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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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四）
四
夥計濕漉漉的屍體躺在地上，額上的血跡都被水沖淡了。秦聲闔上眼，吩咐石頭找身幹凈衣服給他換上。
又被對手搶了先，不到一天時間，兩條人命！
秦聲一腳揣上了井沿，震得腳心生疼，那劇烈的疼也未能驅散胸中怒氣。像他這樣沒脾氣的人，絕少氣成這個樣子，臟腑都要氣炸了。這般草菅人命，簡直畜生不如！
陳柳雙拳緊握，眥目欲裂。
“我該死，是我害了他，我不該把他留這兒。”
“不是你的錯，是我們無能，你不信任是自然的。”秦聲不是為她開脫，而是實話實說。陳大不明不白死掉，證明他們的防衛太不到位了。陳柳難免疑心他們有內鬼。
“我不是不信任你，是不信任開封府裏的人，萬一我把夥計帶去，他再被人暗算……罷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秦聲，我找你，是覺得你能幫我，也只有你能幫我了。我了解我爹，他是個商人，精明、愛鉆空子占小便宜，但他不傻也不壞，他絕不可能出賣什麽機密，更不可能是細作。”
陳柳目光灼灼，秦聲頭一次感受到被人需要的滋味。他昂頭，躊躇滿志：“不論你爹是不是細作，我都要抓到兇手！”
“可是楊輝已經……”
“我是開封府的人，他能奈我何！”
回到緝書司，秦聲沏壺茶，將案件從頭梳理。
有人舉報陳大、巡街衙役捉拿、買書人也就是董韶口中的遼國細作逃走、陳大被抓、然後被疑似是細作的兇手殺害……
一個明顯的問題，誰舉報的？
石頭從一名衙役處打聽來，是一個路人舉報的，路人說看見一個人鬼鬼祟祟進了陳大書肆，他想起陳大藏有禁書，這人形跡可疑，說不定是來買禁書的。
“路人？他看一眼就敢說那人是要買禁書？神仙啊！”秦聲有種不好的預感，這件事，小不了。
“能找到那個舉報人嗎？”陳柳帶著一絲希望問。
石頭揉揉腦門。“希望不太大，我再去打聽打聽。”
“等等。”秦聲攔下往外跑的他，拽到屏風後，耳語幾句才讓他離去。
秦聲和陳柳來到馬廄。
他一直對這場火耿耿於懷。沒有巧合，這火絕對是有人故意放的。
這個人必然知曉馬廄的位置、陳大被抓，還有關鍵的一條，他能進得來緝書司，而且出現在緝書司不會被懷疑……這些條件串一起，秦聲面上一沈。
秦聲站成木頭樁子，好半天不出聲。陳柳不耐：“吱一聲成嗎？啞巴了？”
“你對汴京很熟吧？”秦聲突然扭頭，嚇了陳柳一挑。
他眼睛滴流來滴流去，陳柳警覺。“幹什麽？”
“有沒有既安全又偏僻，離緝書司還近的地方？這裏……”他手指掄了一圈，用口型說，“我要連夜辦公，不太安全。臨時調派人手來不及，等明日，我再去府裏搬援兵。”
*
“你居然帶我來這種地方？！”
秦聲大呼小叫。環顧美人出浴的屏風，堆滿花鈿釵翠的妝臺，繡著鴛鴦戲水的錦帳，他嚇得一屁股呆坐地上，生怕裏面裊裊走出一位俏小姐，他這個月俸祿全搭進去都不見得夠。溫香苑的姑娘在汴京城可是出了名的。
陳柳踢踢他：“就你這窮酸樣，四姐家的姑娘一定看不上。”
秦聲拍拍屁股站起來，吃驚：“你連李四姐都認識？”
陳柳踢開凳子，倒杯水。“四姐被夫家攆出來那日欲投水尋死，被我救了。她還要死，被我罵了一頓。後來她大病了一場，等好了就再不提死了。再後來就開了溫香苑。”
秦聲摸摸鼻子，嘆口氣。剛要說話，石頭找來了，他探到一些新情況。
那日抓陳大的衙役一共六人，帶隊的是李連升和丁鬥金。舉報人暫時沒著落。
“按你的吩咐，我悄悄打聽的，沒驚動他們。裴君那裏也去過了。”
秦聲頷首，雙眉緊鎖。他嗅到了陰謀的氣息。
“衙役有問題，還是舉報人有問題？”陳柳問。
秦聲晃著腦袋：“不好說，只怕都有問題。”輪廓漸漸清晰，但是拼湊不到一起，還缺少什麽。他閉上眼，拼命想從一團麻線中抽出線頭。
夜已深，月沈沈，搖搖燭影印上窗紙，室內靜極了，燭火嗤嗤聲那般清晰可聞。
“這附近有藥鋪嗎？”石頭低聲問陳柳。秦聲刷然睜眼：“誰病了？”
“老張頭，我在街上遇到他家大郎，大郎說他爹拉稀拉了三天了，都快不行了。老頭平時對我不錯，我想著給他找個好大夫弄點好藥。”
秦聲眉目皺起，腦海裏閃現過茶房老張頭的模樣，“他三天沒去緝書司了？我說呢，這幾天的茶那麽難喝。”
石頭點頭。
老張頭前天拉稀請假，昨日馬廄失火、陳大被殺，今日禁軍上門，這是安排好的嗎？
茶房的位置在偏房的廊下，和馬廄正好連通。老張頭平日除了煮茶，還負責養馬。
有人要支開他。
秦聲面上現出一絲豁然，又問：“他吃了什麽？”
石頭太熟悉他了，連番發問，定有蹊蹺。“我這就去他家看看！”
陳柳翹著二郎腿，晃著酒杯，似笑非笑盯著秦聲。
秦聲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佯怒：“看我做什麽？”
“裝腔作勢。”陳柳哼一聲，臉扭向一邊。倏地，又扭回來，“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麽不讓……”
“噓！”秦聲捏著嗓子，“真以為外面就絕對安全？放心吧，我托了高人去查了。”
良久，有客來訪。秦聲一見，大喜，以為那件事有了眉目，哪知，客人帶來一個大大的壞消息：禁軍統領楊輝要派人赴雄州捉拿遼國細作，說是那細作偷了朝廷機密，已逃出京城，目的地是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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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夥計濕漉漉的屍體躺在地上，額上的血跡都被水沖淡了。秦聲闔上眼，吩咐石頭找身幹凈衣服給他換上。
又被對手搶了先，不到一天時間，兩條人命！
秦聲一腳揣上了井沿，震得腳心生疼，那劇烈的疼也未能驅散胸中怒氣。像他這樣沒脾氣的人，絕少氣成這個樣子，臟腑都要氣炸了。這般草菅人命，簡直畜生不如！
陳柳雙拳緊握，眥目欲裂。
“我該死，是我害了他，我不該把他留這兒。”
“不是你的錯，是我們無能，你不信任是自然的。”秦聲不是為她開脫，而是實話實說。陳大不明不白死掉，證明他們的防衛太不到位了。陳柳難免疑心他們有內鬼。
“我不是不信任你，是不信任開封府裏的人，萬一我把夥計帶去，他再被人暗算……罷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秦聲，我找你，是覺得你能幫我，也只有你能幫我了。我了解我爹，他是個商人，精明、愛鉆空子占小便宜，但他不傻也不壞，他絕不可能出賣什麽機密，更不可能是細作。”
陳柳目光灼灼，秦聲頭一次感受到被人需要的滋味。他昂頭，躊躇滿志：“不論你爹是不是細作，我都要抓到兇手！”
“可是楊輝已經……”
“我是開封府的人，他能奈我何！”
回到緝書司，秦聲沏壺茶，將案件從頭梳理。
有人舉報陳大、巡街衙役捉拿、買書人也就是董韶口中的遼國細作逃走、陳大被抓、然後被疑似是細作的兇手殺害……
一個明顯的問題，誰舉報的？
石頭從一名衙役處打聽來，是一個路人舉報的，路人說看見一個人鬼鬼祟祟進了陳大書肆，他想起陳大藏有禁書，這人形跡可疑，說不定是來買禁書的。
“路人？他看一眼就敢說那人是要買禁書？神仙啊！”秦聲有種不好的預感，這件事，小不了。
“能找到那個舉報人嗎？”陳柳帶著一絲希望問。
石頭揉揉腦門。“希望不太大，我再去打聽打聽。”
“等等。”秦聲攔下往外跑的他，拽到屏風後，耳語幾句才讓他離去。
秦聲和陳柳來到馬廄。
他一直對這場火耿耿於懷。沒有巧合，這火絕對是有人故意放的。
這個人必然知曉馬廄的位置、陳大被抓，還有關鍵的一條，他能進得來緝書司，而且出現在緝書司不會被懷疑……這些條件串一起，秦聲面上一沈。
秦聲站成木頭樁子，好半天不出聲。陳柳不耐：“吱一聲成嗎？啞巴了？”
“你對汴京很熟吧？”秦聲突然扭頭，嚇了陳柳一挑。
他眼睛滴流來滴流去，陳柳警覺。“幹什麽？”
“有沒有既安全又偏僻，離緝書司還近的地方？這裏……”他手指掄了一圈，用口型說，“我要連夜辦公，不太安全。臨時調派人手來不及，等明日，我再去府裏搬援兵。”
*
“你居然帶我來這種地方？！”
秦聲大呼小叫。環顧美人出浴的屏風，堆滿花鈿釵翠的妝臺，繡著鴛鴦戲水的錦帳，他嚇得一屁股呆坐地上，生怕裏面裊裊走出一位俏小姐，他這個月俸祿全搭進去都不見得夠。溫香苑的姑娘在汴京城可是出了名的。
陳柳踢踢他：“就你這窮酸樣，四姐家的姑娘一定看不上。”
秦聲拍拍屁股站起來，吃驚：“你連李四姐都認識？”
陳柳踢開凳子，倒杯水。“四姐被夫家攆出來那日欲投水尋死，被我救了。她還要死，被我罵了一頓。後來她大病了一場，等好了就再不提死了。再後來就開了溫香苑。”
秦聲摸摸鼻子，嘆口氣。剛要說話，石頭找來了，他探到一些新情況。
那日抓陳大的衙役一共六人，帶隊的是李連升和丁鬥金。舉報人暫時沒著落。
“按你的吩咐，我悄悄打聽的，沒驚動他們。裴君那裏也去過了。”
秦聲頷首，雙眉緊鎖。他嗅到了陰謀的氣息。
“衙役有問題，還是舉報人有問題？”陳柳問。
秦聲晃著腦袋：“不好說，只怕都有問題。”輪廓漸漸清晰，但是拼湊不到一起，還缺少什麽。他閉上眼，拼命想從一團麻線中抽出線頭。
夜已深，月沈沈，搖搖燭影印上窗紙，室內靜極了，燭火嗤嗤聲那般清晰可聞。
“這附近有藥鋪嗎？”石頭低聲問陳柳。秦聲刷然睜眼：“誰病了？”
“老張頭，我在街上遇到他家大郎，大郎說他爹拉稀拉了三天了，都快不行了。老頭平時對我不錯，我想著給他找個好大夫弄點好藥。”
秦聲眉目皺起，腦海裏閃現過茶房老張頭的模樣，“他三天沒去緝書司了？我說呢，這幾天的茶那麽難喝。”
石頭點頭。
老張頭前天拉稀請假，昨日馬廄失火、陳大被殺，今日禁軍上門，這是安排好的嗎？
茶房的位置在偏房的廊下，和馬廄正好連通。老張頭平日除了煮茶，還負責養馬。
有人要支開他。
秦聲面上現出一絲豁然，又問：“他吃了什麽？”
石頭太熟悉他了，連番發問，定有蹊蹺。“我這就去他家看看！”
陳柳翹著二郎腿，晃著酒杯，似笑非笑盯著秦聲。
秦聲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佯怒：“看我做什麽？”
“裝腔作勢。”陳柳哼一聲，臉扭向一邊。倏地，又扭回來，“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麽不讓……”
“噓！”秦聲捏著嗓子，“真以為外面就絕對安全？放心吧，我托了高人去查了。”
良久，有客來訪。秦聲一見，大喜，以為那件事有了眉目，哪知，客人帶來一個大大的壞消息：禁軍統領楊輝要派人赴雄州捉拿遼國細作，說是那細作偷了朝廷機密，已逃出京城，目的地是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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