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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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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為了完成蕭淵的囑托, 一大早,李不言就離開了徐家祖宅,往徐家別苑去了。

徐家的別苑有十餘處, 修建得都不錯。唯獨關著徐子燁的莊子既小又偏僻,三進的院落頹勢盡顯,若不是門口還掛著徐府兩個字,李不言實在難以將這棟已經塌陷了一半的宅邸和徐家扯上關系。

然而盡管這座別苑看上去已經荒廢了許久,但是當李不言靠近別苑門口的時候, 還是從裏頭走出來了兩個全副武裝的護院,攔住了他探索的目光。

那兩名護院一看便知是有修為在身的修士, 不過修為也只是尋常, 都在煉氣中期, 放在這山野之間倒也足夠唬人。

他們兩人一眼就看出李不言舉止之間的雍容氣度,一時也不敢托大,只是恭恭敬敬地說了一句:“這位前輩,這裏是徐家別苑, 按照家族規定,您不可再往前了,還請前輩不要讓我們難做。”

李不言微微挑眉,他已經通過神識外放確認這座別苑裏一共十人,除去眼前的這兩人之外, 還有四名身強力健的護院和兩名壯年仆婦, 想來應該是被安排來照管徐子燁母子衣食住行的婆子。

同時, 他的神識也清晰地‘看’到了躺在床上形銷骨立的女人和旁邊照料她進食湯藥的男孩。

那男孩約莫也就七八歲的年紀,長得確是虎頭虎腦、濃眉大眼, 看上去十分可愛。只是他身上穿著補丁摞補丁的短衣,在這寒意沁人的初秋, 凍得嘴唇發白,看上去頗有幾分可憐。

這個男孩應該就是徐子燁了。

確認了徐子燁就在裏頭,李不言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輕輕地擡手彈了個響指,這棟別苑裏外的護院和婆子、包括門口的兩人全都被李不言微微外洩的劍意震暈了過去。

聽到外頭的動靜,年幼的徐子燁卻連眉毛都沒有擡一下,繼續一湯勺一湯勺地給自己母親餵藥。

榻上的女人面色蒼白,然而長久的纏綿病榻卻也並未損傷她的美麗,反而讓她更多了一分脆弱和讓人憐惜的破碎美感。

她擡手輕輕地撫過自己兒子那稚嫩的面龐,良久以後才吐出一口濁氣:“是娘親拖累了你......”

她曾經也是逍遙山水的散修,某一次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株千年靈草,有人為了搶奪靈草重傷於她,而她差點兒因此丹毀人亡。

後來她雖勉強掙回了一條命,但自己的畢生修為卻毀於一旦。

徐族長承諾會為她治愈受損的靈脈,她才委屈自己成為對方的小妾。誰知到頭來,她的傷勢越拖越嚴重,而在她生下孩子後,對方竟任由嫡妻將她們母子趕到這荒僻的別苑自生自滅。

直到那時候,她才意識到對方曾經給出的承諾完全就是個笑話,然而她已經淪落至此,自身都難保,更何況她還要庇護自己的孩子。

為了徐子燁,她不得不忍氣吞聲,忍了這麽多年,終於也將自己耗得油盡燈枯。

前些時日,天玄宗兩位門人搗毀了邪修在南溟島上買賣人口的窩點、救出許多無辜的女子孩童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縱然別苑荒僻,她也聽到了些風言風語,自然也就跟著想起了曾經與自己短暫交往過的那人。

那人如今是已經是天玄宗的掌門,且對方素來寬仁溫厚,若是自己臨死托孤,對方恐怕也不會拒絕。

饒是知道自己此舉不妥,但女人還是厚著臉皮寫了封信求到蕭淵面前。

掐算著時日,如果對方肯幫她,也就在這十來日之間了。

“娘親說的什麽話?”徐子燁看著母親蒼白到幾乎看不出血色的面容,強撐著擠出笑容來,試圖找出些新鮮話題轉移對方的註意力,“對了,今天我去外頭撿柴的時候遇到了雅南,她送給我了一包蓮子糖,娘親你嘗嘗,可甜了。”

女人只從自己兒子的口中聽過雅南這個名字,並未見過對方,但是她大抵能夠猜到,那一定是個溫婉善良的好姑娘。

只是那丫頭的命也不怎麽好,父母雙亡後隨著兄嫂生活,已經快到待嫁之齡卻依舊被留在家中忙碌農活,她與徐子燁也是在山上相識,一個背著背簍去砍柴,一個去山上抓野雞,兩人的相同點便都是命不大好。

“那丫頭送給你的,你好好留著吧。”女人近乎無聲地嘆了口氣,推開了男孩遞過來的琥珀色糖塊,隱含著期待的視線卻轉向了門口。

從她這個角度望過去,只能看見院子裏的破缸和幾塊堆在一起的亂石堆,那是徐子燁自己尋來的石塊,堆在一起就是個簡單的竈臺。

再往前,就只能看到一顆已經枯死的老樹和一截塌了一半的院墻了。

女人眼眸裏的光亮隨著她的精氣神一點點湮滅,就在她轉開視線的剎那,一抹陌生的色調落入她的眼中。

那是一段雪白的衣擺,上頭用銀色的絲線繡著奇花異卉的圖案,看上去低調又奢華。

再往上,來人的腰間系著銀色的腰封,將他的腰收束得格外纖細,也使得他的背脊看上去越發挺拔。

最後,女人看清了來人的臉,那是一張難以用語言描述的、美到讓人幾乎失神的面容。

若天界有神人,想來其容貌也不過如此了。

聯想到近些時日的傳言,女人懸在半空的心臟終於落到了實處,她強撐著坐起身來,朝著來人微笑頷首:“閣下一定是天玄宗來的玉塵劍仙。”

李不言看著床榻上滿臉病容的女人,有些不忍地點點頭:“我是,你是......”

女人喘了口氣後擺擺手:“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您來了。燁兒,快去端個凳子過來......”

意識到她們這個破舊的房間裏並沒有一根可以供人坐下來休息的凳子,女人臉上的苦笑一閃而逝:“罷了,你快向劍仙前輩請安。”

徐子燁回頭,就看到一名美得不像話的白衣男子站在自己身後,他楞了好半天才傻乎乎地摸摸後腦勺:“漂亮哥哥好。”

李不言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然後輕輕拍了拍男孩的頭:“你好啊。”

女人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前輩見諒,這孩子鮮少見到外頭的人,並不懂修界的規矩。若有冒犯之處,我替他向您賠罪了。”

李不言擺擺手:“童言無忌,你無需在意。你送給掌門師兄的信他已經收到了,如今我受掌門之托前來,不知你想如何安置你的孩子?”

女人在書信中的懇求只有一個,就是希望天玄宗能把徐子燁帶走,只是信中之言太過簡略,如今李不言既然到了跟前,自然是要問個清楚再做打算。

聽到李不言的問話,女人沈吟片刻後便開門見山道:“雖然燁兒從未檢測過靈根,但我知道他必然是有靈根在身的,只是家主夫人壓著不許他測。如今我已經撐不了許久了,只盼著他能有個穩妥的去處。若是天玄宗能將他收入門下,自然是最好的。”

“如此......”李不言頓了頓,朝著徐子燁招了招手,“孩子,你過來。”

徐子燁不明就裏,但見眼前的劍仙笑容溫和,便也乖巧地走上前去,任由李不言探測了他的靈脈。

“這孩子是雙靈根,若是收入天玄宗卻也使得。”李不言輕輕地點點頭,“只是你......”

即便是普通人也能輕易看穿女人宛如風中殘燭一般的氣息。

若是沒有了後顧之憂,李不言覺得女人恐怕是撐不過幾日。

“我早就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女人倒是也坦然,“所以才會去找蕭掌門幫忙。您放心,我會交代好燁兒,不會讓他給你們添麻煩的。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我想劍仙您或許應該知道。”

見女人刻意壓低聲音,李不言溫和提醒道:“你無需顧慮,其餘人都已陷入昏迷,無法聽到你我二人的談話了。”

女人多少也猜到了幾分,只是她的聲音依舊不大:“劍仙還請務必小心,因為陳家之中,有人與魔修勾結......”

李不言眉頭一挑:“......”

還有這等大瓜?

自從李不言宣布了無規則選拔之後,陳家的晚輩就開始不擇手段的嘗試。

然而,雲蹊霜卻總是能游刃有餘地避開路邊的陷阱、成群的伏擊、加了料的茶水。

不過當他看到自己房中穿著清涼的俊秀少年時,一向平靜無波的表情終於有幾分崩壞。

就是說,他也不是沒有遇見過美人計,但好歹遇見的美人都是女的,這是誰想出來的昏招往他房中送男的?

意外了一秒之後雲蹊霜恢覆平靜,從容自若地走進房間,甚至還有耐心給那少年倒了杯水:“別緊張,什麽時候進來的?”

那少年顯然也不是此道中人,慌得眼睛都不知道該看向何處,聽到雲蹊霜的問話之後立刻老老實實地回答:“來了有兩個時辰了。”

雲蹊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你來的時候見到我師尊了?”

少年小聲回答:“見到了,仙長見我進來就走了。”

似乎怕雲蹊霜不信,他又補充了一句:“仙長還鼓勵我好好幹,他看上去並不介意......”

雲蹊霜微微擡手,止住了少年尚未說完的話。

他確信李不言並非不把眼前這個清俊少年放在眼中,只是信任他罷了,他自然也不會辜負這份難得的信任。

“誰給你出的主意?”雲蹊霜又問。

那少年紅著臉頰輕聲回答:“沒人給我出主意,我自己仰慕小仙長......”

雲蹊霜看了眼外頭的天色,時辰尚早,金色的陽光幾乎鋪滿了整個院子。

看來李不言短時間之內還不會回來。

“這招對我沒用,回去吧。”雲蹊霜坦白地告訴那少年。

少年有些緊張地攥著自己胸口的衣襟,看上去還有些不甘心地追問:“是因為李仙長嗎?”

雲蹊霜擡眸掃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得到了確定的答案後,少年垂頭喪氣地邁步跨出了房間。他的外貌的確不及那位仙長萬一,雲蹊霜會看不上他也是情理之中。

“你見到我師尊往哪個方向去了嗎?”雲蹊霜隨口詢問了一句。

少年頓了頓,微微點點頭:“小仙長您隨我來吧,這宅子太大了,您自己去尋的話,一時半會兒還真未必找到李仙長。”

聞言,雲蹊霜的眸色忽然暗沈了一瞬。

他的神識根本感應不到李不言在附近,因此才有這樣一問,然而那少年卻一副篤定李不言還在陳家祖宅的模樣,可見他口中之言並不可信。

雲蹊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在少年手腕間那串鮮紅的珠鏈上掃過,片刻後微微挑眉:“那就勞煩你帶路了。”

少年在前頭引路,雲蹊霜神色從容地跟在後面。

穿過曲折的回廊,繞過清幽的花園,少年的腳步沒有絲毫遲疑。雲蹊霜眼底的疑慮卻愈發深重,這少年毫不猶豫地就將他往後院引去,看來那裏應該有人給他準備了驚喜。

忽然,少年在一扇緊閉的門前停下,“小仙長,李仙長就在裏面。”

雲蹊霜在原地停了片刻,並沒有感應到屋子裏有埋伏的跡象,但是,這不代表屋子裏沒有其他的東西。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面前眼神閃爍的少年,片刻後才緩緩開口:“你不是徐家的人。”

少年臉色微變,強裝鎮定道:“小仙長何出此言?我好心為您帶路,您卻這般猜忌。”

雲蹊霜向前一步,緊盯著少年的眼睛,“這一路上,你看似熟悉環境,但在岔路口卻總是有意無意放慢腳步,應該是在判斷路徑。我猜你手裏有徐家祖宅的地圖或者路線圖一類的東西,你進來的時候,應該是把這裏的路線背了下來。只是你並非徐家人,因此難免露出破綻。”

少年的神色變幻不定:“就憑這個,你就判斷我不是徐家的人?難道不會太過武斷了嗎?”

雲蹊霜瞟了他一眼,俊美的臉上露出了嫌惡的表情:“還有,你的身上帶著一股臭味。”

“臭味?”少年下意識地左右嗅了嗅,除了濃郁的香粉味並沒有其他的異味。

雲蹊霜緩緩地召出靈劍赤影:“屬於魔修的,臭味。”

他與魔修鬥爭千年,任何魔修出現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

更何況是眼前這個不成氣候的小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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