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 36 章

關燈
第 36 章

從酒店出來, 付迦宜回到葉禧的住處。

在玄關換完鞋,她吸了吸鼻子,隨口問起:“有誰來過嗎?”

葉禧楞了下, “啊?”

付迦宜說:“客廳好像有股煙味。”

葉禧絞盡腦汁尋個借口:“我剛剛想做熏肉來著,結果不小心做毀了, 就直接打包扔了——味道還沒散嗎?”

“還有一點。”

葉禧打開廚房那扇窗戶, 背對著付迦宜, 無聲嘆一口氣。

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她從沒騙過付迦宜, 可最近一段時間, 因為付迎昌一次次做出欺瞞行為,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這場鬧劇。

前不久和付迎昌從馬賽回到巴黎,以為之後不會有機會再見,葉禧抱著老死不相往來的決絕心理,鼓起勇氣,說明自己對他的好感。

當時在車裏, 司機被遣走,逼仄空間內只有他們兩個人, 原以為已經做好被冷眼相待的準備, 但一顆心還是提到了嗓子眼裏,她低垂著頭,始終不敢去看他。

那次過後,付迎昌既沒同意, 也沒明確拒絕, 只提醒她先好好完成學業, 甚至給她提供了一處長期住所,叫她安心住下, 有其他需要可以直接聯系他秘書。

這完全出乎葉禧預料,她設想過最糟的結果,但從沒想過他會是這種回應。

葉禧從出生開始一直待在福利院,六歲才被阿伊莎領養,這些年過得並不容易。

別人對她好,她能拆成雙份回報給對方,唯獨在面對付迎昌時不知道該怎麽辦——他什麽都不缺,或許也不需要她的回報。

她不明白他為什麽心血來潮,把她養在身邊。

今早,付迎昌親自打電話過來,問她,付迦宜回沒回去。

葉禧不敢輕易對他扯謊,下意識說了實話,等反應過來想要找補時,他已經掛斷電話。

四十分鐘後,付迎昌出現在她這。

他坐在沙發上點一支煙,照例問兩句近況,淡淡掃她一眼,“剪頭發了?”

葉禧微怔,伸手捋了捋跟鎖骨平齊的茶色頭發,局促地點頭,“嗯……是修了一點點。”

她恍然聯想到什麽,又說,“對了,您怎麽知道小宜昨天在外面過夜了?”

毫無意外,她沒得到任何想要的回答。

冷場了好一會,又聊了些淺顯話題,付迎昌起身離開。

臨走前,付迎昌說:“連我都能知道她的動向,更別提文化公館那邊。找個機會跟她知會一聲。”

葉禧楞了下,不知道他指的是付迦宜談戀愛這事,還是她私自回巴黎,跟什麽人在外面過夜的另一件事。

送走付迎昌沒多久,付迦宜回來了。

開完窗戶,葉禧拉著付迦宜到沙發上盤腿就坐,湊到她面前,“小宜。”

“嗯?”

“你脖子上有吻痕。”

付迦宜被她盯得有點不自在,將頭發攏到胸前,遮住那幾處印記。

程知闕似乎很喜歡在她身上留痕跡,從昨天到今早,她千叮嚀萬囑咐,只起到了細微作用,最後氣不過,又要去咬他。

葉禧露出八卦表情,拿胳膊碰她肩膀,“老實交代,你們在床上是不是很和諧?”

“……什麽跟什麽。”

“別裝傻,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

付迦宜想了想,如實說:“好像有點過於和諧了。”

葉禧了然,正要接著問,被付迦宜岔開話茬:“對了,你上次跟我說的那家挺有名的互聯網公司,他們研發的新產品上市了嗎?”

葉禧說:“上是上了,不過各個門店好像斷貨了,需要在官網提前訂購。”

付迦宜扶沙發靠背站起來,要去拿筆記本電腦。

葉禧叫住她,欲言又止。

付迦宜問她怎麽了。

葉禧猶豫再三,權衡好措辭,試探地說:“小宜,你有沒有想過,你和程老師的事不是秘密……就比如說,即便你們有意保密,可如果家裏想知道,隨隨便便就能知道。”

付迦宜說:“我的確想過這個問題,但你也清楚,我爸不是那種眼裏能容沙子的人,如果真知道了,不會到現在還沒出手幹預。”

葉禧不好再勸,嘆息一聲:“也是這個道理……不過我還是覺得,平常多註意一下沒什麽壞處。”

“你放心,我都明白的。”

想到付迎昌不久前就坐在自己現在坐的這位置,葉禧心裏那份心虛持續上漲,沒在客廳久留,找個理由回房休息去了。

付迦宜拿了筆記本出來,用瀏覽器搜索那家互聯網公司的官方網站,按步驟填產品訂購信息,算了下送貨時間,剛好能趕上葉禧生日。

下完單,正要退出頁面,看見底部有個供客戶反饋的設計者郵箱,前綴名恰巧是czq。

或許這三個字母對她有特殊吸引力,付迦宜憑直覺點開旁邊的鏈接,跳轉到另一個頁面。

公司簡介下面是創始人介紹,只有後兩個人的照片和名字顯示正常,第一個人像被刻意抹除了一樣,專欄整片空白。

其中一個人她剛好認識,是前不久還在一起吃飯的徐渺。

付迦宜眼皮一跳,鬼使神差地想起葉禧之前提過的,說這家公司的三位創始人都從七大畢業。

她隱約預感到什麽,指腹來回滑動觸控屏,挨條去翻往年新品發布會的新聞素材,果然在裏面找到了程知闕的身影。

照片裏的男人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跟平常穿著不太一樣,翹腿坐在第一排,手裏轉一支鋼筆,慣常的謾不經意。

按年份算,如果沒記錯的話,他那時候應該還在學校讀博。

付迦宜突然有點喘不過氣,“啪”一下合上筆記本,捋清思緒,到臥室去找葉禧,問上次聯誼時那男生的聯系方式。

葉禧嚇了一跳,開起玩笑:“你這是突然想通了嗎?真準備找個備胎?”

付迦宜說:“我有件事想找他確認。”

瞧著她臉色不對,葉禧沒再多言,從通訊錄裏翻出手機號碼,記在便利貼上,遞給她。

付迦宜到陽臺吹了會風,壓住心底那股惴惴不安,把電話撥過去。

接通後,對方似乎沒想到打電話的人是她,連同語氣也變得熱絡不少。

付迦宜無意寒暄,禮貌性地直奔主題:“有個問題我想冒昧請教一下,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空?”

男生說:“當然有空,什麽問題,你說。”

聽筒裏由喧囂到安靜,對方像是走到了能方便講話的地方。

付迦宜說:“我想問的是,你們學院的學生在攻讀博士期間,導師會放他們出去自主創業嗎?”

男生說:“原則上來講應該是可以的……不過像我們這種專業,需要經常在實驗室泡著,埋頭搞研究,除了吃飯上課睡覺,根本騰不出精力去忙別的事。”

付迦宜低喃:“……是嗎?”

男生繼續往下說:“尤其是已經讀到博的人,課業別提有多繁重,每天恨不得直接睡在實驗室裏,更不可能花時間去創業。”

一陣沈默。

付迦宜忽說:“我今天可以到你們學院去參觀嗎?”

下午,付迦宜在第七大學門口跟男生匯合。

男生將她引進來,邊走邊笑說:“上午在電話裏,你說的應該是成師兄吧?”

付迦宜說:“你怎麽知道的?”

男生聳聳肩:“在我們學校,除了我,你不是只認識他嗎?”

付迦宜沒說話。

男生沒問她為什麽突然想了解這些,只說:“我和成師兄不熟,對他的私事不了解,不過單從平時作息來看,他每天固定幾點一線,很少出學校。我記得之前跟你說過,成師兄到別的學校做交換研究去了,他馬上快回來了,應該就在這幾天。”

付迦宜心中一凜,腦子裏那個荒唐想法再次得到驗證,像有什麽真相即將呼之欲出。

她腳步不自覺地加快,隨男生一路繞到生物化學學院的教學樓。

男生說:“學校有規定,實驗室沒法帶你參觀,不過這裏可以隨便看。”

付迦宜說:“謝謝,麻煩你了。”

正值上課時間,教室外面幾乎沒人,走廊一眼望不到盡頭,周遭安靜得詭異,只剩下腳步聲和急促的心跳聲,像在逼她認清現實。

男生帶她到頂樓陳列室,棚頂冷調燈光散開,透明厚玻璃做展臺,上面擺滿了各種陳年獎項,有一欄專門放獲獎者的照片。

付迦宜大致掃一眼,沒找到程知闕的臉。

男生就近指了指,說:“維奇教授有挺多私人項目,成師兄是負責人之一,曾帶隊拿過不少獎——喏,這是他們去以色列參加頒獎儀式的時候拍的合照。”

付迦宜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嗓音發澀:“……你確定這是你口中的程師兄嗎?”

男生說:“是的,他就是成樂言,你看照片底下是標了名字的。”

付迦宜目光落在那串用拼音組成的英文名上,“你們學院除了這位,還有其他姓程的人嗎?”

“沒有了,就這一個中國人,我記得很清楚。”

從陳列室離開時,付迦宜行屍走肉一樣,踉蹌邁下樓梯,右腳差點踩空。

她本能去抓扶手,雙腳像被灌了鉛,再邁不出一步。

她站在原地沒再動。

男生原本走在最前面,回頭看她,關切問:“你沒事吧?”

付迦宜扯了扯泛白的嘴唇,機械地笑笑,“沒事,可能有點低血糖。”

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憋在心裏,像早前喝過的那杯苦丁茶。

原想嘗試著面不改色把它飲盡,結果反被燙了舌頭,濃瘡潰爛,久久無法愈合。

-

隔天上午,付迦宜頂著一對黑眼圈去郊區那棟別墅見付迎昌,趕過去前,強撐著精神到附近商場買些兔糧和玩具,順便給他選了條領帶當謝禮。

付迎昌看到那條領帶,沒說什麽,叫保姆熨燙好,送到衣帽間。

付迎昌執起紫砂壺,給她倒一杯溫茶,淡淡道:“準備什麽時候去那邊?”

付迦宜一頓,捧起茶杯,低聲說了句“謝謝”,又說:“明早就走。”

“怎麽不多待兩日?”

“馬上開學了,到那邊仔細整理一遍行李,省得到時走得急,再落下什麽。”

付迎昌說:“學校離家不算近,等開學以後,找個時間在附近選套合眼緣的房子。我到時買給你。”

付迦宜怔然,短暫權衡,到底沒拒絕他的好意,“不知道爸會不會同意我上學期間出去住。”

付迎昌不鹹不淡掃來一眼,“你只管選你的,這些事沒必要操心。”

短暫無言。

付迦宜回看他,“大哥,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

“什麽。”

“你為什麽突然有這麽大的轉變?”話說到這份上,付迦宜沒再藏著掖著,坦言,“我覺得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付迎昌平聲說:“以前已經成為過去式,我沒有回顧的打算。過往對你的疏忽,今後我會慢慢彌補。”

如果不是親耳聽見,付迦宜斷不會相信這些話是從付迎昌嘴裏講出。

聽慣了他的冷言冷語,突然換成如今這種相處模式,她儼然不太適應。

從昨天到現在,付迦宜腦子亂得厲害,沒心思回應什麽,安靜坐在那,慢慢啜完一整杯茶。

沒一會,付迎昌秘書進來,將一摞文件夾放到茶幾上。

付迦宜低頭看了眼文件夾右上角的LOGO標識,問道:“會館最近是出了什麽事嗎?”

“有人以職工名義在資料庫無痕調閱了當年那樁舊事的檔案,這幾日在逐一排查是誰做的。”

付迦宜滿頭霧水,“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說來話長。你還是少知道為好。”

從付迎昌那出來,付迦宜坐在車裏,偏頭看向窗外,視線頻頻發直。

在人前,她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想跟程知闕有關的事,可註意力一旦集中,精神松懈下來,很容易卸下刻意偽裝後的平靜,整個人被寒潮籠罩,一顆心臟像裹了層冰。

老方透過後視鏡看她一眼,問她需不需要紙巾。

付迦宜反應偏遲鈍,用手背碰了下臉頰,觸到一抹濕潤。

她這才發現自己在哭,太壓抑,連腔調都發不出。

老方一直候在車裏,沒隨她進門,以為她又在付迎昌那受了什麽委屈,語重心長道:“雖說兄妹之間沒有隔夜仇,可很多矛盾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倘若你覺得不愉快,先不見你大哥了就是,千萬別委屈自己。”

付迦宜看向駕駛座,輕聲說:“方叔。”

老方連忙應出一聲。

“不想明早走了,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老方問道:“用不用提前知會程老師一聲?”

付迦宜抹了把眼淚,淡淡地說:“不用。”

-

原本跟程知闕約好,等回去時去酒館和他匯合,付迦宜有意爽約,沒和他說自己臨時改了返程時間,直接回到住處。

夜深人靜,程知闕仍沒回來,今晚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付迦宜拖著疲乏的身體到浴室泡澡,浴缸裝滿水,霧氣彌漫,她將自己完全融進水裏,直到產生輕微的窒息感才肯冒出頭。

在浴室待了快兩小時,水溫漸涼,付迦宜沒吹幹頭發,吞服幾粒褪黑素,躺在床上睡覺。

她睡得並不踏實,一遍遍做噩夢,夢見小時候和父親相處,付晟華眼裏有惋惜,對她說,你性子但凡有兩三分像安黛,我也不會這樣失望;夢見和付迎昌打招呼,親昵地喊他大哥,被直接忽視。

到最後,夢見程知闕,他將她拉出深淵,轉念又將她推進懸崖。

醒來時,付迦宜渾身是汗,落寞感幾乎快要將人淹沒。

她對程知闕由喜歡到愛,有無條件的信任和依賴,那種情緒有多深刻,反彈就有多厲害,鏤心刻骨,深切著白。

付迦宜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一整天沒出門。

老方看在眼裏,實在著急,不得已給程知闕打了通電話。

程知闕這才得知她已經回來了。

一個小時後,他站在走廊,擡手敲了幾下她臥室的房門,遲遲沒見她出聲回應,握住把手,擰開,徑自走進去。

外面天色透亮,室內光線被窗簾遮住,分不清白天黑夜。

付迦宜呆坐在床頭,聽到動靜,緩慢地偏過頭,望向門口。

程知闕沒開燈,摸黑走到她身旁,撫她發涼的肩頭。

他身上有股風塵仆仆的清霜氣息,混著淺淡煙味。

付迦宜看著他模糊的面部輪廓,肘部拄著床沿,使自己坐起來,主動纏住他的脖頸。

程知闕單手摟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低聲問:“怎麽回來也沒說一聲?”

付迦宜沒回答,幹燥的嘴唇觸碰到他喉結,漸漸向上移,邊吻他邊說:“程知闕,給我……”

她太需要汲取溫暖。

哪怕對方是親手將她送進冰窖的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