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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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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而活

次日,去提車的路上,鐘頡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看覆星瀚都順眼了,可能是坐在他副駕上的緣故吧。

車裏放著輕音樂,夜裏獸性得以滿足覆星瀚沒說話,心情尚佳的他隨著輕音樂的調調哼了起來。

提車的路很遠,足夠覆星瀚在這期間無聊到張嘴想要跟哥哥聊天。

“哥哥,那你呢?你們中考之前,你去哪裏了?”

覆星瀚看了鐘頡一眼,繼續說道:“那些班車在接走初三的學生的時候,我一直在旁邊看著,我覺得,你不管多久沒上課,多久沒有出現,都不會想著放過中考的吧?”

耳邊只聞鐘頡哼笑了兩聲,他道:“這?你真的有必要知道嗎?”

覆星瀚有力的答道:“我想知道,現在我們倆的關系應該不同於之前了吧?不然說,我們已經確定關系了。”

“哼,真想知道啊?”鐘頡面著車窗外,想了很久很久。

有必要告訴他?

他問了,說了又何妨。

前方紅燈,覆星瀚輕輕踩了一下剎車,道:“挺想知道的。”

“你說,中考的時候,我想想……”

思考著,鐘頡的眉頭突然皺起,嘴裏幻出了一種極苦的味道:“應該還在重癥監護室裏,沒有出來。”

“?”

綠燈了,覆星瀚的車子沒有往前。

不知道覆星瀚在想什麽,應該是不愉快的思緒,鐘頡叫道:“開車。”

汽車的嗡鳴聲響起,鐘頡道:“你在想什麽?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覆星瀚握著方向盤,冷靜了一會才道:“我在想你為什麽會去重癥監護室……”

鐘頡坐正,嘆了口氣,說:“……我就一條爛命,沒你這麽整日的想著我,我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但是,我在,我還活著,你應該高興才對。”

駕駛室裏良久都沒有人聲,輕音樂的曲子不再歡快,兩人之間似乎僵硬了許多。

再這麽僵持的話就有些不妙了。

“其實吧,那天你還記不記得,你給了我一袋橘子,然後回去上晚自習的路上被人扔地上踩爛了,”鐘頡說得有些不情不願。

覆星瀚還是不吱聲,他又繼續道:“然後吧,我把那個人打了,腦出血,他們都說是死了,是後來我才知道,他其實只是腦出血,並沒有那麽嚴重。”

那天……

謝忠強被鐘劫打後在地上趴了很久都沒有起來,地上的血流匯聚成泊,鐘劫知道,這下自己的麻煩大了。

在回家躲著挨打和在學校心慌度過一晚之間他選擇了後者,他扔下兇器,步履飄忽地走進了學校,回到了教室裏,打開了有關本節晚自習的課本。

晚自習的監督老師問:“你們班的謝忠強同學哪兒去了?”

講臺下的人都異口同聲的回答:“不知道。”

第三節晚自習就要下了,鐘劫以為自己能再多躲一晚,殊不知下一秒一位老師走到了他身後,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跟我出來一下。”

那位老師的語氣不是很好,鐘劫心知自己遭殃了。

謝忠強在醫院裏,鐘劫被教導主任開車送去了醫院,醫院的走廊裏坐著鐘劫的父母和謝忠強的父母。

急診室的紅燈亮著,謝忠強的父母和鐘劫的父母對坐,謝忠強的父母一臉嚴肅地盯著對面無地自容的鐘劫的父母。

可能鐘劫的父母還不知道鐘劫能有膽幹出這種事吧。

看到鐘劫來了,鐘劫的父親最先做出反應,他討好似的向謝忠強父母的位置哈了腰道:“你看,那畜生來了。”

遠遠望著爸媽匆匆趕來時要殺了他的眼神,鐘劫心裏清楚,自己少不了一頓打。

挨打是必然的,鐘劫早就料到了會挨打,只要得罪了謝忠強一天,鐘劫就要挨兩天的打,不管他之後的死活。

鐘劫逃了,他們還要裝作慈眉善目的報個警,把鐘劫找出來,好像鐘劫的這條命只能爛在他們手裏一樣。

這次鐘劫把謝忠強打進醫院,鐘劫的結果應該不會比謝忠強差,謝忠強睡病床上,鐘劫躺地板上。

他早也料到了……

鐘劫與爸媽的距離僅一步遠,鐘劫的父親早早地就揚起了手,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鐘劫的臉上。

之前,鐘劫吃得不好營養不良,一巴掌挨不住就倒了。

現在,還得多挨上父親的一腳才能倒地,扇過的地方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蟲蟻叮咬了一遍,又疼又癢,刺激起了面頰邊的雞皮疙瘩。

為什麽被打,鐘劫清楚,來時教導主任就說得很清楚了,謝忠強死了,當時就有人看到是鐘劫打的謝忠強。

當然,只有那時候,鐘劫真的覺得自己把謝忠強打死了。

奈何鐘劫那會兒的心理陰暗,只覺得謝忠強死了就死了唄。

鐘劫被欺負的時候全世界可以裝作看不見,換謝忠強,就一個區別對待了,十裏無人的角落都有人發現。

鐘劫覺得,這挺不可思議的,那些人的眼睛就跟監控一樣在一個弱勢身後,他們無處不在無處不看。

這條走廊裏來來往往的都是醫生,上來拉架的人一個都沒有,鐘劫的父親拽開了鐘劫護著腦袋的手,攥緊他的拳頭,一拳重重砸在鐘劫的臉上。

一拳收走後,當時鐘劫的一只眼睛就看不清了,疼得要命,耳鼻口裏都滲出了血。

反正再怎麽難看都難看過了吧,鐘劫的賤命就這一條,死了後趴地上歇著倒也挺好。

“媽的,造你出來就是為了給咱們家添麻煩的是吧?”

恍惚中鐘劫聽到了這樣的話,慣了,這話聽起來也並沒有那麽讓自己痛心了,他根本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他們不是都承認了嗎?

不知道外面什麽場景,有腳步,有父親舉手投足衣物間的摩擦聲,有不遠處觀望著這裏的人們竊竊私語的聲音。

“發生怎麽個事了啊?”

“那,那是誰家小孩啊?”

“都流血了,醫院裏怎麽也不管管?”

“嗐,跟咱有什麽事啊,散了吧散了吧。”

竊竊私語的聲音只是少了,不是沒有了,鐘劫還能聽到一點。

鐘劫整個人都已經蜷縮側臥在了地上,只盼著自己要麽別死,要麽死得痛快點。

幹脆一刀,一刀劃開自己的脖子,扔他到一邊放血去也好!

有手有腿的生活已經很難了,要是殘疾了,腦癱了,鐘劫已經先想到後果了。

“謝老板,是他不懂事,只要後面手續處理得好,惹不上什麽禍端,這個東西隨便你們怎麽處置,殺也好打也好……”

是要殺了我嗎?

他們放了鐘劫一會兒。

鐘劫仰臉看向正在溝通的母親和謝忠強的父母,他不由的聯想到了做狗肉生意的商人和買家,那鐘劫現在又是個什麽位置一目了然。

“呵,王夫人您講笑話了。”

一位身姿絕美的女人站了出來,她指著還正在搶救的手術室說:“我的孩子要是從裏面出不來了,你們家孩子,或者你們全家償命。”

她就是謝忠強的母親了。

沒等王夫人開口,謝忠強的媽媽繼續道:“我兒子要是有點什麽缺陷的話,你們看著辦最好……”

不清楚自己腦子是不是被打壞了……

謝忠強有這樣一個媽屬實讓鐘劫非常羨慕,他現在就想仰頭喊她一聲媽,成為別人家的一塊寶。

“這……”鐘劫的父親楞了片刻,又低聲下氣的問謝忠強的父母:“那,你們要怎麽樣嗎?”

謝忠強的父親輕笑道:“賣農藥的店這個點應該沒關門吧?”

鐘劫的父親立刻就明白了對方的話,接著點頭哈腰道:“好好好!謝老板我懂我懂!我,我這就去!”

以防鐘劫趁這個時候跑了,他的父親特地找了一個雜物間把他鎖了起來。

雜物間裏很空,沒有燈,沒有窗戶,只有粉塵和蛛網。

這種時候,鐘劫沒有想別人,他想了自己以後,他的下一世,乞求別再這個樣子了,他也想要謝忠強家那樣的父母,這樣自己也能很任性的活著。

死後,會不會有暖爐,小太陽也行,他現在感覺挺冷的,而且很痛,渾身都痛;

死後,給他安排去的地方會不會很敞亮,有準時的一日三餐,有他想要的一切?

這接連幾次的想象終於在雜物間門被拉開的那一瞬擊潰,門外三只手電一齊照著鐘劫的臉。

“謝老板,這裏,您看看。”

一聽便知這就是自己父親的聲音,鐘劫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往後退了退。

避開了人群,謝老板露出了本色,他笑了笑:“別看,還有力氣躲呢!”

“嗐!不知道她和她的哪個前夫哥造出來的這麽個玩意,打又打不死,特別耐活!”鐘劫的父親無故地羞辱了他的妻子。

王夫人若無其事地走在最後,他們人都進來後,她便把門關上了。

鐘劫縮到了角落,很害怕又有些不甘,他問:“殺人,殺人很好玩是不是?”

“一命償一命,天經地義,你還嘴硬!喝了吧!”話畢,鐘劫的父親將他新買來的東西丟到了鐘劫跟前。

那只白瓶子骨碌滾了一圈後,停在了墻角,鐘劫沒有去撿。

“不喝是吧?!”想不到這一舉動徹底惹惱了自己的父親。

他一腳足勁踹過來,將鐘劫踹倒了,緊接著又是一腳:“供你花錢上學還不夠嗎?還是嫌你自己惹的禍不夠是不是?!”

“喝!要我餵你啊?”

鐘劫窩在墻角裏,渾身疼得爬不起了,父親趁機又是一腳,胸口一聲悶響,聽是自己肚子裏有什麽東西斷了,鐘劫沒敢張嘴吭聲。

看鐘劫不怎麽動彈了,父親把王夫人拉來,指使道:“瓶蓋擰開!摁著他的手!”

王夫人忙活的時候,父親還不忘轉身跟謝老板說:“謝老板啊,別急哈,一會兒就好……”

謝老板手舉著相機,鏡頭對準血淋淋的鐘劫,道:“嗯,這間沒什麽人,手利索一點吧。”

母親靠近了鐘劫,鐘劫想她還有些善念吧,就沙啞著嗓子說:“媽……你救救我……好……好不好……”

父親揪住了鐘劫的頭發,母親摁著他的兩只手,地上的農藥已經被他們打開了。

“好,我保證不會再讓他發出聲音了。”話畢,父親的手終於拿起了那瓶敞開的毒藥。

他將瓶口懟進了鐘劫的嘴裏。

到現在他都還記得,那個東西是什麽味道的。

很苦,帶著一股酸味,入口有很強的一種灼燒感,而且刺鼻,想不起當時咽了多久,只知道最後瓶子空了,自己被放開的那刻他們的笑聲很刺耳。

“謝老板,一整瓶都灌進去了!怎麽樣!工作的事……”

很快,鐘劫有了反應,他開始大口的吐著黑血,渾身不受控制的發顫,肚子很痛,褲子不知什麽時候濕透了。

“好好好,你怎麽說都行……”謝老板轉身把視頻給了自己夫人看,口中輕笑:“忠強應該喜歡這種片子……”

她夫人避著鐘劫,道:“好,待會兒給他看看。”

鐘劫還沒死透,他口中不斷往外淌著白沫,一只已經涼透了的手蓋著肚子,張著嘴望著天。

如果‘那個地方’有醫院就好了,他現在好難受好難受,說不清自己哪裏難受。

謝老板掏了掏口袋,拿出一沓面值很大的錢卷好塞進了鐘劫合不攏的嘴裏。

他說:“叔給你這些,路上給自己買點好的,別餓著了!別回頭來找我了哈!”

見鐘劫沒反應,他又拍了拍鐘劫的腦袋說:“你就叼著這沓錢上路,路上給自己買點好吃的,回頭別怪我啊!”

也好。

到了他們說的那裏,鐘劫真想找上一家飯店飽飽吃上一頓,守在一個火爐邊墩上一會兒再接著上路,他現在又痛又冷,還很困……

可能生命接近了尾聲就是這個樣子的……

他兩眼翻白,喉管裏又湧出了不少染黑的血液。

突然,一只手把鐘劫嘴裏的錢抽走了,那個人說:“謝老板這是幹嘛?一口血,塞進去多臟啊!什麽回頭怪不怪你的啊!人都死了你別想那麽多!”

鐘劫的眼睛又盯了回來,他想要那個,他想要那個,他想要那個,不能拿走……

謝老板冷笑了聲:“呵呵呵,你家孩子還盯著你看呢,給他點吧!”

拿走他的錢的人笑呵呵的說:“呵!一口氣還沒咽下去而已!我又不是沒殺過豬牛羊的!這錢我收著了,問問我明天幾點去上班啊?”

他把鐘劫的錢揣進了自己兜裏。

想吃飯……

想烤暖爐……

想不愁錢花……

那具軀殼只有眼睛才屬於鐘劫了,他一直盯著父親放錢的那個口袋,嘴裏嘔血已經沒感覺了。

“什麽時候來都行!”

“哈哈哈哈哈好!”

他笑得好開心啊,是因為拿到了那麽多的錢和工作嗎?

鐘劫已經忘了自己該怎麽思考了,他冷,他餓,他難受。

轉身,鐘劫的父親指著王夫人道:“楞著幹嘛!裹屍布在那兒!撿起來包好了!把這屋子打掃幹凈啊!”

這邊謝老板就要離開了,鐘劫的父親趕緊上前送道:“誒嘿嘿嘿……謝老板您慢走!”

裹屍布,其實就是他們撿來的發黴的病床床單,將鐘劫的身體一層一層的滾好包起來,再用輸液用的吊瓶導管捆好。

沒有棺材,也沒有土埋,他們將鐘劫的‘屍體’丟進了河裏。

鐘劫被山上道觀裏的一些人救了,在病床上躺了將近兩年,才重新會說話,有力氣走路,只是體內的毒素太多了,之後的三四年裏他身上的血管都是黑的。

其實醒過來的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鐘頡都在想,自己為什麽還活著,他會不會在什麽時候醒不過來了,他究竟是人是鬼……

師父說鐘頡能活下來的原因是因為當時,道觀裏的一些人在祈禱著這個落水的人能快些出現,別溺水過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

——遠處還有個娃娃在期待與你下次見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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