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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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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努力半天,葉暇還是沒夠到貓糧袋子。

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睡覺,葉暇決定把這個問題留給明早餵貓的自己。他快速洗了個澡,剛往地上一坐,大夢初醒的小孩就呲哇亂叫著鉆過來了。

“醒啦小豬?”葉暇笑它。貓像是聽得懂人話,憤怒地用尾巴甩了他一下。

說起來,李寒嶠公司旗下也有不少自媒體孵化。葉暇忽然想到這點,摸著貓的手頓了一下。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還挺想跟大老板聊聊類似事情的……不過人家都是大老板了,肯定跟師兄一樣也覺得他幼稚吧。

葉暇垂眸笑了笑,呼嚕貓毛的動作更亂七八糟,小孩無能狂怒,對著空氣打架。

“小孩啊小孩,社會好覆雜啊……”葉暇念叨,貓也跟著拍尾巴,像是附和他的話。

葉暇大學是外語系,英語專業,二外法語。剛畢業的時候,葉暇在眾多offer裏挑了一個知名中外合資企業,某天起突然就被帶到了頂頭上司身邊,說是翻譯,但其實就是看他好看,讓他陪著喝酒。

沒到半年,葉暇辭職了,因為在一個飯局裏翻了臉,掀了桌。

陸方律把他從警察局拎出來的時候一頓臭罵,罵著罵著就哭,兩個加起來才畢業三年的人抱在一起,哭了個昏天暗地。

那時候師兄跟他一起罵,這麽多年過去,師兄好像已經習慣這些事了,只有葉暇自己還沒變成“大人的樣子”,每天畫自己喜歡的畫,跟直播間觀眾聊天開玩笑,然後無憂無慮地睡覺。

葉暇忽然笑了笑,帶著一點自嘲,跟小孩說話:“你說你爸我,翻個年就二十八了,像嗎?”

剛畢業半年就辭職,然後就沒再接觸過外面職場的社會,每天過著自己的小生活小日子……說好聽點是保有童心,說不好聽的,不就是幼稚嗎?

“好糾結。”葉暇嘆氣。

其實按理來說,對於所謂“普世意義上正常的路”,葉暇應該是最不在意的才對。因為對他成長影響最大的養父母,在那個年紀的同齡人中,已經算是很離經叛道了。

尤其是應叔,年輕的時候因為想以畫畫為生,紮紮實實跟家裏斷絕關系了。

當年辭職之後,葉暇決定當全職插畫師,應叔顧姨都很支持他,甚至還邀請他一起去雨林拍動物——只不過最後結果不好。葉暇剛到地方就水土不服,高燒三天,好了之後直接被遣返了,從此擔起守家的重任……

葉暇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捏捏貓耳朵,自言自語:“小孩啊小孩,你怎麽就不會說話呢……”

宅家當插畫師固然快樂,但永遠跟朋友們對不上聚會時間實在令人痛苦。

“想給生活找點刺激的”——這其實是葉暇相親結婚的原因之一。他沒敢跟陸方律說,說了肯定要挨罵,說他把結婚當兒戲,罵他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手裏的貓小小的,軟軟的,白白的。再過一年不到,就會變成肥肥的,黑黑的……然後一只小暹羅就算是長大了。

那人呢?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長大。什麽才算長大。這個問題葉暇在剛辭職的那天就問過自己。

跟手好看先生領證的那天葉暇在想,這樣算是長大了嗎?

但很顯然,婚後半年,葉暇歸來仍是小屁孩——生理到精神各種意義上的。

哪怕他已經從一個去醫院都不知道怎麽刷醫保的大學生,變成了能熟練幫配偶辦手續的27.5歲青年,這個問題他還是回答不上來。

他還是和很多年前一樣,下意識排斥一些似乎是全社會公認的東西。

該不會真的要去找個班上,然後在這個奇形怪狀的社會裏摸爬滾打成奇形怪狀的樣子吧?葉暇心裏咯噔一下。

啊啊啊——

葉暇舉起懵逼的貓,把頭埋進貓肚皮裏,無聲尖叫。

當人真的好難啊。

面對人類突如其來的發瘋,年僅四個月的小孩貓表現出了極強的情緒穩定性,叫都不叫,只把一只爪子貼到葉暇額頭,像是在說——

愚蠢的人類。

葉暇靜靜和貓對視五秒,在貓一爪墊扇上來之前靈活躲避。

小孩甩了他一個白眼,變成液體從他掌心流走了,沒一會兒,貓砂盆處就傳來嘩啦啦的聲音。

葉暇拿著鏟屎的小鏟子,發呆般看著窗外。

這座大平層公寓離李寒嶠公司不遠,透過大落地窗就能看見波光粼粼的江水,車燈路燈和霓虹燈交相輝映,大都市沒有夜晚。

不知道是不是三層真空玻璃隔音效果太好,葉暇忽然覺得這個家好冷清——老公不回家,孩子天天跟他打架,別說算算數了,連自己沖廁所都不會。

“小孩。”葉暇嚴肅,“我準備明天開始訓練你自己上廁所。”

貓抖抖屁股,留了半根褐色不明物在貓砂盆外,優雅離開。

葉暇一時間沈默了。

他深吸一口……不能吸,好臭。

“小孩兒!”他屏住呼吸大喝一聲,舉著鏟子就追過去。

貓飛檐走壁,人插翅難追。

砰!

突然,巨大的聲音從玄關傳來,葉暇暗道不好,以為小孩兒把什麽打翻了,慌張看過去。

沒看見貓,卻看見了一個米色的……人?

玄關的感應燈自頂端投射下來,把來人的臉部輪廓勾勒得深刻。

“老……我去!”

葉暇才猶豫著吐出一個字,就覺得眼前一花,然後就被巨大的力道掀翻。

天旋地轉,緊接著是“咚”的一聲。

回過神來,葉暇人已經被按在客廳毛茸茸的地毯上了,緊緊閉著眼睛等待即將到來的沖擊。

剛剛咚的那聲太大,頭肯定都要磕壞了……誒?怎麽不疼。

葉暇動了動腦袋,才感受到不知什麽時候墊到自己腦後的手……

手?!

葉暇猛地睜眼,視線裏,正是他的親親合作夥伴·手。

手先生好像淋了雨,整個人濕漉漉的,客廳明亮的燈光下,那雙泛紅的眼睛格外明顯,可見剛剛磕到地上的那一下有多疼。

“你跑去哪裏……”李寒嶠緩緩開口。

他覺得自己像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鬼,聲音低啞,扒著眼前的人不放。

葉暇一下被問懵了,半晌道:“我跑……貓那去?”

“你還走嗎。”李寒嶠又問。

葉暇眨眼,腦海裏思緒飛轉,試圖理解老板的問題。

天底下老板都一個樣嗎?說著下屬聽不懂的加密老板語。

“喵——”

拖著破鑼嗓子的貓叫聲響起,葉暇感覺手邊上毛茸茸的,隨手一抓,小孩兒就被橫亙在了兩個人之間。

葉暇試探地把貓往前送了送:“呃我……我不能走啊,小孩兒還在呢?”

被點名的貓立刻動作,軟軟的貓爪墊抵住了李寒嶠的下巴,上面冒出的一點點胡茬讓貓好奇,左右爪前後摩擦,像在打碟。

“你不走。”李寒嶠重覆,聲音輕的像是夢囈,“你不走……”

葉暇終於察覺他的狀態好像不太對,胳膊撐地想坐起來,才支楞到一半,在他面前伏著的人忽然倒了下來。

撐著地毯的胳膊抖了一下,虛弱葉暇咬牙才堪堪維持住姿勢,沒啪地一下重新躺回去。

他老板也有點……太偉岸了。

屋裏開了暖風,葉暇身上只穿了件薄睡衣,幾乎是李寒嶠眼睛撞到他肩膀的瞬間,布料就濕了一片。

和濕漉漉感覺一起蔓開的,是略有些熱的溫度。

雨水嗎……熱的?

葉暇楞了楞,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伏在他肩頭的人就站了起來,一只手撈著他的腰,很輕巧地順便把他也拎直了。

幾乎是站穩後擡頭的一瞬間,葉暇就大受震撼。

李寒嶠身後、他家門口玄關處,烏壓壓站了兩排黑衣男,為首的那個葉暇見過,是李寒嶠麾下第一把刀……不是,第一秘書,莊秘。

葉暇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指指門口問:“這是……?”

莊秘微笑:“葉先生好。”

葉暇對田螺男子還是很有好感的,招呼道:“這麽晚還加班呀,進來坐坐?”

莊秘婉拒:“謝謝葉先生,但我貓毛過敏。”說罷,又看向李寒嶠。

“李總?”

李寒嶠揮手:“葉先生找到了,散了吧。”

黑衣男們就像是走過場一樣刷啦啦離開了,在原本白的鋥亮的玄關處,留下堆堆疊疊的黑腳印。

哐當。

沈重的大門合上,屋子再次展現了它隔音能力的高超,關門聲後,只剩下一片死寂。

葉暇腦子裏可不安靜。他看看背對自己站著的偉岸老板,又看看窗外不遠處的辦公大樓,遲疑問。

“老板你今天……不加班?”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李寒嶠低啞的聲音響起,葉暇莫名聽出點委屈來,噗地輕笑。

什麽意思?只有我不在的時候才回來唄?

敢情他老板不是怕肢體接觸,是有恐人癥?

葉暇抿唇:“那,那要不您睡?我出去找個新窩?”

不知道哪個字觸發了李寒嶠的關鍵詞,他猛地回頭上前一步,抓住葉暇手就往自己額頭按。

好燙!

葉暇嚇了一跳:“你發燒了?怎麽弄的?”

然而他再怎麽問,李寒嶠也不說話,只是這麽眼巴巴地盯著他——

李寒嶠覺得自己在用一種覆雜的目光看向葉暇,其中有四分陰鷙、三分心碎、兩分威脅和一分霸總掩藏的脆弱。

半晌,不知道是哪一分起了效果,葉暇立刻湊上來,手臂挽上他的,語氣焦急。

“跟你開玩笑的老板,你都燒成這樣了我還能去哪……快快,躺下!”

“我房間……沒收拾。”李寒嶠啞聲道。

葉暇甚至沒有猶豫,直接問:“那要不先睡我那兒?”

李寒嶠點頭。

躺進葉暇枕頭裏的瞬間,李寒嶠忽然想起了自己還不是陰鷙霸總的時候,覺得自己能原諒全世界。

“好好躺著,我給你沖藥去。”葉暇叮囑完,轉身匆匆就走了,臥室門沒關,李寒嶠能聽見廚房傳來的、叮叮當當的聲音,比佛寺的木魚聲還讓他安心。

嗡嗡,嗡嗡。

不合時宜的震動聲破壞了和諧,李寒嶠緩緩睜眼,先看見了黑臉的貓小孩兒,然後又看見貓爪邊上被推過來的、葉暇的手機。

是微信電話,來電人是……

【陸方律】

李寒嶠目光一凝。

他想喊葉暇接電話的,他沒有想動的,只是忽然嗓子啞的說不出話,甚至沒法發出一點聲音。

於是他伸手,在接聽鍵上劃了一下,討厭的聲音就從喜歡的人手機裏傳來。

“葉子,你耳機丟我車上了,我還沒開遠,回樓下你來取?”

取?大晚上的,取的是什麽耳機?夜光耳機?

李寒嶠表情扭曲了一瞬,嗓子也不疼了聲音也不啞了,拿過手機直接開口。

三公裏外,陸方律聽到自家學弟手機裏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氣泡音。

“他有更重要的東西取,別打擾他。”對方說。

“你是誰?”陸方律警惕。

“我?呵呵。”對方低啞地笑了兩聲,“我是丟他床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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