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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安宮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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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安宮生變

遠近朱墻曲覆,嫩柳鵝黃。

宮人們趁著當值的空隙,三五成堆,湊在一處,逗弄水中游弋的紅魚。

奉安宮的小丫鬟綴兒急急地跑過來,“琉璃姐姐,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琉璃慌忙站起身來,“出什麽事了?”

“皇上,皇上他病倒在咱們宮裏了!”

“啊?”

琉璃拉起綴兒,便往奉安宮的方向跑,一面跑一面問,“到底怎麽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綴兒喘著粗氣,“午膳的時候,皇上還好好的,用完了膳,黛常在服侍皇上去歇中覺,結果皇上就再沒起來,傳了太醫來瞧,卻是什麽也瞧不出來,可不是要急死人了。”

琉璃放緩了腳下的步子,“這麽說,皇上是在黛常在處病倒的,和我們主子並無幹系。”

“話雖這麽說,可咱們主子畢竟是奉安宮的主位,真要細究起來,也是躲不過去的。”

二人進了奉安宮的西配殿春黛軒,只見屋子裏已經烏壓壓擠滿了人,嬪妃們都跪在屏風外面低聲哭著,琉璃瞥見了趙妃的身影,趕緊垂首跪在趙妃的身後。

門外傳來了太監尖細的嗓音,“皇後娘娘到——皇貴妃娘娘到——”

席容皇貴妃搶上一步,撲到床上,“陛下,陛下這是怎麽了!”

魏皇後扶著雲英的手,緩步走進殿中,她垂首掃了一遍跪著的嬪妃們,聲音不怒自威,“哭什麽?皇上不過是累了乏了,想要多睡一會兒,你們都給本宮起來,回自己宮裏呆著去,誰要是敢亂嚼舌根,本宮決不輕饒!”

嬪妃們怯怯地應了一聲“是”,紛紛扶著貼身侍女的手站了起來。

琉璃心頭一喜,才要扶著趙妃往外走,便聽魏皇後說道,“賢貴妃,趙妃,黛常在留下。”

賢貴妃,趙妃,黛常在屈膝行禮,“是。”

屏風內,席容皇貴妃正沖著太醫們發脾氣,“你們食君之祿,卻不能解君之憂,一個個都他媽是廢物,只管拿這些話來搪塞本宮!你們如果治不好皇上,本宮就送你們去見閻王!”

魏皇後穩步而至,“皇貴妃生氣歸生氣,也不該失了體統規矩。”

她說著,轉頭看向了周赤,“周太醫,皇上究竟是怎麽了?”

周赤用袖子揩了揩額頭上的汗,“回皇後娘娘的話,皇上脈象沈而無力,此為裏虛之癥,蓋因氣血不足,經絡不通,而呈昏睡之狀——”

魏皇後不耐煩的打斷了他,“誰要聽你背醫書呢,你只說,這病能不能治,好不好治。”

周赤叩頭,“微臣從醫三十餘年,從未見過如此蹊蹺的病癥,皇上的呼吸,心跳都正常,看似只是昏睡,實際上內裏的氣血都已經耗盡了,剩下的,不過是挨日子罷了。”

席容皇貴妃哭得梨花帶雨,釵環皆亂,她俯下身子,用力搖著周赤的肩膀,“周太醫,你是禦醫之首,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

周赤伏在地上,泣不成聲,“皇貴妃娘娘,微臣怎會不盡力醫治,可是皇上五臟俱損,氣血兩虧,微臣也是束手無策呀!皇上病成這樣絕非一朝一夕的功夫,如若早早醫治,或還有望痊愈,只是如今,如今說什麽都晚了!”

魏皇後深吸一口氣,“皇上他還有多少日子?”

“微臣方才已為皇上施針,穩住了他的十二經絡,皇上暫無性命之憂,一個時辰之後,微臣會再為皇上施針,皇上到時或可有望醒轉過來,只是——”

“周太醫但說無妨。”

周赤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只是,就算傾盡微臣和太醫院諸位同僚的畢生醫術,皇上,皇上他至多也就只有一月光景了。”

席容皇貴妃怒吼,“你胡說,皇上他正值鼎盛之年,他怎麽會,他怎麽會——”她再也說不下去,掩面痛哭起來。

魏皇後握緊拳頭,“立即派人封鎖消息,對外只說皇上生的是小病,修養幾日便好了。雲英,你去請太子殿下過來,另外,八百裏加急,傳肅安王速速回京。”

雲英接過令牌,飛奔而去。

“皇貴妃,皇上一時半刻還醒不過來,這兒有周太醫他們看著,你隨我去正殿坐坐。”

席容皇貴妃神色木然,臉上猶自掛著淚痕,紫藤勉強扶起她,隨著魏皇後行至正殿。

魏皇後坐在大殿中央,左下坐的是席容皇貴妃,趙妃,右下坐的是賢貴妃,黛常在。

琉璃和綴兒沏了幾盞雲霧茶,小心翼翼地捧了上來。

魏皇後抿了口茶,往下掃視一圈,“今日請幾位妹妹留下,是有事要問,黛常在——”

申如黛連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屈膝道,“臣妾在。”

“本宮在來之前,翻過起居註,皇上這幾日一直宿在你宮裏,今兒病發,也是你在旁邊伺候著,皇上的病究竟是怎麽一個情形,你該最清楚。”

“皇後娘娘,臣妾這幾日的確一直服侍在皇上身邊,皇上精神很好,晚上還得臣妾陪著說話解悶才能睡著,從未有過任何不對勁的癥狀。今日,皇上病的突然,臣妾也很意外。”

“是嗎?”魏皇後拍了拍手,“把人帶上來。”

話音剛落,兩個侍衛便拖著一個半死不活的宮女,大步跨了進來。

霎時,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充斥了大殿的每一個角落,那名宮女背部以下血肉模糊,儼然受過重刑。

賢貴妃用帕子掩住口鼻,仔細分辨宮女的容貌,“呀,這不是黛常在的貼身丫鬟燕子嗎?”

侍衛呈上供詞,恭敬道,“娘娘,這宮女受不住刑,全都招了。”

魏皇後接過供詞,玩味一笑,“燕子招認,是她給皇上下的毒,而背後主使正是黛常在。黛常在,你作何解釋?”

申如黛跪下磕頭,“皇後娘娘,臣妾冤枉呀,臣妾對此毫不知情,這丫鬟胡亂攀誣臣妾,還望皇後娘娘明察!”

魏皇後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她霍地站起身,將供詞甩在了申如黛的臉上,“她攀誣你?所用毒藥,所獲途徑,所下時間,她全都交代的清清楚楚,你說她攀誣你?!”

申如黛眼中並無太多的慌亂之色,她跪在當地,條理清晰地為自己分辯。

“娘娘,娘娘仔細想想,皇上是臣妾的天啊,臣妾害他作甚,臣妾害他,自己又能得到有什麽好處。況且臣妾膝下又無所出,臣妾實在是沒有理由去犯這種株連九族的死罪呀!”

“哼,你說得不錯,女子以夫為天,你的確沒有理由謀害皇上,所以,本宮要問問你,燕子的背後主使是你,你的背後主使又是何人?”

“皇後娘娘,臣妾再說一遍,臣妾從未有過謀害皇上的念頭,臣妾背後也並無什麽主使之人,這一切,全都是燕子她在胡說八道!”

“燕子是你的陪嫁丫鬟,她跟著你一同入宮,你們主仆之間的情份應該不淺吧,她為何要無故汙蔑你呢?黛常在,如果你還是不肯老實交代的話,本宮就只好對你用刑了。”

“清者自清,臣妾沒有做過的事,臣妾沒有辦法認下。”

“好啊,本宮倒要看看,你的嘴究竟能硬到什麽地步。來人,上拶刑!”

侍衛將拶子套在了申如黛的十個指頭上,“回稟皇後娘娘,可以行刑了。”

魏皇後俯視著申如黛,“本宮聽聞,黛常在畫得一手的好丹青,尤其是那梁上燕,描得最為傳神。只可憐黛常在這十指纖纖,一旦用了刑,別說作畫了,就是日常飲食起居都困難。黛常在,本宮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到底招不招?”

申如黛緊緊咬著下唇,跪在當地,默不作聲。

魏皇後冷笑一聲,隨即揮了揮手。

兩個侍衛立時攥緊拶子兩側的繩子,只聽得一陣撕心裂肺的喊聲傳來,這喊聲甚是淒厲,在冰冷空曠的大殿內不停地飄蕩,回響,嚇得在場之人無不垂首,不忍去看。

正在這時,忽聽一聲“住手”,眾人循聲望去,見是魏晗燁疾步走了進來。

因為魏皇後沒有作聲,兩個侍衛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孤說,讓你們住手!”

魏皇後略一擡手,兩個侍衛這才松開了拶子,向後退了一步。

申如黛滿頭冷汗,癱軟在地,她的十個指頭血淋淋夾在拶子中間,因為剛才用力太過,此刻侍衛雖然已經松手了,那拶子還是死死纏在皮肉之間,分不出個個數。

魏皇後並沒有責怪魏晗燁的意思,只說,“燁兒,你先去看看你的父皇吧。”

魏晗燁望著殿內的慘象,眉頭緊蹙,卻也沒有再說什麽,轉身出去了。

“燁兒慈心,本宮也不願傷你性命,來人,把她押下去,先關著,等皇上醒了再發落。”

兩個侍衛一邊一個,把申如黛給拖了下去。

席容皇貴妃垂眸望著當地的一塊金磚,因為經年累月的緣故,磚上已經有了細微的裂痕,申如黛的血攤在磚上,正往縫裏緩緩滲著,她看了一時,莫名覺得心驚,拿起茶盞喝了一口,茶霧飄渺間,她忽然就意識到了魏皇後的真正用意,不覺擡眼看她。

魏皇後沖她微微一笑,“席容皇貴妃,本宮依稀記得,去歲賞花宴上,是你舉薦申如黛入宮的。本宮還聽說,宰相大人同申如黛之父,大理寺右寺丞申遠私交甚篤。”

席容皇貴妃穩穩當當地擱下茶盞,回她一笑,“姐姐該不會想說,妹妹便是黛常在背後的主使之人吧?”

“妹妹還是這麽聰慧,一語便道出了本宮心裏頭想說的話。”

“只可惜,黛常在尚未招認,姐姐再怎麽費盡心機,也沒辦法把這盆臟水潑到妹妹身上。”

“不急,本宮會讓她招的,她今天就算是死了,也得給本宮畫完押再死。”

“那妹妹就祝姐姐心想事成,美夢成真了。”

這時,偏殿裏突然傳出了喜極而泣的聲音,“父皇,你醒了!”

席容皇貴妃顧不得再和魏皇後糾纏,快步跑了過去,她才跑到屏風跟前,便被雲英伸臂攔住,紫藤看見雲英擋在前頭,上前喝道,“放肆!你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擋娘娘的路!”

魏皇後不疾不徐地走了過來,她瞥了席容皇貴妃一眼,“妹妹,你記住了,妻就是妻,妾就是妾,不論什麽時候,這規矩都不能亂。”

席容皇貴妃手裏的帕子都快被她扯碎了,她把帕子揉成一團,塞進袖中,跟在魏皇後的身後走了進去,采碧扶著賢貴妃,琉璃扶著趙妃,緩步跟在後面。

魏帝果然已經醒了,正靠在魏晗燁身上喝藥,他擡眼掃了一遍眾人,開口道,“皇後,太子,還有周赤留下,其他人都去殿外候著,若無傳召,不得覲見。”

席容皇貴妃臉色難看,卻也知道眼下不是撒嬌使性的時候,她轉身同眾人一起退了下去。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魏皇後終於扶著雲英的手走了出來,她立在殿門旁邊,對同她一起出來的李義道,“請李公公宣旨吧。”

李義頷首,高聲道,“陛下口諭,黛常在嫌疑重大,著令太子從速審理,刑部尚書張悍,大理寺卿許忠和協審。趙妃乃是奉安宮主位,亦有包庇之嫌,即日起禁足宮中,無詔不得出。如今西域生變,正是多事之秋,朕身體欠佳,恐生動蕩,遂命太子魏晗燁監國,大將軍霍淳帶兵入宮,全權負責宮闈安全。另,席容皇貴妃之女魏風漪,賢貴妃之子魏晗遠,朕素甚愛,為其安全考慮,著令送入中宮,暫時交由皇後照看,欽此。”

席容皇貴妃,賢貴妃,趙妃紛紛跪下,“臣妾接旨。”

席容皇貴妃行完了禮,立即扶著紫藤的手站了起來。

魏皇後挪了幾步,正正好好擋住了她。

“皇後娘娘,臣妾要去瞧瞧皇上。”

“皇上喝完了藥,已經歇下了。”

“臣妾就看一眼,就一眼。”

“皇上說過,若無傳召,不得覲見,席容皇貴妃該不會是想要抗旨吧?”

席容皇貴妃忿然拂袖,“皇後娘娘就這麽急不可耐嗎,皇上剛剛病倒,娘娘就把臣妾的孩子,還有賢貴妃的孩子囚在中宮,充當人質。現下臣妾不過是想看皇上一眼,娘娘都不肯。皇後娘娘此舉,怕是想學呂後稱制,武後稱帝,排除異己,把持朝政吧!”

魏皇後臉色難看,“放肆!本宮貴為中宮之主,後宮大小事宜均屬本宮分內之事,豈容你隨意置喙?皇上讓漪公主還有哲遠王搬進中宮,也是為了他們的安全考慮,那不成,席容皇貴妃已有反心,所以才會覺得漪公主進了中宮,便是做了人質?”

賢貴妃瞧著情形不好,連忙上前溫聲解勸,“皇後娘娘,皇貴妃娘娘,皇上尚在病中,恐怕聽不得這些吵鬧。越是這種時候,咱們姐妹越是要齊心協力,萬不可自生齟齬呀。”

魏晗燁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賢娘娘說得不錯,父皇既然將朝政暫時托付給了孤,孤自然要為父皇守護好大魏江山,還望諸位娘娘也能理解父皇的這片苦心。”

賢貴妃道,“殿下客氣了,皇後娘娘,臣妾這就回宮,收拾收拾東西,將遠兒送過來。這段時間臣妾就偷個懶兒,遠兒他,就麻煩皇後娘娘幫忙照看了!”

魏皇後頷首道,“賢貴妃放心,本宮必會將其視為己出,用心照拂的。”

賢貴妃拉了席容皇貴妃一把,“席容妹妹,我們一道走吧。”

席容皇貴妃咬著牙,禮也不行,轉身一摔簾子,便出去了。

賢貴妃向魏皇後行了一禮,也出去了。

魏皇後看向趙妃,和藹一笑,“皇上的旨意,本宮也不能不遵,趙妃,你就先委屈一段時間,等真相大白了,你的禁足自然便可以解了。”

趙妃的臉上看不出悲喜之色,“皇後娘娘放心,臣妾謹遵聖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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