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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百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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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百零四

遼以上京為首都,繼唐風,疆域廣闊,剽悍尚武,施行一|國|,|兩|,|制的國策,北部主游牧,南部主農耕。

地理氣候覆雜,北部大草原連綿廣闊,山脈迤邐,沙漠肅殺,以契丹族為強勢主導,混居著女真族、奚族、韃族……等七個民|族。

南部平原肥沃,丘陵起伏,以契丹族為強勢主導,混居著阻蔔族、漢|族、室韋族……等十幾個民|族。

這些並非從後世的教育中學到的,而是在這時代的書籍、畫本、戲劇,以及與這時代,來往流動的人|口|溝通中,有目的性地了解到的。

自從二十來歲時自學了契丹語,就再也沒有看過宋語翻譯的遼書,直接看原版。看翻譯後的版本,總有種被譯者思維先入為主,占據了大腦的狹隘感。很不舒服。

就像宋人蔑稱遼人為野蠻的“胡虜”,遼人辱罵宋人為奸詐的“落夷”一樣,每個國家都會帶著奇怪的居高臨下的優越感,對周遭其它國家抱有深深的偏見。

唐宋元明清,而非唐遼元明清,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後世教育尊宋為正統,而非同時期的強遼為正統。

歷史學得不太好,光陰似刀割,刀刀深刻見骨,幾十年苦難折磨過去,很多記憶早已經模糊、錯亂了。

絞盡腦汁地回想,北宋亡於強遼麽……

不,不對,後期女真族崛起,建立了金國,金擴張,先滅遼國,後滅宋國,給後世教科書留下遺臭萬年的靖康恥。

我希望靖康恥早一點來。

身處滾滾奔濤的殘酷歷史洪流之中,以一個小人物的鄙劣私欲,我想盡自己的微薄之力,扇動蝴蝶翅膀,加速這個腐朽臭爛王朝的滅亡。

可是滅亡之後呢……

生靈塗炭,血流漂櫓,新的王朝在廢墟上建立起來,不管冠以何種好聽的名義,仍是換湯不換藥的剝|,|削王朝。

華夏的史書上記載得很清楚了,永永遠遠都在重覆。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無數啞然的冤案仍會密密麻麻地上演,密密麻麻地湮沒於黑暗。

就很絕望,很無力。

“……”

管它呢,老子爽了就行。

在我病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

帝都,南郊。

偏僻清凈的竹林深處,鼎芳會|館。

比之京城地界裏,王公貴族鱗次櫛比的桂殿蘭宮、玉樓朱閣,這棟小建築實在其貌不揚。外面僅幾個懶散的小廝,陽光下哈欠連連,配著棍子,吊兒郎當地巡守,時不時地跟旁邊人拉兩句閑呱。

進入會|館樸素的前廳,上樓,別有洞天。

穿過長長的幽雅畫廊,暗中隱衛陰晦,若隱若現。

沒有點燈的昏暗包間無數,外壁皆綴有金漆的小竹匾,依順序排列,分別名為龍潭、紅豆、華曦、紫竹、醉仙、雲水……糅雜了儒、薩滿、佛多家的玄奧。

唯“龍潭”是亮著的,明黃的燭光綽綽約約,如夢似幻,灑映出圓形的玲瓏絹窗。

訓練有素的侍者垂眉斂目,恭敬無聲地拉開了龍潭的門扇。巨大的遼國名畫,江山百駿圖,撲面而來,墨彩遒勁,豪放風流,恢宏震撼。

刺猬紫檀八方桌,環繞著五把泰壽安宮椅,嚴整沈肅。

熏香渺渺,貼東墻的博古架內,錯落地陳列著先秦時期的青銅珍器,舊唐皇朝的獸首瑪瑙杯,武周皇朝的文玩。

蟠龍皈|依瓶名貴,卻沒有插飾濃艷的花卉,而是別出心裁地培養了一簇來自北國寒疆的荊棘,墨綠肅殺。

“……”

沒人敢落坐,進入包間以後,就這麽整齊靜謐地立著,垂首等候著。

侍女蓮步輕移,無聲無息地進進出出,奉上幾碟精巧的奶酥珍饈、糕點小食。

五月份,天氣已經很暖和了,厚實的衣裳褪去,逐漸輕薄。

開放的抹|胸裝,來來回回,露著小麥色的緊致臍腹、圓潤漂亮的肩膀、修長結實的雙臂。我從沒見過敢這麽穿的宋國女人,宋女這般暴露,走在大街上,是為驚世駭俗,會被戳脊梁骨,辱罵不守婦德,拖去浸豬籠。

壓抑地久候半晌,終於姍姍來遲。

包房的門從外拉開,大步如風的契丹貴胄帶著隨從邁入,細長的銅飾抹額,鑲嵌著瑩潤的藍寶石,腰仗三尺重劍,淩厲地虎視鷹顧。

屋內眾人齊刷刷地單膝跪地,恭謹畏懼地抱拳作禮。

“主子!”

“主子!”

“主子!……”

嫵媚的胡姬屏息凝神,謹小慎微,伺候著沏茶,低空流淌出圓潤的弧線,浸潤精致的木雕茶寵,茶煙裊裊,上演賞心悅目的茶藝。

輕品毛尖濃香,舒暢地潤了潤喉,自在地闔動茶蓋。

方才出聲。

“起了吧。”

“謝主子!!!——”

洪亮地齊聲,整齊劃一地起身。

番市商鋪勢力中,最為城府深密,心狠手辣,被尊為老首領的大婆姐。恭恭敬敬,奴顏婢膝地上前去,深躬著腰,舉案過眉,奉上這半年的流水,厚厚一沓賬簿。

“您請過目。”

戴額飾的貴胄沒接,貴胄的隨從用皮革刀鞘阻擋了下,替為接過了。

“主子,如您預料,趙宋朝廷淫性不改,愈發變本加厲了。如今市面上皮膚光亮、體態豐腴的異域深眸舞娘,價格已經炒到了百兩近千,可謂肥肉暴利。”

“賣貨緊俏,咱們的采購清單亟待調整,需要更多的奴|隸運來……”

以刑偵衙門,舊昔老捕頭的精毒目光,暗暗地觀察、推測。這位遼國貴胄雖然隨身佩著禮儀劍,但其慣使用的武器應該不是劍,而是其它更粗|長、更沈重的戰場兵器,如戟、長|槍……之類,才能與手上的斑駁痕跡相吻合。

魁梧壯碩,大骨架,典型的契丹寒北人種。

招風耳,幹燥暗紅的風霜唇,胡子修剪得短悍整齊,臉無三兩肉,絕非善類。

武將。

或者武將的兒子、孫子,依靠著軍|方作保|,|護|,|,|傘,暗中經商霸取巨利,再反哺軍|方。

怪腔怪調的宋國官話:

“那麽,我們還是有些顧慮,不敢輕信。血肉生長於水土,忠誠於水土,閣下身為宋人,怎可能誠心投靠大遼的陣營,毀滅故國呢”

旁邊的阿雁暉不著痕跡地捅了我一肘子,提醒我回神。

“回老爺的問話,草民在宋國過得不好。”

咧開犬牙尖尖,爛漫地笑。

狂妄專橫的年輕人,衣著華貴,大馬金刀地坐著,暴戾跋扈,侵略性地前傾,向前探身。

“這構不成充足的理由。”

“……”

“老阿婆,你若不能取信於我們,對於我們,最保險的處理,把你肢|解了餵豬欄。誰知道你是不是宋國派來的細作呢”

“……”

逼過來兩個契丹武夫,一左一右,架持住病弱的雙臂,鉗控得死死的,只待貴胄的命令下達,便立刻拖出去處理掉。

隱忍痛感,深深皺眉,牙縫裏擠出氣音。

“我在宋國活得很不公,夠了麽”

主仆間轉而用契丹語,飛快地交流起來。

椅後的勁裝隨從俯首,向年輕的貴胄匯報說:“將軍,這家夥得罪了大人物,在宋國過不下去了,所以想逃到咱們大遼,求庇佑。”

查得頗詳深。

他們把徐明文血肉模糊的一生扒了出來。

眼眸瞬息間猩紅,無法抑制地渾身發抖,近於瘋魔,掙紮著企圖掙脫,流利的契丹語,嘶啞地吼罵:“閉嘴!我能聽懂你們說話的內容!閉嘴!閉嘴!!!……”

“……”

“……”

頓住。

眼刀冷厲地掃來。

“拖出去收拾,給這婆子長長記性,記住什麽叫上下尊卑。”

“主子寬恕!主|人發善心!”老首領趕緊求情,阻攔往外拖人的爪牙,“這個沒法責罰呀!多桑的白發還是我們的人剛剛染黑的,為的就是您瞧到的時候不那麽磕磣。她不剩幾天壽了,冷水都沾不得,若挨打,恐怕直接死了!……”

“多桑”品味著這個美好的字眼,轉動把玩著大拇指的鴿血扳指,寒涼的笑意不達眼底,“你們已經給她取了新名字,沒經過兵部的審查與允許,便自發接納危險的外夷為族民了”

支支吾吾,囁嚅,自知犯了忌諱,音量越來越低:“這個瘋女人太可憐了,大家都很同情她,所以……”

“將軍,”疲老蒼枯的瘋女人冷靜了下來,捋順了呼吸,清晰而堅定,組織精準的語言,慢慢地道,“卑職以前是抓蛇蟲鼠蟻的看家犬,掃地的掃帚,緝管犯罪的官差。”

一字一頓,字字珠璣。

“沒有別的,比我們這種特殊存在更深悉國家的無數裂縫在哪裏。”

娓娓地誘惑,使利欲熏心。

“在其位謀其政,最最意氣風發的熱血年紀,自當創下赫赫功勳,光耀門楣,流芳青史。您不想握著一把得心應手的利刃,擴大敵國的諸多裂縫,幫助大遼開疆拓土,攻城略池麽”

投名狀:

一、宋國京衙,官兵部隊的訓練方針、詳密內容。

二、宋國各州,廂兵部隊的訓練內容。

三、由上推測出來的,禁軍部隊的訓練內容。

四、宋國朝廷內部的詳細黨|,|,|爭|矛盾。

“給我個編|制,給我發月錢,讓我混口飯吃,讓我不再受任何欺負。在我死之前,我盡心盡力,效犬馬之勞,幫你們毀了這個國家。”

通紅的眼眶蓄滿了混濁的熱淚,一瞬不瞬,一眨不眨,緊緊地直視著上位者,揪扯人心,奪魂攝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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