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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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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

餘夏將信放到桌上行了一禮便帶話離開,帳簾一落蒼淩順起那封信,反反覆覆看,最後看得眼睛生疼他便捏在指間擡到火盆裏燒了。

無垠的沙漠上風沙不止地襲來一次次打翻迎頭的士兵,卷起一縷縷的黃沙像無盡的海洋翻湧。沙丘上,幾株耐寒的植物頑強地挺立著成為這片金沙唯一的參照物地平線模糊不清,等馬蹄聲遠遠甩在後頭一行人才順著沙丘暫時到背風坡躲黃沙。

張海天將腰帶裏藏得輿圖拿出來給周祈遠看,“殿下,最近的出口便是這個峽谷,不過以咱們現在的腳程還有幹糧走到這裏至少要整整五天……”

與幾千蠻狄交手紅鷹衛剩下的人不到四百,一路逃竄到金沙就算是拉車的牛馬也要精疲力竭,莫說五天一邊逃跑一邊與跟上來的敵軍交戰兩天都難。

沙丘頂上落下一縷黃沙在紙上,周祈遠彈開沙,“他們人只有兩隊進沙漠追殺,就假設有一千人,正面硬剛比一路逃生找出口生存幾率更大,等晚上吧,風停了陽光毒,讓下邊人再熱也別脫衣捂好自己站在原地不要動。”

張海天轉頭跟手下人吩咐,他在周祈遠邊上坐下來,“我們為定遠爭取了取糧的時間,如果硬鋼真能撐個兩天關西的援兵一到我們也能得救了。”

周祈遠正看著圖,張海天又從袖口拿出煙桿將小包紙裏的煙草沖進去遞過來道:“可以醒神。”

周祈遠看了一眼,皇宮裏抽煙草的大有人在,想起幼年時周綸之帶人按著他的頭強制讓他吸,喉嚨裏好似有那股嗆味他微皺眉,“到邊上去抽。”

張海天一看周祈遠神色冷厲立馬將東西收起來,“留著晚上用吧。”

一個時辰過去風沙漸小,去探路的兵前來報告:“對方打頭陣的還是那群土匪,他們人躲在西南角離這兒三裏地。”

周祈遠往上爬了幾步抓起一把沙慢慢撒開,沙正是往西南方向跑,“整隊拿好刀跟我走。”

夜黑又刮風,半空朦朧視線幾乎捕捉不到東西,順風的方向邁起步來輕松很多,一行人彎著腰挺高警惕跟周祈遠走,他們處於沙丘高位,只是有風沙掩護敵軍又躲在低處所以彎著腰很難被發現。

周祈遠用琉璃鏡觀察到風吹的下一角中間有凹下去痕跡,他讓張海天看一遍記住位置再說:“前面的坡下藏不了一千多個人,所以我們要想盡辦法借著風力把對面引誘到流沙裏。”

琉璃鏡遞給領頭的人,等他們看清楚了周祈遠才下令往前進攻。

沙丘上突然承不住力往下塌陷,風沒阻力刮得下邊人完全睜不開眼,沒等反應過來胸膛被捅刀,紅鷹衛的人最擅長刺殺,及時在嘈亂的空間裏也如禿鷹有一雙銳利的目光,能精準撲過去將獵物按進沙裏再捅一刀,有人張嘴要喊卻吃了口黃沙。

滿天沙塵裏誰也不出聲,風偶爾靜下來就聞兵刃撞擊聲。

等瞧見另一波人趕來支援周祈遠摘下僅剩的一包火藥綁在箭上,算準時機拉弦,鳴聲順風加速投向沙堆,轟然炸飛一圈人,底下沙基毀掉瞬間連著前邊流沙圈往裏迅速倒沙,等人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一個個陷進去。

周祈遠把弓還給手下人,剛一轉頭身子失重,雙耳像有兩條磁石磨砂,一瞬間失聰,他奮力抓沙想往上爬卻發現沙流動的速度在加快,誰也沒想打對面會不管不顧扔出整個火藥包,周圍沙丘頃刻坍塌,雙方都無一例外卷進流沙裏。

抓哪兒哪兒陷進去,周祈遠解開腰上的輕甲等身一輕拼力將腳拔出,仰躺拔出雙腳後手撐地砥礪起身,只要輕功快過流沙速就能往上撤,此時風變小離漩渦中心遠的大部分人都能撈上去,等周祈遠拉到後面汗流出去身體水分幹枯。

“殿下等下太陽一出來了誰也頂不過,讓屬下來!”張海天要脫甲周祈遠伸手攔住。

“能救多少是多少。”周祈遠體力不支只好跪在一邊調整呼吸,救出來的人又反過去救其餘人,感受到有人在靠近周祈遠捏緊腰上的劍柄,緩緩擡眼,看到一模一樣的三個人,他揉起眼。

等那影子靠近周祈遠迅速滾向邊上,再睜眼重影依舊在,好不容易看清對方面目。

“沒想到你本人竟然會進沙漠。”

剛剛那一下揮空,刀還陷在沙裏,鹿昌輔拇指在柄上磨搓,“殺弟之仇即便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奉陪。”

周祈遠想咽了口水卻發現口腔幹得很,張海天說的沒錯等太陽一出來他撐不下去,“沒想到鹿大當家居然對一個沒有血緣的弟弟如此看重。”

鹿昌輔冷笑道:“怎麽?撐不下去了想陪我聊聊日常拖延時間嗎?”

周祈遠當即將劍抽出,“被你看出來了。”

鹿昌睨著地上一副要同歸於盡的周祈遠突然笑了起來,“看到你還抱有一絲生還幻想我都不忍告訴你定遠什麽困境了,以為京城給的糧能運到關西是嗎?狄人已經掉頭去攔截了這也是為什麽沙漠只有我的人原因,不妨再告訴你不出一日定遠就末路窮途了。”

此話一出周祈遠眼神顯露擔憂之色,沒等鹿昌輔得意那份撲棱等死的情緒恍消散,目光冰冷:“掉頭攔截糧車圍攻定遠?”

鹿昌輔不知周祈遠問話意思,但心中已然起一層狐疑感到一絲冷意,他說:“怎麽你不信?”

周祈遠手撐地緩緩起身,鹿昌輔同時捏緊刀柄只要有動作他就有把握能攔截周祈遠可能會拼死砥礪使出的一招。

周祈遠:“軍餉是京中運來,狄人這時候突然往返,京城和定遠你覺得哪個更有誘惑?”

交貨的地方就在兩地中間,定遠戰亂道路大多已摧殘,關西的赤風軍尚有機會及時撥人去援定遠,但玄羽軍不同,北方的玄羽軍不會冒著北戎突境的危險及時支援京城,更何況鹿昌輔明確知曉平南候唯一兒子在定遠,皇帝也在定遠。

在他思緒不禁糟亂,忽然眼前閃過一抹亮色,即便他及時反應躲掉右眼睛也沒能躲過周祈遠鋒利的刀刃,如果他沒有躲開半步這一劍挨的就是脖子。

大刀從沙裏拔起,在周祈遠第二劍揮過來時打在刀面上,鹿昌輔一路休息得充足吃食不缺此時力已十足,刀面上的劍細微顫動。

鹿昌輔:“我本想給你一點時間留遺言奈何你這人說的話沒有一個我愛聽的!”

刀順利掃去周祈遠一個飛旋躲下,他落在不遠處,身上的棉被刀切出幾道口,東南邊微微泛起金光,太陽要出來了。

“從金沙出去要五天時間,及時你的人現在原路返回也會被定遠來的援兵追殺,狄人把你們當猴耍,大當家現在很生氣吧?你們聯盟他們答應給你什麽?”周祈遠反手用劍柄接住從上劈下來的刀鋒,由於雙方力量差距他膝蓋的傷開始撕裂不由得跪下去,“領地還是官職?一個大字不識的土匪還妄想入仕途,癡人說夢。”

鹿昌輔死死壓著,兩胳膊都抓在刀柄上,“你這罪臣遺孤都能雞毛當令箭要入主京都我鹿昌輔有什麽不能想的?”

周祈遠抽走劍往左閃開,刀擦過肩砍下一塊布,血浸透棉開始往沙裏滴,“橫豎不過一死,我沒什麽可怕的,但你今日也得給我陪葬。”

“我看你口氣能硬到何時!”

光影交錯間沙土四濺,與此同時身後從流沙逃出命的在竭力廝殺,鹿昌輔每一招都下十成力料定周祈遠力盡筋疲,幾招都被躲過他腳底加速橫空跳起再重重劈去,周祈遠手裏的劍躲招時被震出手,他要去接鹿昌輔一個箭步屈刀繞腰換到左手全力劈去,及時躲掉刀鋒斬腰的危險也沒能免去這一招傷害。

刀面砸過頭,周祈遠一個暈晃沒站穩栽下沙,好似有一個尖銳的金屬摩擦聲穿過腦髓,四肢無力右耳感覺有個粗針一直在紮耳蝸,腦門流下來的血黏起沙順著脖往凝成沙珠,他能清晰的感覺到那份痛已經無法承受只是沒有力氣喊聲,努力睜開眼,軟劍就在膝蓋邊,只要鹿昌輔靠近他也許有機會帶走。

眼眶的生理淚水迷糊視線,像無數個方形小塊在填滿,黑色的長體往前只邁半步便倒了下去,無論是碎骨還是剜眼都沒有辦法忽略。

鹿昌輔每動一下右眼在劇烈灼燒,疼得人使不出力氣,手上的刀也落地他只能大喊著試圖能轉移痛苦,太陽光一上來剩下的眼睛更睜不開,兩人一左一右不遠的距離各自奄奄一息。

烈陽出來不久被黃沙遮掩,地上又開始刮風,周祈遠只能由著風把自己卷進沙堆,一層一層的沙往身體上蓋,很快給人原地起了一座墓。

鳴聲散去,心臟跳聲從左耳灌入,一下一下很慢,他睜不開眼恍然想起蒼淩在雪山上那一夜是否也如此,感受著自己的呼吸輪回慢慢變少,又想起那個夢,這一切如果可以是夢他希望醒來是在大理寺那夜的床上,大理寺的日常才是不可多得的,那時候蒼淩沒有失去任何他也是被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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