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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飛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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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飛升

3

顧寫塵和她四目相對。

不閃不避,十分平靜。

霜淩經歷了從驚喜到震撼到面無表情。

在爆衣那一瞬間,她腦海裏仿佛經歷了宇宙大爆炸、世界末日又重開,哈哈原來盤古開天是她尬地用腳摳出來的、餘料還夠拿來幫女媧補天。

最後大腦化作一片空白,和她的身上一樣光溜溜,恍恍惚惚。

不在殿前,山風打著旋地吹過。

她涼涼的。

若是後世藝術家看到這一幕,只會覺得東方美神降臨人間——那纖薄盈灩的一副玉身,戰戰立於風中,栗栗顫抖,骨肉每寸恰如其分。煉氣邁入仙門後又瀝骨清肌,天地靈粹給玉質瓷膚披上了淡淡一層釉色,她簡直美得破碎,眼神也破碎。

窗邊的旌旗隨著那陣氣流呼呼飄動,隨後緩緩落下,殿內散冷的光微被窗外樹影割得斑駁,像是有人碎了一地的心事。

霜淩:不活了。

顧寫塵的視線始終很平靜。

…歘。

香灰此時才悄然落盡。

至此,九洲至尊的眼眸中出現了一絲淺淡的欣賞。

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內,從毫無根基直接煉氣成功,心神澄凈,經脈寬韌,以至初次就能以氣脈沖體,以至破裂衣衫。

…天才。

對面的真天才終於開了尊口,“不錯。”

情蠱可解。

霜淩張了張嘴。

能不能……讓我……先穿件衣服再說話。

這合歡聖體……有朝一日……她一定……

半晌後,她終於發出氣若游絲的聲音:“救…救命。”

嘩啦一聲。

一件外袍忽然兜頭丟來,簡直如同雪中送炭救命稻草。

霜淩熱淚盈眶,立刻手忙腳亂地抓住,披到身上。然後她感激涕零地向衣服來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張女修嬌媚的臉一閃而過,神情間隱約興奮又崇拜,迅速溜走。

對面的劍尊經過了思考和衍算,終於掀起眼睛,做出決策:

——“十年之內,我必帶你一起飛升。”霜淩裹著衣服。

殿內一片冷寂,穿堂風嗚地吹過。

霜淩眨眼:啊?

她擡起指尖對著自己:我?

那人眼神如深潭冷月,平靜無波,帶著九洲第一的篤定。

雖然剛才這麽快就煉氣成功確實讓人有幾分小小得意,但霜淩看他的眼神,仿佛已經在思考如何讓她從煉氣直接築基,然後一年之內結成金丹,三年之內沖破元嬰,然後帶她用自己的變態方式悟道,打遍九洲,以戰養劍——

可是等等!

真正的天才,對這個世界的修為水平是沒有清晰認知的。因為他的價值體系會隨著自己的天賦而“通貨膨脹”,進而很客觀地覺得,我能,你為何不能?

這也就是為什麽原劇情裏男主從小到大那麽破防,因為顧寫塵一己之力改變了整個修仙界的評價體系。

男主原本也可以稱得上少年天才,根骨上佳,十年結丹後——趕上了顧寫塵本人出生時的水平。

男主二十歲得證元嬰,絕對堪稱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回頭一看,顧寫塵已經稱尊四海,飛升在即。

他比你天才,還比你卷,不吃不喝不談風月,不飛升不罷休。

而顯然,現在,顧少尊覺得她也行。

霜淩眼含熱淚,鼓起勇氣問,“若是…十年內沒飛成呢?”

“你先死,我後死,”劍尊非常冷靜,看了看她眼角的淚,甚至還稱得上體貼地加了句,“——不用怕。”

哈哈哈哈。

霜淩閉眼。

要死啦。



“那麽,解蠱吧。”

九洲劍尊向她伸出了手。

負重劍的白衣少年眉目斂和,狹長眼尾褶皺生得極其精致,即使情蠱已經在體內發作許久,還是看不出他有什麽明顯的情緒波動。

他已經通過體內丹陽靈氣運轉,察覺了平息情蠱的方法,探查靈脈,神識交感,還有最終如何解蠱,說出來和霜淩所知的分毫不差。

不愧是大佬。

霜淩嘆了口氣,開始在心裏安慰自己,霜淩以前也是那種比較聰明的好學生,雖然喜歡悄摸偷懶,但是成績一直都名列前茅。說實話,她對修仙界裏的天賦等級也沒有概念,三天以前她還是個大學生,現在她都已經是個小小修士了。

萬一她也真挺有天分的呢?不試就得逝世,她總得試試吧。何況要是沒有修為,她遲早要被邪男主和奇女主聯手搞死。

霜淩也只好伸出手,小心謹慎地放在他手中。

這情蠱其實有個很詩情畫意的名字,叫做汲春絲,取的是綆短汲長、挹彼註茲之意。既然中蠱雙方選了第二種方法解蠱,那就需要在每月發作時扺掌運氣,讓雙方靈力交融平衡,以達壓制。

修為差距越大,則越難取平衡,也容易傷及經脈。

顧寫塵垂眼,他眼角的睫毛平直而長,根根分明遮住眼瞼,像是銳角覆上一段氤氳的陰影,鋒利又漂亮。

拿著她的手,立起,對上掌心。

在兩人掌紋貼觸的那一刻,九洲至尊的靈氣順著她掌心渦旋,如潮汐引來,魚貫而入。

他的靈力是收著的,內斂的,那股又冷又熱又憋的情蠱之感開始沈沈落下,周身有種暖洋洋的舒服。

霜淩終於籲了口氣。

頭頂卻傳來輕輕的一聲疑音。

顧寫塵睜開眼,垂眸看著眼前這人。

長相普通,根骨普通,勝在悟性資質。

按理,她的身體沒有過修行歷練,他的靈氣對她而言是極為強烈罡陽的,可當他探入她的經脈,卻竟然絲滑入境,甚至如同無底洞一樣地被吸了過去。

原以為修為差距天塹,平衡情蠱並不易。

然而游龍探入一片汪洋。

浪濤平蕩。

無邊無際。

顧寫塵眉梢細微一動。

註入的靈力驀然爆盛,如冰川雪崩,也若重劍出山,劈海而來,氣勢洶洶——絕不是常人能承受的浩瀚靈脈疏流。

可依舊,都被她的經脈氣海盡數吞沒。

顧寫塵的目光微微一變。

霜淩閉著眼的視野,忽然感受到一種非比尋常的遼闊,和方才自己引氣入體的感體驗全然不同。

從來沒有人給聖女開拓過經脈,聖女一生都在等著綁定一個最強的男人,沒有人探究過聖體的傳承到底是什麽,在霜淩的身體記憶裏,聖女從未有過這樣暢快、舒爽。

她像是從深海騎鯨而來,眺見蒼穹之外萬裏游鯤,古老的傳承落在她的雙肩,她置身於萬裏無邊的海嘯之中,遙遠處聽見萬萬人吟唱高呼。

在呼喚誰的名字?

名紀……仙……身棲…碧落天…

陰陽無界處…入荒……問鼎間……

轟——

情蠱平息了。

霜淩長長地舒了口氣。

顧寫塵收手,垂眸看她,目光深黑。

“明日卯時來。”

“哦,哦。”霜淩其實不知道那是幾點,反正先點頭應下。沒有讓她立刻馬上修煉,還有時間睡覺休息,她已經覺得受寵若驚。

顧寫塵重新負劍,淡淡道:“你的經脈,寬韌至極,平生僅見。”

霜淩呆呆地眨眨眼:啊?

“不易受傷,自愈極快,延納極強。”

霜淩神色忽然有些飄忽。

劍尊最後冷淡表示:“我知道你適合什麽功法了。”

霜淩的表情變得憂心忡忡。

但是又難以啟齒。

直到下了山,她還在猶疑。

……顧寫塵他好像誤會了什麽。

自愈快,容納強。

那是因為她是合歡聖體。

她——耐cao啊——!

啊——!



霜淩飄回了弟子舍。

雖然事情的發展奇怪了起來,但不得不說,有了修為之後確實不一樣。她去的時候跑得差點死翹翹,回來的時候卻感覺腳程輕盈,一會功夫就到了。

循著記憶剛到自己舍房門外,忽然聽見門內一陣鶯聲燕語,是她的合歡宗同門們。

霜淩頓時一陣緊張。

她本身就不擅長與人交際,此時還有個更值得擔心的問題——

救、救命,他們不會在聚眾淫.亂吧?

畢竟是合歡宗,說到底也是魔修,原書世界暴力禁魔十年,女主視角對於合歡宗的描寫都非常負面,充斥著荒/淫,奸詐,油滑。

霜淩害怕自己一進門就被拉入多人運動,十分緊張,正猶豫著要不要開門,門就被打開了。

裏邊的人嘩啦一下,跪了一片。

“恭喜聖女!”

“恭迎聖女!”

“恭賀聖女大行色.誘之術!”

霜淩呆住了。

怎、怎麽被他們說得很光榮?

這是一張張崇敬而又蓬勃的臉,裏邊就有剛才在峰頂給她雪中送衣的嬌媚女修,霜淩在聖女的記憶裏扒拉了一下,想起她叫蔻搖,是她的師姐。

她一身性感露膚的煙紫輕紗裙,柳眉紅唇眉眼含情,符合人們對合歡宗妖女的刻板印象,但霜淩也終於想起來,這個名字在聖女殘軀被搶一人拼死硬闖戒律堂,被極盡羞辱最後只剩下殘肢沈海。

蔻搖旁邊還有一個紅衣小少年,長得玉雪青蔥又風流,名叫溫朝,是唯一能入不在殿內打掃的劍童。書中在被發現魔修身份之後,他被重加鞭刑卻死都沒咬出其他同門,死前大喊自己對不起劍尊但合歡宗必興。

還有很多張面孔,都在原本的軌跡中,一個個死得沒有尊嚴,卻都被一筆帶過。

霜淩在看小說的時候不會站在合歡宗的立場上考慮,甚至也能理解女主脫離宗門的願望。可現在她設身處地地成為了合歡宗聖女,看著眼前這些也只是想要生存下來的人們,霜淩只認定一件事:

誰對她好,誰就是好人。

四下看去,她這間弟子舍非常大,內飾也好,其實她的修為水平在這一屋子人裏算是最低的,剛剛煉氣而已,但合歡宗人人敬奉聖女,分到最大的房間留給她,她的床榻也幹幹凈凈。在她沒回來的時間裏,他們都是坐在地上等她的。

霜淩被七嘴八舌地迎了進去,她沒有說話,但滿屋子都是聲音。其他人也都習慣了聖女不說話的疏離,但只要她在,整個宗門就有信仰在。

“聖女雖然沒能奪下元陽,但指日可待!”

“那幫世家子要是知道了肯定氣死,今天守關的人,不是想做劍尊首徒,就是想做劍尊道侶。”

“可惜小師妹也跟他們玩,不理我們了。”

“是不是那天我帶人回去倒立鴛鴦吵到她了?”……

很奇異地,這種強烈的集體感,慢慢沖淡了她的局促和社恐。她心裏對他們有種淡淡的、來自聖女的親近暖意。

霜淩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心,現在劇情已經改變了,雖然多了個十年飛升的不可能任務,但那是明天卯時之後的事!

他都沒卷我卷什麽?

霜淩總算放松癱下來。

如今她凝氣就能感覺到空氣中的靈蘊在向自己而來,這感覺很奇妙。

運轉靈氣的時候,她似乎感覺到有一雙視線在遙遠地註視她,淡淡的。

霜淩嘗試著操控,漸漸地,那些靈氣開始跟她的隨意念所動,愈發嫻熟。

引氣入體之後,她能做些什麽?

好像暫時打不了人。

也禦不了劍(且沒劍)。

霜淩沈思,片刻後,看到旁邊桌上的茶杯。

——可以打個氣泡水。

她嘗試著將靈氣引入杯盞,半晌後,水中真的開始冒泡,然後壓縮,變成一杯帶汽的飲料。

霜淩小心地端起來喝了一口,差點感動哭了——汽好足!自己打的就是猛,這裏邊再加糖加冰塊、不就是盜版雪碧?

冰雷碧!足以款待整個合歡宗!

“…?”

註視她的目光沈默地消失了。

霜淩興致勃勃地把雷碧端起來喝,忽然發現方才還能隱約透窗的月光不知何時完全沈了下去,整座山峰似乎陷入不正常的黑。

溫朝起身打開舍門,霜淩這才看見漫山遍野,不知何時已經站滿了劍修,目光灼灼,躍躍欲試。

其中就有明青嫣和一群世家子弟。

明青嫣的心情已經轉晴,她打聽了,聖女果然沒能完成任務,也就合歡宗那群唯她是從的愚民才會相信劍尊能入眼那樣空有其表的女人。

她心中對聖女已經不再有尊敬。

“我們也走吧,聖女。”蔻搖來扶霜淩。

霜淩還沈浸在引氣入體研發小汽水的事情上,楞住,“去哪?”

“夜劍瘴起了,我們今晚之所以都在這裏,就是為了保護聖女安危。”

“每次劍尊出關之後的老傳統,因為不在峰有這些年被劍尊斬斷的無數碎劍與怨劍。劍尊每次進境,劍意就會覆蓋全域,所有承載大能之意的碎劍嗡鳴震蕩,帶著不甘之意,萬萬億劍痕化作山野濃雲,形成夜劍瘴霧。”

霜淩震驚:顧寫塵!你壞事做盡?

窗外,明青嫣的神情帶了絲期待和嬌赧。

——“最重要的是,每次夜劍都會有一名弟子得到劍尊的親自指點。”

霜淩舉著飲料的手忽然開始哆嗦。

濃黑峫霧垂落四野,霜淩終於回過神來,問:“等等,夜劍什麽時候結束?”

“卯時就會散凈的,放心。”

霜淩:……

她在徹底漆黑的視野中對天一指,終於明白了。

狗比!

根本沒想讓她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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