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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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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花香

在幻境中的這段時間,因為姚聽對呂排歌沒有任何惡意,本身損耗就極少,又有姚聽借由媒介將自己的魂魄補給她,她出來後才像沒事人一樣,修為不減反增。

幻境開始前,姚聽就被她重傷,這才開啟了那用以自我保護的幻境。

而當呂排歌終於脫出幻境,回到姚府時,只看到椅子上一把僵坐的白骨,白骨身旁放著一個做到一半的荷包,正是自己在幻境中的傑作。

呂排歌長長呼出一口氣,溫暖的白霧散在空中,她走上前去,拿起那只似乎沒有裝東西的荷包,與一道前來的何逃命收拾了姚聽的屍骨。

為了知曉那空流石的具體用法,二人硬著頭皮回了一趟萬樓峰。

何逃命因為給畢弘曉背鍋被罰過一次,後來屢屢被拿來當擋箭牌,實在受不了了方才逃下山。

呂排歌則是後來偷溜下山想見姚聽,結果不期被她拉入幻境。

總之,對於萬樓峰而言這兩個家夥都像逃兵似的,畢弘曉已死,師尊能理解何逃命,大約會狠狠罰呂排歌一通。

於是呂排歌膽戰心驚地聽著師尊安撫完何逃命,並說畢弘曉的師尊業已受罰,而後將目光悠悠轉向她。

在師尊開口前,呂排歌就搶先咚地往下一跪,聲音洪亮道:“師尊,徒兒此次下山,找回了母父魂魄,還有那姚府一家人的魂魄,徒兒想著師尊無所不能,定能找到辦法覆活她們。”

被戴了個高帽子的師尊不動如山,斂眸看著呂排歌遞上來的荷包,沈默了片刻,方才緩緩啟唇:“呂覓欽的魂魄?”

果然師尊只在意自己的母親……大約因為當初母親提供的藥材救回的仙修裏,也有她一個。

“是,師尊可驗。”呂排歌恭恭敬敬地用靈力托起荷包送到師尊面前。

師尊沒有去接那荷包,落在膝蓋上的手蜷起:“本尊信你,不過要覆活,便需要空流石,不過那寶物已被呈到皇帝手裏,本尊也無能……”

師尊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呂排歌從懷裏又掏出了一塊石頭。

她殷切問道:“師尊,若要覆活,一個空流石能覆活幾人?”

“覆活幾人?你當大街上賣菜的啊。”身後響起一道清亮的女聲,呂排歌回頭,看到大師姐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師妹,你要覆活誰?”

呂排歌道:“覆活姚聽,我的家人,和姚聽的家人。”

“姚聽?哇。”大師姐對這個名字極為耳熟,“就是畢弘曉殺死的那個姚聽?不然你去找畢弘曉的師尊吧。”

大師姐擡擡下巴:“心術武者魂魄已然不全,就算活過來也沒幾日好活,畢弘曉師尊有一個法寶,可以叫她輪回轉世仍保留記憶,她的徒兒欠姚聽好幾條命呢,她一直包庇畢弘曉,用一道法寶就能了一份因果,她肯定幹。”

大師姐這番話是說進師尊心裏,高座上的女人點頭,給予呂排歌底氣:“雙兒說得不錯,是該叫師妹了這份因果,既然如此,那重塑肉身的仙寶,也問師妹要吧,左右都是她的人欠的因果。”

師尊也不是全然讓呂排歌找畢弘曉師尊薅羊毛,她取出一支肉靈芝:“空流石的作用是固魂入體,你先要重塑肉身,才能融魂。”

“徒兒謹記。”呂排歌收下肉靈芝,敬重一拜。

她與何逃命從堂中退下,沒走幾步就被躍躍欲試的大師姐追上:“誒,我跟你們一起去,有師姐在,畢弘曉手下的人不敢傷你。”

呂排歌乖乖應了。

縱使她知道大師姐只是無聊了想找點樂子玩玩。

但大師姐畢竟是大師姐,金丹後期修為往那兒一杵,畢弘曉內門一個比一個噤若寒蟬,沒人敢為難這三人。

呂排歌順利見到了被關禁閉的畢弘曉師尊,說明來意後,對方果然爽快地給出了那法寶與一大包肉靈芝。

從那兒離開後,大師姐還感嘆,畢弘曉師尊內庫果然豐厚,這四支肉靈芝要是讓自己師尊拿,非得心痛得滴血。

那天起,呂排歌便開始閉關,為自己和姚聽的家人重塑肉身。

重塑肉身不需要她自己用手捏,否則那些人醒來後看到自己的長相都得再死一次。

她把姚聽的屍骨埋在自己院子裏靈力最豐裕的角落,那裏正好有一棵從來沒開過花的枯樹。

*

呂排歌並不是一個常做夢的人,但這幾天她醒來時總覺得四肢沈重,使不起勁,好像做了一晚上的夢,腦袋也昏昏沈沈的,何逃命好幾次叫她名字,她都要反應許久。

吳清婉與方清雨偶爾會來看她,吳清婉更常來,因為過去在萬樓峰修煉過,也沒鬧掰,她還保留著客帖。

方清雨總是坐不了多久就要回去,說山上冷得慌,吳清婉則沒過多久去參加了科舉,考上探花,風光游街時呂排歌跟著沈長鶴在梧月樓四樓喝茶。

梧月樓四樓一向只給姚家人用,本在姚家滅門後便封了,險些用磚瓦填上了。呂排歌出夢後沈長鶴告訴她,姚聽把姚家所有剩下的商鋪全給她了。

所以呂排歌把四樓解封,卻把梧月樓門口呂排歌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依舊留著,幾個小二以為她記仇,其實不過是因為,那塊牌子是姚聽寫的。

還有呂家被她低價賣出去的府邸姚聽留著沒拆,原原本本地送還給她。

怪遺憾的,呂排歌心說,空流石快將魂魄都融好了,再要不了幾天,自己的家人與姚聽的家人都會活過來,可惜這些大家大業在自己手裏留不了幾天了。

*

“夫人,往這兒走。”丫鬟壓低了聲音在前面帶路。她後面跟著一個灰頭土臉的婦人,好似在泥地中滾了一圈,面目全非,只有一雙眼睛仍明亮。她雙手捧在高高隆起的胸前,竭力放輕腳步。

兩人借由假山與草木掩護,屏息凝神躲避院子中那形狀詭異的丫鬟小廝們,直到走入內院正房關上大門,才終於松了口氣。

屋內坐著一個白發少女,桌上小火烹茶,不仔細聞幾乎聞不到空氣中的茶香,她正垂眸與自己對弈,聽見聲響才緩緩擡頭。

“嫂嫂。”姚聽彎起眼睛,擱下黑棋。

白瑄往前走了幾步,從胸前掏出一個油紙包,攤開來,是四塊油餅子,已經冷透了:“只有這個了,小桃花,快吃吧。”她轉過頭,“儀瑞,你也來吃。”

儀瑞說主子先吃,而姚聽看著這四塊油餅子卻輕輕搖了搖頭:“嫂嫂,你連著兩天沒吃什麽東西了,你先吃。”

白瑄推拒道:“我不餓,剛才在廚房我已經先吃過啦。”為了證明真實性,她還特意指了指唇瓣,那上面果然有亮晶晶的油漬。

儀瑞欲言又止。

姚聽心裏明鏡兒似的,只得點點頭,拿起一塊道:“我吃一塊就夠了,前些日子藏著的那些還沒吃完呢。”

白瑄又拿了一塊給儀瑞,見她倆都乖乖咬下第一口,白瑄才笑了。她悄悄嘬了口手指頭上的油味,便權當是嘗過了。

姚聽和儀瑞都沒吃兩口就放下了,說著自己吃不下,讓白瑄收起來。

自父親死後,府裏的人已瘋得差不多了,母親不是第一個瘋的,卻是第一個被畢弘曉控制住的。

姚聽從來不相信那勞什子叛國罪證,更不相信姚看空口承諾就能使得聖上改變主意,她更傾向於是聖上早就想收拾江湖,於是以那罪證為借口,第一個向姚家開刀,殺雞儆猴罷了。

一個個都形如傀儡,大約是受了畢弘曉的命令,鬼知道她在山上究竟修的哪門子仙,怎麽哪種邪門歪道都會上一些。

那些仆從見到白瑄與儀瑞就會把她倆關起來,儀瑞已被關了一次,不給吃喝,一圈人看守,白瑄與姚聽花了好大功夫把她救出來。

姚看也整日整日地坐著,像一只失去控制者的木偶。

儀瑞從不離開姚聽,有她庇護才免於中毒。而儀朗、儀詢之類,只要離開她視線一盞茶的時間,回來以後就不對勁了,更不要說她為了隱瞞修習心術一事而避開不見的其他家人。

她們幾人主動請離,把院子裏其他丫鬟侍衛全部請了出去,讓姚聽在周圍定下心術陷阱,這才圈出一隅安寧之地。

她們三人在這間小屋子裏擠在一起睡覺,白瑄躺在最外面,夜晚,白瑄以為她們都睡了,背對著她們偷偷掉眼淚。

但姚聽還醒著,自修習心術以來,她就很難睡著了。她清晰地聽到白瑄壓抑的哭聲,她明白白瑄心裏的痛苦,她偶爾也會想哭,可她的眼淚早就隨著魂魄流幹了。

依她如今本事,只要動動手指,所有傀儡一息之間都會死去,可是她做不到。

她能承受魂魄撕裂的疼痛,卻無法承受看到姚看、母親、儀朗、儀詢……那麽多親人了無生息地變成一具具屍體。

她已經親眼目睹自己父親的死亡,為了保持父親的魂魄不要消散,她時常拿著那塊暖玉在手裏盤,用自己的魂魄溫潤。

耳邊哭聲輕了,姚聽眨眨眼睛,床頭幔帳在眨眼間變化,床上只剩下她一個人,她又眨了眨眼睛。

她做夢了,夢見白瑄和儀瑞仍陪著她的那段日子。

所以,她趕在那個場景前醒來了。

畢弘曉大肆攻入姚府,儀瑞斷後攔住畢弘曉,讓姚聽與白瑄先逃。她沒能看到儀瑞的結局,想來,也並不好。

說來也怪,儀瑞這個沒有武功的小丫頭,怎麽攔得住金丹期修為的仙修?

姚聽一直在途中造幻境躲避,一眾傀儡中,只有姚看沒追丟。

姚聽說,嫂嫂,你先逃吧。畢弘曉或許沒有那麽不分黑白,她會放過你的,我不一樣,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畢弘曉都一定會追過去。

白瑄明亮的眼睛一直一直盯著姚看。

白瑄一字一頓地說,對不起。

“我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白瑄轉過頭,聲音一如往常地溫柔,卻讓姚聽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沈,“我時常想,如果我自私一些,那些東西全讓我一個人獨吞了,是不是你的家還會好好的?

“我欠你的太多了。”她撫上姚聽的臉頰,像以往任何時候一樣,“所以,現在,快逃。”

話音剛落,她毅然決然地轉身,沖向腳步僵硬的姚看。

她一把抱住面色灰白的姚看,而姚看動作頓住,片刻後,竟顫抖著擡起手擁住了白瑄。

姚聽想,為什麽非得是她活下來?姚府變成這樣,呂府變成這樣,呂排歌變成這樣,不都是她害的嗎?

明明只要死一個她,一切都會結束。

可是她們拼著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護她,值得嗎?

*

呂排歌轉醒,毯子好好地蓋在身上。她依稀覺得自己是被推醒的,茫然地坐起身,四周沒有人。

她將自家人和姚聽家人覆活後,為了等待輪回轉世的姚聽,呂排歌特地求了師尊恩準,讓那些人住在自己的院子裏。

呂排歌聽到屋外傳來紛亂的聲音,她打著哈欠推開門,看到是自己的母親正在同姚聽的母親吵架,幾個男人和白瑄在一旁艱難地勸著架。

也不算吵架了,就是呂覓欽手癢想跑出去給人看診,姚韌便說這麽大個人了,別總讓自己的孩子操心,二人只是說話聲音大了些,聽起來像吵架似的。

呂排歌:“……”

呂家和姚家這真是血緣裏帶的相克啊。

見她出來,呂覓欽一靜,隨後立刻換了個話頭:“對了,姚聽輪回轉世,是今日麽?”

“是。”呂排歌點點頭。

姚韌的註意力立即被吸引過去,幾人簇擁著往院角的樹走去。

剛走過折角,幾人的呼吸頓時因眼前的景色而滯住。

那棵據傳幾百年都沒有開過花的樹一夜之間開滿了桃花,樹幹中央開了一個大洞。

姚韌深吸一口氣,抿著唇上前,看清那洞中景象後,眼眶倏地紅了。

她顫抖著伸出手,從洞中小心翼翼地抱出一個白白胖胖的嬰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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