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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宛音雙臂撐著洗手臺緩和了好久, 壓下陣陣反胃感才洗了個手。

鏡中的自己臉頰緋紅,雙眼迷離。那酒勁兒極大,雖然只喝了半杯, 但因為喝的急, 情緒又受到刺激, 一個沒註意就上了頭。

說到刺激, 她難免又想起chowchow。

原來人家是那麽優秀的一個畫家,家世好,長得漂亮, 又喜歡蔣丞屹,關鍵是蔣丞屹看起來也不排斥她。

殷宛音覺得自己體內翻湧的不是酒精, 而是在酒精掩蓋下的嫉妒。

她從來都知道蔣丞屹的優秀和耀眼, 就像剛剛在包廂, 即便是昨晚在賽場上所向披靡,引得萬人吶喊的紀峘北在, 即便是明謙然和那麽多常在新聞報道中能看到的名人富商在,蔣丞屹只需穩穩坐著,就像是和大家產生了一層結界。

以前他是自己的, 可現在,他可以是任何人的。

殷宛音抽出紙巾,擦幹凈手後將紙巾團成團扔進垃圾桶。她緩慢地走出洗手間, 卻意外見到蔣丞屹就站在門口。

燈光打在他身上, 殷宛音竟看出一絲落寞。

她不知該怎麽面對, 在酒精的麻痹下, 機械地邁開腿往包廂走。可在與蔣丞屹擦肩而過的那一刻, 到底是被他伸出的手拽住。

殷宛音覺得酒精實在是奇妙,能麻痹大腦思緒, 也能放大感官上的敏感。蔣丞屹不過握著她的手臂,她竟覺得酥麻感蔓延整條手臂。

“讓你把畫拿著你不拿,兩手空空怎麽求人幫忙。”

殷宛音這才明白昨天臨走時蔣丞屹讓她拿的東西,原來就是這幅畫。

只是提起畫,她又想到chowchow,想到她對蔣丞屹毫不掩飾的喜歡,於是語氣自然沒太好。

“蔣總也會求人嗎?我以為蔣總想見誰就能見到,想要誰的畫就能擁有。蔣總這麽厲害,還有什麽是你不能的呢?”

她的嘲諷帶著冷笑,蔣丞屹也沒惱,只是雙眼直直地看著她。

殷宛音感覺他握著自己胳膊的手在用力,再擡頭便對上他赤裸又直白的目光。

他的眼睛透露出太多訊息,多年感情基礎讓兩人即便沒同頻,也能共振。殷宛音明白,也懂他想的是什麽。

於是她掙紮著抽出手臂想離開,剛好對面有人走過來,她一時慌神,竟被蔣丞屹拽到隔壁包廂。

空著的包廂沒開燈,門一關,徹底置身於黑暗中。

靜謐的空間,能聽到兩人急促的呼吸聲,殷宛音背抵著門邊墻壁,下意識向後躲,可肩膀不小心掃開觸屏版開關,燈亮,她剛看到蔣丞屹的臉,下一秒又被他關掉。

忽然的光亮和黑暗讓殷宛音眼睛刺激到,她緊閉眼,可腦海中閃過的卻是蔣丞屹剛剛那幅隱忍的面容。

他在隱忍什麽?

殷宛音還在想著,待眼睛舒服了一些,她才睜開,雖然看不到蔣丞屹,卻能憑著熟悉的氣息和強烈的壓迫感覺察到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很近。

蔣丞屹向前走了半步,雙臂撐在殷宛音肩膀兩側,將她圈在自己懷中。

他沒動作,待殷宛音熟悉了這氣場,不再逃,不再躲的時候,他俯下身,即使是黑暗中,也能找到殷宛音的唇。

蔣丞屹低頭去親,卻在最後一秒被殷宛音躲開。他撲了個空,氣息不穩,緩和了兩秒又尋著她的唇。再一次,還是被殷宛音躲開。

蔣丞屹不再強求,兩人鼻尖觸碰,不算親密的親密,更讓人上頭。

蔣丞屹忽然輕笑一聲,殷宛音詫異,“你笑什麽?”

他伸手擡起殷宛音的下巴,“你吃醋了是嗎?因為chowchow?”

殷宛音慌神,她忘了蔣丞屹極其敏銳的洞察力,忘了自己情緒外露而暴露了自己的心意。

她想,如果兩人還在一起,她一定撲到蔣丞屹懷裏撒嬌,真誠又熱烈的承認,“是啊,我吃醋了。”

可如今,她沒了這個肆無忌憚的資格,更沒有大大方方的勇氣。更何況,她並不想讓前任知道她吃了現任的醋。

“像蔣總這麽高高在上,慣會讓人俯首稱臣的人,會知道什麽叫吃醋嗎?蔣總是想讓我承認吃醋嗎?蔣總只是想讓我低頭罷了。”

殷宛音能感覺蔣丞屹身體堅硬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有這麽強烈的反應。

“以前我年紀小,眼皮子淺,沒看出蔣總這麽的孤行己見、獨斷專行,如果看出來我萬萬不會和你在一起。”

殷宛音的話讓蔣丞屹只覺惱火,特別是最後那句“萬萬不會和他在一起。”讓他想到在醫院偷聽到殷宛音和殷正賢的對話。

所以……

“殷小姐不是後悔吧。”他用手背刮過殷宛音的臉蛋,感受著肌膚的柔軟,這是個曾經最喜歡的動作,喜歡到愛不釋手,可下一秒又擒住她的下巴,用最柔軟的語氣說著最生硬的話,“還是你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和我永遠在一起。”

下巴的疼痛不抵蔣丞屹言語刺激,殷宛音惱怒他對自己幾年感情的偏激評價,於是冷言,“永遠多久啊,你敢說你會永遠愛我?”

“我敢。”蔣丞屹語氣堅定,“你敢嗎?”

無論是身高還是氣場,蔣丞屹對於殷宛音來說都是絕對性的壓迫。包括這話一說,殷宛音先是楞了一秒,緊接著想到chowchow又是一聲嗤笑。

她不爭,也不辯,她不想自己像個小醜一樣,又深陷在蔣丞屹一句話帶來的情緒中,久久不能自拔。

……

蔣丞屹被明謙然一個電話叫走,殷宛音卻沒回去,而是在包廂中坐了許久。

敲門聲響起,她扭頭剛好見到姜芷拿著藥和水走進來。

“怎麽樣,好點了嗎?”

殷宛音接過醒酒藥,喝了口水吞了下去。

“好多了,我就是喝的急了。”她將蓋子蓋上,動作有些急切,“出來太久,回去吧。”

姜芷像是看透她的打算,拽住她手臂,那是剛剛蔣丞屹拽過的地方,有點疼。

“別怪我八卦哈,你和蔣總你們倆……”

殷宛音認命似的坐回椅子上,燈開著,姜芷松手,還能看到她胳膊上的手指印。

“真夠嚇人的。”她感慨,“你們倆吵架了?我老公和我吵架的時候也這樣過,但是是我氣他。”

“你們也會這麽激烈的吵架嗎?感覺你們很恩愛。”

“吵,當然吵。而且有意思的是你知道嗎,我們倆吵的最厲害的時候是我們公開戀情之後,本來以為公開了就沒那麽多事了,但是因為我們倆都是公眾人物,受到的關註、流言蜚語都太多了,很多時候細小的一件事會被公眾無限放大,還不如不公開呢。”

殷宛音表示讚同,她當初不想和蔣丞屹公開也是這個原因。在感情沒穩定之前,在她沒成長為自己想成為的人之前,她不想讓兩人的感情受到太多幹擾。

不是拒絕,是在保護。

“那你們是怎麽處理這些問題的?”

姜芷坦言,“那陣子我們倆都特別敏感,所以遇到一點事,有一點不舒服都必須坐下來聊一聊。愛人之間,要常常溝通,溝通的不是事情,而是自己的心理感受,要讓他知道你是怎麽想的,讓他知道哪件事哪個點讓你覺得不舒服了。他愛你,自然會改變,你愛他,你也會註意。”

殷宛音反思了一下,她和蔣丞屹是有過溝通,但是的確沒溝通到位。

“我們倆約定盡可能的脫離網絡幹擾,於是在俱樂部定了規矩,除了官方渠道,不準任何人私下接受采訪。池歡的事我剛才聽明總說了,我覺得很有意義,也很讚同,但是池歡還是個小姑娘,涉世未深,網絡輿論是很可怕,我和峘北經歷過,所以同意她接受采訪的前提是我們必須把所有能發生的情況都和她闡明,如果她還是同意,那我和峘北沒有意見,鼎力支持。”

來之前她原以為姜芷和紀峘北是出於自身考慮,但這番話卻讓殷宛音對她刮目相看。

“我其實也很不喜歡現在的輿論環境,所以一直待在廣播電臺,覺得很舒適。您放心,這些事我和明總會提前和池歡溝通好,並且在後續節目播出後,時刻盯著網上輿論,我們會保護好她的。”

姜芷點著頭,又握住殷宛音的手,“那,現在能說說你和蔣總了?”

“我們倆……”

殷宛音知道自己瞞不過,低頭看了眼手臂上的指印,“我們倆分手了。”

姜芷著實意外,看他們倆狀態,一直以為是在吵架。

殷宛音看看姜芷,再想說什麽,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

明白她的意思,姜芷拍拍她的肩膀,吵架也好,分手也好,發生的一切都是兩人的必經之路,旁人,說不得。

-

飯局結束的當晚,蔣丞屹飛回了屾城,紀峘北也飛抵蓉城和球隊匯合,準備客場比賽。

他來的急,走的也急,表面上是為了這個飯局送一幅畫而來,實際上卻是為了給殷宛音牽線搭橋。

於是第二日一早,殷宛音便接到明謙然電話,說是姜芷約了池歡在俱樂部見面。

……

見到池歡的那一刻,殷宛音還是覺得有點意外。

小姑娘二十出頭的年紀,身體瘦瘦小小的,可眼神堅定,溝通交流也很有深度。

按照姜芷的意見,殷宛音和明謙然把所有可能會出現的情況都說給了她聽,可小姑娘卻淡然一笑,“這些我都想到過了,但是我堅持接受你們的采訪,也願意說出自己的故事讓你們制作出一期節目。我不是想紅、想火,我只是很想通過你們節目讓更多的人知道我的故事,知道我們這個群體的故事,讓那些找不到家的孩子,找不到孩子的家庭,回歸到正常的軌道上來。”

“你的想法和我們節目的名字不謀而合。”明謙然感慨,“我們的節目聽起來有點土,叫《守望》,寓意是那些走失的孩子和家庭,在互相守護和遙望。”

池歡眼底熱熱的,她看了看姜芷,對方很篤定地點頭,“做你想做的,俱樂部這邊你放心。”

有了支持,池歡的精神狀態都不一樣了。她非常積極地敘述自己的故事,殷宛音開著錄音筆,不時在紙上記錄著,更隨著池歡的講述,緊蹙眉頭。

“你有沒有覺得這段經歷對你性格形成上產生過什麽影響?”

池歡想了一下,先是點頭,緊接著又搖搖頭。

“我覺得一定是會影響我的性格形成的,因為我知道自己是被拐賣的,所以一直沒有放棄尋找自己的家人。在這個成長的過程中我心理負擔一直很重,我甚至在想,如果我不記得自己是被拐賣的,如果不記得自己的家人,是不是會心安理得的和我的養父母生活在一起。”

池歡嘆了口氣,無奈搖頭,“但是沒有如果,不過這些也不重要了,你看我今天,我生活的很好,有一份收入很可觀、上限很高的工作;有三兩個好友,能一直陪伴著我;有……一直都很愛我的父親。我覺得我是一個健全的人格,這樣就足夠了。”

池歡解釋著,“我只是覺得很遺憾,我的媽媽離開了我。”

會議室安靜了下來,前幾分鐘還歡快的氣氛也逐漸低落。殷宛音手握簽字筆,筆尖在紙上劃破。

“我還有一個問題。”

池歡用紙巾擦了擦眼角,調整下情緒回道:“宛音姐你說。”

殷宛音筆尖在紙上來回劃過,畫了個心型圖案。

“就是你剛剛說的,如果走失的孩子在養父母身邊生活的非常快樂,長大後人格健全,身體健康,你覺得有沒有必要讓她們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知道後有沒有必要再去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

刁鉆的角度讓明謙然和姜芷都看向了她,池歡卻絲毫沒有遲疑,“要,一定要。”

“為什麽?”

“生而為人,我們有自己原本的生活軌道,被偷也好,被搶也罷,再之後走的路都不是屬於我們自己的。如果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就一定得去找,因為那才是屬於我們的人生。”

-

和池歡的采訪足足三天才完成。

在這三天裏,殷宛音跟著她重新梳理了她的尋親路,看了很多她留下的記錄資料,也見了她的親生父親。

池歡走過的路給了她很深的思考,厚厚的資料讓她在飛機上還反覆翻閱。

她想看看池歡是怎麽找到自己親生父母的,她是不是也可以用同樣的方式?

……

飛機落地屾城已是深夜,明謙然的司機送殷宛音到尚湖國際後,載著他回了明家。

明謙和一直在平城負責殷正賢的治療,鐘芙莉和明德在訓練營結束後就飛到國外旅行,本以為家裏只剩他一人在,可他推門進去,卻見明德坐在沙發上抽煙。

“爸,您怎麽回來了?媽呢?”

明謙然把行李箱放下,傭人沒出來接過,他向樓上看,也沒看到母親的身影。

“不用找了,家裏的傭人我放假了,你媽還在國外,沒跟著回來。”

明德刻意支開家裏所有人,明謙然知道是為了身邊,脫掉外套,走到明德面前。

“爸。”

“坐。”明德示意明謙然坐下,同時開口,“之前你說要制作一檔播客節目,我沒當回事,可前幾天聽說這檔節目已經成型,是尋親類的,對嗎?”

“是。”

明謙然篤定回答,明德低頭喝了口茶,再放下杯,卻沒說話。

“您是聽到這個消息就飛回來的嗎?”

“你說呢?”

父子倆的對話在這偌大的別墅裏顯得格外清晰,靜聽之下仿佛還帶著回音。

“爸。”

“把節目停了,到此為止。”

明謙然搖頭,“我不同意。”

明德許久沒再說話,冷凝的氣氛自兩人中間不斷向外擴張著。

“你自幼懂事,公司交到你手上我和你媽也放心。但是你不要覺得翅膀硬了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可以隨時回來,你也可以隨時走。”

明謙然拿出手機,指尖滑動幾下,半分鐘不到,明德的電話響了一聲。他拿起一看,氣的將電話摔碎。

“辭職信我早就準備好了,我的確可以隨時離開。有件事您可能還不知道,這檔節目接受了蔣丞屹的私人投資,也就是說我是否離開明屾集團,這檔節目都會繼續做下去。”

“你知道這檔節目做出來會發生什麽嗎?”

“你是要你媽媽再想起當年的事嗎?你不要你媽媽了嗎?”

“爸,當年我年紀小,我沒辦法做什麽,但是我現在有這個能力繼續當年應該做而沒做的事。”

明謙然眼底泛紅,起身跪在明德面前,“爸,我要媽媽,也要妹妹,我要明家一個都不缺,完完整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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