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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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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夜裏姜雲瓊便睡不著覺了, 抱著枕頭被褥去了安氏的屋子裏。

這事兒對姜雲瑤反倒沒什麽影響。

安氏仔細看了姜雲瑤,見她吃飯照樣吃得香,臉上還有笑, 便嘆了口氣, 私底下和吳媽媽說這丫頭多半是之前就傷了心了, 才會知道這些事情的時候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從小不被嬌慣著長大, 無人惦記著,所以心裏從一開始就沒把人當過真正的父親母親, 或許曾經當過, 但她醒的太早了。

她嘆過一回便不再提起這件事了。

反倒是顧明月心事重重的, 一直到服侍姜雲瑤睡下,她還坐在床邊的腳踏上楞神。

安氏今日做的那些事情對姜雲瓊有啟迪的作用,對她又何嘗沒有?相比起讀書識字有女先生教養的姜雲瓊,顧明月反而更加蒙昧一些。

她自小在河源村長大,村裏的男人們倒不會像是姜逢年那般妻妾成群, 無他, 都窮,養不起那麽多的女人孩子, 但顧明月不知道。

她只知道, 像她爹那樣的男人只娶一個媳婦兒, 前頭她娘沒了以後才娶的繼母。

在這之前,她聽說鎮上縣衙裏頭的老爺們都有兩房姬妾,更別說那些做生意的人家了。

她還為此覺得高興過。

要不說一個人的好, 大多時候都是靠另一個不好的人襯托出來的呢?

在從前的顧明月眼裏,她爹有千般萬般的不好, 但有一樣好,那就是不會胡亂搞那些亂七八糟的關系——村裏有些男人家裏娶著媳婦兒, 掙點三瓜兩棗便飄了,愛去調.戲寡婦小媳婦,之前還有在床上被人逮住和寡婦私通的。

後頭的林表姑因著是親戚,顧大山又藏得好,是以顧明月也沒察覺到不對,只以為他是去幫林表姑做些家務活。

反正在她眼裏,顧大山還是她的親爹。

頭一回失望是因為顧大山把她賣了,可她後來盤算來盤算去,又自己替家裏那些人找到了借口——不過是因為窮罷了。

窮,沒錢,所以養不起那麽多的人,養不起,便只能想法子變錢,哪怕石頭和她說了為什麽他爹不好好掙錢,為什麽被賣的不是別人,她依舊能自己替顧大山他們找到理由和借口。

村裏的人都是這麽做的呀!先賣年紀大一些的女孩兒,沒得賣了就賣小一些的。

顧明月從被賣之前就已經被預設好了可能會被賣掉的結局,這就是她們那裏女孩子的歸宿,所以她心裏稱不上有幾分恨意和怨氣,只會覺得“理所當然”。

偶爾她甚至會想,興許她爹賣完她就後悔了,又或者她爹還曾經來試圖把她找回去過,至於她為什麽沒見到?可能是她爹沒找到,或者沒錢趕路,再或者苦於手裏沒錢。

她找了好些借口和理由幫顧大山開脫。

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真這麽覺得的,還是只是給自己找一個可能存在的精神安慰。

但她至少是心存僥幸的。

然而今天安氏說的那些話,一下子就把她從那些幻想裏打醒了。

旁觀者清。

從前她身在局中,被許許多多的東西纏繞禁錮著,眼前身後都是迷霧,伸手也看不清,可如今置身事外,冷眼看著別人的處境,總覺得和自己也是沒什麽差別的。

姜逢年和顧大山又有幾分區別呢?哪怕地位不一樣、身份不一樣,家境也沒幾分相同,可論到根子上,還是一樣的。

不過是自己沒幾分本事,又禍及妻女,無甚擔當,也沒幾分責任感,從頭到尾都是自私自利的。

顧明月像被當頭棒喝一般清醒了。

她怔怔地坐在腳踏上發著呆,靜夜裏也不敢弄出聲音,怕吵到了姜雲瑤睡覺,只能默默地掉著眼淚。

可姜雲瑤心裏裝著事情,躺在床上怎麽也沒睡著,睜著眼睛看著頭頂的帳子紋路想事情,一回神就聽到了顧明月吸鼻子的聲音。

她掀開帳帷顧明月都沒發現。

“大半夜不睡覺哭什麽?”姜雲瑤等了好一會,見她還在傷心,忍不住開了口。

顧明月嚇了一跳,扭過頭直楞楞地盯著姜雲瑤。

她其實長得不算太漂亮,五官只能算是清秀可人,但皮膚在丫頭裏算白的,眼睛大而有神,這會兒眼睛裏蓄滿了淚珠,驚慌看人的時候像一頭單純懵懂的小鹿。

而姜雲瑤是那個拿著獵槍闖入小鹿視野的獵人。

她被自己的想象和比喻逗笑了,又覺得顧明月格外可愛,於是拍了拍身側的位置:“上來,我陪你聊一會兒?”

顧明月遲疑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心防不重,又處在情緒敏.感的狀態下,擦了擦眼淚,乖乖上了姜雲瑤的床。

姜雲瑤的床比她自己的要舒服很多,蠶絲的枕頭被罩,底下墊的床墊子綿軟舒適,窩進去的時候能感覺到脊背微微下陷,像是整個人都被抱住了一般。

顧明月很難不松懈下來。

床裏也是香香的,姜雲瑤就躺在另一邊,沒有觸碰她,只是一直盯著床帳,問她為什麽哭。

顧明月有點不好意思講,但床實在太暖和又舒適了,三小姐的聲音又那麽溫柔平和,她卸下了心防,說起今天安氏說的那些話,還有她從前對顧大山的想法。

姜雲瑤輕輕地喔了一聲,沒有第一時間反駁她是錯的,而是先肯定道:“父母在每個子女的眼中都是相當重要的人,你有這些疑慮不舍是對的,骨肉親情難以割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你討厭一個人便會只討厭他,沒有別的情緒嗎?”

當然不是的,顧明月從來沒有真真切切地討厭一個人討厭到骨子裏去,大多時候都夾雜著別的情緒,只不過其中某種情緒占了大部分,而這大部分的情緒占據了她對這個人的印象,才導致了“我討厭這個人”、“我喜歡這個人”的結果。

姜雲瑤說:“人都是很覆雜的,你心裏有很多想法,你爹也會有很多想法,你的想法和他的想法碰撞在一起,本身就會產生無限的可能性,人總是自私的,總要先為自己考慮,你爹想要錢便賣了你,你卻不想離開家裏,可不就有了沖突。”

她的語速並不快,是明顯安撫的節奏:“但你要分清楚一件事,這種自私於他來說並沒什麽錯,甚至我會告訴你,做人就應該要自私一些,優先想著自己。自私沒錯,但他不該因為自私便什麽都不管不顧,不把你當女兒,也不顧忌你們之間的感情,他傷了你的心,是不是?”

顧明月沒說話,但顯然她是承認這件事的,她被傷了心,卻還覺得顧大山情有可原,她在這中間糾結著、搖擺著,不知道該怎麽辦。

“如果他是情有可原,那因此受到了傷害的你又做錯了什麽呢?”姜雲瑤慢吞吞的,“有些時候,我們本就不必那麽替別人考慮的,除非你對別人有所求。”

顧明月不太懂:“有所求?”

姜雲瑤眼神略微有些放空:“對,有所求,換句話說,你對他還有期待,因為心裏有所期待,期待對方能夠給你什麽東西,情緒上的反饋、金錢、感情或者別的什麽東西,你才會去傷害自己而迎合他,嗯……可能你不是主動的,但你實際上已經做了這件事情,你很被動,但你確實付出了自己,給你爹換了銀錢。”

而人的付出,大多時候都是希望有回報的。

姜雲瑤並不期待顧明月能完全聽懂她在說些什麽,能大概懂個意思也就差不多了:“你從前總覺得你爹對你是有感情的,想著他或許還會為你做什麽事對不對?”

顧明月說是的。

“可你現在還缺那些他能給你的東西嗎?”姜雲瑤問她,“父愛?家庭?還有金錢?”

顧明月搖了搖頭。

她在姜府呆著很開心,父愛有方中意給了她,即使他並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可他確確實實是把顧明月當做自己的女兒來對待的,生怕她餓著冷著。

而金錢?她現在每個月的月錢有半吊錢,一年有六吊,若是銀子和銅錢的比例高一些,相當於她一年能有六兩銀子,她吃住都在姜府,除了偶爾買些自己想要的布料尺頭以外便沒什麽可花用的地方,再加上府裏頭的主子們手裏還算寬松,安氏和姜雲瑤還經常賞點什麽東西,一年下來她能攢下不少錢。

比原先在家裏的時候一年也未必能摸到幾個銅板的情況好太多太多了,發月錢的頭一個月,她在自己屋裏把那半吊錢摸了又摸,就差上牙咬了才依依不舍地藏了起來。

至於家?顧明月從未體會過什麽叫做真正的家,她在家裏從來都是被嫌棄的那一個,是他們嘴裏的“賠錢貨”,是從過年吃飯也未必能上桌的那一個人,她從來沒有過家。

比起原先那個家,姜府都更像樣一些,尤其是三姑娘這裏。

雖然蘭心姐姐和春穗姐姐明裏暗裏的爭鬥不少,可沒鬧到明面上來,兩個人也沒撕破臉,只是暗地裏較勁兒,平常還是和和氣氣的,上回春穗姐姐來了葵水,肚子疼得厲害,蘭心姐姐還給春穗姐姐去大廚房裏要了一碗紅棗紅糖水,又幫她頂了兩天的值夜。

院裏每天不管誰當值,下值的時候吃進嘴裏的飯也都是幹凈熱乎的,不是挑挑揀揀被剩下的,也拿小吊爐子好好溫著。

她們兩個也很照顧顧明月這個小丫頭,從不叫她做粗活累活,只叫她跟著竹香她們學學針線活,笑著和她說以後屋裏的衣裳帕子都交給她了。

她們還帶著她看鴨子戲水,一只不大的盆裏放兩只毛茸茸剛出生沒多久的小鴨子,嘴巴和腳都粉.嫩.嫩的,走起路來東倒西歪,更別說游水了。

可愛得緊,顧明月能盯著它們倆看上一下午。

所以三姑娘問她還能從她阿爹那裏得到些什麽東西,她想了想,竟然覺得很茫然。

好似他身上真的沒有什麽值得她去索求和獲得的東西了。

姜雲瑤仍舊溫溫柔柔的:“這就是問題所在呀!你已經不期望從他身上得到什麽東西,也得不到了,不像是從前那樣了,所以你看明白了這個人,看明白了,往後他再在你這裏出現,你只會心如止水一般平靜了。”

安氏的點醒,不過只是撥開她眼前迷霧的那只手,實際上她早已經站在了迷霧與現實的邊界,哪怕沒有人點醒她,等她年紀大了,日子久了,自己便能走出去了。

她不再期待或許哪一天顧大山會帶著滿身的泥濘敲響姜府的大門,笑著說我來接我家二丫回家了。

她已經成為了顧明月,真正的顧明月。

姜雲瑤說:“這叫撥開雲霧見天日,守得雲開見月明,你守得住,便能看得見月朗星稀。”

顧明月終於側過了頭看向姜雲瑤:“三姑娘懂得真多。”

她偶爾也在想,三姑娘一只孤魂野鬼,怎麽會懂得這麽多關於人的事情?她不是自己臆想中的冰冷麻木的鬼魂,而是會說會笑身體和靈魂都溫暖的鬼,甚至不像一個鬼,而是一個真正活著的人。

她以前是不是經歷過了很多的事情?

姜雲瑤沒有看出來她的小心思,她仰躺著,身側躺著一個不算那麽陌生的陌生人,心裏竟也覺得安穩:“經歷得多了,看得多了,懂得也就多了。”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和別人同床共枕過,或許是聊得多了,她心裏也松快下來了。

“從前我……我有一個朋友,比咱們年紀大得多。”

顧明月敏銳地察覺到了她說的或許不是一個朋友,或許是……死之前的她自己?

姜雲瑤笑了笑:“說起來她的家境還算富足,雖然算不上什麽大富大貴,日子卻過得相當不錯,父親有些小權力,母親家中是經商的,有權有錢,所以她打小就沒吃過什麽苦。”

顧明月終於想起來問了:“大幾歲?”

姜雲瑤說:“比你還大上兩輪呢。”

顧明月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兩輪那就是二十四,加上她的年紀,那就是二十九了!和太太的年紀要差不多了。

她張大了嘴——乖乖,這麽大呀。

姜雲瑤不知道她在感嘆,仍舊沈浸在她自己的思維裏:“長大以後她聽家裏的安排,走了最靠譜的路子,當了最穩妥的差事。”

顧明月一下子又稀裏糊塗了,女子除了像她這樣的為奴為婢,還能當什麽差事?總不能和六姑似的當牙婆吧?可三姑娘說了,她從前家境不錯,那她爹娘總不會讓她去做這些的。

她腦袋裏轉了又轉,突然有點驚悚——三姑娘不會是個男鬼吧!!!

她嚇得差點從床上蹦起來了。

但她又不敢動,生怕人家察覺到什麽不對勁,同時在腦袋裏回想著三姑娘這些天的言行舉止,試圖從她的日常裏分析出來她到底是男鬼還是女鬼。

看不出來,真看不出來,一點兒破綻都沒有。

顧明月微微絕望了。

姜雲瑤還在說:“可這種一眼就能看到頭的日子多少讓人覺得乏味。”

她以前在現代的時候聽從了家裏的安排,剛畢業就考了公職,工作穩定,工資也穩定,每□□九晚五,掐點上班,到點下班,每天面對的人都一樣,做了一兩年她就覺得累了。

但這是父母對她的期望,他們期盼著她平安健康,順順利利,最好到了年紀就結婚生子,為人妻、為人母,一路順當到六十歲退休,含飴弄孫,和之前的很多人都沒什麽區別。

但姜雲瑤根本就不是這樣的性格。

她骨子裏充滿了冒險的精神,和蓬勃的野心,她更想擁有自己的事業,而不是成為一個被束縛在套子裏的人,所以在安分上班的第二年她就辭職不幹了。

她甚至覺得自己能堅持兩年都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但她的父母並不理解她,他們覺得自己為了姜雲瑤的工作付出了不少心力,到頭來姜雲瑤一點兒都不珍惜,說不幹就不幹了。

兩邊都不理解對方,於是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姜雲瑤自己開始創業,和家裏基本斷了聯系,每天為了客戶訂單發愁,抱著可能明天公司就倒閉的決心去過每一天,在過程中自然也碰了不少壁,每天一邊罵傻·逼客戶一邊又卑躬屈膝,被罵得狗血淋頭也得賠小心笑著說是是是您說得對。

壓力大應酬多的時候她為了陪客戶喝酒一直喝到胃穿孔,整宿整宿都睡不著,焦慮又迷茫,就這樣了,創業的第一年也沒掙到什麽錢。

但她不肯服輸,因為她知道但凡她低頭服輸回到家裏,迎接她的不會是體諒和心疼,而是無休止的抱怨,和父母的“早知道”。

其中的艱苦一言難盡,說多了都是眼淚,總之,她和從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樣了,從前她是個頗為傲氣的人,不想看見的人便不去聯系,不喜歡的事情就立刻阻止,只顧自己痛快,不管別人的看法,可創業那幾年她要妥協的事情太多太多,一下子就把她的棱角給磨平了,她慢慢變得圓滑而知世故,開始學會了拿捏人心,學會了怎麽去看透一個人,怎麽去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也幸虧後來她的努力沒有白費,摸滾打爬了兩年,公司成功開了起來,雖然不是什麽上市公司的規模,但好歹手底下也有幾十號的員工要養活,每年的收入相當穩定,偶爾碰上了大單子還能掙上不少錢。

賺錢的第一年,姜雲瑤帶著一張銀行卡回了家裏,把五十萬拍到了父母的茶幾上。

在那之前,她已經有整整一年都沒有回過家裏,也沒有給家裏打過任何一個電話,她父母不理解她,也沒有和她聯系過,但這回回去以後,她和父母的關系和好如初,從前只把她當孩子看的父母也意識到,自己的女兒已經長大了,終於不再試圖束縛她。

她在家裏的地位一下子從必須聽話的孩子變成了可以一起商量大事的主事人。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她才明白了付出與索求的關系。

她的事情她大致挑了一些能說的和顧明月說了一些,用的還是“我的一個朋友”的主語,她不知道顧明月聽到了她之前那些話早就知道了她不是原來的三姑娘,她以為自己藏得還很深。

顧明月也慢慢平靜下來了,她意識到三姑娘說的那些東西,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她並沒有發現三姑娘可能是個男鬼的任何破綻,要麽就是她偽裝得太好,要麽她本來就是個女人。

但她這個時候的女人可不會有三姑娘口中那麽多的事情可以做。

顧明月見過的人不多,但不論是河源村的女人還是閬中城的女人,除了六姑這樣的“下九流”,幾乎不可能會有出去拋頭露面的,更別說什麽出門做生意了。

要麽三姑娘就根本不是她們這裏的人,至於是哪裏?顧明月想不出來,她的見識實在太少了。

但見識少不影響她對故事裏的三姑娘產生一點兒憧憬,說不清是對她為人處事的憧憬,還是對那個女人什麽都能做的地方有些憧憬。

她不再擔驚受怕,乖巧地窩在被子裏聽三姑娘慢慢說她從前的故事。

“她的爹娘還是愛她的,她也是到了後來才意識到,爹娘覺得自己為了孩子付出了很多,所以他們便理所當然地去索求,想要孩子聽話順從,成為一個符合他們想象中的完美的孩子。”姜雲瑤抿著嘴。

而在大部分的父母眼裏,或者說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面,安安穩穩上班成家就是一個相當完美的人生,從小她的父母受到的教育和環境影響就是這樣子的,自然也就會這樣去要求自己的孩子。

她為了這個要求忍受了兩年自己不喜歡的生活和工作,也不過是因為她的期待,期待父母有一天或許能發現這樣的日子並不合適她,或者期待自己能夠適應這樣的生活,成為父母眼中合格的女兒,後來她跑出去創業,有了錢,有了新的生活,再回頭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跳出那些束縛,她也能過上更好的生活。

她不再期待了,也就從一個被迫承受期待的人變成了可以和父母平等交流的人了。

夜風慢慢地從窗戶的縫隙裏吹進來,穿過香爐飄散的香氣,掀起一點兒紗幔,慢慢鉆進了床帳裏。

姜雲瑤的聲音越來越淺淡,越來越溫柔,溫柔地像是顧明月曾經在親娘金氏那裏感受到的那雙拍著她脊背的雙手一般,輕輕的,輕輕地推著她往前走。

顧明月感覺到了濃重的睡意,眼皮像是糊住了一般,一點一點地合攏住了。

臨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想,誒,她是不是還在三姑娘床上來著?

可很快她就困得不省人事了,小小的身子蜷縮在一起,雙手乖巧地握著擱在臉頰下面,擠出了一小團的軟肉。

姜雲瑤沒有錯過她淺淡的呼吸,她微微轉過頭看向顧明月,心裏想,她還是個孩子呢,孩子嘛,總是要慢慢的成長的。

現在的顧明月在她的眼睛裏,也不過是從前的那個迷茫的她自己罷了。

她對這個小姑娘有著無限的寬容與耐心,樂於去解答她所有的困惑與不解,也不過是想著,她可以比她少走一些彎路,少一些她從前流過的血淚。

而成長的過程怎麽也都是帶一點兒傷痛的,她只願能把從前的自己的經驗慢慢地分享給她,願她所承受的傷痛能夠少一些、再少一些,可以走的路也更遠一些,更長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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