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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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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3 章

“金鑲玉, 金絲白玉酥,奶油栗子蛋糕,再來一杯玲瓏豆湯。”

“好嘞, 您稍等。”

明月食鋪的幾個夥計都在忙, 顧明月只能自己上手, 正要轉身, 卻被帶了一下,手裏的東西差點摔出去, 得虧她自個兒眼疾手快。

她回頭看, 是個頗為文雅的文士, 穿著很考究,只手上戴著好大一個金玉扳指,身後浩浩蕩蕩跟著幾個仆從,一道兒擠在門口,把小小的鋪子擠得水洩不通。

顧明月臉色不變, 將手頭打包好的東西交給客人, 再扭頭一笑:“客人您好,要點兒什麽?”

對方上下打量她兩眼, 頗為傲慢:“你們這的招牌都有什麽, 都給我來一份。”

顧明月迅速掃了一眼剩餘的材料:“金鑲玉還有兩份, 其餘都沒了。”

那人皺眉:“那什麽奶油蛋糕也沒了?”

顧明月搖頭。

她這兒的點心本就是限量的,每天老顧客都要搶著買,還有提前一天預定的, 預定的那部分都沒算進每天的限量裏,不然她這每天都沒得賣了, 就這樣了,那些人還得派下人提前來排隊等著。

其中的奶油蛋糕更加搶手, 半個時辰就能賣光。

來人很不滿:“我們一路從江南來,聽說你們鋪子的東西好吃才來的,怎麽就沒了!”

他向仆人點頭。

後頭跟著的仆人便從袖兜裏掏出一錠銀子往櫃臺上一擱。

顧明月餘光一瞥,是個二十兩的銀錠。

那人又道:“勞煩掌櫃的再給我們做幾份你們鋪子裏的特色,這是定金。”

他本想著二十兩都足夠買顧明月一天的營業額了,多做上一份也不算什麽。

誰知道顧明月搖頭了:“本店賣完了所有的東西以後就不會再繼續售賣了,你要吃的話明天請早。”

這是她從開始限量以後就定下來的規矩,但凡鋪子裏限量的東西都賣完了,不論是誰來、給多少銀子,都不會再賣那些已經賣完的東西,這是她作為商家的誠信。

說白了人家每天一定要吃這麽個奶油蛋糕嗎?未必。

只不過因著她是限量賣的,東西又新奇,不論是留著自己吃還是送別人都是好物,說出去也有面子罷了。

從這規矩定下,不管誰來問,她都不賣,除非是那種提前預定的宴席,那倒是可以。

那人不大高興:“有生意還不做,你可知道我是誰?”

顧明月說:“我不知道您是誰,但別說您是什麽大官兒,就是太子來了,他也得排隊買。”

“你!”

顧明月指了指墻上掛著的字畫:“那個是太子寫的。”

以往她也是這樣和別人說的,只是大部分的人都不信,誰能信她這麽個小鋪子裏頭還掛著太子的親筆呢?

要是顧明月自己瞧見隔壁鋪子裏掛這麽個字帖她也不信這是太子親筆。

這事兒說來也意外,當初太子府上在她這兒訂了吃食,是當時太子府的管事滿城搜羅新鮮吃食才尋到了她這鋪子裏,當時買回去的也是奶油蛋糕,管事覺得新鮮就給太子帶回去了,太子又帶進了宮裏孝敬給了太後娘娘,勉強得了幾句誇讚——原先太後是站成王的,可是成王沒了,太後緩了幾年,才終於對太子有了幾分的好臉色。

太子一高興,當時就寫了副字來誇。

顧明月是懂做生意的,大張旗鼓地就掛上了,中京城的人對這事兒有所耳聞,但那些外來的人卻還是不知道的,對顧明月的說法也是半信半疑。

顧明月這回擡出來太子也不過是堵這人的口,都做好了他不信的準備。

誰知道那人只擡頭看了一眼便點頭:“既然這樣,那我也得遵循規矩。”

他瞧了瞧單子:“剩下的都給我吧!”

“這總沒有限量買的規矩吧?”

顧明月這回搖頭了。

她鋪子裏的東西不愁賣,有人打包買倒也省力氣了。

她叫了夥計把剩下的菜都打包給了他。

剩下的東西都賣完了,今天也不需要再多做些什麽,幹脆把鋪子裏的東西都收拾收拾給夥計們放個假。

正收拾著,一隊巡查從門外經過,那幾個客人還沒反應過來,顧明月便已經探出了腦袋:“青楓!”

石青楓笑著擡頭:“你眼睛真尖。”

他一邊和顧明月說話,一邊用眼角餘光打量著那行客人,話還沒說完,便朝身後跟著的下屬使了個眼色。

那下屬立刻上前攔住了要走的一行人:“勞煩路引給我們看一眼。”

石青楓是行都尉,主要便是管著中京城進出的人群偵查,只不過大多數時候城門口的城門吏便能過濾一部分了,他們負責的是進了中京城的那些有可疑形跡的人。

他們都穿著官服,要查人合情合理。

石青楓看過了那些人掏出來的路引才放人走,人一走,他便招呼自己的手下:“盯緊一些。”

顧明月疑惑。

等人走幹凈了,石青楓才小聲和她解釋:“陛下最近有動作,叫咱們都盯著進京的人呢。”

顧明月不在朝廷,不太懂:“是戎狄人又要進京麽?”

石青楓搖頭:“是為著江南鹽政。”

他大致說了一番。

原來是之前寧懷誠去調查回來的東西,皇帝知道江南鹽政不對,但又不敢大肆動手嚴辦,便選了個相當迂回的法子,就是要調查主要人員,也就是那個私鹽販子,追究他的過錯,其餘人暫且不動。

而且他要追究那人的過錯,也並非是要殺頭或者別的什麽嚴懲方法,而是想要“招安”,一來這法子求穩,不會挑動當前朝廷的體系,也不會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傷害和動蕩,二來麽,這些私鹽販子能低價供給那麽多的鹽,身後必定是有穩定的供鹽渠道,如今朝廷的鹽引都是從各處沿海收集的,量大,價卻也貴,還不怎麽穩定,沿海都有臺風,很容易折損。

皇帝想把鹽引渠道把握在自己手裏。

顧明月一聽,頭一個反應:“那就不就是找了個替罪羊嗎?這個私鹽販子沒了,難道那些人不會再找下一個?”

要她說,這皇帝也忒會粉飾太平了,這樣一味縱容下去,背後的那些人還不知道會高興成什麽樣子,這種事情一旦皇帝的態度軟化下來,那些人知道不會被嚴查,只怕要更加囂張。

誰知石青楓苦笑:“何止是替罪羊?皇帝連這鹽販子都沒打算嚴懲,用的是招安。”

他提起剛剛那行人:“那不就是江南來的?”

顧明月恍然:“我說呢,聽口音不像中京的,難怪他們問些有的沒的。”

才剛她叫夥計幫忙打包那些吃的,那些人閑著沒事幹,便找她問了一些問題,沒有問她生意做得如何,反而問些鹽價、調料成本,她也沒當回事兒,中京城的鹽價大家都有數,她是開鋪子的,用的鹽多,買得多了偶爾會便宜一些,但也便宜不到哪兒去,官鹽麽。

她便如實告訴了那幾個人,還以為他們只是隨口問問,原來是“打探敵情”來了?

石青楓便笑:“這哪算什麽敵情?只是你往後警醒一些,這些人手裏頭有人還有武器,誰知道會鬧出什麽事兒來,你開個不過是個小鋪子,能不得罪就別得罪人,保證自個兒的安全為先。”

顧明月點頭應下:“那那個招安到底又是個什麽說法?”

她只聽說過土匪招安,原來在河源村的時候,離得挺遠的一座山上有一窩土匪,那會兒的縣太爺就是冒險去招安了。

石青楓說他也不是特別清楚:“我只聽了幾耳朵,這事兒也輪不到咱們做決定,底下議論的人都很少,有些人說是給那私鹽販子找了個官兒做,叫他以後還販鹽,只是價格得和朝廷的鹽引一樣,還得交鹽稅。”

顧明月疑惑:“這種條件?那販子還同意了?”

石青楓聳肩:“能不同意麽?證據捏在朝廷手裏,他要是不幹就得被砍腦袋,後頭的人未必會保他,他倒了,換了旁人來賣也是一樣的。”

他手裏倒是有人有武器,可要是朝廷真動起怒來,他未必能扛得住,彼此都選擇了一個傷害最小的折中的法子罷了。

說是這樣說,可但凡心裏有成略謀算的人都知道,這事兒聽起來怎麽都不太靠譜。

顧明月不太懂,但她關心另一件事:“那這不會對寧大人有什麽影響吧?畢竟最開始的時候可是他去查的案子。”

要是對寧懷誠有影響,那豈不是會牽連到她們家姑娘?

石青楓搖頭:“短期內肯定不會有什麽影響,以後麽……未必。”畢竟牽連的人屬實有些多了。

如今證據都捏在皇帝手裏,消息又都是寧懷誠查出來的,除了他沒人過手,誰也不知道他查到了哪個程度,他保密做得好,放到明面上的就只有私鹽販子一個,那些官員名單一點兒聲也沒漏出來,是以那些人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牽連,不知道自己是否暴露。

短時間內,他們是不敢做什麽的,有時候不動就意味著不出錯,若是動了被皇帝抓到把柄當成了出頭鳥,那才叫冤。

顧明月總算聽懂了,合著那麽多人都參與進去了,又不想叫別人知道,又怕自己被查出來。

和有些府裏頭那些刁奴也差不多了。

她忽然說:“那人官老爺們瞧著好像比咱們風光,還瞧不起咱們,真論起來不還是奴才麽?不過是比咱們地位高些的奴才罷了。”

興許這天底下也就只有皇帝一個人不是奴才。

石青楓默默地看向她。

他沒覺得這話有什麽不對的,他只是在想,明月從什麽時候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呢?依稀記得小的時候他們還是擔憂著吃了這頓沒下頓的孩子,到了後來被賣進姜府,他們又開始擔心自己掙不到足夠的錢,為著生計奔波,再後來他去了邊關,回來的時候才發現,明月好像一夜之間就長大了。

她擺脫了奴仆的身份開始做生意,如今又說出這樣“驚世駭俗”的話來,和旁人完全不一樣。

他不知道顧明月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你怎麽會這麽想?”

顧明月沒發覺有什麽不對:“難道不該這樣想嗎?我覺得我說的沒什麽不對的,我們是奴婢,要揣度上頭主子們的心意,那那些當官的不也一樣嗎?都得忖度皇帝老爺心裏在想什麽。”

她嘆口氣:“至少我們不用擔心朝不保夕,沒了性命。”

雖然姑娘那天沒有說什麽,可她分明能感受到姑娘的擔憂與仿徨,寧大人簡在帝心尚且不知道前路如何,那其他人呢?

思及此,她忽然又感慨起自己的好運來。

石青楓沒說話,只靜靜看了她一會兒,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身後的下屬推了一把:“大人,該走了!”

他慌忙回神,這才反應過來:“誒!你說的是!那什麽,晚上我娘說要做紅燒肉吃,讓我叫上你,你記得來!”

石青楓他娘廚藝一般,唯有一道紅燒肉最拿手,裏頭會放些香菇和泡開的幹筍,放在以往是過年時才能吃得上的美味,輕易不做,有時候過年也不做,要石青楓他爹在山上獵到了大貨以後才舍得吃。

來了中京城,石青楓有了穩定收入,他爹娘也找了活兒幹,兜裏揣著錢了,偶爾也舍得吃點好的了。

顧明月一口答應下來。

石青楓被下屬拉著走,等到離了鋪子,瞧不見人了,他那些下屬才笑出了聲:“我的大人誒,您的眼睛都快黏在人家姑娘身上了!”

“怎麽說話的!人家姑娘長得漂亮還會做生意,我們大人心動不是很正常?”

“嘿,難怪大人常帶著我們在周圍晃悠,還叫我們多多照顧人家,原來是瞧上了人家?”

上頭這些都是不大知道石青楓底細的人,倒是前頭在顧明月鋪子裏吃過飯、相過親的齊朗知道得更多一些:“大人若是喜歡,何不正兒八經求娶?前頭我家婆娘還說,有段時間她路過鋪子,瞧見有個書生打扮的人總圍著顧姑娘打轉兒,要幫這幫那的,杵在鋪子裏現眼,沒話找話說,您和顧姑娘是打小兒一塊兒長大的情分,比起旁人要親近些,有感情基礎多好?沒得叫旁人先下手了,回頭後悔都來不及。”

石青楓被他們說得有些懵。

他以前從來沒有思考過他和顧明月的關系,兩個人宛如兄妹一般親近,他便只一心想著當一個盡職的哥哥默默守護著她。

他這一輩子也未曾對旁的女人動過心。

從前倒也有府裏頭的丫頭對他示好,但他心裏很清楚,那些人未必是真喜歡他,不過是搭夥兒過日子,中京城要生存下來很難,像顧明月這樣主子跟前得臉的大丫頭還好一些,能在府裏頭有單獨的房間,吃住都在府裏,每季還有新衣裳,主子也會給東西。

底下的小丫頭就艱難了,要想在府裏頭混得好,必得找個依托,就像當初的顧明月找方中意做幹爹一樣,小丫頭們認幹娘得多,但幹娘也不是白認的,幹娘要吃“孝敬”,小丫頭一個月攏共百來文的月錢,幹娘便要收去大半,有些人甚至會全收,如此,小丫頭們平日裏的日常開銷便是由幹娘出,連洗個頭都要幹娘給熱水。

有些小丫頭不樂意被這樣管著,便會找小廝搭夥過日子。

石青楓因為在府裏爬得快,盯上他的丫頭也不少,但石青楓沒搭理她們,他有自己的計劃,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麽,所以從來不會拘束在規則之內,後來姜雲瑤把他的奴契給了他,他又去了邊關便更加如此了。

他的官職爬得也算快的,但也是因為他走的是武職的路子,倘若是文官,那些人只怕會千般阻撓萬般不肯讓他往上晉升,甚至會拿他的奴籍出身說事。

如今他已經能養活自己一家還有富裕了。

但他還是沒考慮過成家立業。

至於顧明月?

他私心裏覺得她很好,好到讓他覺得自己好像離她有些遠了,明月會做生意,掙的錢比他多很多,他有什麽呢?他只有這一條命,和奮力朝上爬才得來的官位,將來也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他也不確定。

幾個下屬仍舊在調笑他,他卻在走神。

他不知道心動是什麽滋味,此刻卻在認真回想和顧明月見面的每一個瞬間。

喜歡一個人會是什麽樣子?

他不知道,便也問了齊朗。

齊朗只是笑笑:“我和我媳婦是媒婆介紹的,就在顧姑娘的鋪子裏,當時我們倆的父母還有媒婆都在高談闊論,我父母說我前途坦蕩,她爹娘說她勤勞能幹,誇的話和不要錢一樣往外丟,這場景您沒經歷過,但我卻經過了不少次。”

年紀一到,家裏都催著成親,尤其他還常在邊關沒調回來,他爹娘急得和什麽似的,媒婆來了許多次,之前介紹的還都是很不錯的人家,次數多了,連帶著媒婆也不待見了,後來介紹的人家都次了些,這次更是明擺著介紹了個家裏一心只想要把女兒賣個好價錢的人家。

他當時沒放在心上,等到見了面,聽著周圍人的嘈雜聲,有些隱隱的不耐,後來石青楓來了,他搭了兩句話,再坐下的時候那一直沒吭聲的姑娘擡起頭問了他一句話。

她問他在邊關,是不是會騎馬。

齊朗笑著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那姑娘的眼睛很亮,和她爹娘不一樣。”

她爹娘一心只想要錢,問的話也多是問他家境和每月的月俸,而她問的是他這個人。

“我也不知道心動是什麽滋味,但大抵就是那一刻的心情吧。”齊朗問石青楓,“大人你呢?你有沒有看見顧姑娘的時候覺得她特別得漂亮,像發著光?”

石青楓疑惑臉:“在我眼裏,明月一直很漂亮啊!”

她是他眼裏最漂亮的人了,比那些貴族的小姐還好看漂亮。

至於發著光?

平日裏相處得多,倒也沒有特別的感覺,倒是他去邊關前,為著三姑娘鋪子的事情兩人一道兒奔波,他駕著馬車帶著顧明月往府衙疾馳的時候不知怎麽的,心跳得很快。

那感覺只是一閃而過,他粗粗一想,只以為是因為當時他第一次駕馬所以有些興奮。

此刻他懵懵懂懂,不懂齊朗的意思,只是憑自己的直覺回答,卻引得齊朗翻了個白眼。

石青楓莫名。

齊朗只揣著腰刀大步一跨,拼命搖頭嘆氣:“情不知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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