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燁煜割昏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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燁煜割昏曉

魏皇後說到這裏,幽幽嘆了口氣,“當年,三乘大師並未說明,你們兄弟二人究竟誰會繼承大統,誰會英年早逝,因此,我雖然心中苦悶,對你們也是一般看待。日子一天天過去,你們二人兄友弟恭,感情甚篤,一切都是歲月靜好的模樣,我也一點點忘卻了那個可怕的箴言。直到十三年前,席容琰那個賤人生下了魏風漪。”

魏皇後冷聲一笑,“風漪,皇上居然賜了這麽個名字給那個賤人的女兒,還晉了席容琰貴妃的位份,於是宮中謠言四起,都說皇上此舉,乃是廢後先兆。”

想起那些不堪的過往,魏皇後把手裏的帕子攥得更緊了些,魏晗燁隱約聽見了帛裂之音。

她微一搖頭,“煜兒,你不明白,那時候,你的外祖父中毒而亡,我失去了霍家的依仗,只能一個人在宮裏頭苦苦支撐,孤立無援,日夜憂思,終於病倒在榻。當本宮纏綿病榻的時候,那個賤人卻為她的女兒舉辦了聲勢浩大的百日宴,遍邀親貴,很是熱鬧,你耐不住寂寞,不顧本宮的阻攔,拉了燁兒同去。”

“百日宴上,那個賤人命人端來了桃花糕,那碟桃花糕精致小巧,又被雕刻成了鳳凰的形狀,一端上來,便有人嘖嘖稱奇,還說此等祥瑞,唯有她才堪配。眾人一聽,俱不敢食,唯有你心生不忿,拿起一塊便吃起來。誰知,那糕中加了千魂散的毒粉,你才吃了一口,立即倒地不醒,煜兒,你當時只差一點就死了。”

魏皇後嘴唇顫動,“幸而你對桃花過敏,每次食用都會起蘚,你又所食不多,毒氣便從桃花蘚中發散出來,救了你一命,後來——”

魏晗燁深吸一口氣,接著魏皇後的話繼續說道,“後來,母後怕兒臣因此喪命,便對外宣稱兒臣已經病死,實則是將兒臣關於暗室之內,這一關,就是十三年。”

魏皇後掩面而泣,哽咽道,“可我沒有想到,最後死的竟是你的兄長,怎會如此——”

魏晗燁想起了魏晗煜幽怨的眼神,斂眉不語,他從前一直對此不解,如今才算是明白了。

魏皇後最初因為三乘大師的話,心生疑慮,再加上百日宴上發生的事情,她是真的害怕魏晗煜一朝喪命,這才將魏晗煜關了起來,為的是能護他平安無虞,但是漸漸的,魏晗煜失去自由,又被困於鬥室之中,對魏皇後難免心生怨懟。

而魏皇後覺得自己對魏晗煜有所虧欠,不敢再進暗室看他,於是將僅存的母愛全都給了已經被冊為太子的魏晗燁。

這樣一來,魏皇後和魏晗煜母子二人愈加疏離,魏晗煜終日只能同冰冷的石壁作伴,他的性子逐漸變得古怪乖僻,這也更讓魏皇後不喜,生怕他有了爭搶皇位的心思,害人害己。

魏晗煜五歲即入暗室,世人都以為他死了。

實際上,他也確實死在了五歲那年,活著的不過是一具失去自由的軀殼而已。

魏晗煜的貼身侍女雲風從小陪他長大,見他如此消沈,不禁心生同情,對他也越發體貼,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時間一長,難免會生出些不同尋常的情愫,雲風比他大上幾歲,自小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在冰冷的暗室裏更是給了他不可多得的溫暖。

十歲那年,魏晗煜請求雲風放他出去逛逛,雲風見他可憐,一時心軟,答應了他,於是,在雲風的幫助下,魏晗煜趁魏皇後午休的契機,悄悄溜出了暗室,在東宮見到了他的同胞兄弟魏晗燁。

魏晗燁一直以為魏晗煜已經死了,他還記得那個時候,他見到魏晗煜還活著,不禁又驚又喜。驚的是魏晗煜已經完全沒有了他記憶中的少年神采,喜的是無論怎樣,他的煜弟畢竟還活著,活著,便好。

魏晗煜始終神色郁郁,他伏在魏晗燁的膝上,低聲訴說著這些年的苦楚,末了,他請求魏晗燁同他互換身份,還說,讓他出來待上一月便好。

魏晗燁尚在猶豫,魏皇後已經發覺不對,尋了過來,魏晗燁把心一橫,同魏晗煜互換了衣裳,用紅胭脂在魏晗煜的無名指上點了一顆紅痣,又用白胭脂遮蓋了自己手上的紅痣。

等魏皇後趕到時,她將魏晗燁錯認成了魏晗煜,一臉怒容地將他帶回暗室,當日,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被暗中處死,而雲風也因此被藥啞了嗓子,再不能開口說話。

魏晗燁一開始還等著魏晗煜信守諾言,換他出去,誰承想魏晗煜早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後,一心一意地當起了“太子殿下”。

暗室中沒有日光,沒有月光,有的只是扯破黑暗的燭火。

魏晗燁不知道自己在暗室裏待了多久,可他逐漸明白,魏晗煜這是不打算再回來了,他最初有些懊悔,慢慢的卻又生出了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

暗室中的日子平淡無波,不似朝堂上的那般雲譎波詭,他每日看看書,下下棋,倒是過得悠哉閑適,比在東宮當太子還要快活許多。

他原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就會這麽安安穩穩地過下去,直到一年前,魏晗煜在回京途中,被刺客用毒針刺中腳裸,最終還是沒逃過英年早逝的命運。

魏晗燁想到這裏,不覺嘆了口氣,如此看來,三乘大師所言不虛,只可惜,造化弄人,任憑魏皇後千防萬防,魏晗煜最後還是沒能躲過命中劫難。

他的嘴角動了動,終歸還是沒有告訴魏皇後實情,他想,倘若魏皇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了魏晗煜的死也有她的原因,只怕心中會更加悔恨。

於是,魏晗燁上前兩步,立在魏皇後身側,勉力寬慰道,“斯人已逝,母後也莫要傷感,不然兄長在天之靈看見了,定是要難過的。”

魏皇後抱著他哭道,“煜兒,母後如今就只剩下你一個孩子了,你一定要爭氣,為你的外祖父,為你的兄長,為母後報仇!”

魏晗燁心中酸楚,“母後放心,兒臣決計不會放過那些作惡之人。”

魏皇後又抽泣了好一陣,才漸漸平靜下來。

魏晗燁為她斟了一杯熱茶,忽然想起一事,“母後,那位三乘大師現在還在西山嗎?”

魏皇後潤了口茶,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搖頭道,“早就不知所蹤了,十三年前,我就上西山找過他一次,六凈寺裏的人都說他雲游去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什麽時候回來。”

魏晗燁聞言,默然不語,他心裏也擱了一樁事,很想找這位大師算上一算,只是忽然間又覺得算與不算,也都改變不了什麽,於是也便不再糾結此事,另尋了些俏皮話說與魏皇後解悶,逗她笑了幾回,好歹吃了些東西。

臨走時,魏晗燁從袖中取出令牌,擱在案上,笑道,“兒臣來的時候,揀了一樣東西,瞧這上頭的紋樣,估計是母後宮裏的人落在外頭的,母後替他好生收了罷。”

魏皇後看見那枚令牌,目光倏地一頓。她擡眼望著魏晗燁,欲語還休,到底沒有說什麽,只道,“有勞你了,去吧,雲英,送一送殿下。”

魏晗燁也不多說,起身行禮,“兒臣告退。”

雲英提著宮燈,將他送出了中宮的大門,還要再送時,魏晗燁攔住,“留步罷。”

雲英笑了笑,“那殿下慢走。”

雲英立在門口,目送著魏晗燁離開,直到那抹銀白色同鋪天蓋地的雪色融為一體,這才吩咐侍衛關上大門,自己轉身回了中宮大殿。

殿內燭光搖曳,魏皇後斜倚在貴妃椅上,一手緊緊攥著一樣東西,一手撐頭,眉心緊鎖,雲英快步走上前去,輕聲道,“娘娘怕是困了,奴婢扶娘娘就寢吧。”

魏皇後搖了搖頭,將手裏攥著的令牌亮給她看,雲英吃了一驚,“怪不得一直沒有收到他的消息,中宮中人俱是牌不離身,這麽說,他是失手了?娘娘是從何處拿到這塊令牌的?”

魏皇後苦笑,“這是煜兒剛才拿過來的。”

雲英愕然,“太子殿下?”

魏皇後摩挲著令牌上的凹凸紋理,“估計是煜兒正巧撞見了他在行刺,煜兒心裏放不下席容煙,出手相救,後來又從他身上摸到了中宮的令牌,便來本宮這裏興師問罪了。”

雲英笑著解勸,“無論怎樣,這令牌落在了殿下手裏,就還不算太糟糕。殿下也是心慈,才會對她施以援手,大魏有此仁君,乃是一大幸事。”

魏皇後冷笑起來,“哼,但願如此吧。”

“娘娘,殿下既然鐵了心想要維護她,娘娘也就不要再和殿下對著幹了,否則,實在是容易傷了娘娘和殿下的母子之情呀。再說了,那個席容煙不過是一個丫頭片子,能掀起什麽風浪,依奴婢的意思,姑且先放著她,等她嫁入東宮,到了咱們的眼皮子底下,娘娘想怎麽調理她,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你說得對,她的性命是小,傷了我們的母子情份是大。”

魏皇後將令牌隨手擲在案上,“罷了,正所謂,樹倒猢猻撒,這件事的根源還在席容炎身上,若是席容炎死了,她自然不能幸免,到時候也就不必本宮再為她費心勞神了。”

“娘娘英明。”

魏皇後疲憊地垂下眼皮,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雲英,你給本宮揉一揉太陽穴,本宮的頭酸脹得很。”

雲英跪在榻前,“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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