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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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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奴

唐裊衣忐忑地偷覷他此時的表情。

沒有看見殺意,反而有種他似在聽,又似沒有聽的迷離感。

像極了他在她夢中露出的那種表情,病態蒼白的臉龐從顴骨蔓延潮紅,因動情隱忍得淡眸中霧汽朦朧。

季則塵傾腰拾起腳邊的花籃,遞至她的面前,平靜地看著她:“你掉的。”

她回神後臉一燙,訥訥地垂下頭去接,其間手指不小心觸碰到他的指尖,嗓音下意識發抖:“多謝少師。”

季則塵目光掠過被她觸碰過的手背,殷紅薄唇微抿,沒有說什麽,轉身離去。

似他也只是路過,順手幫她撿掉在地上的東西般。

聽著漸漸遠去的腳步,唐裊衣軟手軟腳地撐著面前的欄桿站起來,顫著膝蓋回江曦院。

她要回去緩緩。

與此同時。

書房的人等了許久,外面才傳來下人的通報聲。

聖人緩緩睜開泛紅的眼,神色微倦地睨了眼,從門口行進來的青年。

分明是昳麗絕艷的臉,卻因白裳和天生的慈悲目,讓人產生極盡溫柔的錯覺。

季則塵與聖人對視,爾後垂下眼睫稽首跪俯,兩手著地,拜頭至地:“臣,拜見陛下。”

三叩九拜後聖人並無讓他起身,而是居高臨下地覷著他禮儀周全的模樣,眼中閃過諷刺。

“起身罷,賜座。”

季則塵站起身跪坐在的蒲墊上,如綢的長發用玄月簪半挽,發尾垂落在地上,溫和得似無害的雪狐。

此時他溫順地垂首,聽著周圍的人退出的動靜。

書房中很快便只剩下季則塵與聖人兩人。

上方的帝王冷淡地睨著下方的青年,依稀從他的眉眼中還能看出,與當年那女子有七分相似。

想起季府暗室鎖著的女人,聖人眉心輕顰,漫不經心地撚著手中的持珠:“最近朕忙於國事,還未曾召見你,心中可有怨氣?”

問出口後,季則塵沒有聖人的傳召卻擡起了頭,看他的表情中似有笑。

那種神情在他眼中僅只有幾分就消散了,輕垂下頜,“陛下日理萬機,臣並不會對陛下心生怨氣。”

言辭懇切,無悲無喜,恭敬得挑不出錯。

聖人撚珠的手猛然一頓,兩顆珠子發出刺耳的摩擦音,似從鼻腔冷哼出聲,“既然無怨氣,為何會對他下手?”

季則塵心中升起微妙的感覺,壓下洩出的絲絲愉悅,“回陛下,臣不知曉那是誰,見落難進瀾園,臣想救他。”

他的語氣慈悲,如古寺中的鐘被敲響出延綿的沈音,令人情不自禁的信服他的話。

聖人再次冷笑,卻並未說出什麽苛責的話,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拂袖道:“今日與我去見她。”

今年已經見過了,他沒有理由再去,所以才會以季則塵為由前去。

但季則塵搖了搖頭道:“臣也已經見過了。”

一人一年只能見一次,一人一月只能見一次,是長久以來互相默認的規矩,並不會因為誰的身份尊貴,而改變什麽。

聖人沒料到自己會被拒絕,看向他的表情又瞬間狠戾,極力壓下後,連道幾聲好,可見是極怒了。

天子一怒,威儀傾軋。

季則塵神色不動地垂著頭,像一具空蕩蕩的軀殼。

聖人情緒失控瞬間很快便掩飾下,坐回原位,手中的持珠重重地壓在桌案上,“長明!”

季家主從外面進來,看見怒紅臉的聖人,又看見神色穩定如常的季則塵,心咯噔一跳。

不知道季則塵又做了什麽令帝顏大怒的事。

“長明。”聖人又重聲地喚了聲,語氣比之前多了幾分陰郁。

季家主收回眼神,俯身叩拜在聖人的面前:“臣,叩見陛下。”

聖人餘怒猶在,但看見季家主的身影後驀然冷靜下來。

那女人留下個孽子,為的就是讓他時刻惦念,哪怕毀了容,慘成了廢人也要用心機,讓他主動臣服。

聖人冷笑連連,臉上的怒氣已經漸漸淡去,面無表情地盯著下方等候差遣的季家主,“時奴近來的毒可發作過?”

季則塵是藥人,給皇室養的藥人,聽從巫蠱師的話,他渾身上下都是毒,哪怕是一滴血都是極其珍貴。

尤其配合特殊的珠子將毒過濾,剩下的血便是延年益壽,延緩容顏枯老的回春藥。

被聖人奉為珍寶的貴妃娘娘離不了的良藥。

聽見聖人如此問,季家族驀然反應過來,難怪聖人今日為何會突然蒞臨,原來是因為宮中那位身體又出了問題。

想起宮中那位千嬌百媚的女子,季家主心中忍不住升起擔憂,但面上卻不露半分覬覦。

“回陛下,前些日子已經毒發過了。”季家主沒有隱瞞。

每次季則塵毒發作過後,體內的血便暫且沒有藥性,最是適合送去宮中給那位身體羸弱的貴妃娘娘。

聖人開口:“那便采血罷。”

“是。”季家主躬身退下。

不一會兒便有不少手持器具的禦醫垂首行來,蹲在季則塵的面前。

季則塵伸出手。

禦醫執著他手腕上的紅線,挑開冷白的皮肉,不斷順著筋脈往上推,直到整根線只剩下尾末一點,鮮艷的血順著往下滴落。

這些血珍貴,禦醫不敢浪費一點,忙用器皿接。

很快器皿便接滿了血,青年雪白的臉亦慘白無色,甚至在禦醫替他包紮時聞聲道謝。

禦醫心中對他起了憐憫,但面上卻不敢洩出半分。

聖人淡淡看向恍若隱身人的季則塵,又想起了地牢的女人。

他好似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人,也不害怕商議如何對他,都還安靜地坐在原地,任人宰割。

每每此時,聖人便越怨這對母子幾分,一股難言的厭惡浮上心間。

聖人拿著血走了。

季家主眉心蹙起看著失血過多,而面色慘白的青年。

季則塵不太在意他的目光,喚了聲天尋。

天尋將他扶著往外走去。

.

季宗林沒有死。

唐裊衣回去緩了幾日,便聽聞季宗林因悲痛飲酒過度,不慎滾下石階,被人發現時頭破血流。

其母陳氏得知後忙派人請了大夫。

當日季宗林便醒了,但醒後卻不言不語似有癲狂癡呆之癥,陳氏又是一頓好哭。

季則塵是內裏都黑透了,卻看似純潔慈悲的蓮花。

但她又無法避開他。

各地藩王與府主皆要入京,與帝王一同前去朝拜,故而汴京城中熱鬧不少。

而代替君王祭拜神明的祭師,皆是世家中年輕有為,備受百姓愛戴的之人,往年皆是季則塵,近來府中早早便開始準備祭祀所用的綢緞與黼袍。

明月廊周圍並沒多少下人。

一兩個的頭集聚地挨在一道小聲地講話,講的是府中的陳年舊事。

閑來無事,唐裊衣趴在欄桿上,撐著下巴聚精會神地聽了幾耳,待聽見那兩人講起季則塵的身世心下微詫異。

那兩人悄聲道,季則塵似乎並非是大夫人生的。

季家主自大夫人仙逝後便未曾再娶,院中也沒任何通房,被外人稱讚是情深義重的楷模,沒想到季則塵竟然不是大夫人生的。

話本中並沒有寫過這些,沒想到竟還有這樣的隱藏劇情。

一瞬間她產生了好奇,正待她探起身子打算仔細聽時,那兩個人被路過的管事急色地攔住,此處較近瀾園最是忌諱這些事。

那兩人連忙噤聲,一副不敢再議論的模樣,匆匆離開此處。

唐裊衣趴在欄桿上百般無聊地嘆息,趁取春好時,暖陽光枕舒服,她去安靜的抱廈中用絹帕蓋住臉午睡。

不自覺間,天漸昏暗,霧氣籠罩庭院。

唐裊衣從夢中幡然驚醒,因做了惡夢,所以順手推開臨湖的窗欞透氣。

晚霞早已經落的尾,遠處的閣樓華燈盞盞明艷,這一覺竟是睡至了晚上。

再不回去夏笑又該是要著急了。

唐裊衣捂著還有些昏沈的頭,慵懶無力地撐起身,目光不經意掃過湖面,身子登時僵住了。

水波粼粼的湖面搖曳地映著天邊的圓月,從遠處還沒來及得清理的深藻草中,正緩緩飄來雪白的東西。

被割破的四肢,胸膛用風箏線一圈圈裹著,如同被放飛的春鳶。

唐裊衣呆滯地盯了片刻,猛然捂住險些要尖叫出口的唇,咽下驚呼,站起身往後倒退無數步。

她沒想到會遇見這樣的事情,看見死人的第一反應便是趕緊走。

唐裊衣沒有絲毫猶豫,提著裙擺轉身欲去尋人。

轉身瞬間,鼻尖驀然撞微硬似鐵的東西,隱有淡淡的血腥傳來。

唐裊衣捂著撞酸的鼻子,雙眸泛淚地擡眸,抵在面前的是一柄長劍。

借著朦朧月色她看清了眼前的人。

身形偉岸的男人玄色黑袍融入夜色,面具遮臉,氣息冷厲。

像是暗衛或者是殺手。

無論是哪一種人,都對她都不太美妙。

唐裊衣下意識往後倒退,後腰抵在欄桿上,張口欲開口。

男人似是察覺她要開口,手法極快的扣住她的肩膀,反手捂住她的唇:“別說話。”

氣息極弱的沙啞嗓音,卻沒有殺意。

唐裊衣的腰被男人一掌搦住,不敢亂動,杏眸對他眨顫示意自己不會開口。

女子柔軟的唇瓣與呼吸氤氳出的濕潤,不經意地蹭過掌心,有股如被蟻蟲爬過肌膚般泛癢,讓他的手指微不可見地屈離一寸。

男人垂眸掠過她,沒說話,下頜卻忽然抵在她的肩上,氣息有些不穩:“領路,帶我去沒人的地方。”

一股極淡的血腥味傳來,她發現他正受著傷。

既然他都受傷了,那她應該可以……

“帶我去。”冰涼的劍首抵在她的腰上。

所有念頭皆被打消,唐裊嗚咽著猛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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