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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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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7 章

皇帝本欲對參奏寧懷誠的奏折壓中不發, 他也是要臉面的人,外頭的人都知道這事兒是他的主意,寧懷誠不過是個執行人, 如今鹽商反了, 他若是立刻降罪, 豈不是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了朝臣的手上?

他只想守成, 不想背罵名。

“後來呢?”

顧明月急得不行,催著石青楓分析:“如今是什麽情況了?”

石青楓口幹舌燥, 猛灌了一大口水才道:“朝堂上吵得不行呢, 都在各自站隊, 一派說要降罪,一派說是鹽商的問題,反正吵不出來個什麽東西,總還要看陛下的意思。”

他沒大當回事情:“寧大人簡在帝心,估摸著也是小懲大誡吧?又不是他做錯了事情, 更不是他硬要招安那些私鹽販子的。”

照他看來,只要皇帝不想把鍋推給寧大人,那些大臣怎麽吵都沒用。

可他心裏這樣想, 卻知道顧明月心裏還在擔憂姜雲瑤。

三姑娘不讓顧明月去英國公府, 怕牽連到她頭上, 可這種事情哪是說不讓去就真不擔憂的?十年的情誼放在那裏,她們早就擺脫了奴仆的範圍,已經成為了真正的姐妹和家人, 如今家人可能有難,她又沒法兒知道具體的消息——未知的恐懼最容易侵襲人心。

他想了想, 說:“你要是實在擔心,便去府裏問問吧。”

顧明月擡頭望向他。

石青楓表情嚴肅:“咱們當初能活下來也是因為被府裏買下來了, 論起情分,三姑娘對咱們實在不錯,許多人只要簽了賣身契,那便一輩子都是奴仆了,想要贖身都困難,咱們如今已經是自由人,全賴著姑娘當初慈悲,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也知道你擔心什麽。”

他摸了摸顧明月的頭,嚴肅的表情慢慢柔和下來:“明月,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別讓自己後悔。”

顧明月望向他。

他的目光深邃,全然註視著她的時候,很容易讓她產生奇怪的錯覺。

她心裏其實是知道的。

她知道自己或許喜歡石青楓,對旁人她從來不會有這樣的感覺,這幾年她自己開著鋪子,也碰見過不少人朝她獻殷勤,圖什麽的都有,錢財、美色,某些人為了這些東西對她俯首作揖,變著法兒的想哄她開心,幾乎到了百依百順的地步。

可顧明月就是不喜歡他們,和他們說話只覺得厭煩。

石頭和那些人是不一樣的。

只有他能明白自己心裏在想什麽,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他們有著打小的情誼,有著近乎一樣的人生經歷,在無數個想家的日子裏,是他們兩個相互扶持才一路走過來的。

可她現在並不能說什麽,也沒有心情說這些,她擔心姑娘可能會出事。

因此,她只是匆匆地點了頭,用力地朝英國公府跑去。

現在的時間太早,路上都沒什麽行人,本來顧明月是想買一輛馬車的,但她問過價格以後就放棄了,馬車太貴,養馬的成本也高,她能買得起但不想買,因為覺得沒那個必要。

可真到了要緊的關頭,她忽地又埋怨後悔起來了,假如這個時候她有一輛馬車,豈不是很快就能到英國公府去?

世上沒有後悔藥,她這會兒也不可能臨時去馬市買匹馬,這會兒她也只能認命的往前跑,跑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大半個時辰才到了英國公府的大門口。

讓她不意外的是府門緊閉,倒是她常走的偏門門口還看有門的小廝守著。

彼此都眼熟,不必通報她就進去了。

到了院子裏,她有些驚訝,她來得很早,平常這個時候姜雲瑤應該沒醒才對,三姑娘旁的情況還好一些,唯有一個毛病,她有些貪睡,總要比旁人多睡上半個時辰,原先為了給安氏請安堅持了一段時間,可每每早起都困倦得不行,眼睛都睜不開,時間長了,安氏就看出來了,幹脆推遲了請安的時間,就算姜雲瑤嫁了人,也保留著原來的睡覺習慣。

可這會兒顧明月進了門,才發現姜雲瑤已經起來了,而且整個府裏的氣氛都不太對。

人都行色匆匆的,跟著姑娘的幾個大丫頭都在收拾東西,小丫頭們卻不知道去哪兒了。

她有些疑惑,奈何竹香她們根本顧不上她,她只能自己去問姜雲瑤。

姜雲瑤正在收拾她的書籍,顧明月常來府裏玩兒,一眼就看出來她房間裏的擺設變了,許多她常用的東西都沒擺出來,姜雲瑤裝飾愛放玉的,如今卻都換成了金銀器皿,而且數量少了不少,只不過房間裏添了許多盆花花草草,外人多半也看不出來。

顧明月習慣性地幫著她收拾東西,手上動作不停,問:“姑娘這是怎麽了?忽然叫人收拾起東西來了?是不是有什麽消息了?”

姜雲瑤瞧見她,驚詫:“你怎麽來了?不是讓你這段時間別過來了嗎?”

等問完她才意識到自己這話白問,這傻丫頭心裏裝著她,如今碰上這麽大的事,又怎麽可能棄她於不顧?

想了想,她把手裏的東西放下,從頭到尾給顧明月解釋了一遍。

原來寧懷誠早就預料到了有這一天,從皇帝下旨讓他招安開始,他心裏就覺得不大得勁兒,只是聖旨難違,他又得保全英國公府的家人們,還不能太刻意,讓皇帝發現自己的不對,又或者是讓那些針對他的人意識到他想要退卻,幹脆將計就計了。

前面不讓顧明月來英國公府也確實是怕將她牽連在其中,惹出什麽麻煩來,也怕她們照常來往讓別人看出不太對勁。

帶口信的話又怕府裏頭有別人的內應走漏消息,幹脆就別讓顧明月摻和進來了。

姜雲瑤面色憂愁:“預料到了情況是一回事,真到了這個地步又是另一回事了。”

顧明月懂。

倘若當初她一心一意地為了姑娘著想做事,姑娘反而一心想著坑她,他就是再衷心心裏也是不得勁兒的。

“那姑爺怎麽想的?”顧明月環顧四周,“難不成真要叫陛下流放了自個兒?”

要不然這著急忙慌收拾東西幹什麽?顧明月仔細看了看,那些常用的東西全都收起來了,倘若她今天不來,估計也是看不出的。

左右都無人,那幾個大丫頭都相當聰明機靈,看見顧明月進來了,想著她們或許有私密話要說,早就把門關得緊緊的,自個守在門口,不許任何人靠近。

姜雲瑤才說:“不是任由陛下流放,這是他自己求來的。”

這麽多年風風雨雨都過來了,英國公府對朝廷可以說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可惜也沒換來個好結局,便是再熱忱的心也要冷卻了。

早前寧懷誠替陛下做了不少的事情,他打小受的家訓教育便是這樣,將生死度之身外,一切為了江山社稷,為了生民百姓,所以哪怕父兄都戰死在沙場之上,他雖然惋惜痛苦,卻並沒有覺得有哪裏不對,在痛楚流淚過後,仍舊保持著一顆赤子之心。

哪怕父兄身後名並不好聽,哪怕他在朝廷上也經常受到意見不合之人的擠兌,他都沒有在意,只是一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同自己的先輩一樣報效朝廷。

因為他知道,換成自己父兄中的任何一個人在他這個時候處於他的境地都不會後悔。

可是光靠著這一片熱忱之心又能支撐多久呢?

像姜雲瑤,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和顧明月的情分也是要慢慢培養出來的,顧明月最早到府裏的時候,與她之間的關系不過只是個陌生人,頂多算是個有些同情心的陌生人,她那會兒不相信府裏任何人,想要培養自己的勢力,所以才看上了顧明月。

而她對顧明月是怎麽做的呢?把她當自己人是最基礎的,平日裏有什麽都想著她,真切的思她所思、想她所想、急她所難,給她自由,讓她健康快樂地成長。

她是把顧明月當半個女兒養大的。

換來的也是顧明月全然的忠心與信任。

倘若皇帝也能像她一樣對寧懷誠付出一些真心,她相信寧懷誠也不會失望至此。

這話她沒說的很明白,但顧明月自己琢磨出來了,要說皇帝對寧大人,那是真真兒地把人當工具人,嘴上說著自己和他父輩的交情,說自己多麽地惦記他父親,自己多麽在乎兩個人的情誼,總是嘴上說的好聽,實則一樣正兒八經的事兒都沒幹。

鍋是要寧懷誠背的,過錯都要推到他的頭上,自己覺得好的政策要找個人去實施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寧懷誠,然而一旦這樣政策出了什麽錯,問題就都是寧懷誠的。

皇帝能有什麽錯?

好似他心中有憐憫之心便已經足夠一般。

英國公一輩子戎馬生涯,還不是落了個難聽的名聲?當初要是皇帝好好維護一番,難道那些禦史還當真能頂著他的壓力給人扣帽子嗎?

他是皇帝,皇帝就是這天下最大的人,只要他願意,誰能阻礙他不成?那些人不過是看準了皇帝的脾性,拿捏準了他想要好名聲的心,他軟弱無能,那些人便借著他的手排除異己。

顧明月也搖頭。

她雖然沒當過主子,可她當過奴婢,連她這樣的人都有往上爬的決心,想要吃飽飯、吃好飯,不必顛沛流離,不必膽戰心驚,更遑論姑爺呢?

誰也不想第二天起床就被當成是一把廢棄的刀被扔了出去。

寧懷誠也是如此,他並非愚忠,察覺到皇帝的弱點與自己的危險以後他便想著脫離這個境地。

鹽商這件事情於他而言是個很不錯的借口和時機。

招安並不可靠,那些鹽商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當時寧懷誠為了確認心裏的想法,還特意去驛站和那些鹽商聊了聊,打探了一下口風,那些人表面恭敬,可實際上心裏想的也不過都是些利益上的事情,心裏裝著利益,習慣了暴利,又怎麽會甘心做朝廷手裏的一把刀?

連他都能想明白的事情,皇帝心裏未必不能明白,他只是想拖延時間,想著朝堂上那些人會因為害怕而暫時停止行動,他“殺雞儆猴”,希望自己能夠止住那些人的想法,彼此都各退一步。

可他低估了貪官,從大旱時期就開始貪賑災糧的這些官員,怎麽舍得放棄到手的利益,他們反而從皇帝的退步中步步緊逼。

皇帝吃了癟,鹽商造了反,貪官們賺得盆滿缽滿,只有寧懷誠受了傷。

前些日子那麽多人追殺寧懷誠,甚至囂張到了青天白日在大街上行兇,寧懷誠等了幾天,只等來了皇帝輕飄飄的一句徹查,半個月過去,也沒徹查出來個什麽東西。

從那時候起,他的心就徹底冷了。

鹽商造反雖然出乎他的意料,可也給了他很好的借口。

姜雲瑤把手上的東西都收起來,帶著顧明月去看府裏的庫房。

英國公府是積年的老國公府了,又是靠打仗還有軍功躋身,積攢了不少的錢財物件,從前都堆在庫房裏,滿滿當當。

然而如今的庫房早已經空了大半了,裏頭的金銀珠寶早就被搬了個空。

顧明月目瞪口呆:“這是遭了賊了?”

“誰敢上國公府偷東西?”姜雲瑤搖頭,“是我們自己搬空的。”

前幾天又有一波刺客追殺,寧懷誠假意不敵受了傷,再加上朝廷上要求嚴懲他的人越來越多,他說不想皇帝左右為難,自請卸了所有的差事,想要在莊子上養傷,且要休息一段日子,將來等傷好了好去游山玩水,再不然往東南沿海去看看情況,瞧瞧那些鹽商是如何糾結起大批人馬的,那邊又是不是當真窮山惡水。

趁著收拾行禮的功夫,府上大部分的東西都被送去莊子上了。

皇帝的旨意還沒下來,左右不過是流放,這流放的地方寧懷誠還都自個兒挑好了,想必皇帝不會繼續為難,而流放和貶謫也是有差別的,端看皇帝的心思了。

顧明月聽得恍然大悟:“姑爺是提前轉移財產了?”

姜雲瑤點頭:“中京城不適合咱們呆著了,不如往東南方向去。”

他們手裏有錢有人,做什麽都得益,更何況軍中還有人脈關系。

顧明月問:“那大夫人她們呢?”

府中還有不少遺孀,除了寧懷誠父兄,有些軍中隨著老英國公犧牲的將士的家眷也有不少,有些人英國公府是給了體恤銀子的,這些人可以再嫁,有些人卻不想再嫁,幹脆和英國公府的遺孀們都呆在一塊兒。

“時間緊急,來不及都安排妥帖了,不過府裏留了人,會陸陸續續地都往東南去。”

實際上是姜雲瑤的大嫂嫂自告奮勇留了下來要安排這些人的去處。

府裏的光景她們也都清楚,不會為難寧懷誠,也不會當真一點兒事也不管,大夫人自告奮勇留下,便是換底下幾個弟妹能平平安安,早日出去。

姜雲瑤頓了頓才說老夫人也不走。

顧明月有些不解。

姜雲瑤偏頭看向窗外,半晌才道:“這麽多人都盯著府裏,總不能走得一個人都不剩。”

早前把消息告訴各個房裏的時候,幾個嫂子反應都激烈,個個都想留下來,不是為了這名存實亡的國公府,而是心裏都想著,留下當“人質”。

府裏走得太幹凈,總有人會疑心英國公府別有所圖,皇帝也不會放心。

留下一兩個人,在中京城裏那麽多雙眼睛盯著,若是去了外頭的那些人有些什麽想法,總也要顧忌親人。

而老夫人便是其中最好的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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