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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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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

67.

進藤光要告白,句號。

不是問號,不是省略號,是一個大大的句號——一個既成的決定,由主人親自拍板,放在心尖上的打算。

光不是那種憋得住事的孩子:恰恰相反,從小時候到現在,就算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就算已經活到了第二輩子,從sai的事情到自己的秘密,簡直可以說是四處漏馬腳,一不小心就會變成藏頭又露尾的小學生。更不要說還涉及塔矢亮,那便更加是心尖尖上在意得不得了的事——這事兒要是不辦完,其他事簡直做不下去,整顆心臟都要坐立不安,猶如火上炙烤,若撒上一把芝麻,連芝麻都會跟著跳。

總之,進藤光決定要向塔矢亮告白。一日男子漢終身男子漢,就算現在已經不是男子漢了,也還是當沖則沖!

問題是:要怎麽做?

母胎單身至今,甚至還是前·直男,進藤光對此真是茫無頭緒,一片混亂,大腦空白得比白癡還要白。所能想到的,全是那些老套的約會把戲,進藤有理由相信若是緒方老師在這裏,恐怕聽完都會笑掉大牙。

要送花嗎?婚戀電視節目裏的女主持諄諄教誨,沒有女生能拒絕一捧紅玫瑰!可塔矢不是女孩子,他恐怕也不會喜歡花——倒不是說花有什麽不好,只是,這種行為就好像牛嚼牡丹。不,等等,也許把包裹花束用的報紙換成棋譜,塔矢會不會更喜歡一些?

哦等等,不對,自己現在是女生了,哪有女孩子給男生送花的,感覺自己血虧啊!就算要送,也得是塔矢給自己送吧,否則我豈不是輸得很徹底?

不行不行。想想別的。

棋譜呢?死活題集?塔矢一定會喜歡——他那個棋癡,送這種東西永遠是不出錯的經典之選。然而……告白禮物送這個,豈不是跟普通朋友之間送的東西沒兩樣?

是說,如果塔矢是女生,自己送塔矢死活題當告白禮物,會不會被打啊?奈瀨絕對會揍這樣的男朋友的吧?!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麽整嘛!

真麻煩,為什麽偏偏是我變成女孩子——進藤光充滿怨念地腹誹,若是變成女孩子的是塔矢,現在豈不是容易很多?只要把能贏過塔矢的其他人統統趕走,那樣就可以了——反正,進藤光對於戰勝其他同齡對手,有著充分的自信。

然而,感情的事情,又哪裏僅僅是簡單的勝負可言?

正是因為如此,光才苦惱得像只被毛線纏成一團的小狗,抓狂得差點連自己的尾巴都要找不到。

恰好路過的佐為,見她沒在覆盤,反而抱著腦袋抓狂,嚇了一跳:“小光你在幹嘛呢?”

頭疼呢。

進藤光嘟囔著,忽然想到:“對了佐為!以前應該有人跟你告白過吧,而且數量不少?大家都是怎麽告白的啊?”

啊?

“我們那個年代,唔,那時候的女性都是寫信比較多,情書嘛,比較含蓄,不過只要能把心裏的所思所感傳達到位,這就已經夠了……”

對哦,還有寫情書這一招!

佐為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勁了,攀著光的肩膀一個勁搖晃:“等等,小光你要寫情書嗎?!給誰寫?!”

寫信啊……要是寫給塔矢的話,該給他寫些什麽呢?

‘我喜歡你’?輕浮。

‘愛してます’?不對不對,又太無厘頭。

‘今夜的月色真美’?見鬼了,這又不是夏目漱石的課堂,他們也不是文人筆下纖細的男女。

還是說,幹脆就寫‘希望能跟你一起下棋下到變成老爺爺’——棋士的浪漫合該如此!不過,話說回來,這是不是又太像約戰書了一些?

話說回來,該對塔矢說些什麽呢?認識了那麽多年,有些想說的話早已說盡(畢竟幾乎天天見面),有些想說的話卻只能在夢中說出口。光將佐為的秘密托付給那個失去了自己的塔矢,然而眼前自己擁有的這個,卻是樹枝上一根全新而豐茂的分杈。

有些痛苦不必再領受,有些雨雪不必第二度去淋;何況進藤光心中總有私心,哪怕只有這個塔矢,也希望塔矢心裏惦記著的那個是完完整整的自己,而不是佐為的替身。

更多的時候,進藤光望著那個墨綠色發絲、永遠端坐在棋盤前的身影,只覺得見到了一根令人無比安心的錨。於是有些話不必說——只要他們仍在棋盤兩端,世界便自成方圓。

盤外的一切便由此如沙丘散去,滄海桑田,連世事變幻都不重要了。

可現在她想要告白,必須告白,既然決定了就一定要告白!

俗話說的好,狹路相逢勇者勝,進藤光選手酷愛搶占先手,盼望著執黑先行的同時,能占個金角銀邊。然而,告白經驗(以及被告白經驗都)為零的進藤光選手,現下腦子的狀態堪比草肚皮,一句話總結就是空空如也。

還沒等光自己想好怎麽做活呢,佐為急切的搖晃先把她喚回神智:“——光,小光!你有在聽嗎?!”

“幹嘛啊佐為,忽然這樣晃人……”

“回答我啦!你是打算寫情書嗎?!給誰?!”

“到也沒想好一定會寫,但——”

“什、什麽?!”佐為大受打擊,天崩地裂,“你真的要給人寫情書?!你才幾歲啊!不是,小光你不是說不打算跟喜歡的人告白嗎?!為什麽忽然又變了?!”

“嘛,此一時彼一時了……”

鐵血亮光cpf佐為嗚嗚哭泣:“小光大騙子!”

“不至於吧餵?而且對方會不會回應我還是兩說呢!”

“我不聽我不聽,小光你把情書拿來,我是不會允許你送的!說到底小光本來也語文學的很差,明明不會寫什麽情書的啊!”

“……我還沒寫呢餵。”進藤光面無表情,氣得無語凝噎,“拜你所賜,我已經完全放棄了寫情書這個念頭,真是謝謝你啊佐為!”

結果,直到九月那一天,進藤光仍然沒想好該怎麽做,該怎麽說。

進入職業棋壇以來第一場和塔矢亮的正式對局,便已經來臨。

這一天,塔矢亮很早就到了棋院。

早上八點之前,所有對局都尚未開始,棋院人聲寥寥,寂似靜水。亮自三歲起便被父親帶來過此地,幾乎可以稱得上自幼在棋院長大,見過人聲鼎沸時,也見過無人的黎明黃昏。在最早與最晚的時刻出現在此地的,都是一顆心無處安歇之人。亮還記得,幼年時的自己,曾經疑惑過那些大人們為何寧可在此枯坐,為什麽不回家覆盤,或是等待開局再來。

而如今,他也成為了他們中的一份子。

從小到大,他參加過的比賽大大小小,他面對過的對手名家不知凡幾。甚至入段一年多,已經打敗諸多高段棋士,打入循環圈,成為新浪潮的領頭新銳。

然而,沒有任何一場比賽,能夠如今天的對局一般,令他如此鄭重以待,心潮澎湃,乃至渾身顫抖。

接近八點半的時候,緒方精次在自動售賣機邊尋到了他。

“喲,小亮,今天這麽早?”緒方一驚之後,推推眼鏡。

塔矢亮只是頷首示意:“緒方師兄。今天早上有對局,所以早一點過來靜靜心。”

“我記得你今天的對局就是普通手合而已吧,應該不是頭銜賽?”

“嗯。”

“哦?這就奇怪了,這是碰上了什麽對手,能夠讓小亮你都感到如此棘手?”緒方從自動售賣機裏取出一罐咖啡,頗有餘裕地問自家小師弟,“倉田?還是說……”

塔矢亮靜靜垂下眼睛,盯著自己手中的茶杯,渾身氣勢卻是凜然勃發。

“是進藤。”

“難怪。”緒方精次笑了。“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怎麽樣,現在是什麽感想?”

期待,恐懼,不安,興奮……太多的情緒奔湧在他的血液裏,如混雜潑灑的顏料,如潑天的五色花火。對這一天,他期待了太久,以至於真正到來的時候,他的回答唯有:

“渾身發抖……緒方先生,我正興奮得渾身發抖。”

是真的,他的手指微微顫動著,以至於手中的綠茶也跟著水面微微搖曳。然而,塔矢亮強大的意志力強迫自己按捺著此種激動,於是緒方精次只能看見他用力得泛白的手指關節,青色的血管,以及緊繃的筋脈,在寬大修長的手背上,起伏綿延如裸露的山川。

這是一雙棋士的手。

亦是一名年輕男子的手。

不知何時,他的小師弟,已經從那個牙牙學語的奶團子,長成了一名芝蘭玉樹的年輕人。然而那副俊美端麗、溫文爾雅的外表,全然無法掩飾亮骨子裏強烈在執著與企圖心。自數年前以來,他成長了太多,那尖銳的、迅猛的、毫不留情的成長,幾乎刺穿大部分高段棋士的自尊。

離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塔矢亮或許只差了一個頭銜。

又或者是一段戀愛。

棋局臨近開始的提示鈴音響了起來,塔矢門下師兄弟二人都隨之起身。

“走了。晚點見。”緒方正了正領帶。

塔矢亮將杯中最後一口茶一飲而盡,扔掉紙杯。

今天是自己和進藤的第一次正式對局。而他的心中有一個決斷,不曾告訴過任何人:

若能贏下這局,今天,他就要向進藤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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