確保那少年跟上自己。酷拉皮卡的表情一片空白，但可以看到他緊握著拳頭，戴上黑色隱形眼鏡的瞳孔看起來比平常更陰沈。西索走在最後面，仍然保持著沈默，宛如蟄伏在黑暗中的惡魔一樣讓人毛骨悚然，那小醜的態度十分奇怪，但是庫洛洛不知道背後的原因。

他沒有意圖讓酷拉皮卡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酷拉皮卡要印上刺青的紋身店-----如果可以稱為一間店鋪的話-----從外看進去並沒有特別，甚至不會知道這裏提供紋身服務。店鋪座落在城市外圍，街道沒有任何規劃，堆積如山的垃圾形成一堆堆小山，令這座城市看起來似是垃圾建成一樣。

庫洛洛把一道沒有鉸鏈支撐的門板向旁邊推開，那門板只是放在由垃圾堆成的「墻壁」上，門板被推開後頓時顯露出一條漆黑的通道。他站在一邊，讓其餘兩人先行進去，他們到達紋身店的時間比庫洛洛預想的晚，這令他從壞的方面感到驚訝。

庫洛洛在路上太在意到底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而且他已經習慣了酷拉皮卡會跟上自己，又或者說-----他會走在自己身邊，更不論酷拉皮卡可能會偷偷逃跑，而他不會知道對方甚麼時候離開。

不過酷拉皮卡仍在這裏，黑色的瞳孔看起來很深沈，表情難以解讀。西索嘴角的笑容增大，庫洛洛知道這是西索出手的時候。

兩個男人跟著庫洛洛走進一個骯臟的房間，裏面空無一物，庫洛洛在走進房間後把門板放回原處，接著深入房間，帶他們走去另一條通道，一些長條狀的電線七零八落地掛起一個個電子垃圾，庫洛洛在此時向通道的方向喊道。

「Druskel！」他說，但是通道內並沒有人回應，於是他再叫一聲：「Druskel，有客人！」

通道內隱約傳出一陣呼嚕聲，一個矮小男人的身影出現在走廊之中。

「又是你。」他語氣不好地說：「誰是新成員？」

說罷，男人狹長的眼睛看去站在右面的西索，目光接著緊鎖著酷拉皮卡，他朝男孩的方向擡起頭：「是他嗎？」

沒有等庫洛洛回答，這矮小的紋身師已經走到一張類似是椅子的東西，說是類似的原因，是因為那椅子看似由不同家俱的零件組成，上面堆砌著一堆小玩意，有可能是從輪床拆下來的。

「在他的手腕上。」庫洛洛簡單地說，然後從風衣裏拿出一個信封：「這裏面有紋身針。」

Druskel哼了一聲，擺動著椅子令酷拉皮卡能舒服地躺在上面讓他工作。

「我希望你不介意疼痛。」Druskel沙啞著聲音說：「來紋身的人總是不知道手腕是多麼敏感的地方。」

酷拉皮卡聳聳背，坐在那張奇怪的椅子上，西索在這個時候走近對方，庫洛洛可以看到一塊與皮膚如出一轍的膠片蓋在酷拉皮卡的手臂至手掌，從膠片伸出的透明細線連接著西索的手心，那小醜悠閑地倚靠桌子而站，看起來並沒有在背後做甚麼小動作-----如果不用「凝」去觀察的話。

庫洛洛知道他在找甚麼，知道他們在計劃著甚麼，但看到他們的計劃是如此簡單還是令他感到自己被冒犯了，他們難道覺得這樣能瞞騙他的眼睛？

「西索。」庫洛洛靜靜地丶危險地說：「出去。」

「噢？」那小醜歪著頭，一片長而尖銳的指甲按壓在臉上：「你是讓我出去-----」他用了些時間欣賞語氣中顯而易見的糊弄和雙關語：「-----和你決鬥嗎？」

庫洛洛沒有作出反應，畢竟他習慣了西索古怪的行為。他瞥向Druskel的方向，但那矮壯的男人已經不會再被旅團恐嚇到了，他神色如常的繼續進行準備工作。

「不。」庫洛洛清楚地說道，視線看回紅頭發的小醜：「我要你站在外面，或者離開，隨便想做甚麼也可以，但是把他手腕上的東西拿走，然後離開這個房間。」

「啊，好吧。」西索說著誇張地聳聳背：「我被發現了丶被發現了… …但你不能怪責那男孩的嘗試。」

他露出了一抹難以捉摸的笑容後離開房間，眼睛一直註視著庫洛洛，直至他靜靜地走出通道並倚靠垃圾墻壁而站。庫洛洛站在門口確保那小醜不會回來，他雙手交叉疊在胸前，看著酷拉皮卡伸出手，刺青的針頭刺進男孩左手臂下的皮膚，黑色的色料慢慢滲入，形成一個微弱的丶不清晰的12腳蜘蛛紋身。

TBC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