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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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澈, 你胳膊借我用一下。”
“好。”
夏茉扶住陳澈伸過來的手臂，借力踩上凳子，拿著白色粉筆繼續在黑板上勾畫線條。
陳澈在她身後, 靠著最後一排的桌子，微仰著頭，仔細欣賞著她的線稿。
畫到一半, 她忽然回頭, 沖他粲然一笑:“怎麽樣？好不好看？”
陳澈點頭:“好看。”
一向溫和平淡的語調，在此刻上揚了幾分。
盡管池頌的角度只能看到陳澈的後腦勺，但他也能從他的聲音中, 想象出他此刻是何種神態。
他臉上一定掛著笑，對夏茉欣賞的, 讚揚的, 認可的笑。
攥著雨傘的手捏緊, 池頌眉心皺起。
夏茉完全沒註意到正門口有人, 一雙眼睛始終看著陳澈，笑意盈盈的。
她準備轉回身繼續畫畫，結果不知怎麽回事沒站穩，身體倏地不受控地向前傾去，嚇得她驚叫出聲:“啊——”
池頌瞳孔一顫, 猛地推開門:“茉……”
下一秒，陳澈一個健步沖上去, 張開胳膊抱住了夏茉。
“你沒事吧？”陳澈將人從椅子上抱了下來, 很是關切地問。
“沒……沒事。”夏茉雙手搭在少年肩頭, 站穩腳跟後才緩緩松手, 長長地呼了口氣出去。
嘴上說著沒事，可胸腔裏的那顆心臟因為剛才的過度驚嚇, 砰砰亂跳直蹦到了嗓子眼。這感覺就像是下樓不小心踩空樓梯，沒個一時半會，壓根就緩不過來。
看她臉色不好，陳澈拽過旁邊幹凈的椅子讓她坐:“休息一下吧。”
夏茉點點頭，手撫著心口坐下，做了幾次深呼吸。
陳澈回到座位，把她的水杯拿了過來。
夏茉接過，喝了兩口，臉色稍有緩和，急速跳動的心臟也開始慢慢減速，總算是舒服了一些。
“好點了嗎？”陳澈問。
“好點了。”夏茉吐了口氣，擡頭看他，眼底漾開感謝的笑，“還好你反應快，不然我現在肯定摔趴下了！”
話罷，她站起身來，準備把水杯放回去，可視線不經意一擡，恍然瞥見門口有一道黑影“唰”地一下閃走。
夏茉驚疑:“欸？”
陳澈:“怎麽了？”
夏茉盯著正門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剛才門口好像站著個人。”
身形瞧著……有點像池頌？
人？
陳澈起身，往前門走去，推開門往走廊上左右瞧了瞧，沒發現有什麽，回頭看向夏茉:“走廊沒人，其他教室也關燈了。”
夏茉抿抿唇，沒再多想:“哦……可能我看錯了。”
陳澈低眸瞥了眼手表:“時間不早了，我們也回去吧。”
夏茉回身看看黑板，猶豫了兩秒鐘，沖他點頭:“好。”
兩人關了教室的燈，鎖好門，一起往教學樓外走去。
走到樓門口，看到外面磅礴的雨勢，夏茉腳步頓住，想起來一件要緊事:“完了……”
陳澈低眸看她，一瞬了然:“沒帶傘嗎？”
夏茉點頭，又搖頭:“原本帶了，但是在書包裏，剛才給池頌拿走了。”
“沒關系，我有傘。”說著話，陳澈扯開書包拉鏈，拿了一把純黑色的折疊傘出來，“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撐一把。”
夏茉眉開眼笑:“當然不介意！”
陳澈淺淺笑笑，拆開折疊整齊的傘面輕輕甩了甩，握緊傘把，“啪嗒”一聲撐開，側目看她：“走吧。”
夏茉跳到陳澈傘下，像一只活潑的兔子，眼角眉梢都掛著笑意。
陳澈下意識把傘往她那邊偏了偏，兩人肩膀若即若離著，一同走進似珠簾的雨幕裏。
不斷下落的雨滴將輕薄的傘面砸出一聲聲悶響，他們踩上地面的水坑，積雨在腳下泛開一圈圈的漣漪，又很快消逝。
共撐一把傘沒辦法走得太快，時間的流速都好像變慢。只是秋天的雨總是來得很急，不講一點道理，混著鋒利有勁的狂風，斜斜吹濕少年人的衣衫。
看著沒走幾步就已經被打濕的校服褲腿，夏茉總覺得此刻的氣氛太沈靜，沈靜到她有些難受。
抿抿唇，思索了幾秒，她扯了個話題出來：“陳澈，你家住哪兒？”
“禦景花苑。”
“那你每天是坐公車上下學嗎？”
“對。”
“怎麽不騎車呢？”夏茉忽然有點好奇，因為直通禦景花苑的公車只有一輛，線路還特別繞，遠不如騎車方便。
“嗯……”陳澈欲言又止，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輕輕笑了下，選擇實話實說，“其實我不會騎車。”
“不會？”夏茉訝異，“自行車還是電動車？”
“都不會。”陳澈如實回答，“不過我會騎三輪車。”
“三輪車？”夏茉看著陳澈，眨了眨眼睛，腦海裏忽然浮現出陳澈騎在三輪車上的場面，有些忍俊不禁，“聽起來很好玩。”
很好玩嗎？陳澈斂低眼眸，神情閃過一絲無奈，輕喃了聲：“其實不太好玩。”
他的聲音很小，夏茉沒聽清：“嗯？你說什麽？”
陳澈收起情緒，搖搖頭：“沒什麽。”
沒等她再開口，他又道了句，“走吧，去坐公車，不然雨要越下越大了。”
“好。”夏茉應聲，和他一起加快步伐，匆匆往校門外走去。
昏天黑地的夜，細密的雨早已連成硬朗的線條，斜斜狠狠地往地面上墜，雷聲從遠到近滾滾而來，冷白的閃電一刀劈開天幕，震顫地讓人心慌。
誰都沒註意到，此時此刻，他們身後的教學樓內，緩緩走出來一個人影。
印著斜紋的雨墻將他們的世界分割。
少年神色愀然，靜靜佇立在屋檐下，一雙單薄冷沈的眼睛，追隨著前方被黑傘罩起的身影。
風雨如磐，驚雷又突然響徹天際。
轟隆一聲，炸開樓門微弱的聲控燈。
昏黃的光頃刻照亮他隱在黑暗中的臉，很快又熄滅，將少年的身影再次融進晦暗的夜色。
他看著他們走遠，遠到再也看不見。一點一點、一點又一點，攥緊了手中那把漂亮的，印滿紅色花朵的傘。
*
夏茉的公車來得要比陳澈早。
上車前，陳澈執意把自己的雨傘塞給了她。
她再三拒絕無果，只能拿著傘上了車，同他說了再見。
夏茉到家時，比平常晚一個小時，她提前和家裏報備過。
進門時，李秋蓮和夏青松一個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追劇，一個在廚房裏忙的熱火朝天。
聽見關門聲，夏青松腦袋從廚房裏探了出來:“茉茉回來了？”
夏茉揚聲回答:“回來嘍！”
李秋蓮從沙發上起來，迫不及待地問:“成績出來了沒？”
夏茉站在玄關收傘，得意洋洋地沖李秋蓮揚眉:“您閨女這次不多不少，剛好考到年級二十名。”
“怎麽樣，這下我的零花錢可不能扣了吧？”
二十名？
一聽這句話，李秋蓮臉上立馬堆起笑:“不扣不扣，媽媽說到做到！”
其實李秋蓮一直還覺得夏茉考進文科一班是踩了狗屎運。畢竟高一那會兒，她貪玩的不行，成績也一直保持在中上游，不好不壞的水平。
沒曾想，分班考她忽然開竅，來了個一躍龍門，現在居然還把這個門給守住了！
李秋蓮開心的不得了，整個人都要飄了。但她怕表現的太明顯，讓夏茉驕傲，連忙咳了下，清清嗓子，故作嚴厲道:“這一次還不錯，但是要切記，不驕不躁！再接再厲！”
“孩子剛回來，讓她休息會兒。”夏青松打斷李秋蓮的說教，端著盛好的湯出來，招呼夏茉，“來，嘗嘗爸爸煲的湯。”
“對對對，喝湯，補充營養。”李秋蓮連連附和。
今天回來的晚，作業又多，夏茉顧不上休息，在玄關處換好拖鞋，直沖沖走進客廳，端起夏青松擱在餐桌上的湯碗，往臥室走去:“我邊寫邊喝。”
關上門，她把湯碗放到書桌上坐下。
習慣性地把手背到身後去拿書包，結果卻撈了把空氣。
她楞怔，回身去看。
書……包呢？
夏茉陷入怔忪。
定定神，她起身扯開臥室門:“爸，媽，池頌今天沒來家裏嗎？”
李秋蓮和夏青松異口同聲:“沒來啊。”
居然不來給她送書包？這小子怕不是要造反！
夏茉不滿，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我書包在他那兒，我下去拿。”
夏青松叫住她:“欸，剛好，你拿碗湯給他。今天雨下得大，你池叔宋姨住單位了，他一個人在家肯定餓了。”
夏茉剎住腳步，習以為常地等夏青松盛好湯，小心翼翼地端著碗出了門。
一樓，池家大門緊閉。
夏茉端著碗，用腳踢了踢大門。
屋內鴉默雀靜，半晌都沒動靜。
夏茉以為池頌在裏屋寫作業沒聽到，又踢了踢門，扯開嗓子喊他:“池頌！”
“……”等了幾秒，寂然無聲。
夏茉彎腰，將耳朵貼在門上:“池頌？”
“……”又等了幾秒，依舊沒有動靜。
夏茉直起身，用力踹了一腳大門，擡高音量拉長音調:“池——頌——”
這回，鎖芯啪嗒轉了一圈，門被人一把推開。
“你怎麽不給我送書包！”夏茉張口埋怨，擡眸卻瞧見眼前的少年，一頭黑發濕漉漉地滴著水。
“你這是……”她楞怔。
池頌沒作聲，冷冷掃她一眼，轉身往屋裏走去。
夏茉跟進來，反手帶上門:“你是洗澡了，還是淋雨了？”
池頌懶懶塌塌地靠著沙發坐下，長腿敞著，漫不經心地掀眸看她，語氣刺刺兒的:“你說呢？”
他的態度惡劣的有些莫名其妙，夏茉沒好氣地嗆了一嘴:“我怎麽知道？”
然而剛說完，她就瞥見陽臺上掛著他寬大的校服外套。
原本淡藍色的布料被水浸成了藏藍色，答案顯而易見。
看來這大少爺是因為淋了雨，心情不好了。
夏茉抿抿唇，放下手裏的湯，語氣柔和下來:“你是不是傻？我書包裏就有傘。”
“沒看到。”池頌漫不經心地撈起一旁的手機，拇指滑動解鎖，隨意點開某個app打發時間，並不是很想搭理她。
夏茉沒察覺到他情緒有點過於異常，只以為他這是淋了雨有點煩，繼續道:“你怎麽不把頭發擦幹了？不怕感冒？”
池頌沒說話，翻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
屏幕投射出微弱的白光，清清冷冷映在他淺色的瞳孔裏，纖長的睫毛微垂著，面上沒半點表情，顯得沒什麽精神，整個人散發著頹喪的氣息。
看他一動不動，夏茉轉身去浴室拿了毛巾出來，頤指氣使地丟給他:“喏，把頭發擦幹了。”
池頌置若罔聞，沒半點行動的意思。
夏茉踢踢他的拖鞋，再次催促:“聽見沒？擦！頭！發！”
池頌心裏本來就憋著一團火，煩得要死，現在被她這麽一念叨，那火不受控地蹭蹭往上躥，儼然有了燎原之勢。
呵，現在知道管我了？剛才在學校不還滿眼冒星星和別人談笑風生？
池頌繃緊咬肌，怒不可遏地擡眸剜她。
剛要開口說話，夏茉卻忽然眨了眨眼睛，湊上前端詳起他的臉，冷不丁問了句:“欸？你臉色怎麽這麽差？”
夏茉有些擔心池頌是不是發燒了，本能反應地伸手去摸他額頭。
結果還沒碰上，池頌不知道抽什麽風，忽然一把拍開她的手，怒氣沖天地斥了聲:“別碰我！”
夏茉被嚇得楞住，手停滯在半空，驚惶無措地看著池頌。
池頌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這聲有點太兇了，不自然地斂低眼簾，避開了她的視線。
氣氛在此刻變得異常詭異。
屋內沈暗的燈光照不亮少年人的臉龐，老舊的玻璃窗被風刮碰，發出叮叮哐哐的響聲。
定了定神，夏茉緩緩收回手，直起了身。
她垂眸看向靠著沙發的少年，有限的耐心徹底告罄，聲音一瞬冷卻:“池頌，我惹你了嗎？”
“你在朝我發什麽脾氣？”
“難不成是我讓你淋雨回來的嗎？”
夏茉忍無可忍的一通輸出，池頌卻低著頭，一語不發。
她並不想和他吵架，只是實在不明白，他在和她慪什麽氣。
看他遲遲都沒有開口解釋、道歉的意思，夏茉也不想再說什麽，轉身撈起擱在沙發一側的書包，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只是走到門口，她沒忍住頓了下，又叮囑了句:“你記得趁熱喝湯。”
隨後，大門“吱呀”一聲被扯開，又“砰”地一聲關上。
風雨仍在窗外飄搖。
池頌靠在沙發上，盯著桌上那碗還冒著熱氣的湯，陷入沈寂。
夏茉說得對，又不是她讓他淋雨回來的，他莫名其妙發什麽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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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澈, 你胳膊借我用一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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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澈在她身後, 靠著最後一排的桌子，微仰著頭，仔細欣賞著她的線稿。
畫到一半, 她忽然回頭, 沖他粲然一笑:“怎麽樣？好不好看？”
陳澈點頭:“好看。”
一向溫和平淡的語調，在此刻上揚了幾分。
盡管池頌的角度只能看到陳澈的後腦勺，但他也能從他的聲音中, 想象出他此刻是何種神態。
他臉上一定掛著笑，對夏茉欣賞的, 讚揚的, 認可的笑。
攥著雨傘的手捏緊, 池頌眉心皺起。
夏茉完全沒註意到正門口有人, 一雙眼睛始終看著陳澈，笑意盈盈的。
她準備轉回身繼續畫畫，結果不知怎麽回事沒站穩，身體倏地不受控地向前傾去，嚇得她驚叫出聲:“啊——”
池頌瞳孔一顫, 猛地推開門:“茉……”
下一秒，陳澈一個健步沖上去, 張開胳膊抱住了夏茉。
“你沒事吧？”陳澈將人從椅子上抱了下來, 很是關切地問。
“沒……沒事。”夏茉雙手搭在少年肩頭, 站穩腳跟後才緩緩松手, 長長地呼了口氣出去。
嘴上說著沒事，可胸腔裏的那顆心臟因為剛才的過度驚嚇, 砰砰亂跳直蹦到了嗓子眼。這感覺就像是下樓不小心踩空樓梯，沒個一時半會，壓根就緩不過來。
看她臉色不好，陳澈拽過旁邊幹凈的椅子讓她坐:“休息一下吧。”
夏茉點點頭，手撫著心口坐下，做了幾次深呼吸。
陳澈回到座位，把她的水杯拿了過來。
夏茉接過，喝了兩口，臉色稍有緩和，急速跳動的心臟也開始慢慢減速，總算是舒服了一些。
“好點了嗎？”陳澈問。
“好點了。”夏茉吐了口氣，擡頭看他，眼底漾開感謝的笑，“還好你反應快，不然我現在肯定摔趴下了！”
話罷，她站起身來，準備把水杯放回去，可視線不經意一擡，恍然瞥見門口有一道黑影“唰”地一下閃走。
夏茉驚疑:“欸？”
陳澈:“怎麽了？”
夏茉盯著正門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剛才門口好像站著個人。”
身形瞧著……有點像池頌？
人？
陳澈起身，往前門走去，推開門往走廊上左右瞧了瞧，沒發現有什麽，回頭看向夏茉:“走廊沒人，其他教室也關燈了。”
夏茉抿抿唇，沒再多想:“哦……可能我看錯了。”
陳澈低眸瞥了眼手表:“時間不早了，我們也回去吧。”
夏茉回身看看黑板，猶豫了兩秒鐘，沖他點頭:“好。”
兩人關了教室的燈，鎖好門，一起往教學樓外走去。
走到樓門口，看到外面磅礴的雨勢，夏茉腳步頓住，想起來一件要緊事:“完了……”
陳澈低眸看她，一瞬了然:“沒帶傘嗎？”
夏茉點頭，又搖頭:“原本帶了，但是在書包裏，剛才給池頌拿走了。”
“沒關系，我有傘。”說著話，陳澈扯開書包拉鏈，拿了一把純黑色的折疊傘出來，“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撐一把。”
夏茉眉開眼笑:“當然不介意！”
陳澈淺淺笑笑，拆開折疊整齊的傘面輕輕甩了甩，握緊傘把，“啪嗒”一聲撐開，側目看她：“走吧。”
夏茉跳到陳澈傘下，像一只活潑的兔子，眼角眉梢都掛著笑意。
陳澈下意識把傘往她那邊偏了偏，兩人肩膀若即若離著，一同走進似珠簾的雨幕裏。
不斷下落的雨滴將輕薄的傘面砸出一聲聲悶響，他們踩上地面的水坑，積雨在腳下泛開一圈圈的漣漪，又很快消逝。
共撐一把傘沒辦法走得太快，時間的流速都好像變慢。只是秋天的雨總是來得很急，不講一點道理，混著鋒利有勁的狂風，斜斜吹濕少年人的衣衫。
看著沒走幾步就已經被打濕的校服褲腿，夏茉總覺得此刻的氣氛太沈靜，沈靜到她有些難受。
抿抿唇，思索了幾秒，她扯了個話題出來：“陳澈，你家住哪兒？”
“禦景花苑。”
“那你每天是坐公車上下學嗎？”
“對。”
“怎麽不騎車呢？”夏茉忽然有點好奇，因為直通禦景花苑的公車只有一輛，線路還特別繞，遠不如騎車方便。
“嗯……”陳澈欲言又止，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輕輕笑了下，選擇實話實說，“其實我不會騎車。”
“不會？”夏茉訝異，“自行車還是電動車？”
“都不會。”陳澈如實回答，“不過我會騎三輪車。”
“三輪車？”夏茉看著陳澈，眨了眨眼睛，腦海裏忽然浮現出陳澈騎在三輪車上的場面，有些忍俊不禁，“聽起來很好玩。”
很好玩嗎？陳澈斂低眼眸，神情閃過一絲無奈，輕喃了聲：“其實不太好玩。”
他的聲音很小，夏茉沒聽清：“嗯？你說什麽？”
陳澈收起情緒，搖搖頭：“沒什麽。”
沒等她再開口，他又道了句，“走吧，去坐公車，不然雨要越下越大了。”
“好。”夏茉應聲，和他一起加快步伐，匆匆往校門外走去。
昏天黑地的夜，細密的雨早已連成硬朗的線條，斜斜狠狠地往地面上墜，雷聲從遠到近滾滾而來，冷白的閃電一刀劈開天幕，震顫地讓人心慌。
誰都沒註意到，此時此刻，他們身後的教學樓內，緩緩走出來一個人影。
印著斜紋的雨墻將他們的世界分割。
少年神色愀然，靜靜佇立在屋檐下，一雙單薄冷沈的眼睛，追隨著前方被黑傘罩起的身影。
風雨如磐，驚雷又突然響徹天際。
轟隆一聲，炸開樓門微弱的聲控燈。
昏黃的光頃刻照亮他隱在黑暗中的臉，很快又熄滅，將少年的身影再次融進晦暗的夜色。
他看著他們走遠，遠到再也看不見。一點一點、一點又一點，攥緊了手中那把漂亮的，印滿紅色花朵的傘。
*
夏茉的公車來得要比陳澈早。
上車前，陳澈執意把自己的雨傘塞給了她。
她再三拒絕無果，只能拿著傘上了車，同他說了再見。
夏茉到家時，比平常晚一個小時，她提前和家裏報備過。
進門時，李秋蓮和夏青松一個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追劇，一個在廚房裏忙的熱火朝天。
聽見關門聲，夏青松腦袋從廚房裏探了出來:“茉茉回來了？”
夏茉揚聲回答:“回來嘍！”
李秋蓮從沙發上起來，迫不及待地問:“成績出來了沒？”
夏茉站在玄關收傘，得意洋洋地沖李秋蓮揚眉:“您閨女這次不多不少，剛好考到年級二十名。”
“怎麽樣，這下我的零花錢可不能扣了吧？”
二十名？
一聽這句話，李秋蓮臉上立馬堆起笑:“不扣不扣，媽媽說到做到！”
其實李秋蓮一直還覺得夏茉考進文科一班是踩了狗屎運。畢竟高一那會兒，她貪玩的不行，成績也一直保持在中上游，不好不壞的水平。
沒曾想，分班考她忽然開竅，來了個一躍龍門，現在居然還把這個門給守住了！
李秋蓮開心的不得了，整個人都要飄了。但她怕表現的太明顯，讓夏茉驕傲，連忙咳了下，清清嗓子，故作嚴厲道:“這一次還不錯，但是要切記，不驕不躁！再接再厲！”
“孩子剛回來，讓她休息會兒。”夏青松打斷李秋蓮的說教，端著盛好的湯出來，招呼夏茉，“來，嘗嘗爸爸煲的湯。”
“對對對，喝湯，補充營養。”李秋蓮連連附和。
今天回來的晚，作業又多，夏茉顧不上休息，在玄關處換好拖鞋，直沖沖走進客廳，端起夏青松擱在餐桌上的湯碗，往臥室走去:“我邊寫邊喝。”
關上門，她把湯碗放到書桌上坐下。
習慣性地把手背到身後去拿書包，結果卻撈了把空氣。
她楞怔，回身去看。
書……包呢？
夏茉陷入怔忪。
定定神，她起身扯開臥室門:“爸，媽，池頌今天沒來家裏嗎？”
李秋蓮和夏青松異口同聲:“沒來啊。”
居然不來給她送書包？這小子怕不是要造反！
夏茉不滿，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我書包在他那兒，我下去拿。”
夏青松叫住她:“欸，剛好，你拿碗湯給他。今天雨下得大，你池叔宋姨住單位了，他一個人在家肯定餓了。”
夏茉剎住腳步，習以為常地等夏青松盛好湯，小心翼翼地端著碗出了門。
一樓，池家大門緊閉。
夏茉端著碗，用腳踢了踢大門。
屋內鴉默雀靜，半晌都沒動靜。
夏茉以為池頌在裏屋寫作業沒聽到，又踢了踢門，扯開嗓子喊他:“池頌！”
“……”等了幾秒，寂然無聲。
夏茉彎腰，將耳朵貼在門上:“池頌？”
“……”又等了幾秒，依舊沒有動靜。
夏茉直起身，用力踹了一腳大門，擡高音量拉長音調:“池——頌——”
這回，鎖芯啪嗒轉了一圈，門被人一把推開。
“你怎麽不給我送書包！”夏茉張口埋怨，擡眸卻瞧見眼前的少年，一頭黑發濕漉漉地滴著水。
“你這是……”她楞怔。
池頌沒作聲，冷冷掃她一眼，轉身往屋裏走去。
夏茉跟進來，反手帶上門:“你是洗澡了，還是淋雨了？”
池頌懶懶塌塌地靠著沙發坐下，長腿敞著，漫不經心地掀眸看她，語氣刺刺兒的:“你說呢？”
他的態度惡劣的有些莫名其妙，夏茉沒好氣地嗆了一嘴:“我怎麽知道？”
然而剛說完，她就瞥見陽臺上掛著他寬大的校服外套。
原本淡藍色的布料被水浸成了藏藍色，答案顯而易見。
看來這大少爺是因為淋了雨，心情不好了。
夏茉抿抿唇，放下手裏的湯，語氣柔和下來:“你是不是傻？我書包裏就有傘。”
“沒看到。”池頌漫不經心地撈起一旁的手機，拇指滑動解鎖，隨意點開某個app打發時間，並不是很想搭理她。
夏茉沒察覺到他情緒有點過於異常，只以為他這是淋了雨有點煩，繼續道:“你怎麽不把頭發擦幹了？不怕感冒？”
池頌沒說話，翻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
屏幕投射出微弱的白光，清清冷冷映在他淺色的瞳孔裏，纖長的睫毛微垂著，面上沒半點表情，顯得沒什麽精神，整個人散發著頹喪的氣息。
看他一動不動，夏茉轉身去浴室拿了毛巾出來，頤指氣使地丟給他:“喏，把頭發擦幹了。”
池頌置若罔聞，沒半點行動的意思。
夏茉踢踢他的拖鞋，再次催促:“聽見沒？擦！頭！發！”
池頌心裏本來就憋著一團火，煩得要死，現在被她這麽一念叨，那火不受控地蹭蹭往上躥，儼然有了燎原之勢。
呵，現在知道管我了？剛才在學校不還滿眼冒星星和別人談笑風生？
池頌繃緊咬肌，怒不可遏地擡眸剜她。
剛要開口說話，夏茉卻忽然眨了眨眼睛，湊上前端詳起他的臉，冷不丁問了句:“欸？你臉色怎麽這麽差？”
夏茉有些擔心池頌是不是發燒了，本能反應地伸手去摸他額頭。
結果還沒碰上，池頌不知道抽什麽風，忽然一把拍開她的手，怒氣沖天地斥了聲:“別碰我！”
夏茉被嚇得楞住，手停滯在半空，驚惶無措地看著池頌。
池頌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這聲有點太兇了，不自然地斂低眼簾，避開了她的視線。
氣氛在此刻變得異常詭異。
屋內沈暗的燈光照不亮少年人的臉龐，老舊的玻璃窗被風刮碰，發出叮叮哐哐的響聲。
定了定神，夏茉緩緩收回手，直起了身。
她垂眸看向靠著沙發的少年，有限的耐心徹底告罄，聲音一瞬冷卻:“池頌，我惹你了嗎？”
“你在朝我發什麽脾氣？”
“難不成是我讓你淋雨回來的嗎？”
夏茉忍無可忍的一通輸出，池頌卻低著頭，一語不發。
她並不想和他吵架，只是實在不明白，他在和她慪什麽氣。
看他遲遲都沒有開口解釋、道歉的意思，夏茉也不想再說什麽，轉身撈起擱在沙發一側的書包，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只是走到門口，她沒忍住頓了下，又叮囑了句:“你記得趁熱喝湯。”
隨後，大門“吱呀”一聲被扯開，又“砰”地一聲關上。
風雨仍在窗外飄搖。
池頌靠在沙發上，盯著桌上那碗還冒著熱氣的湯，陷入沈寂。
夏茉說得對，又不是她讓他淋雨回來的，他莫名其妙發什麽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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