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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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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

離開幽州的領土, 行了幾天,蕭旻珠在路上漸漸發現拖家帶口或往北走,或像東奔的百姓。

並且這種現象隨著越往南走, 遇到流民數量越多, 境況愈加困窘, 他們衣衫襤褸,神色灰敗沒了人樣。

魏蛟面無表情地看著路邊的流民:“這些都是平潭一帶的百姓。”

對於魏蛟來說打仗會死人,戰敗方的百姓會流離失所是很正常的事,這也是近些年來大沅的常態。

前段時間曹平所率的義軍接連攻破了平潭、南平多個城池,義軍雖有一個義字, 但本質上是由一幫農民流匪組成的軍隊,許多義軍隊伍軍紀不嚴, 時常會對鄉民采取搶掠行經,並誅殺異己, 尋常百姓見之無不畏懼, 背井離鄉也只是無奈之舉。

平潭的原主人陳侯四處求外援無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義軍離自家家門越來越近,這次熙帝壽誕, 不知他會不會來。

一次, 蕭旻珠沒忍住分了幾個看著臉黃肌瘦的小孩幹糧,路旁其他的流民瞧見了,竟像許久沒食肉的餓狼無視馬車邊駐守的黑甲兵,一個二個爭相往馬車裏爬。

這件事以魏蛟砍殺了兩個帶頭鬧事的流民告終。

蕭旻珠便不敢再給出糧食。

她或許能救下幾個人, 幾十個人,但只要戰爭的根源不消失, 饑餓和流血就會一直存在。

自從來到這裏,蕭旻珠第一次無比清晰地意識到, 生活在和平年代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是一件多麽奢望的事。

魏蛟發現自發現流民扒車事件過後,蕭旻珠好像一直都悶悶不樂,經常長籲短嘆。

又一次,蕭旻珠吃了幾口飯菜就放下碗筷。

魏蛟輕輕掐了掐她瘦下來的臉蛋:“害怕了?”

“我覺著,這幾日你好像瘦得比前段日子練那個什麽瑜伽還快。”

魏蛟並沒把那群流民太放在心上。或者說,這種事司空見慣,對於他們這些掌權者已經不足為奇。

只要不是他們治下的百姓,他們都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甚至那群義軍給中原諸侯找麻煩,魏蛟還樂意之至。

蕭旻珠搖搖頭。

魏蛟猜測:“可憐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

蕭旻珠點點頭。

“原是為這件事。”

馬車很寬敞,魏蛟姿態閑適地靠坐在墊了軟被的座椅上。

最開始掌權時,從前的魏家家將許多都不服魏蛟,甚至謀劃著作亂,魏蛟以鐵血手段一舉將不服從自己的聲音覆滅。

平定內憂,又開始解決外患,一步步地擴大勢力,讓其他人都不敢再小覷他。

一年到頭,魏蛟私下沒休息過幾天,連軍隊修生養息時,他都在謀算下面又攻占哪個人的地盤。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除了打仗還能做什麽。

但是現在,他知道自己多了件需要做的事。

他不想看到蕭旻珠不開心。

接連幾日都看到蕭旻珠那張愁雲滿布的臉,魏蛟煩躁地揉了一把頭發:“我去信旬翊,讓他開倉放糧,好生待逃去幽州一帶避難的流民。”

蕭旻珠抿唇一笑:“君侯大義。”

魏蛟可不是想聽她一句讚美,他這麽做也只是為了讓蕭旻珠心情好些罷了,然而直到他們的馬車踏上洛陽的官道,她還是那副樣子。

每當魏蛟想親親抱抱她時,蕭旻珠也是興致不高的樣子。

魏蛟有些氣了:“你到底怎麽了。”

蕭旻珠看著熱鬧繁華的洛陽街道,喃喃道:“我只是在想,君侯或許可以庇護一時,但其他地方的百姓每天都有人受傷和死亡,這樣的亂世何時才能結束。”

蕭旻珠不能像開關一樣控制不自己的心情,說她矯情也好,但見到這樣的場景,她確實是惆悵和感慨,君主修道無為,諸侯勢力興起,義軍當道,受苦的都是普通百姓。

魏蛟緘默不語。

……

宮中的使者安排他們暫時歇在洛陽城北專門招待達官顯貴的府邸,晚上會有宮宴接待此次進洛陽的各州使君。

房間被褥什麽的都是實現準備好了的,一路舟車勞頓,蕭旻珠身上疲乏得很,晚上還要進宮赴宴,梳洗擦身後便拉著魏蛟去床上躺會兒,恢覆恢覆元氣。

一旁的蕭旻珠閉目安睡,魏蛟眼神望著頭頂房梁沒有絲毫睡意。

見日頭偏西,魏蛟側身將蕭旻珠喚醒。

雖說皇帝召見,但這次宴席談不上多正式,不需著公服翟衣,兩人略微收整了一番,乘坐專門的車輦進宮參宴。

洛陽宮殿氣派又森嚴,和蕭旻珠從前在電視上看到的皇宮建築特色略有不同。

宴席設在九華殿。

蕭旻珠與魏蛟並肩而入,正廳裏面已經來了不少人,她還看見了叔父蕭平和卞夫人。

他們也看見了她。

蕭平領著卞夫人大步走過來,笑著問:“阿綿何時到的洛陽?”

蕭旻珠:“上午到的。”

蕭平目光看向侄女身旁穿玄色直襟長袍、氣場冷傲的青年,心想這便是燕侯魏蛟了。

雖說先前蕭旻珠出嫁時,魏蛟只派了下屬來接親落了蕭家的臉面,讓蕭平深感不滿,但借幽州的勢成功牽制張玖那廝讓對方不敢進犯,就連剛才瞧見張玖他底氣都足了些,蕭平便將心中的不忿都轉為了對魏蛟這個侄女婿的滿意。

蕭平笑容滿面地看著魏蛟,朗聲道:“早盼著能與燕侯見上一面,先前阿綿出嫁時君侯在滁邱抽不開身,當時還覺得有些惋惜,如今可算是見到了。”

蕭旻珠扯了扯魏蛟袖子,湊近了些小聲道:“我叔父。”

魏蛟並未與蕭家其他人見過面,方才聽眼前中年男子脫口喚出蕭旻珠閨名,他下意識地有些氣惱。

身為丈夫的自己都還沒有光明正大叫過阿綿這個名字,這人怎麽好意思的?

即使知道了夫妻兩人是蕭旻珠的叔父嬸母,魏蛟看起來依舊不是很熱絡,只淡淡地應了幾句。

在魏蛟看來,蕭平完全也比不上他的老丈人蕭燁,蕭燁在位時,揚州兵強馬壯,水軍興盛,戰船艨艟數千,何懼張玖之輩,現在揚州上下,怕都是些貪生怕死的鼠輩。

垂眸間見蕭旻珠頭頂的簪子有些歪了,他順手好心地幫她撥正。

盡管魏蛟表現得意興索然,大部分時候都是蕭平在拋話題,蕭平也能聊得不停歇。

蕭平這種人,只要地位比他高的人同他多說幾句話,他都會十分得意歡喜。

蕭旻珠左右看了看,問卞夫人:“我在幽州聽聞姐姐嫁給了崔使君為妻,怎不見他夫妻二人來參宴。”

先前得知蕭家和崔琰結親的消息,蕭旻珠還十分意外這個世界真是小。

卞夫人面色瞧著不太好的模樣,眉目間始終凝著一片憂思,看了她與魏蛟兩眼,嘴角勉強抿出笑意道:“先前青雁說身體不適,你姐夫在館驛陪著她,應該會稍微來的晚些。”

之前聽聞魏蛟性情暴躁桀驁不馴,相貌怪異,今日一看也不盡如是,只性子稍稍冷了些話少而已,至於外貌,除了眼睛外,五官端正,也是位相貌極佳的青年郎君。

昨日卞夫人抵達洛陽與蕭青雁母女相見後,聽完女兒大道這段時日的苦水,如今再看蕭旻珠和魏蛟兩人相處,卞夫人有一瞬楞怔,她和女兒當初的決定,真的正確嗎。

蕭旻珠自不能探知卞夫人心中所想,她莞爾道:“姐夫是個體貼人。”

席宴上的人蕭旻珠幾乎都不認識,但她也能感覺到氣氛之玄妙,先前打來打去的兩人,同處一室飲酒作樂,比如蕭平和張玖,魏蛟與劉元宗,心裏想的不清楚,但面子上勉強過得去。

董敘也在今晚宮宴的受邀名單內。

他瞧著約莫不到四十,下巴蓄了短髯,雙目炯炯有神,鼻若懸膽,相貌端肅周正,在官員們的簇擁下大步走進來,意氣激昂。

眾人向他行禮。

“董公。”

“太尉大人。”

董敘面露和色,笑道:“諸位大人遠道而來,不必客氣,快快請坐。”

不遠處坐著的蕭旻珠不禁驚嘆,董國舅在朝中竟如此有聲望,外地諸侯還好,洛陽一幹官員簡直恨不得對他低頭哈腰,鞍前馬後了。

當然也有例外,就比如她對面坐著的一個面容清臒的青衣官員,渾身仿佛都散發著剛正之氣,他偏頭口氣不屑道:“一幫只知溜須拍馬之徒。”

董敘當然也聽到了,從鼻腔哼出口氣,用冷嘲熱諷的語氣道:“聽聞許司徒前兒個向陛下諫言又被駁了出來,若在下記得不錯,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吧。”

許司徒遂罷袖冷哼,不再言語。

過了小半刻,終於有太監高呼“陛下駕到”。

眾人紛紛彎腰行禮,“參見陛下。”

熙帝登上龍椅,用平淡聲音道:“眾卿與各位夫人請起。”

世道不好,許多人都將希望寄托到求仙問道上面,皇帝也不例外,熙帝最近兩年已經不怎麽親手打理朝政,將更多精力傾投到煉丹修道。

修道之人大多長得仙風道骨,蕭旻珠有些好奇熙帝長什麽模樣。

她小心地擡眼打量。

說實話,第一眼看到上方人的印象是瘦,甚至說是不健康的瘦,皇帝的身軀瘦削而修長,沒有半點贅肉,龍袍像是套在身上一樣,臉色偏蠟黃,沒有半點血色。

都說道士追求修得身形似鶴形,但這也太清臒飄逸了。

仿佛刮陣大風人就吹跑了。

蕭旻珠心中腹誹,難道陛下平日練得仙丹其實是掉秤丸。

貴妃如今正處在雙十年華,生的美貌動人、舉世無雙,不然也不可能在後宮獨得熙帝寵愛。

董貴妃甫一入殿,便讓在場眾人覺得連九華殿的燭火都亮堂了不少。

貴妃一襲華貴宮裝,頭戴點翠嵌珠鳳冠,眉目如畫,灼灼其華,眼神顧盼間竟讓人不敢多看,絲毫不像是生過孩子的女子。

她走到熙帝面前,微微蹲身,聲音也如黃鶯般動聽,“臣妾參見陛下。”

熙帝笑容隨和,親手執她起身,“貴妃請起。”

隨後又問起六皇子。

三個多月前,董妃在宮中產下六皇子,熙帝龍顏大悅,封其為貴妃。

董貴妃柔笑道:“先前哭鬧不止,臣妾一時不能脫身,才來得這般晚,現下由乳母哄睡了。”

熙帝點點頭:“那便好。”

一旁端坐的太後見到二人這般情景,冷冷地哼了一聲。

她不是皇帝的生身母親,始終隔了一層,先前便將母家的侄女,也就是王皇後嫁給了熙帝,但半年前王皇後因為在後宮行巫蠱之術被熙帝所廢,至今軟禁在未央宮。

皇帝近年來對修道長生之術感興趣,信賴董氏兄妹,朝堂一些事務竟也交給了董敘處理,這讓王家等一幹太後黨十分不滿,諫言陛下又不聽。

王皇後多年來未生下一子半女,便將一生下來母親就暴斃而亡的二皇子養在膝下,太後黨便站在了二皇子身後,想扶他上位。

熙帝現在共有四子兩女,六皇子雖年幼,但背後卻有董家的支持,太後黨盡數是文臣,武官職位低微,無兵無將,董敘卻手握洛陽六成軍防,還有兗州這張底牌,這一點讓太後頗為煩憂,王丞相,也就是太後的哥哥遂提了一個主意,借此次諸侯入洛陽,拉攏地方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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