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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陽澄湖大閘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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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陽澄湖大閘蟹

菊紅糕

夏皎並不為年少時沒能和溫崇月熟知而感覺到遺憾。

那時候她比現在更加不擅長與人交流,早晨去店裏買早餐,到學校後才發現對方少找了兩元錢,她也不好意思再退回去索要,擔心對方不承認,擔心被說斤斤計較,擔心被……

她總有許許多多的困擾,這些古怪的、特異的東西綁住了她的手腳,讓夏皎無法坦然面對。

夏皎如此慶幸移動支付的普及,才讓她今後基本避免了這種尷尬的場景。

在讀大學的前兩年,夏皎仍舊對那種看上去消費高昂的商城或購物中心敬謝不敏,經過時也很少進去,哪怕兼職賺來的錢足夠讓夏皎可以適當消費。

直到好友江晚橘察覺到這點,對方剛準備投實習的簡歷,什麽都沒說,徑直帶了夏皎去逛奢侈品店,吃飯,出入,帶著她轉悠了一遍,才讓夏皎意識到——這些東西都沒什麽。

的確沒什麽,都是用的東西而已。江晚橘早就計劃好了要進去工作,自然對其如數家珍。不單單如此,她還鼓勵了夏皎一同學習,並順利地用內推名額將好友也帶入公司。

不過夏皎也差點陷入報覆性消費的陷阱中,在她剛畢業、剛就職的時候,被光鮮亮麗的同事和工作環境迷花了眼。那幾年自媒體販賣焦慮很嚴重,幾乎每天都能刷到各種各樣的毒雞湯。工作環境使然,連帶著夏皎也有些焦慮,一頭栽進消費主義的陷阱。

每天刷一些分享平臺和購物軟件,想要急切地將自己也套入那個美麗的殼子中,成為光鮮世界的一員。

公司內部,每年員工都有固定的品牌內購折扣,或許是小時候、青春期被壓抑的物欲值太狠,她也短暫地被折扣迷惑,瘋狂買過一些奢侈品。

當然,在第一次內購結束後,夏皎看著銀行卡的餘額,清醒很多。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後,她詳細地列計劃和需求,只挑剛需和特別喜歡的買,及時將自己這種報覆性花錢的行為扼殺在搖籃中。

沒有辦法,年少時候沒人教給她的,長大後總需要花更多時間才能明白。

但夏皎並不為此感到遺憾。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所有好的,壞的,遺憾的,都組成了現在的她。

比如,假如她在輔導機構時候就主動和溫崇月聯絡,或許兩人如今未必能走到一起。

溫崇月嘴上開著玩笑,其實心中很註重這些道德的問題;而夏皎也不認為對學生下手的老師值得稱為“浪漫”。

她慶幸如此,自己在剛剛好的時候與對方重逢,雖仍有許多這樣那樣的缺點,但溫老師更具備耐心,更溫柔地糾正她,教她。

下午離開周莊的時候,天空朦朦朧朧落了一場雨,並不大,茫茫細如針。溫崇月放慢了開車速度,反正總能到家,不必急於一時。

有些人開車有“路怒癥”,開車上路的人多,總有不守交通規則的人,忽然超車、不打轉向燈就直接變道……夏皎坐父親的車總是提心吊膽,因為不確定什麽時候父親就被路況惹到憤怒地開始罵。

溫崇月從沒有說過一句,不急不躁,心平氣和。

他和夏皎聊天,關掉了音樂,只保留了導航的自動提示音。只是夏皎有些粗心,都走了很長一段路才遲鈍地意識到導航的定位地點錯了,重新換位置需要多走一段路。

夏皎以為溫崇月會像父親一樣指責她,繼而開始抱怨和煩躁地嘟囔。

溫崇月沒有。

雨水卻越下越大,幾乎看不清路況,這種情況下再度開車明顯有些危險。恰好不遠處是國家濕地公園,溫崇月將車暫時停在空蕩蕩的停車場中躲雨。

夏皎一直說著對不起,低頭重新定位,雨水順著車頂、車窗往下落,鋪天蓋地,聽見溫崇月嘆氣:“為什麽一直在道歉?”

夏皎不解:“我弄錯導航了呀。”

“一點小事,”溫崇月說,“不要這樣緊張,放松。”

“我緊張了嗎?”

這樣問著,夏皎低頭,發現自己又打錯了字,刪掉,重新打。

溫崇月示意她放下手機,他伸手,觸碰著夏皎的後腦勺,順著她的頭發往下輕輕地拍了拍,像是安撫不小心丟了菜葉子擔心回家被媽媽罵的小蝸牛:“你在怕什麽?害怕我生氣?”

夏皎先搖了搖頭,遲疑著,又點頭。

他問:“為什麽?”

“因為弄錯導航,等會兒要多繞路,要多花油費,你也要重新繞路,相當於浪費時間……”夏皎說,“有點糟糕。”

的確很糟糕,現在下著雨,回去的同時大大延長。天公不作美,皎皎心腸碎。

外面雨聲頗大,敲在玻璃窗、車身上,難得在十月中下這樣的大的雨。溫崇月的手指無意間觸碰到夏皎的脖頸,頓了頓,默不作聲,調高車內空調的溫度。他專註望著夏皎的臉,笑了:“在你心裏面,我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小氣了?”

“不是不是,”夏皎呆了一下,她連忙澄清,“不是小氣,就是覺著給你添麻煩了。”

“夫妻之間,難道還要論’麻煩’不’麻煩’?”溫崇月聲音低下去,“皎皎,你太懂事了。”

很多父母教育孩子,都希望孩子聽話、懂事。遇到事情了,也要先考慮別人看法,其次再想自己如何。正如夏皎,被家長教育成完美的聽話小孩,溫崇月卻覺著她這樣讓人心疼。

怎麽會以為只是一點點粗心就要被批評呢?

夏皎不說話了,溫崇月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又躬身將夏皎身上的安全帶也解開。她穿的並不多,是一條綠色的長袖連衣裙,像夏末竹葉的顏色,因為呼吸,裙子也在輕輕顫動。

溫崇月將車的座椅往後調了調,空間大了些,夏皎明白了,她輕而易舉地從副駕駛座越到主駕駛座的位置,順勢坐在溫崇月腿上,側臉貼在他肩膀處,或許是下午在茶館的談話讓她有些失落,現在的小蝸牛需要一個溫暖的擁抱。

溫崇月一手攬著她的腿,另一只手托著她的後腦勺,安撫地拍了拍。

夏皎喜歡這樣有安全感的姿勢,好像被對方穩穩托住了所有不安。

雨水聲勢浩大,豐沛充足,嘩嘩啦啦地順著車窗往下,車玻璃模糊一片,溫崇月關掉雨刷器。很快,整個車子都在雨的庇佑下,和外面漸漸模糊的世界分隔開。現在是旅行淡季,再加上天氣不好,大雨降臨,這戶外停車場中沒有管理人員,只有他們一輛車子。

“考慮別人的想法是好事,不過我們也可以試試不去那麽在意別人,”溫崇月說,“太敏感的氣泡在碰到其他東西之前就破碎了,我們皎皎要不要試著’自私’一點?”

夏皎被他逗笑了。

她嘟囔:“其他人都是要教寬容大度,只有你,教我自私。”

溫崇月也笑,他微微低頭,唇觸碰著她的臉頰,手指摩挲著裙擺柔軟邊緣,冷氣口剛好吹到夏皎的腿上,激起一層雞皮疙瘩,汗毛都要冷到豎起來。溫崇月用掌心的溫度來消除著冷氣所帶來的負面效果,指尖若有似無刮蹭,十秒後,夏皎主動親吻上對方的喉結。

不可思議,可以說得上大膽、混亂、在法律邊緣游走的一件事情,在這個下雨天的空曠場地悄然地發生了。夏皎一直循規蹈矩地生活著,按部就班地學習、考學、工作,這輩子做過的最出格一件事大概就是不告訴父母而閃婚,現在變了。溫崇月的衣服咬起來是有些鈍的味道,他今天的香氣很清新,如雨後沖刷幹凈的森林,皮帶扣很涼,金屬大多都這樣,無論怎麽用腿的溫度去暖都暖不熱,還會被烙印下金屬印,像淺淺的紋身,三十分鐘後被石楠氣味細致磨平所有痕跡。

雨後的車子在顛簸中行駛,溫崇月將為夏皎用過的濕巾收斂在塑料袋中。他的褲子上不可避免有些,不過沒事,可以擦掉,也能遮蓋。夏皎扒拉著小紙盒,舉起來,盯著看了許久,轉過臉:“……你的車上為什麽會有這種東西?”

溫崇月面不改色:“以備不時之需。”

“不時之需?”

“就像剛才。”

“……”

夏皎說不出話來了,她將小紙盒子重新放回去,身上披著溫崇月的外套,就像天鵝攏住幼崽的翅膀。她有點疲倦,但還睡不著。紙袋裏裝著中午買的菊紅糕,是茶館裏的茶點,她喜歡吃,就多買了一些,最上面一塊印著她的牙印,吃不下,就暫時放著。

溫崇月剛才開了車載電臺,現在不用再遮掩,又將電臺的聲音也調小。

他看著手機上的導航,確認道路,在漸漸小了的雨水中穿梭。

“睡一會兒吧,”溫崇月說,“到家我叫你。”

夏皎打了個哈欠:“不行,現在睡覺,晚上就睡不著了。”

溫崇月說:“晚上督促你。”

“不是督促不督促的問題,就是……嗯……”夏皎想了想,告訴他,“我有時候失眠,腦袋裏總是會翻來覆去地想之前的一些囧事,糟糕的東西,一想就停不下來。”

溫崇月笑:“因為那些事情很有意思?”

“不是不是,”夏皎瘋狂搖頭,“一點兒也沒意思,完完全全是因為丟臉。一想到以前幹了那麽多丟人的事情,我就不敢聯系之前朋友和同學了,我覺著她們肯定會想起來。”

溫崇月說:“比如?”

夏皎面紅耳赤:“晨間跑操,我踩掉了前面同學的鞋子;上體育課時候,我一頭撞到老師身上……”

溫崇月饒有興趣,聽夏皎一口氣列舉了四五樁糗事,才問:“那你記不記得同桌做過什麽丟臉的事情?”

夏皎楞了一下。

她努力回想,但大腦空空一片,比被擦過的黑板還要幹凈。

“瞧瞧,”溫崇月笑,“沒有人會一直記得朋友的糗事,皎皎。”

夏皎若有所思,她裹緊溫崇月給她的外套,嗅著上面來自對方身上的安心味道。

“睡吧,”溫崇月說,“很快就到家了。”

……

夏皎很難用語言來形容自己對溫崇月的感情。

她天然信任對方,因為年齡和閱歷不同,溫崇月自然而然地照顧著她,夏皎喜歡這種相處模式。她會因對方的博學而感到崇敬,而這種感情又能督促著她向更好、積極的目標前行。

夏皎嘗試著在買水果時候和老板聊一聊,可能僅僅是一句“您今天的衣服很漂亮”,也或許是在回家路上幫掉東西的小學生撿起他書包裏甩出來的鉛筆。

十月很快結束,夏皎的科目二考試終於過了,而為了慶祝她的考試成功,溫崇月買了陽澄湖大閘蟹。

蒸螃蟹想要不掉腿不流黃,就得先綁好腿,背朝鍋底腹朝天,蟹腹塞幾粒花椒,身上鋪姜片和蔥段,冷水下鍋,一次性加足水。

拿來蒸的都是湖蟹,除此外,溫崇月也買了一些梭子蟹,夏皎到家的時候,這些梭子蟹還活著,鉗子都用橡皮筋兒捆起來。溫崇月教夏皎怎麽挑梭子蟹,一般來說,得挑飽滿的。不過很多奸商喜歡往蟹殼裏註水,所以在選的時候得把梭子蟹拿起來看看,要梭子蟹眼睛朝上,倆大拇指一塊兒捏肚臍上方兩片殼,這兩個殼很好認,特別白。如果是自然飽滿的蟹,按上去硬硬的;假如是被註了水或者空蟹,一捏就癟,還出水。

不單單是挑,溫崇月還示範給夏皎,如何斬蟹。先捏著梭子蟹蟹蓋兩旁的尖角掰蟹蓋,再翻開蟹肚臍,拿剪刀剪下整塊兒……

夏皎學得津津有味,實在記不住了,才感慨:“幸虧家裏有你在,我才不用學這些。”

“還是學一些,”溫崇月利索地處理著蟹,摘下蟹肚子裏像百葉窗的蟹肺,“皎皎,萬一我不在家,你一個人想換換口味,也能照顧好自己。”

夏皎小聲:“還可以點外賣。”

溫崇月:“有些做的不幹凈。”

“不幹不凈,吃了沒病。”

溫崇月沈吟片刻:“你跟誰學的?”

夏皎說:“高嬋,女同事。”

溫崇月莫可奈何嘆氣:“看來這份工作給你帶來了不少收獲。”

夏皎眼巴巴地看著溫崇月處理螃蟹,一旁的大閘蟹剛上蒸籠,還沒有開始。螃蟹忌和柿子、南瓜等東西同食,因此下班後的她今天並沒有溫老師親自打的果汁。

她饞得口水滴答:“今天晚上除了螃蟹,我們還有什麽東西可以吃?”

溫崇月說:“吃咱們皎皎上班時候摸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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