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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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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兩個月後的夜晚,臨淄附近的一座宅邸。

一名背著劍的男子出了門,走到了宅邸旁邊一個陰暗的角落裏,站了下來。鐘離春從角落裏上前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怎麽樣?”鐘離春低聲問道。

“辦妥了,我和那幾個兄弟已經以侍衛的身份住進了王後妹妹的府邸。”

“可靠嗎?”

“放心,那些兄弟都是自己人,沒有鐘離姑娘的命令,他們絕不會輕舉妄動。”

“那就好。”鐘離春不動聲色地點點頭,“你和他們幾個,抓緊時間多招些人來,越多越好,但是一定要保證可靠,絕不能讓人有可乘之機。我也會定期以探望妹妹的名義來和你們見面,給你們錢財。阿力,辛苦你了。”

名喚阿力的青年微微笑了笑,堅硬的眉眼也隨之彎了彎,“不辛苦,想當年,鐘離姑娘和我們幾個一起闖蕩江湖,風餐露宿,可比這辛苦多了。”

鐘離春也微微笑了出來,語氣輕松了些,“這麽多年都沒跟你們聯系,現在我突然來找你們,你們都沒什麽要問我的?”

“咱們都是過命的交情了,你的人品我們還信不過?你一向是個有主意的,不管你當年去學兵法,上戰場,還是現在做了王後,一定都有你的道理,所以我們也沒什麽好問的。再說我們也知道,這些年,你一直在斷斷續續地接濟我們的家人。”

鐘離春怔了一下,“你們知道了?”

“是。” 阿力看著鐘離春,眸光柔和了一瞬,“鐘離姑娘,你放心,兄弟們都相信你,幫你做事,我們在所不辭!”

鐘離春的眼中閃過一片晶亮的影。她重重地拍了拍阿力的肩。

“替我謝謝兄弟們,等事成了,我必將報答!”

“上次大王說要從稷下學宮中選拔些有才之士入朝任職,大王考慮得怎麽樣了?”

“嗯,是個不錯的主意。”齊宣王點點頭,“寡人最近沒空去稷下學宮,不知王後心中是否有合適的人選?”

“臣妾觀察了一段時間,有兩位年輕人都很有才學。如今,各國都在主持變法,曹姓青年師從法家,可以幫鄒相國籌備變法的事宜。還有一位章姓青年,師從墨家,精通器械制造,又能言善辯,可為齊國所用,振興農業,籠絡民心。”

“這麽說來確實不錯,寡人再和朝中大臣們商量一下,就把這事定下來。”齊宣王放下手中的毛筆,笑道,“如今有了王後的幫助,寡人的奏折只需要批一少半,原本繁瑣的政事這麽快就處理完了,是王後的功勞。”

“是大王如今處理政務越來越熟練了,哪是臣妾的功勞呢。”鐘離春笑著將手中的奏折遞給齊宣王,“臣妾批了這幾本奏折,請大王過目,看看合不合適?”

齊宣王接過來,心不在焉地隨便翻了翻,“王後的能力,寡人信得過,自然是處理得極好的。王後幫寡人批閱了這麽久的奏折,前朝大臣們竟一次都沒有發現,足以說明王後處理政務滴水不漏。”

“不敢當,臣妾處理的只是些小事,那些關乎國計民生的大事,還得大王才能處理。”鐘離春站起身,“天晚了,大王今晚要去佳王妃宮中嗎?還是還想去找那幾個新來的妃嬪?”

齊宣王揉了揉眉心,“寡人乏了,今晚哪也不去,就宿在自己宮裏吧。”

“大王可有些日子沒去過佳王妃宮裏了,不知佳王妃會不會生氣?”

齊宣王笑了一聲,“從前總覺得離不開她,不去就總想著,後來出了公孫閱的事,佳女畢竟是公孫閱送進宮的,雖然她待寡人一切如常,但寡人心裏總覺得隔了什麽似的,慢慢就沒那麽想去了。新來的這幾個嬪妃,美則美矣,只是都跟寡人說不上什麽知心話,去了幾次也就沒意思了。”

“大王倒是貪圖新鮮。”鐘離春笑了笑。

“是啊,若她們都如你一般賢德,寡人又怎麽會不搭理他們?”齊宣王笑著拍了拍鐘離春的手,“天晚了,王後回去吧,寡人要歇息了。”

鐘離春不語,只是看著齊宣王。

齊宣王有些奇怪,“王後,回去吧,寡人累了,你不走,寡人沒法歇息。”

“臣妾不走了…”

“都這麽晚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回去吧。”

鐘離春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臣妾…陪伴大王歇息…”

齊宣王一楞,“王後,你…”

鐘離春垂下眼,聲音有些抖,語氣卻仍然堅決,“今晚,臣妾要和大王成為真正的夫妻…”

齊宣王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你不是說,要等到齊國稱霸的時候,再和寡人做真正的夫妻嗎?”

“大王疏遠奸佞之徒,任用賢臣良將;節制美色飲宴,立志奮發圖強,齊國振興指日可待,臣妾…不需要再等了…”

齊宣王一把抱起她。

“王後,寡人早就不想再等了…”

窗外,漆黑的天空中,一輪皎潔的月,在雲層中穿行。

鐘離春默默地躺在榻上,眸光如一潭深水,晦暗不明。

“王後累了?”齊宣王轉頭說道。

鐘離春只是沈默。

齊宣王喃喃地說道:“寡人若早知道,王後竟是姑娘身子…是寡人錯怪你了。”

“什麽?”鐘離春吐出一句不帶一絲感情的低語。

“沒什麽。”齊宣王拉過被子蓋好,“睡吧。”

夜晚,鐘離秋的宅邸旁邊。

鐘離春猶豫了片刻,輕手輕腳地繞到宅邸的後面,站在了一扇透出燈光的窗邊,側耳聽著屋裏的動靜。

“娘,娘…”小春秋的聲音從裏屋傳來。

一陣腳步聲後,鐘離秋的聲音響起,“春秋,娘在這呢,在這呢。”

“娘,我害怕…”

“春秋乖,不怕,娘縫完衣裳就來,睡吧,睡吧…”鐘離秋輕輕哼著哄孩子的音調。

房中漸漸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兒,鐘離秋的身影走出了裏屋,坐在了點著油燈的窗邊。鐘離春嘆了口氣,正要離開,鐘離秋卻突然擡頭。

“誰?!”

鐘離春只好走回窗邊,“秋,是我。”

“姐姐?真的是你?”

“真的是姐姐,沒事,你忙你的吧,姐姐就是不放心,來看看你…”

“姐姐,你等等!”鐘離秋從窗邊跑開,片刻後,她打開了大門,跑上前去,緊緊抱住了鐘離春。

“姐姐,我好想你…”

“姐姐,快坐吧。”鐘離秋拉著鐘離春在堂屋坐下。

“秋…”鐘離春拉著鐘離秋的手,眼眶有些泛紅,“你瘦了這麽多…”

“沒有。”鐘離秋淡淡地笑了笑。

“春秋怎麽樣?”

鐘離秋點了點頭,“挺好的。”

“秋,”鐘離春遲疑了片刻,“你還怨姐姐嗎?”

鐘離秋低頭不語。

鐘離春重重地嘆了口氣,“罷了,確實是姐姐對不住你,你要怨便怨吧…你剛回來的時候,姐姐來看你,你推說勞累,讓姐姐早早地走了,那時候姐姐就知道,你一定還是怨姐姐的…算了,終究你還有心結,姐姐只想來看看你,只要你過得好,姐姐就放心了…”

“姐姐!”鐘離秋一把抱住她,眼淚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我是怨你…怨你為什麽這麽久才來…”

鐘離春緊緊抱著鐘離秋,如同小時候安慰她一般輕輕拍著她的背。

“秋,不哭了啊,姐姐在這,姐姐在這呢…對不起…是姐姐虧欠了你…”

鐘離秋只是哭,仿佛要把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一般。許久,她才漸漸停了下來,擡起身,伸手給鐘離春擦了擦淚。

“姐姐,我早就不怨你了啊…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麽說…”

“秋…”鐘離春攬過她,“沒關系,只要你別再苦著自己就好。”

鐘離秋把臉埋在了鐘離春的懷裏。

“姐姐,你記得嗎,我們小時候,也經常這樣,靠在一起…”

鐘離春撫摸著鐘離秋的頭發,輕輕“嗯”了一聲。

“我記得有一次,娘問我們,長大了想找個什麽樣的郎君,我說,我不要大富大貴,只想找個普通人家的郎君,和自己兩情相悅,安安穩穩過一輩子…”鐘離秋仿佛自語般輕聲說著,“那時候,真是年紀小啊…”

鐘離春微微點了點頭,沈默不語。鐘離秋擡臉看著她,“姐姐,你當時說的是什麽?”

鐘離春的眼神迷離了一瞬,一陣沈默後,她搖了搖頭,輕聲嘆道:“姐姐也不記得了。”

鐘離秋坐起身,“姐姐,孫先生最近怎麽樣?”

鐘離春微微一怔,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鐘離秋垂下眼,不再言語。鐘離春看了看她,“你還放不下他?”

鐘離秋搖了搖頭,“不,強扭的瓜不甜,我知道,他一心想娶的人,是姐姐。我也知道,姐姐為了他,一直在做假王後。”

鐘離春微微顫抖了一下,背過臉,聲音有些涼,“那已經不可能了,姐姐和大王已經成了真夫妻了。”

鐘離秋一驚,“為什麽會這樣?姐姐,出了什麽事?你明明可以不這樣的!”

鐘離春側著臉,眸色埋在了油燈的陰影裏。鐘離秋不知所措地拉起她的手,“姐姐…你是不是特別難受?想哭就哭吧,沒事的,啊…”

“秋。”鐘離春打斷了她的話,轉頭看著鐘離秋。“路是我自己選的,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後悔。姐姐知道,你一直想為你自己活一回,所以姐姐會拼盡全力,讓你有一天也能順著自己的心,選出不後悔的路,但倘若姐姐做不到,”她頓了一頓,正視著鐘離秋,“你便記住,你從來都沒有什麽姐姐,只管保住自己平安便是。”

“姐姐!”鐘離秋幾乎要伸手去捂她的嘴,“你怎麽這麽說!你我是姐妹,從前是,現在是,這輩子都是,不管發生什麽,我都不會不認你的啊!”

鐘離春默默地看著鐘離秋,鐘離秋輕輕嘆了口氣,覆上鐘離春的手,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姐姐,你放心,不管你想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的。”

“王後。”

鐘離春擡頭看見來人,趕忙起身,“鄒相國怎麽這時候來了,有什麽事嗎?”

鄒忌拱手道:“微臣前來面見大王,已經在正殿等了半個時辰了,大王卻遲遲未出現,微臣去書房看過,也沒有找到,不知王後可知道大王此時身在何處?”

鐘離春嘆了口氣,“鄒相國,你不必再等了,大王帶著新來的兩個王妃去踏青、聽曲,今天一早就出門了,估計不到天黑回不來。”

鄒忌皺了皺眉,“大王每隔一天必定讓微臣在這個時辰到正殿見他,匯報國事,今日怎麽…?”

“新來的這兩個王妃,人長得美,家世也好,大王喜歡得不得了,哪裏還顧得上國事?”鐘離春無奈地笑道,“不如這樣,鄒相國有什麽事,可以寫下來交給本後,等大王回來,本後會轉交給他的。”

鄒忌搖頭嘆息道:“微臣來見大王,正是為了大王聽曲作樂的事。大王自即位以來,修築漸臺,耗費大量物力財力,又整日聽曲作樂,花費了不少錢財在樂師、伶人身上。齊國的國庫有不少都用來貼補這些了,百姓的賦稅也一年比一年高,怨聲載道,微臣和幾位文官正想聯名勸諫大王,沒想到大王今日竟連國事都不顧了…王後,當初你剛入宮的時候,還能督促大王勤於政務,如今怎麽不勸勸大王啊!”

鐘離春苦笑一聲,“鄒相國,本後不是沒有勸過大王,只是勸不住…當初本後剛入宮時,大王或許是覺得新鮮,才聽了本後的話,如今說得多了,大王也不再聽了,有時候還會斥責本後不安分,妄圖幹涉朝政,本後也不敢再多勸,只得作罷了。”

鄒忌一邊將寫好的絹帛交給鐘離春,一邊說道:“王後,當年你用隱語使得大王幡然醒悟,微臣便知你才華過人,後來與你接觸幾次,更覺如此。微臣聽聞,如今朝中有好幾個人,比如曹大夫和章大夫,都是王後舉薦入朝的,他們和微臣一樣,出身寒微,是王後慧眼識珠,才給了他們為國效力的機會,他們都對王後感激不已。微臣還聽聞,近來有不少朝中大臣們來面見大王,大王都不在,政事都是由王後轉達的。王後如此有才能,又事事為齊國著想,微臣懇請王後,一定要好好勸諫大王,讓大王不要再耽於享樂,齊國的霸業要緊啊!”

“鄒相國放心,本後一定好好勸勸大王,也一定會盡全力輔佐大王的。”

齊宣王走進後殿,鐘離春迎了上來。

“大王。”

齊宣王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不耐煩,“王後有什麽急事嗎?寡人要去佳王妃處用晚膳,有什麽事回來再說吧。”

“大王,臣妾自然有急事。”

“說吧,什麽事?”

“大王,今日鄒相國來過了,”鐘離春將手中的絹帛遞給齊宣王,“鄒相國說,大王修築漸臺,聽曲作樂,從齊國的國庫中花費了不少錢財。如今齊國內憂外患仍在,大王萬萬不可掉以輕心,耽於享樂,要以齊國的霸業為重…”

齊宣王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王後,這不是急事,等寡人晚上回來再說。”

“大王,齊國早一日解決內憂外患,便能早一日稱霸,齊國霸業,何嘗不是急事?”

“王後也說過,齊國稱霸指日可待,沒什麽好急的,再說寡人整日忙於政務,只是稍微放松一下,寡人心裏有數。”齊宣王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好了,這不是你一個女人該操心的事。你身為寡人的妻子,只要陪伴寡人、盡到妻子的本分就好,別的你不用操心。行了,寡人不跟你說了,佳王妃還等著呢,寡人走了!”

鐘離春看著齊宣王的背影,嘆了口氣,轉頭回到桌案前,繼續批閱起奏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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