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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第 1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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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第 1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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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寅剛進門, 坐在殿前的欄桿上的阿哥爺就從上面跳了下來,後面還跟著愁眉苦臉的梁九功,以及拿阿哥爺完全沒辦法的小太監們。

輪值的侍衛已經習慣每次站崗都少個人, 打趣了曹寅幾句後各自站好,弄的小曹同學很是不好意思。

隆禧今天過來不是拉著小曹同學講故事,而是要帶他出宮看看京城的好吃的好玩的。江南繁華,京城經過那麽多年的經營也不差。

前些天都是小曹同學給他講江南有多好多好,今天輪到他這個東道主來介紹京城有多好多好多好了。

曹寅:……

雖然他來京城的時間不長, 但是平時不用進宮輪值的時候也會出去玩。

他覺得他看上去也不像整天悶在家裏不出門的人,阿哥爺是不是對他有什麽誤解?

“自己玩多沒意思, 來了生地方要有本地人帶著玩才行。”隆禧大手一揮,直接敲定今天的行程。

他已經和哥哥打過招呼, 不擔心翹班被罵。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曹寅沒法拒絕, 只能任由這位小祖宗安排。

他其實想說, 他在同僚之中人緣很不錯,不輪值的時候有人帶他逛京城。

稚嫩的小曹同學還沒學會完美的掩飾自己的心情, 心裏想的都表現在了臉上, 輕而易舉就能看出他在想什麽。

“今天不一樣,那些侍衛們敢帶你去鰲太師府上轉悠嗎?”隆禧招呼著曹寅上馬車,看到梁九功自覺上來駕車頓了一下, “行吧行吧, 一起去,滿多你和梁公公擠一下。”

錢滿多:欲哭無淚.jpg

他感覺他的活兒已經被梁公公搶光了。

梁九功也是無可奈何,皇上讓他來看著阿哥爺,他還能拒絕不成?

曹寅有些拘束的坐在車廂裏,聲音都在發顫, “爺,真去鰲太師府上啊?”

那可是鰲拜,能止小兒夜啼的鰲拜。他已經過了半夜哭的年紀,但是現在的他也能被鰲拜嚇哭啊。

來京城之前他爹特意給他列了個不能招惹的名單,鰲拜鰲太師高居榜首。得罪其他人他爹還能想辦法撈他,得罪鰲拜的話,最大的可能是等不到他爹撈他。

雖然鰲太師這幾年脾氣好了很多,但是誰也不敢真當他脾氣好,萬一他一個不開心恢覆原形,傻不楞登撞上去的人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他現在竟然要去鰲拜的府邸,而不是隔著十萬八千裏就遠遠繞開,如果他能全須全尾的出來,這事兒他能吹一輩子。

老天爺,他竟然主動闖進龍潭虎穴,這是何等的英勇,何等的有膽色。

從今天起,他就是那渾身是膽的常山趙子龍再世,古有趙子龍七進七出單騎救主,今有他曹子清赤手空拳直面鰲拜,不愧是他。

小曹同學害怕中摻著激動,馬車還沒有走出紫禁城,他已經想好怎麽寫信和他爹吹了。

這可是他爹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剛到京城就做到了,這叫什麽,這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證明他肯定比他爹還厲害。

隆禧:???

小曹同學,你是不是想多了?

隆禧本來還想在路上解釋一下為什麽要先去找鰲拜,看曹寅這反應也不想解釋了。先讓小曹同學激動一會兒,待會兒到地方了他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兒了。

沒什麽龍潭虎穴,他們只是去那兒做個客,然後和鰲太師一起去逛外城。

很多地方他自己不能去,有鰲拜跟著就沒關系,畢竟敢在鰲拜眼皮子底下搞事兒的人不多,有空閑時間還有足夠威懾力的陪玩,整個京城也只能找出鰲太師一個人。

上次祭祀路上出事之後,五城兵馬司的官兒幾乎換了個遍兒,新上任的那些人還記著前輩們的下場,以前他們只管內城,懶得管外城的恩怨糾葛,現

在連外城也不敢松懈,這邊傳出什麽不好的話,那邊立刻就派兵出巡。

累是累了點,但是成果喜人。

隆禧覺得現在的京城比以前安全的多,可惜他的哥哥們不這麽覺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要麽不出門,要麽出門帶上一堆人,這種待遇什麽時候結束隆禧不知道,他覺得至少要等到哥哥們心理陰影消失了才行。

至於心理陰影什麽時候會消失,誰都說不準。

七阿哥托著臉嘆了口氣,掀開車簾看著外面,“這麽好的天,怎麽能窩在房間裏不出門,就算不能勇闖天涯,出個城也行啊。”

曹寅眨眨眼,“阿哥爺要出城?”

“……不出。”隆禧收回目光,撇撇嘴小聲吐槽,“城外也沒什麽好玩的,大熱天的也不能跑馬,等天涼快了再出去打獵。”

夏天到了,又是一年一度吃西瓜的季節,不知道今年的西瓜結的怎麽樣,他要求不高,一天能給他留一個就行。

那片瓜田的西瓜最開始長的很好,他還怕種子種下去後會發生返祖,第二年再種就會變成不好吃的西瓜,結果第二年根本沒等到他種,他攢下來的西瓜籽就被臭弟弟給搶走了。

他又不是不懂得分享,至於什麽都不給他留嗎?

生氣。

隆禧心裏嘀咕著,到了鰲拜家門口後派錢滿多去敲門,也不用裏面的人出來迎接,自己順著路去書房找人。

曹寅第一次來這兒,也不敢左顧右看,上前一步湊到梁九功跟前小聲問道,“梁公公,阿哥爺經常來這兒?”

“那可不,咱們七爺和鰲太師的關系可好了,太師不給誰面子都不會不給咱們七爺面子。”說起這個梁九功就精神了,雖然他是皇帝身邊的太監,但是他可沒少被派到七阿哥身邊幹活。

錢滿多沒比阿哥大幾歲,在皇上面前那都是沒長大的小孩兒,平時跑個腿兒傳個話沒問題,遇到緊急情況就不太行了,還得再歷練歷練。

雖說錢滿多是顧總管親自挑出來的,但是和他梁九功相比還是差了點兒。

康熙明顯看重曹寅,梁九功也樂得賣他個好,三言兩語把當年阿哥爺被綁走,鰲太師怒發沖冠千裏奔襲殺到河南的事情說給他聽。

別看他們阿哥和鰲太師年齡差那麽多,那感情比親祖孫都深厚。

曹寅聽的一楞一楞的,梁九功口中的鰲拜和他爹口中的鰲拜好像不是一個人,都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他親眼看到的鰲拜會是個什麽樣的鰲拜?

他是他爹的親兒子,他爹不可能忽悠他。

現在已經到了鰲拜府上,梁九功也不可能這個時候忽悠他。

所以,鰲拜還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人?

不至於吧。

小曹同學心中好奇,跟著他們阿哥爺來到主院,親眼看到他們的相處模式,只覺得梁公公剛才說的還不夠形象。

不是誇張,是太委婉了。

隆禧提前派人過來送過消息,車馬已經準備好,只等他過來就能出門。

他在車上沒有說瞎話,今天的確不出城,他們就到朝陽門,其他哪兒都不去。

擴建外城不是說說而已,他們家三哥手裏圖紙都畫好了,只等資金到位,立刻就能開工。

“皇上不是新設了個商部嗎,商賈那邊都是商部的人在管,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那些商人真的好有錢。”隆禧沒有圖紙,但是他有個非常好使的腦袋瓜,不用圖紙也能指出來哪塊地方要幹什麽,“我以為他們頂多能拿出來幾萬兩銀子,結果看商部的賬本,競爭最激烈的地方已經出到了百萬兩,而且還在往上加。”

他一直覺得他不缺錢花,但是和那些隨隨便便就拿出幾十萬上百萬的富商相比,他真的窮到家了。

之前上課的時候聽師傅說過,朱

元璋當皇帝後不準江浙一帶的人到戶部當官,他們可以考科舉,考上之後其他部分都能去,唯獨不能去戶部。到了萬歷年間,不準進戶部的人還加上了蘇州松江二府的人。

憑戶籍來黜落人,聽上去很沒道理。

現在看來,倒不是全無理由。

江浙一帶歷來是魚米之鄉,朝廷的稅收輕重也分地方,越富庶的地方賦稅越重,像西北那種窮苦的地方,不光稅收沒有多少,每年還要朝廷從國庫撥錢救濟。

戶部掌管天下土地賦稅、財政收支,在老朱同志看來,蘇松江浙一帶的地方豪強勢力猖獗,如果戶部官員出身江浙一帶,很有可能和當地的商賈大戶勾結起來徇私枉法。

如果只是阻礙朝廷收稅也就罷了,最怕的就是他們把本該分攤到那些富商大戶身上的稅收轉移到尋常百姓身上。

江南富庶,但是富庶的只有那些豪族世家,大部分百姓依舊掙紮在溫飽線上,朝廷的賦稅分到富家大戶身上不算什麽,要是把那些都攤到尋常百姓身上,百姓傾家蕩產也拿不出來。

簡單點說就是,掙得多稅也多,讓一個一年能掙十萬兩銀子的商人交一萬兩的稅,他肯定心疼,但是不是拿不出來,要是讓一個一年只能掙一百兩的百姓幫他交這個睡,一百個人也沒法補上這個缺。

江南一帶的賦稅是朝廷財政的頂梁柱,這要是出了問題,朝廷離發不出官員俸祿也不遠了。

隆禧上課的時候經常聽師傅們講前朝的事情,朝廷在修明史,朝中官員對前朝的事情也不算太忌諱,他不知道文字獄是什麽時候最嚴重,反正現在沒有那種一個字一句話都要想半天才敢往外說的緊張氣氛。

大概是言官沒了風聞言事的權利,打小報告需要先做調查,沒法和以前一樣聽風就是雨,所以文字獄也跟著消停下來了吧。

老朱同志經常有些奇奇怪怪的政令,他有時候好奇就會追著師傅問,聽八卦比聽之乎者也有意思的多,不知不覺一上午的時間就過去了。

前朝不準讓蘇松江浙戶籍的士人進入戶部,最開始是在洪武二十六年,而洪武二十五年四月,老朱同志精心培養的古往今來最好命的太子朱標病逝,朱允炆成了皇太孫。

老朱同志越過一眾兒子立孫子為繼承人,也清楚那個孫子沒兒子有本事,為了給孫子掃平前進路上的障礙那叫一個嘔心瀝血。

可惜沒啥用。

他知道江浙一帶的賦稅對朝廷來說有多重要,生怕大孫子繼位後不知道輕重讓朝廷窮到吃不起飯,提前防患於未然,活著的時候就下令不準江浙士人入戶部為官。

奈何千防萬防也沒防住他大孫子在他死後偷家。

老朱同志窮苦出身,開局一個破碗,打下一座江山,當了皇帝也改不了曾經過苦日子的時候養成的習慣。

朱允炆不一樣,他出生的時候已經是洪武十年,從小長在應天府的富貴公子不知道祖父的良苦用心,老朱擔心什麽他就幹什麽,繼位之後明顯更親近江浙出身的文人。

朱元璋就怕這大孫子繼位後隨便改規矩,還特意把江浙士人不準進戶部的規矩寫進“祖制”,如果有大臣敢上書讓皇帝有違組織,直接淩遲處死。

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杜絕官商勾結,保證朝廷在南方的賦稅能征上來,不至於讓他千辛萬苦打下來的江山落得二世而亡的下場。

事實證明,他放心的還是太早了。

建文帝登基不久就把他的“祖制”改了不少,不光允蘇松江浙的士人進戶部,還說什麽祖父在位的時候對江南地區的賦稅太重,把那邊的賦稅減免了許多。

哦,建文帝的老師之一黃子澄,就是江浙派的士人,也是攛掇他削藩的“大功臣”之一。

後面的事情也不用師傅講,他自己也能說個七七八八,總之就是,建文帝的新政沒有半點

用處,還不小心把皇位給丟了。

之後的前朝皇帝都很自覺的遵守老朱同志制定的“祖制”,說不讓蘇松江浙的士人入戶部就一定不會讓他們進去,本朝大部分制度承襲前朝,這方面也繼承了下來。

隆禧叭叭叭叭說個不停,想起他之前瞥了幾眼的賬本就忍不住心疼,“其實降低江南的賦稅也不是不可以,朝廷制定賦稅會參考土地貧瘠,也得參考一下百姓的職業,種地的農人少收點,賺的少的小商人少收點,賺的多的大商人多收點,可能一家大商家裏收的稅就能抵得上一個鎮子所有農人的稅收,一個人出血幸福千萬家啊。”

後世收稅還有起征點呢,他們提前學著點,總好過將來財政出大問題了想改都沒法改。

鰲拜當過輔政大臣,對各部的事情都了如指掌,聽他們阿哥爺這麽說不由搖頭失笑,“阿哥爺的心是好的,可事情哪像明面上看起來那麽簡單,江南的各個勢力盤根錯節,鹽商、絲商和世家大族早就纏在一起分不開了,再清正耿直的官兒到了那個大染缸裏也得被染黑,小曹侍衛自小在江寧府長大,應該很清楚那邊的情況。”

曹寅楞了一下,沒想到話題還能扯到自己身上,小心的看了看鰲拜的臉色,感覺這人不是在內涵他爹,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太師說的不錯,江南的世家豪族根基頗深,人家在那兒經營幾百年,強龍難壓地頭蛇,就是朝廷也拿他們沒辦法。”

他爹在江南擔任江寧織造,但是要幹的活兒遠不止為皇室準備絲綢。

織造一職原本是三年一換,到他爹那裏就成了專差久任,皇帝需要一個長期駐紮在江南的眼線,他們家是漢人,他爹的才能又遠超常人,所以才能在江寧府一待就是十多年。

江南的世家大族不好相處,那些人中有不少都和前朝遺民有關系。遺民多是名士大儒,他們不出仕為官,但是沒有停止收學生,所有人都以把子弟送去名士大儒門下為榮,不管他們學成之後當不當官,都和前朝遺民有著剪不斷的關系。

朝廷現在對前朝遺民態度好的不得了,只要他們願意當官,就算什麽本事都沒有,也能塞進實錄館修明史,江南的士子和那些遺民扯上關系,將來的官路都能順暢不少。

朝中滿人勢大,但是滿人畢竟不懂漢家的東西,很多事情還是漢人說了算。

小曹同學最懂他爹的難處,他爹年紀大了,不光要管織造局的事情,還要和那些世家大族前朝遺民搞好關系,為了給那些人找個臺階,連他的婚事都給許了出去。

他離家之前剛剛成親,妻子出身昆山顧氏,就是出了亭林先生顧炎武的那個昆山顧氏。

雖然不知道他爹怎麽和顧氏攀上關系的,但是這門親事結下來,他們才算正式打入遺民圈。

小曹同學很有自知之明,雖然他長的好看,書讀的不錯,還會寫詩,一手書法也很拿得出手,是頂好頂好的文武雙全少年郎,但是這並不能讓顧氏那樣的大家族願意和他們家結親。

他想不明白,他爹也不和他說,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如果他能在京城站穩腳跟,明年還得把妻子從江寧接過來,他沒法回江寧,總不能一直分居,夫妻倆連面都見不著,豈不是跟沒成親沒有區別。

天還不到最熱的時候,城裏熱熱鬧鬧到處都是人,隆禧聽著曹寅講江南的情況,怒從心中來惡向膽邊生,“有句話叫快刀斬亂麻,兩位有沒有聽過?”

江南的水深,各種關系盤根錯節理不清,但是那又怎麽樣,一力降十會,直接火力覆蓋不就行了?

鰲拜無奈的看著天真的小阿哥,“不妥不妥,那樣太不講道理,文人的唾沫星子會把咱們淹死的。”

隆禧擡頭,表情有些古怪,“那什麽,你們真覺得朝廷在江南的名聲很好嗎?”

不是吧不是吧?

咱不是

一直在人家的唾沫星子裏沒爬出來過嗎?

作者有話要說:鰲拜(恍然大悟):有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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