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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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時
醫院裏，走廊上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外面漆黑一片，謐靜的夏夜傳來蛐蛐的鳴叫聲。
值班護士從ICU裏走出來，滿臉喜悅進入醫生辦公室。
“趙醫生，病人醒了。”
聞言，趙醫生急忙拿起桌上的眼鏡帶好，叫上幾個一起值班的醫生一起走前往病房。
這個病人前天被送到急診，是高空墜物所所致的重傷，送過來時渾身是血，已經昏迷不醒，傷口十分嚴重，四肢肋骨幾乎全部被壓斷，當夜便下了病危通知書，72小時內若醒不來便沒治了。
此刻才將將好24個小時，這簡直就是醫學奇跡。
“來，家屬往邊上站一點。”
趙醫生拿著病歷本站在床前，溫聲詢問：
“許衿，能聽見嗎？”
迷蒙之中，她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極力地睜開眼，奈何全身都被繃帶包裹著，臉上也只留下眼睛一條小小的縫隙。
她看著滿屋子的人，為首的醫生帶著三四個人站在她的床邊，蔣媛麗紅腫著雙眼站在後面，靠墻放著的幾個凳子上，坐著她的幾個親戚。
她怎麽會在這兒？
“嗯……”
她想開口說話，奈何根本張不開嘴，只有嗓子能發出丁點聲音。
“聽力正常，個人認知正常……”
趙醫生在本子上記錄病情，末了，他也松了口氣，說：“能醒來已經是奇跡，好好養著，過一陣子就能轉普通病房了。”
蔣媛麗在旁邊提心吊膽，聽到這句話終於松了口氣。她激動地拉著醫生的手，熱淚盈眶：“謝謝，謝謝趙醫生。”
房間裏大半人走了後 ，蔣媛麗擦幹眼淚，坐到她身邊：“衿衿，你聽到了嗎？醫生說你會痊愈的，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許衿看著有些陌生的母親，她口中艱難道：“周……”
蔣媛麗俯下身子，貼在她唇邊：“衿衿你說什麽，你……你再說一遍，媽媽沒聽清。”
“周……”
“粥……你想喝粥是嗎？”
許衿艱難地搖搖頭，層層繃帶的包裹下，她的眼角不受控制地劃過一滴淚。
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現在躺在醫院的是她，那周嘉漾呢，他在哪裏？
她現在渾身不能動彈，傷口火辣辣地疼，她想做什麽都做不了。
對了，姜敏，問她一定會有消息。
她手指困難地挪動著，蔣媛麗發覺，問她：“你想要什麽，跟媽說。”
“姜……”
“姜……姜敏是不是？你想找姜敏是不是？”
她點點頭。
“好……你等等，我現在給她打電話……”
蔣媛麗看著自己總算猜對女兒所說，臉上有了點喜悅，急忙掏出手機跑到外面打電話。
半個小時後，姜敏火急火燎地從家裏趕來，她小心翼翼地伏在病床邊，聲音急切：“衿衿，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
許衿極力想要握住她的手，但是她根本動彈不得，她依舊是靠著嗓子僅能發出的一點聲音，期盼著對方能夠聽懂。
“周……”
“周什麽？”
姜敏聽到一個字，又怕是自己沒有聽全後面的字，便又往近了些，許衿費力地說出第二個字：“嘉……”
她企圖在姜敏臉上看到一絲熟悉的神情，然而她卻沒有一絲反應，甚至還問她：“周嘉是誰，你要找他嗎？”
許衿心中忽然萌生出巨大的恐懼，黑暗之中好似伸出一只無形的手將她往下拉。
姜敏為什麽不記得周嘉漾。
忽然，床開始微微晃動，許衿豁出了命要爬起來，她的淚水止不住地流，身上的疼痛遠遠不及此刻的撕心裂肺。
蔣媛麗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急忙去叫了醫生來，幾個坐在墻角的親戚也過來按住了她。
護士來後，給她打了一針鎮定劑，她沈沈睡了過去。
*
兩個月後，許衿身體已經大好，日常出行已經不成問題。
這些時日，她總是覺得精神恍惚，大部分時候，她是靠著鎮定劑度日，整日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甚至有時候，她都怕自己也會忘了周嘉漾。
姜敏來看過她幾次，每一次，她都會問：“你真的不認識周嘉漾嗎？”
姜敏總是一臉茫然地問：“他是誰 ？”
“他是周嘉漾，他是我們這裏中考狀元啊，高中三年他擔任班長，在班上幫助了我們許多，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許衿快要急哭了，為什麽她會不記得他呢？
“你叫徐宥樂來，他高中總粘著周嘉漾，他一定記得。”
姜敏打了電話，徐宥樂來的時候，帶來不少補品。
許衿像得了失心瘋，她死死抓住徐宥樂的袖子，滿臉希冀地說：“你知道周嘉漾在哪嗎？”
“誰？”
“周嘉漾啊，你高中最愛跟他玩兒，你們每天放學一起打籃球，你忘了嗎？”
許衿已經忍不住情緒，她眼中噙著淚水，企圖從這個周嘉漾最好的朋友口中得到一個確切答案，可是他眼中茫然，顯然也不記得了。
為什麽會這樣，她不是已經穿越過去救他了嗎？長青街那塊地皮不是已經被收購了嗎？為什麽回來的是她，消失的是他？
難道是因為她穿越到過去對他太過於親近而亂了常規，以至於改變了現代的一切？都怪她情不自已，害了他。
“啪！”
她猛然一個巴掌打到自己臉上，姜敏哭著抱住她：“衿衿你幹什麽啊！你想找那個叫周嘉漾的人我們可以慢慢找，為什麽要傷害自己 。”
許衿忍不住苦笑。
錯了，全錯了。
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平覆過後，姜敏和徐宥樂從她家離開，臨走時，她悄悄和蔣媛麗說：“阿姨，你帶衿衿去看看精神科吧，她總是說胡話，還突然地打自己，我們真怕她再出什麽意外。”
蔣媛麗數月來，已經操碎了心，頭發逐漸見白。她點點頭，心疼地看向那間緊閉的房間。
人都走後，許衿悵然若失，坐在床上發呆，忽然，她開始把所有的箱子摔到地上，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書裏摸索尋找著。
終於，她拿起一張薄薄的相片，是高三畢業時拍的集體照，她清楚地記得，拿到相片的第一時間，她立馬去尋找周嘉漾所在的位置，並且觀察他的目光所至。
書上曾說，人在拍照的時候，會不受控制地看向自己喜歡的人。
那天的相冊上，周嘉漾看向的是她，可她旁邊是鄭知阮。
她不知道他在看誰。
此刻，她捏著相片，很精準地看向他本該所在的位置，可是那塊卻被別人所代替，她不信邪，只覺得是自己的記憶除了問題，一遍遍在上面尋找排除著。
可是真的沒有。
她的情緒徹底爆發，忍不住失聲痛哭。
為什麽世界要如此殘忍地抹去他的存在，讓她一遍遍在痛苦裏默哀。
相片失力落到地上，有風從窗外吹來，將相片翻了過去。
相片的背面，密密麻麻寫著一封信：
親愛的許衿：
見字如唔，展信舒顏。
我是周嘉漾。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謝謝你，但請不必費力，我已經不覆存在。
見你的第一面，我知道你是個乖巧懂事的女生，也聽說過你的家庭。你不必自卑，你是個很好很優秀的女生，世間的一切美好你都配得上。
我一直都很喜歡你，打籃球的時候，你去操場北門倒垃圾，路過籃球場時，我總會在你經過後轉身，註視你走進垃圾堆的小巷子；你是英語課代表，收發作業的時候，我總是會提前將我所在這一組收齊再轉交給你，向你匯報情況，只是為了跟你多說幾句話；下雨天，我總是趁著人多與你並肩，在你與朋友說笑間偷偷看你一眼；諸如此類太多。
可是我太笨了，我總是冷冰冰，從不敢正視自己的喜歡，也怕攪亂你心神，耽誤了你的學習。
畢業後，我沒有想到高空墜物會奪走你的生命。那一夜，我哭得肝腸寸斷，跪在地上向上天祈禱，留下你的命。
自小戴著的一塊家中祖傳腕表，在我祈禱那天，忽然顯了靈。
我向它許願：若能救你一命，我願意以命相換。時空穿梭，我有幸保留記憶，腕表認你為主，在你身上行我該行之事，於是乾坤倒轉，高空墜物的受害者成了我，而你，成了救我的人。
扭轉的時空中，我完美的家庭與你互換，看著你能幸福，我很開心。但是我的演技太差，已經失去過一次後便再也控制不住喜歡，是我破壞了時空規則，提前結束了這一切。但是我不後悔，在這短暫的一學期裏，我實現了我所有的願望，真正勇敢地面對了一切，也回應了你的感情。
短暫的敞開心扉相處，卻像是讓我走完了這幸福的一生。
信到此處，我知你淚流滿面，悲傷不能自已。我很抱歉讓你傷心，但請你不必自責，這一切是我心甘情願。
R大的櫻花很美，希望你好好生活，替我去看看。
衿衿前景之光明，勿為我成零落之花。
周嘉漾，
絕筆。
信的末尾處，濺起一朵朵淚花，暈染了字跡，像是在一個滿城風雨的午後，怎麽也沖刷不掉的淤痕。
許衿捧著信，眼睛哭得已經看不清字跡，明明倒垃圾是她為了多看他幾眼而攬下其他同學的活；明明收發作業是她向老師提議各組多一個負責人收發好減輕她的負擔；明明下雨天也是她總故意湊到他身邊……她做的這一切，原本就像個小偷，一點點偷走他的時間變成他們的共有時間，可現在，倒像是他成了小偷，窺探著她本一文不值的青春。
窗外的風大了些，天空暗沈下來，大片大片的烏雲遮住了太陽，片刻間大雨傾盆。
窗戶沒有關，雨水順著窗臺濺進了書桌，打濕了散落的試卷，細微的雨沫子打在桌上濺到了她的臉上，眼睛裏，本就迷蒙的眼睛酸澀不堪，她閉眼使勁揉揉，再睜開。
眼前忽然出現一個黑影，隨著雨水騰起的水汽逐漸清晰，慢慢勾勒出她所熟悉的輪廓，最後完完整整展現在她面前。
“周嘉漾！”
他背對著天光，蹲在她面前，笑著伸手摸摸她的腦袋。
“別哭了。”
“你別丟下我，我求求你別丟下我。”
許衿根本控制不住，在聽到他的聲音後淚水決堤。
“對不起，這個世界已經抹除了我的存在，我回不來了。”
他眼眶紅著，唇角盡是苦笑。
“夏天的暴雨來的快，去得也快，這場雨過後，我會永遠消失。但我總放心不下你，腕表完成他的任務後留在了你的身邊，成了我唯一的遺物，我怕你找不到我會出意外，所以我擅自使用了腕表最有一絲作用——那封信和現在的我，你要聽我的話，好好活著，去上大學，替我看看R大的櫻花，還有，我們還沒有吃到花椒大料酸奶呢，你也還沒有吃到那個冰淇淋，放暑假後，再替我去看一次吧。答應我，這是我最後的心願。”
“好……好好，我答應你。”
許衿哭的已經不成樣子，她一邊點頭，一邊想要伸手觸碰他。
“你不要總是難過，我會化成四季的雨，永遠陪在你身邊。”
話畢，雨忽然停了，天空放晴，在窗前搭起一架彩虹。
而他，在天光乍洩的一瞬間，煙消雲散。
“不要！”
許衿拼了命地伸出手，撲過去擁抱，可最後，只剩下點點水汽，落在她臉上，冰涼徹骨。
精心購置的禮品盒內，那只腕表悄無聲息地化成了一灘水。
從此，這世間的每一場雨，都成了你的遺物，而我永遠被困在雨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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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裏，走廊上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外面漆黑一片，謐靜的夏夜傳來蛐蛐的鳴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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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醫生，病人醒了。”
聞言，趙醫生急忙拿起桌上的眼鏡帶好，叫上幾個一起值班的醫生一起走前往病房。
這個病人前天被送到急診，是高空墜物所所致的重傷，送過來時渾身是血，已經昏迷不醒，傷口十分嚴重，四肢肋骨幾乎全部被壓斷，當夜便下了病危通知書，72小時內若醒不來便沒治了。
此刻才將將好24個小時，這簡直就是醫學奇跡。
“來，家屬往邊上站一點。”
趙醫生拿著病歷本站在床前，溫聲詢問：
“許衿，能聽見嗎？”
迷蒙之中，她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極力地睜開眼，奈何全身都被繃帶包裹著，臉上也只留下眼睛一條小小的縫隙。
她看著滿屋子的人，為首的醫生帶著三四個人站在她的床邊，蔣媛麗紅腫著雙眼站在後面，靠墻放著的幾個凳子上，坐著她的幾個親戚。
她怎麽會在這兒？
“嗯……”
她想開口說話，奈何根本張不開嘴，只有嗓子能發出丁點聲音。
“聽力正常，個人認知正常……”
趙醫生在本子上記錄病情，末了，他也松了口氣，說：“能醒來已經是奇跡，好好養著，過一陣子就能轉普通病房了。”
蔣媛麗在旁邊提心吊膽，聽到這句話終於松了口氣。她激動地拉著醫生的手，熱淚盈眶：“謝謝，謝謝趙醫生。”
房間裏大半人走了後 ，蔣媛麗擦幹眼淚，坐到她身邊：“衿衿，你聽到了嗎？醫生說你會痊愈的，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許衿看著有些陌生的母親，她口中艱難道：“周……”
蔣媛麗俯下身子，貼在她唇邊：“衿衿你說什麽，你……你再說一遍，媽媽沒聽清。”
“周……”
“粥……你想喝粥是嗎？”
許衿艱難地搖搖頭，層層繃帶的包裹下，她的眼角不受控制地劃過一滴淚。
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現在躺在醫院的是她，那周嘉漾呢，他在哪裏？
她現在渾身不能動彈，傷口火辣辣地疼，她想做什麽都做不了。
對了，姜敏，問她一定會有消息。
她手指困難地挪動著，蔣媛麗發覺，問她：“你想要什麽，跟媽說。”
“姜……”
“姜……姜敏是不是？你想找姜敏是不是？”
她點點頭。
“好……你等等，我現在給她打電話……”
蔣媛麗看著自己總算猜對女兒所說，臉上有了點喜悅，急忙掏出手機跑到外面打電話。
半個小時後，姜敏火急火燎地從家裏趕來，她小心翼翼地伏在病床邊，聲音急切：“衿衿，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
許衿極力想要握住她的手，但是她根本動彈不得，她依舊是靠著嗓子僅能發出的一點聲音，期盼著對方能夠聽懂。
“周……”
“周什麽？”
姜敏聽到一個字，又怕是自己沒有聽全後面的字，便又往近了些，許衿費力地說出第二個字：“嘉……”
她企圖在姜敏臉上看到一絲熟悉的神情，然而她卻沒有一絲反應，甚至還問她：“周嘉是誰，你要找他嗎？”
許衿心中忽然萌生出巨大的恐懼，黑暗之中好似伸出一只無形的手將她往下拉。
姜敏為什麽不記得周嘉漾。
忽然，床開始微微晃動，許衿豁出了命要爬起來，她的淚水止不住地流，身上的疼痛遠遠不及此刻的撕心裂肺。
蔣媛麗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急忙去叫了醫生來，幾個坐在墻角的親戚也過來按住了她。
護士來後，給她打了一針鎮定劑，她沈沈睡了過去。
*
兩個月後，許衿身體已經大好，日常出行已經不成問題。
這些時日，她總是覺得精神恍惚，大部分時候，她是靠著鎮定劑度日，整日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甚至有時候，她都怕自己也會忘了周嘉漾。
姜敏來看過她幾次，每一次，她都會問：“你真的不認識周嘉漾嗎？”
姜敏總是一臉茫然地問：“他是誰 ？”
“他是周嘉漾，他是我們這裏中考狀元啊，高中三年他擔任班長，在班上幫助了我們許多，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許衿快要急哭了，為什麽她會不記得他呢？
“你叫徐宥樂來，他高中總粘著周嘉漾，他一定記得。”
姜敏打了電話，徐宥樂來的時候，帶來不少補品。
許衿像得了失心瘋，她死死抓住徐宥樂的袖子，滿臉希冀地說：“你知道周嘉漾在哪嗎？”
“誰？”
“周嘉漾啊，你高中最愛跟他玩兒，你們每天放學一起打籃球，你忘了嗎？”
許衿已經忍不住情緒，她眼中噙著淚水，企圖從這個周嘉漾最好的朋友口中得到一個確切答案，可是他眼中茫然，顯然也不記得了。
為什麽會這樣，她不是已經穿越過去救他了嗎？長青街那塊地皮不是已經被收購了嗎？為什麽回來的是她，消失的是他？
難道是因為她穿越到過去對他太過於親近而亂了常規，以至於改變了現代的一切？都怪她情不自已，害了他。
“啪！”
她猛然一個巴掌打到自己臉上，姜敏哭著抱住她：“衿衿你幹什麽啊！你想找那個叫周嘉漾的人我們可以慢慢找，為什麽要傷害自己 。”
許衿忍不住苦笑。
錯了，全錯了。
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平覆過後，姜敏和徐宥樂從她家離開，臨走時，她悄悄和蔣媛麗說：“阿姨，你帶衿衿去看看精神科吧，她總是說胡話，還突然地打自己，我們真怕她再出什麽意外。”
蔣媛麗數月來，已經操碎了心，頭發逐漸見白。她點點頭，心疼地看向那間緊閉的房間。
人都走後，許衿悵然若失，坐在床上發呆，忽然，她開始把所有的箱子摔到地上，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書裏摸索尋找著。
終於，她拿起一張薄薄的相片，是高三畢業時拍的集體照，她清楚地記得，拿到相片的第一時間，她立馬去尋找周嘉漾所在的位置，並且觀察他的目光所至。
書上曾說，人在拍照的時候，會不受控制地看向自己喜歡的人。
那天的相冊上，周嘉漾看向的是她，可她旁邊是鄭知阮。
她不知道他在看誰。
此刻，她捏著相片，很精準地看向他本該所在的位置，可是那塊卻被別人所代替，她不信邪，只覺得是自己的記憶除了問題，一遍遍在上面尋找排除著。
可是真的沒有。
她的情緒徹底爆發，忍不住失聲痛哭。
為什麽世界要如此殘忍地抹去他的存在，讓她一遍遍在痛苦裏默哀。
相片失力落到地上，有風從窗外吹來，將相片翻了過去。
相片的背面，密密麻麻寫著一封信：
親愛的許衿：
見字如唔，展信舒顏。
我是周嘉漾。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謝謝你，但請不必費力，我已經不覆存在。
見你的第一面，我知道你是個乖巧懂事的女生，也聽說過你的家庭。你不必自卑，你是個很好很優秀的女生，世間的一切美好你都配得上。
我一直都很喜歡你，打籃球的時候，你去操場北門倒垃圾，路過籃球場時，我總會在你經過後轉身，註視你走進垃圾堆的小巷子；你是英語課代表，收發作業的時候，我總是會提前將我所在這一組收齊再轉交給你，向你匯報情況，只是為了跟你多說幾句話；下雨天，我總是趁著人多與你並肩，在你與朋友說笑間偷偷看你一眼；諸如此類太多。
可是我太笨了，我總是冷冰冰，從不敢正視自己的喜歡，也怕攪亂你心神，耽誤了你的學習。
畢業後，我沒有想到高空墜物會奪走你的生命。那一夜，我哭得肝腸寸斷，跪在地上向上天祈禱，留下你的命。
自小戴著的一塊家中祖傳腕表，在我祈禱那天，忽然顯了靈。
我向它許願：若能救你一命，我願意以命相換。時空穿梭，我有幸保留記憶，腕表認你為主，在你身上行我該行之事，於是乾坤倒轉，高空墜物的受害者成了我，而你，成了救我的人。
扭轉的時空中，我完美的家庭與你互換，看著你能幸福，我很開心。但是我的演技太差，已經失去過一次後便再也控制不住喜歡，是我破壞了時空規則，提前結束了這一切。但是我不後悔，在這短暫的一學期裏，我實現了我所有的願望，真正勇敢地面對了一切，也回應了你的感情。
短暫的敞開心扉相處，卻像是讓我走完了這幸福的一生。
信到此處，我知你淚流滿面，悲傷不能自已。我很抱歉讓你傷心，但請你不必自責，這一切是我心甘情願。
R大的櫻花很美，希望你好好生活，替我去看看。
衿衿前景之光明，勿為我成零落之花。
周嘉漾，
絕筆。
信的末尾處，濺起一朵朵淚花，暈染了字跡，像是在一個滿城風雨的午後，怎麽也沖刷不掉的淤痕。
許衿捧著信，眼睛哭得已經看不清字跡，明明倒垃圾是她為了多看他幾眼而攬下其他同學的活；明明收發作業是她向老師提議各組多一個負責人收發好減輕她的負擔；明明下雨天也是她總故意湊到他身邊……她做的這一切，原本就像個小偷，一點點偷走他的時間變成他們的共有時間，可現在，倒像是他成了小偷，窺探著她本一文不值的青春。
窗外的風大了些，天空暗沈下來，大片大片的烏雲遮住了太陽，片刻間大雨傾盆。
窗戶沒有關，雨水順著窗臺濺進了書桌，打濕了散落的試卷，細微的雨沫子打在桌上濺到了她的臉上，眼睛裏，本就迷蒙的眼睛酸澀不堪，她閉眼使勁揉揉，再睜開。
眼前忽然出現一個黑影，隨著雨水騰起的水汽逐漸清晰，慢慢勾勒出她所熟悉的輪廓，最後完完整整展現在她面前。
“周嘉漾！”
他背對著天光，蹲在她面前，笑著伸手摸摸她的腦袋。
“別哭了。”
“你別丟下我，我求求你別丟下我。”
許衿根本控制不住，在聽到他的聲音後淚水決堤。
“對不起，這個世界已經抹除了我的存在，我回不來了。”
他眼眶紅著，唇角盡是苦笑。
“夏天的暴雨來的快，去得也快，這場雨過後，我會永遠消失。但我總放心不下你，腕表完成他的任務後留在了你的身邊，成了我唯一的遺物，我怕你找不到我會出意外，所以我擅自使用了腕表最有一絲作用——那封信和現在的我，你要聽我的話，好好活著，去上大學，替我看看R大的櫻花，還有，我們還沒有吃到花椒大料酸奶呢，你也還沒有吃到那個冰淇淋，放暑假後，再替我去看一次吧。答應我，這是我最後的心願。”
“好……好好，我答應你。”
許衿哭的已經不成樣子，她一邊點頭，一邊想要伸手觸碰他。
“你不要總是難過，我會化成四季的雨，永遠陪在你身邊。”
話畢，雨忽然停了，天空放晴，在窗前搭起一架彩虹。
而他，在天光乍洩的一瞬間，煙消雲散。
“不要！”
許衿拼了命地伸出手，撲過去擁抱，可最後，只剩下點點水汽，落在她臉上，冰涼徹骨。
精心購置的禮品盒內，那只腕表悄無聲息地化成了一灘水。
從此，這世間的每一場雨，都成了你的遺物，而我永遠被困在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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