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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s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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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sty

正午,又一場大雨匆匆而過。

羽柯盤腿坐在沙發上看針尖全球總決賽的直播。

開頭總躲不掉冗長的介紹,良久終於等到選手入場。

鏡頭掃過FIN戰隊的Rusty(蔣億),他擡起頭時還噙著笑。

彈幕霎時間炸開了鍋,密密麻麻的,彩色的字幾乎遮住了整個屏幕。

羽柯不耐煩地關了彈幕。

前期的FIN幾乎被對手碾壓,偶爾的幾次反擊也沒能打出多少傷害。

“Rusty的血量見底了,花語這邊還有輔助的手段嗎?防禦都在冷卻……”解說的語氣有些失望。

“Rusty還在堅持,可狀態實在懸殊,被碰到一下就輸了。

“精準的預判!花語的反應也很快,及時加上了buff。

“又被預判到了!等等,局勢好像不太對勁啊!”

鏡頭這次牢牢鎖住了FIN的兩人,不難看出花語的手在微微顫抖,蔣億始終沒什麽動作。

解說越說越激動:“又防住了!局勢逆轉了!QH有點著急,Rusty和花語能把握住機會嗎?

“天啊,Rusty你學過心理學嗎?對手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QH這邊已經亂了陣腳,完全被牽著鼻子走啊!”

游戲內,對方操作的角色一連空了好幾個技能,血量極速下降。

全場沸騰,尖叫聲此起彼伏。

“Rusty進攻了,等等,他在騙,對方上鉤了!花語早有預料,兩人打出了漂亮的連攜技,游戲結束……”解說倒吸一口涼氣,“FIN贏了!”

觀眾開始呼喊兩人的名字,震耳欲聾。無數聚光燈打在眾人身上,彩帶撒落肩頭。

花語不可思議地張大嘴巴,喘著粗氣,Rusty同樣。

羽柯按耐不住心跳,喃喃自語:“奇跡......”

奇跡,媒體也是這麽評價的。

【震驚!花語退役,Rusty失去搭檔或將跌下神壇?】

這是蔣億第六次刷到類似的詞條了。

《針尖》與傳統格鬥游戲有些不同,除了1v1的模式外,還有更為重要的2v2。每輪會選出其中一人進行對戰,另一人則需要通過特殊指令輔助隊友,包括回血、增傷、幹擾以及連攜技等等。因此,有個配合默契的隊友才是取勝關鍵。

因搭檔退役,被迫淡出比賽的選手數不勝數,而蔣億或許也會成為其中之一。

不不不,怎麽可能,現在的無良媒體也太猖狂了。

他關掉帖子,給陳笑發消息:教練,我想推薦個人。

盛夏炎熱,加上蟬鳴聒噪直叫人心煩意亂。

羽柯坐在客廳沙發,手機亮著屏卻不知道要幹什麽,直到一下振動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

周帆發來短信:高考成績出來了,查過了嗎?

羽柯瞥了一眼臥室方向,末了在聊天框打出兩個字“還沒”。不等他發送,母親便從臥室沖出來,惡狠狠將他的手機奪過,道:“玩玩玩,考這點分還有臉玩手機,丟不丟人啊你?”

果然。

羽柯低頭看著自己空蕩的掌心,大氣不敢喘。

啪。

手機被砸到地上,母親邊踩邊吼:“我讓你玩,天天累死累活就養出來你這麽個廢物......從現在開始你哪也別想去,就給我待家裏準備覆讀,聽見沒有?”

“憑什麽?”

“還敢頂嘴了是吧,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從樓上跳下去,我死給你看,你爸這麽對我你也這麽對我?”

她聲音忽然軟了幾分:“我都是為了你好,這分數以後出去怎麽找工作?這麽多年都過來了,就一年你堅持不了嗎?”

羽柯沒再說話,母親也沒打算給他商量的餘地,自顧自聯系起班主任了。

趁著她打電話的空閑,羽柯彎腰撿起手機,屏幕上裂痕清晰可見,但還能開機。

這樣就夠了。

他慢悠悠走回臥室,順帶將門反鎖了起來,目光掠過桌上的準考證時,有一瞬間想把它撕碎,可到手後又有些膽怯和不舍,最終作罷。

他給周帆回消息:我沒考好。

【周帆:害,不就一場考試嗎,想開點】

【周帆:......兄弟,還好嗎?】

FIN基地,蔣億和陳笑面對面坐著,空調呼呼作響。

半晌,陳笑的視線才從電腦上移開,開口道:“他段位也不高,你為什麽篤定他可以?”

“他打敗過我。當初的萬人賽,我第二,他第一。如果不是他我可沒今天的成就,他是我師父,更何況我們的默契......”

“停停停,”陳笑打斷,“知道了知道了,他很有潛力,但是人家願意來嗎?”

“應該。”

“應該?”

蔣億心虛地別過頭,“我還沒問呢,不過他對電競挺感興趣的,應該會來的吧。”

淩晨兩點,羽柯拿過幾件衣服塞進背包,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母親還在酣睡,他便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小區。

離家出走是個幼稚的決定,是最下策,卻並非臨時起意。

母親總在貶低他,剝去他的人生,可她的眼神分明是愛......是愛的話,還會選擇貶低嗎?

羽柯曾經覺得是,所以一次次選擇順從,而現在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他單純覺得這麽多年虧欠了自己什麽,他要止損,要補償,要活著,僅此而已。

行過幾條街,空無一人,路燈倒是一刻不停地亮著。他在公交車站的椅子上歇息,有些困倦,可即便夏天,風吹過臉還是發冷。

下一步該做什麽?離開這座小城嗎?

想到這,他拿出手機想查機票,這才看到五小時網友發來的短信。

【小徒弟:考慮過打電競嗎?】

兩人因游戲相識,不常聊天,只是每次打游戲會叫上對方。如今沒頭沒尾來這麽一句,羽柯難免困惑。

況且他真的考慮過……

【羽柯:我那麽菜,哪個戰隊敢要我啊】

意想不到的是,對方幾乎秒回。

【小徒弟:FIN】

【小徒弟:你不是喜歡Rusty嗎】

對方隨即發來一條語音,羽柯聽完,一時間連呼吸都忘了。

“我就是Rusty,可以邀請你來FIN嗎?”

這個聲線,他不可能認錯。

難道這就是你打游戲從不開麥的原因???!

透過休息室一側的落地窗,能看見高樓零星的燈火,與遠處搖曳著的海浪。

一天的訓練結束,FIN幾人吃完夜宵就癱倒在沙發上,不願多動。

朝暮本來在百無聊賴地拋橘子玩,突然想到什麽,湊到蔣億身邊開始八卦:“隊長,你說的新人,該不會就是那個網戀對象吧?”

“咳咳,”蔣億被一口飲料嗆到,幽怨地看向朝暮,“什麽網戀對象?”

“就是經常跟你打游戲那個,難道......”

眼見四周殺氣愈發濃烈,朝暮忙指向一旁看手機的Tea,道:“T哥說的,不關我事。”

Tea滿臉驚恐,“我不是,我沒有,別冤枉我!”

話音剛落,陳笑就從門外探出個腦袋來,“都幾點了還不睡覺。尤其是你,蔣億,明天早上還得跟我去接機,去去去,趕緊睡覺去。”

幾人一下作鳥獸散。

翌日,鬧鈴剛響一聲就被蔣億按停——他根本沒睡。現在腦子倒是清醒,就是身體使不上勁,眼睛也幹澀得很。

簡單洗漱完,吃了個早飯他就和陳笑往機場趕。

車行進停車場,蔣億戴上口罩和帽子,轉頭問駕駛位的陳笑:“認得出來嗎?”

沒想到有一天也要全副武裝才能出門,明明剛打比賽時,解說報他的名字觀眾席都是一片靜默。

“加上這個就完美了。”陳笑不知道從哪拿出個墨鏡遞給蔣億。

打扮成這樣,會不會被當成悍匪報警抓走啊?

接過墨鏡,跟著陳笑走很快就找到了接機口。此時恰逢旅游旺季,人群熙攘,播報音和滾輪聲此起彼伏。

等待片刻,便陸陸續續有人從出口走來。

陳笑用手肘碰了碰蔣億,問道:“哪個是他?”

“穿黑灰色條紋衫,背著個包的。”

“哎,認識那麽多年,你是不是連人家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蔣億無從辯駁,抱著手機給羽柯打字打得飛快,半晌才擡起頭,道:“來了。”

順著看去,一個高挑白皙的男生出現在視野中,鏡片下的雙眸莫名泛紅,碎發淩亂地卷曲著。

陳笑招了招手,羽柯一下就認了出來,準確來說是認出了他身旁的蔣億。

打扮成這樣還能認出來,可能是心靈感應吧。

剛一見面,陳笑就熟練地吐出一堆話術,直到上了車才靜下來。

蔣億在羽柯身邊落座,摘下墨鏡拉下口罩,轉頭看了羽柯一眼。

他正盯著車窗外,猜不透想法。

窗外有什麽可看的?

“師父。”蔣億輕聲喚了一句。

羽柯猛回頭,眼神格外清澈,“啊?”

“啊?你不是我師父嗎?”

羽柯指了指自己,良久才開口:“那個不算。”

“怎麽不算?”

“我不知道你是Rusty。”

“有什麽關聯嗎?”

“當然有啊,我當初要是知道這個,就不會收你當徒弟……”

“我們認識的時候,我還沒打職業。”

有這種事?羽柯不說話了,大概是在思考時間線。

見狀,蔣億裝模作樣嘆了口氣,道:“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羽柯的眼神又清澈了幾分。

“我靠,隊長他們回來了。”朝暮邊說邊往樓下張望,“陳笑讓我們下去。”

“讓我看看。”Tea一只胳膊搭在朝暮肩頭,硬生生擠了過來。

陳笑那鋥亮的愛車正緩緩駛進車庫,待三人下了車,他們才光速跑下樓。

於是,羽柯就看見了端坐在沙發上品茶和看書的二人。

朝暮放下書,頷首微笑一套操作行雲流水,“你好,我叫林昭穆,他是何輝。”

Tea淺嘗一口茶,隨即點頭致意。

陳笑捏了捏拳頭,轉頭沖羽柯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不用在意他們倆。”

蔣億小聲補充:“他們平時不這樣。”

“先帶你去看看房間吧,這段時間雖說是試訓,但絕對不會虧待你的......”陳笑轉移話題,領著羽柯徑直掠過二人。

朝暮和Tea看著他們越走越遠的背影,面面相覷。

“我們下來幹嘛的?”

Tea聳了聳肩,他也同樣困惑。

幫羽柯處理好各項手續,安置好房間方才清閑下來。期間陳笑事無巨細,各種術語羽柯聽得半懂不懂,還要靠蔣億中譯中。

等羽柯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天都快黑了。

他靠在躺椅上,盯著天花板發了好一會的呆,直到眼睛被燈光刺得生疼,才肯將視線移開。

他將手機開機,之前因為怕母親打來電話,剛下飛機就關機了。

無數未接電話和短信彈了出來,幾乎都源自母親,也有幾條是周帆發來的。

【周帆:哥,你去哪了?你媽到處找你,都找到我家來了】

羽柯慢悠悠回覆:放心,我沒事,她問你你就說不知道。

末了還加了句“麻煩你了”。

他原本不想理母親的,但是以前他半小時沒回家母親就吵著要報警,思索後還是簡單報了下平安,至於母親發的那些信息,他看都沒看一眼。

真魔幻啊,莫名其妙離家出走,莫名其妙進了FIN,如今身處異鄉,也會害怕,害怕自己沒有家了,母親常念叨的未來,也變得不可預測了。

他努力思考接下來要做什麽,可思緒糾糾纏纏成了一團亂麻,無論如何也解不開。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麽想著,周遭的一切聲響都慢慢飄遠了,光線也融化,最後消失在黑暗中。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羽柯睜開眼,三個世紀難題頓時浮現腦海: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嘛?

緩過神後,他起身去開門。

眼前有些模糊,用力眨了幾下眼才看清來人。正是蔣億,不知何時他已經換上了隊服,劍眉星目,清爽得像未出象牙塔的學生。

“去吃飯嗎,師父。”

羽柯每次聽到這個稱呼都想找個地縫鉆進去。他囁嚅良久,最後偏過頭道:“能不能別這麽叫我了?”

人的悲喜並不相通,蔣億狡黠一笑,“那要不你叫我聲隊長?”

好像......本來就應該這麽叫。

“隊長。”羽柯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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