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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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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很久很久,朦朧的意識被人強行喚醒,季雲鶴透過額前濕黏的劉海斜眼看去,身邊的人剛放下一支針劑。本以為麻木不仁的情緒突然暴漲起來,他拖著椅子起身撞去,卻被□□的繩索阻礙了動作,重重摔倒地上。

他仰起頭,吞咽著口水緩解幹澀的喉嚨,虛弱又憤恨地說:“你給我打了什麽?”

江濂歪頭一笑,擡腳踩在側翻的椅子上,彎腰反問:“你猜?”

“江濂!”季雲鶴切齒道,可怕的猜想瞬間淹沒了他,那種滲進骨血的絕望粉碎了他的一切,連同那些自以為是的漠然。

“嗚嗚...”

江濂瞇了瞇眼,冷眼旁觀地上的季雲鶴失聲慟哭梨花帶雨,第一次在這人身上看到認輸求饒的信號,心裏有些說不出來的失望。

他走到豹貓的展示櫃面前,眼前這只貓漂亮可愛,唯獨缺少賦予靈魂的生氣。而這種生氣,正是他非要留下季雲鶴的原因。美麗的皮囊極其容易獲得,屬於生命的鮮活卻寥若晨星。

他一面希望季雲鶴順從服帖,一面癡迷對方的倔強不屈,這種矛盾的心裏令他還沒想好怎麽置放季雲鶴。

江濂回到季雲鶴身邊,提起椅子擺正人,撥起他的下巴嘖道:“餓昏頭了?是不是毒感覺不出來?一支營養針哭成這樣。”

季雲鶴甩開頭,梗著脖子不看他,睫毛上還掛著小淚珠,嘴唇繃得緊緊的,又犟又委屈的模樣。

江濂偏頭嗤笑一聲,心嘆,到底還是個二十歲,一路泡在愛和期待裏長大的小孩。他沒再理會季雲鶴,坐到靠墻的沙發上埋頭刷起手機。

季雲鶴保持著姿勢靜默,情緒已經恢覆到死水一般的平靜,好似剛才不體面的哭泣是一場錯覺。視野之內低頭飲水的小鹿和展翅的蝴蝶,透著殘酷的美。他已不像第一次看到那樣發瘆驚嚇,誰會害怕自己的同類呢。

那一針營養劑發揮作用,漸漸撥開腦海裏的迷障,能夠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下墜,在往一個未知的剝離靈魂的黑洞下墜,至少在接下來的漫長時間,甚至餘生,都會處於這樣的黑洞。

這是他選擇的生路。

“那個胖子不是你安排的?”季雲鶴突然出聲。

江濂掀起眼皮飄去一道視線,哼笑兩聲,默不作聲地繼續看手機。

季雲鶴握緊手,咬了咬牙,臉上閃過一絲難堪的羞恨,遲疑地問:“我,有沒有...”

“噗”江濂笑出聲,揚起頭玩味又輕浮地說:“有,要不要再大哭一次?”

季雲鶴整個人松垮下來,脖子仿佛被抽走脊骨挫敗地彎垂,頭發散落,面上一片空白,無非是給死透了的心再添一把土。

江濂瞥向不遠處的人,嘴角的弧度始終勾著,心情愉悅地收起手機走到季雲鶴面前,雙手撐住兩邊的把手,俯身湊到他耳朵說:“是不是忘記那個人長什麽樣?那一口大黑牙啃咬你的臉脖子,厚毛毯一樣的肥肉蓋在你身上,胖得感受不到骨節的手撫摸你的皮膚...”

“滾!別說了,別說了!”季雲鶴渾身哆嗦,空蕩蕩的胃不斷地泛酸,開始隱隱作痛,每一寸肌膚都起了雞皮疙瘩,冷意席卷全身。

“哈哈哈哈。”江濂撩開礙事的劉海,指尖溫柔地劃過季雲鶴的臉,掐住下巴擡起,暗淡的燈光照亮毫無血色的臉,易碎的飽含痛楚的眼神滴著水。一股潮濕的水汽籠罩住他,不消片刻打濕了衣襟。

他放開這位結著愁怨的“丁香姑娘”,沒了支柱的腦袋軟塌塌地落下。“有什麽好難過的,價值一百二十萬呢。”

“呵呵。”季雲鶴發出神經質的怪笑,肩膀輕顫,盯著褲腿上密密麻麻的針線,眼前出現眩暈時認命地說:“我認栽了行嗎,我這種螻蟻確實不該跟你作對,蚍蜉撼樹,不知天高地厚,哈,是我錯了。”

征服的快感湧上心頭,江濂拍拍他的臉,咧嘴笑道:“就這?頑劣的小鳥是不是忘了點什麽?”

季雲鶴閉上雙眼,唇線緊繃一瞬,輕聲自嘲:“我是你的寵物,以後會聽話。”

“咦~這麽小聲~”

“我是你的寵物,以後會聽話。”

話音回響,江濂滿意地揩了一把他的臉,拿出折疊刀挑斷手腳的綁繩,姿態悠閑地欣賞起那只可愛的豹貓。

身上的束縛感沒了,胳膊大腿的筋骨咯吱作響,“嗯啊~”季雲鶴難耐地呻吟,攤開四肢仰面後靠,默默等待疼痛過去。頂上小燈散發著昏黃的光亮,圓形燈泡有些刺眼,一圈圈彩色光暈使人目眩犯惡,他隨即擺正頭,目睹前頭的江濂撫摸貓身,一陣惡寒。

“這是你的寵物?艹,你有病吧,活生生的動物做成標本,你真不怕遭報應。”

江濂收回手插進兜裏,回頭掃了他一眼,看著豹貓輕笑了聲,說:“它叫珂珂,特別粘人愛撒嬌。有天我在外上興趣班,大伯的兒子準備練習游泳,珂珂從他身邊路過,被他逮住,非要教一只貓游泳。還不到一歲的小貓被他長時間浸在水裏,什麽時候死的都沒有發現,”

“最後還是傭人將漂浮的貓打撈起來,等我回家,說是珂珂貪玩掉進泳池裏溺死了。我不信,我教過它不可以去泳池邊,它很聽話的。一查監控,果然是被人害死的。我抓住堂哥往死裏揍,大伯爺爺其他人來勸架,他們說一只貓而已,再買一只就是,喜歡甚至可以買十只二十只。”

“哈,一只貓而已。當天半夜,我把熟睡的堂哥綁到車庫,用錘子敲碎了那只按壓珂珂的手,等大伯發現的時候,那只手已經成了肉醬。我跟他們說,一只手而已,再換一只就是,需要甚至可以換十只二十只。”

珂珂是母親臨走前送給江濂的最後一個生日禮物,之後被舅舅找人做成了標本,重新回到他身邊。也是那時,他開始追求這種無機質的生物,沒有生命的標本永遠美麗永遠不會受傷。

說完半天沒有回應,江濂轉過身抵著櫃臺看向季雲鶴。

季雲鶴別開眼,一言難盡道:“幹什麽,要我誇你嗎?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家子變態。”

江濂低聲笑笑,最後看了眼貓,不緊不慢地踱步離開。路過季雲鶴時,被對方一把抓住手臂,然後整個人順勢爬上後背,“我沒力氣動。”

“嘖,你還真是會順著桿子往上爬。”江濂掰開身後的人,翻了個白眼,自顧上樓。

倒在地上的季雲鶴笑得很勉強,胸口起伏頻率緩而長。他摸索到椅子,費勁站起來,挪一步喘十下,酷似經年沈屙半死不活的病人。好不容易走出地下室,新鮮的空氣和自然的光線撲面而來。他倚著墻壁貪婪地大口呼吸,吞咽著不斷分泌的唾液,仿佛久違日光的植物瘋狂地汲取陽光。

然後他蠕動到冰箱前,裏面依然塞滿各種食物。

狼吞虎咽的聲響惹得江濂頻頻側目,內心頗為無語。這時寧思遠打來電話:“人呢?快一個月了,再不露面我都要懷疑你被季雲鶴謀殺了。”

“反過來的可能性比較大,廢話少說。”

“想你了唄,晚上出來?”

“嗯。”

隨手扔下手機,江濂捏了捏眉心,發現周圍已經沒聲,轉頭一看,季雲鶴正以龜速上樓,不知道的還以為身患什麽隱疾。“你去幹嘛?”

季雲鶴動作絲毫沒受影響,慢吞吞地行進,信口回:“洗澡。”

嘖,還挺愛幹凈的,江濂腹誹。沒再管季雲鶴,合上眼小憩。前段時間去了趟煙城,吃了頓大虧,回來又是加班處理一堆破事,都沒怎麽放松休息。

再次睜開眼,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他環顧一圈,沒發現季雲鶴的身影,心裏嘀咕,死在浴室了?

江濂不耐煩地來到臥室,一打眼與剛放下吹風機的季雲鶴對視上。對方淡淡撇開眼,擡手理著幾乎披肩的頭發。帶著些許濕意的發絲不怎麽服帖,從指縫間穿梭而過翻起小卷。

先前落拓頹廢邋遢的形象褪去,換上這副清新脫俗出水芙蓉的模樣,還真是煥然一新。

江濂噙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坐下,搭在床面的手指無規律地點動,驀地開口:“晚上帶你出去,還跑嗎?”

季雲鶴一頓,攏了攏後頸的頭發,平淡地說:“跑有用嗎?累了。”

“是嗎?那以後別墅密碼也可以告訴你咯?”

“隨便。”

江濂舔了舔後槽牙,指尖輕快地點了幾下,拖著散漫且饒有興趣的腔調道:“不如,你讓我放心下?”

季雲鶴斜眼看去,視線相觸幾秒,垂下眼眸沈默不語。走出地下室之前,所有的心裏準備做得很足,不需要怎麽掙紮建設。似乎經歷過胖老板的事,他的底線變得很低,只要,只要不是那種人,倒也沒那麽難以接受。

他不知該為自己感到可悲還是催眠自己活下去就好?

季雲鶴很瘦。這是江濂看到腿間人因躬身而過於空蕩的衣領時的第一反應,鎖骨嶙峋,再往下的胸膛略顯幹癟,沒什麽看頭。往上的臉,沒有因誇張的動作而猙獰,眼瞼透著引人遐想的紅色,水光點點,蒙著一層氤氳的霧氣。

要不是這張臉還能帶來一些心裏上的滿足,光憑和那該死的二兩肉一樣爛到家的技術,他真的會一腳踹開,艹!

“咳咳——”季雲鶴避開頭接連咳嗽,用衣袖抹掉臉上的東西,嫌棄地皺起眉頭,快步鉆進浴室重新洗漱。

出來時哪怕周身縈繞沐浴露的香氣,他還是隱隱約約能嗅到無法言喻的味道,心裏著實有點崩潰。

江濂已經收拾好,目光沈沈地瞪著他,不爽地說:“你特麽不會連片都沒看過吧?”

季雲鶴默然:“看過一點。”

哈,這一點該不會是指網頁小彈窗吧?江濂無力吐槽,錯身時語氣不悅地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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