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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勝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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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勝舊年

翌日清早。

席容煙睜開眼時,寒星已經走了。

微涼的風從窗子透進來,她稍稍清醒了一些。

她披衣起身,在窗前立了半晌。

昨夜發生的一切,像一場夢,她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

桃夭推門進來,“姑娘醒了?”

“嗯。”她張了張嘴,有些遲疑地問,“昨晚,有人來過嗎?”

“昨晚?”桃夭皺眉回憶著,“沒啊,姑娘不是一直自己坐在這兒寫東西了嗎。”說著,她拿起案上的那張素箋,“吶,這不是?”

只見上面寫著,“冬盡雪猶殘,燈下闌珊,化芳菲虬枝梢頭隱現。陌上胭脂又成桑,星漢潺湲,簟暖餘清蟾,廣陵流轉,燕尾分紅柳綠出秋千。山南山北一般重,獨好哪邊?”

底下還有一行,“孤鴻去,廣陵沈。執戟青騅,倚劍千仞。莫尋天上客,但問此間身。流水易逝歲歲人似,江月茫茫雨浥輕塵。”

桃夭跟著席容煙識了些字,卻並不明白這些字的意思,她思忖一番,終是不解其意,剛準備把素箋放下,忽然發現素箋背面似乎有字跡影影綽綽地透了過來。

她把素箋翻了個個,“欸,這後面寫的是什麽?”

“又胡說了,我何曾在後面寫過東西。”

“我可沒胡說。”桃夭隨口念道,“一川煙雨慰平生,星留。姑娘,這是什麽意思啊?”

席容煙一怔,連忙搶過素箋,放在掌心細看,她默默讀著,感覺自己的臉好像又燙了起來。

原來,昨夜發生的一切不是夢。

他真的來過。

席容煙心虛地笑了笑,“沒什麽,這句話我沒寫完,桃夭,我餓了,你去給我拿點吃的。”

“哦。”桃夭應聲去了,不多時捧了些清粥小菜回來。

“姑娘你起得太晚了,就剩這些了,你先墊一墊,我再吩咐廚房做去。”

“不必了,這就挺好的,清清淡淡的,吃進肚子裏也不難受。”

席容煙舀了勺粥,“對了,平樂怎麽樣了,能下地走路了嗎?”

“嗯,說是好些了,肅安王讓姑娘準備一下,咱們今天下午就動身。”

“也好。”

桃夭掰著指頭,算著日子,“要是快的話,我們年前便能趕到京城,這樣就能在皇宮裏過除夕了!說起來,我還從來沒在宮裏過過年呢。”

席容煙握著勺子的手一滯,“快過年了?”

桃夭點頭,“是啊,又是一年,新的一年!”

席容煙突然有些悵然,她和寒星從來沒在一塊兒過過年。

從前,她是席容家的三小姐,他是宰相府的暗衛,二人身份有別,自然不能碰面。

席容炎謀反不成,一朝身死,寒星搖身一變,成為了西域可汗,而她,則做了他的閼氏。

她原本以為,這個年,他們會在一起過的。

可惜,還是不能如願。

元日將近,宮中一片喜氣洋洋。

魏晗燁因為席容煙要來,反覆叮囑秦川好生籌備除夕宴的相關事宜。

這可愁壞了秦川,他再能幹,也不過是一個太監,怎敢操持這麽重要的事情。

於是,秦川第一時間求見魏太後,魏太後因為不想勞心勞神,便以身體不適為由推脫了。

秦川無法,又去康泰宮找了賢太妃、淑太妃等人,結果她們怕搶了魏太後的風頭,也都不敢應承。

秦川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找袁青訴苦,“袁將軍,你說這除夕宴可怎麽辦呀?皇上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好生籌備,結果都到現在了,我連個操持的人還沒有找到,真是急死我了!”

袁青思忖道,“中宮之位空懸,皇上又沒納任何妃妾,宮中也就只有太後娘娘最有資格操持此事了,太後娘娘若是不願意管,太妃們自然也不敢出這個風頭,這件事的確不好辦。”

“是啊。”秦川愁眉苦臉,“袁將軍跟著皇上,一向熟知皇上心性,求將軍幫忙想想辦法吧,我要是連這份差事都辦不好,我這太監總管也不用做了,趕緊收拾包袱準備滾蛋吧。”

“我倒是有一個人選,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幫你。”

“將軍請說。”

袁青緩聲道,“哲遠王。”

“哲遠王?”

“嗯,哲遠王自小在宮裏長大,他的生母是後宮中地位僅次於太後娘娘的賢太妃,他的同胞兄長又是素有威名的肅安王,讓他籌辦此事,再合適不過了。”

秦川皺眉道,“哲遠王身份高貴,自不必說,可是他那個寡淡性子,最是不喜俗務的,他能願意幫忙嗎?況且他畢竟是個男子,不如女子心細,萬一宴會上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

“他與蘇方之女婚期在即,你可以請皇上下旨,讓蘇姑娘進宮幫忙籌劃,我聽說蘇姑娘是出了名的膽大,自然不會為著什麽閨閣之禮便自縛手腳。何況,蘇姑娘還沒嫁給哲遠王,終究不算是宮裏的人,縱然有什麽地方出了錯漏,想必皇上也不會苛責的,便是太後娘娘也得給蘇大人幾分面子。等蘇姑娘一來,哲遠王總不好袖手旁觀,你的差事不就有著落了嗎。”

秦川一拍腦袋,喜道,“多謝袁將軍指點!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袁青擺擺手,“哈哈哈,沒事沒事,你快去辦吧,我只要到時候有肉吃,有酒喝就好。”

秦川滿口應承,“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禦花園,除夕宴。

流觴曲水,眾人依勢而坐。

各色菜肴酒水皆用托盤盛著,置於曲水之上。

因為園中引入了行宮的溫泉水,即便是在冬日裏,放在曲水上的菜肴也不會變涼。

曲水兩側,三三兩兩擺著蒲團,蒲團上面鋪了一層厚厚的錦帛軟墊,底下則藏有暗格,暗格中燃著紅蘿炭和雪中春信,人坐在上面,只覺得又香甜又暖和。

眾人讚不絕口,“好巧的心思呀,外有梅花朵朵,內有暖香撲鼻,中有曲水流觴,便連這拂過席面的陣陣輕風,也都散發著宜人的芳香,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呀。”

魏晗燁身穿一襲明黃緞織金緙絲團龍紋吉袍,頭束朝冠,腰系玉帶,打扮得甚是隆重,清朗沈靜的臉龐上不經意間透露出幾分天子威儀,他看向魏太後,笑道,“母後以為如何?”

魏太後掃視了一圈園中景象,頷首道,“很是不錯,哀家今年偷了個懶兒,如今看來,幸虧哀家沒摻和除夕宴的事兒,不然,哪能看到今日這般風景?”

魏晗燁笑道,“今年的除夕宴是朕讓晗遠幫忙籌劃布置的,的確是別出心裁,與眾不同。”

魏晗遠連忙拱手道,“臣弟不敢貪功,事兒雖然是臣弟辦的,主意卻是蘇姑娘想的。”

“哦?”魏晗燁聞言,撫掌而笑,“好呀,你和蘇姑娘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看來朕這個月老沒當錯。”

蘇蕙菁有些不好意思了,“陛下謬讚了,臣女這都是小門小戶的雕蟲小技,微末功夫,登不得大雅之堂的,陛下一時瞧著新鮮,不笑話臣女見識淺薄就好了。”

“小門小戶有何不好,今日除夕夜宴,是國宴,更是家宴,在座的可不都是一家人嗎,本該如此,蘇姑娘,你不必謙虛,你辦得甚好,朕要賞你,秦川。”

“奴才在。”

“你把朕寢殿裏擺著的那對青白玉鴛鴦取來,送給蘇姑娘吧。”

“是。”

“臣女謝陛下賞賜。”

魏晗燁粲然一笑,“鴛鴦的意頭極好,你和晗遠大婚在即,送給你們很是應景。”

魏晗遠起身行禮,“臣弟謝過皇兄。”

魏太後悠悠開口道,“哲遠王和蘇姑娘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的確是喜事一樁,只是,”她話鋒一轉,正色道,“皇帝,你年紀也不小了,別只惦記著別人,有空也想想自己的婚姻大事,哲遠王都要娶妻生子了,你這個做兄長的難道還要落在後面不成?”

魏晗燁信口敷衍,“哈哈哈,朕這不是想等肅安王有著落了再說嘛,肅安王為國征戰,勞苦功高,朕怎麽好意思越過他去。”

肅安王正在自斟自酌,此刻聽見魏晗燁將話頭扯到了自己身上,只得擱下酒盅,恭敬道,“陛下,臣曾經有一心愛之人,只可惜,她已經離臣而去,從此天人永隔,此生再不能相見,自她死後,臣便發誓終身不另娶,還望陛下允準。”

平樂聞言嘆了口氣,擡手給自己斟了盅酒,仰頭一飲而盡,她知道,他說的人是悠悠。

魏太後點點頭,又轉向魏晗燁,“皇帝,你說呢。”

魏晗燁原本想拿肅安王當擋箭牌,卻不料反招他說出這番話來,一時也沒了主意。

氣氛有些尷尬,賢太妃舉杯笑道,“這都是安兒吃多了酒混說的,做不得數,陛下,太後娘娘,今歲除夕,韶華正好,臣妾以此杯為賀,恭祝陛下壽與天齊,太後娘娘千歲萬福!”

魏晗燁頷首一笑,飲了口酒,“賢太妃所言極是,新春新歲,我們是該說些高興的事兒。今日除夕宴,一為賀新春,二為迎平樂,這第三嘛,”魏晗燁望向席容煙,聲音溫和了不少,“朕要宣布一個好消息,陳家尚有遺孤在世,鎮西大將軍陳玄赫的女兒還活著。”

魏太後眉頭微蹙,“陳家?”

“是。”他擡手介紹道,“母後,這位姑娘便是鎮西大將軍陳玄赫的女兒陳蘭旌。”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魏太後認得這個所謂的陳姑娘,當年,魏太後在賞花宴上第一眼瞧見席容煙,便覺得有幾分眼熟,如今想來,她應是隨了她母親林氏的長相。

魏太後默了默,魏晗燁此前將此事瞞得一絲風也不透,卻偏偏在除夕宴上表明她的身份,又稱其為“陳姑娘”,只怕大有深意。

“確認無誤嗎?”

“確認無誤。”

魏太後看著席容煙,眼神格外覆雜幽深,“陳姑娘,哀家敬你一杯。”

說罷,她站起身,舉杯致意。

席容煙連忙起身推辭,“太後娘娘萬萬不可。”

魏太後搖頭道,“你陳家滿門忠勇,卻因為佞臣陷害,慘遭族滅,先帝、哀家、皇帝都對不住你們陳家,今日,哀家敬你也是應當的,陳姑娘就不要推辭了。”

魏晗燁笑道,“陳姑娘,母後既然如此說,你便喝了吧。”

“陛下,太後娘娘,這酒,我不能喝。”

魏太後端著酒的手一滯,“為何?”

魏晗燁猜到了席容煙要說什麽,開口阻攔,“陳姑娘——”

卻是已經遲了,席容煙行了個禮,正色道,“我雖然曾經是陳家的女兒,大魏的子民,但如今,我已是西域可汗的閼氏,太後娘娘向我敬酒,於禮不合。”

魏太後詫異不已,“你已經嫁人了?”

“是。”

魏太後看了眼魏晗燁,“皇帝,你知道此事嗎?”

魏晗燁望著席容煙,語氣格外平靜,“朕知道,只是陳姑娘她未必是情願的,她的父親是鎮西大將軍,她嫁給西域可汗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今知道了,又怎會願意嫁給西域人為妻,陳姑娘,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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