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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情難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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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情難再續

十一月,天氣越發寒涼。

雪下了幾輪,黃的沙,紅的血,白的骨通通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浩渺光洋。

肅安王立在帳外,裏頭穿著素袍,外頭裹著大氅,吩咐給將士們下發冬衣、棉被、炭火。

悠悠打著紅傘,邁著碎步,小跑而來,“王爺,外頭冷,和我回屋暖和暖和。”

肅安王沖她笑笑,伸手緊了緊她身上的青緞毛領鬥篷,裹著她一起回了營帳。

肅安王擡手掀開簾子,向她怒了努嘴。

悠悠報之一笑,探身而入。

平樂坐在爐邊剝桔子,看見肅安王滿頭滿身的雪,調侃道,“哎呀,好大一個雪人兒。”

悠悠撣落肅安王肩上厚厚的一層積雪,解下大氅,回身交給小丫鬟,又彈了彈自己領口的雪珠,解下鬥篷擱在一邊,也圍了上去,搓著手道,“幸虧公主沒出去,外頭真是好冷。”

平樂笑睨著悠悠,打趣道,“你們在一處,我過去添什麽亂。”

悠悠不理她,只招呼肅安王,“王爺,過來烤烤火,暖和些。”

平樂見他過來,便往外挪了挪,給他和悠悠留了塊地方出來。

肅安王挨著悠悠坐了,叮囑道,“悠悠,天越來越冷了,你也少出去,和平樂一起待在帳裏就是了,我得閑了自然過來看你們。”

悠悠輕輕“嗯”了一聲。

平樂剝了橘子,遞給悠悠一瓣,又遞給肅安王一瓣,笑道,“她心裏惦記著你,哪裏坐得住,如今我也大好了,這兒又不缺伺候的人,你趕緊帶她回了你的營帳,才是正經。”

肅安王沒說話,悠悠先紅著臉啐了一口,“公主果真是大好了,成日拿我取笑。”

平樂正色道,“不是取笑,當日咱們還在宮裏頭的時候,晗安哥哥就沖我討過你,父皇那邊也應準了,可惜,因為你母親的事耽擱住了,後來你又跟著我到了西域。”

平樂嘆了口氣,拉住悠悠的手,“這麽多年,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你,如今既從那裏出來了,這事兒,也該辦了。”

平樂又拉了肅安王的手,將兩個人的手疊在一塊,笑問,“晗安哥哥,你說呢。”

悠悠低頭不語,偷眼看肅安王,肅安王只是靜默坐著,半晌,他抽回了手,道,“婚姻大事,不可輕率,父皇雖應準過,可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

平樂有些急了,“你此次出使西域,不僅救了我,還拿住了席容炎的把柄,父皇一定會重重賞你,你若向父皇請求此事,難道父皇會不依你?”

肅安王將橘瓣送進口中,慢慢咀嚼,“平樂,此事回京再議,你不要再提了。”

說罷,他擡身起來,從小丫鬟手中取過大氅,披在身上,掀簾踏入茫茫白雪。

悠悠面上難堪,也抽回手,抱膝坐著,眼中閃著盈盈淚光。

平樂勉強笑了笑,安慰道,“行軍在外,他顧不上這些,回京大辦一場,才不算委屈你。”

悠悠抑住哭腔,搖頭道,“公主,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時過境遷,如今,我再也配不上他了。”

“呸呸呸,胡說什麽。”

悠悠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哭了出來,“我沒胡說,公主你不知道,你回來之前,我一直在他的營帳裏伺候,他對我很好,和從前一樣溫柔體貼,可是,他從來都不肯碰我,他分明就是……”

平樂心裏難受,她撫著悠悠的背,柔聲勸著,“別多想了,他如果心裏沒有你,為什麽至今都沒娶親,為什麽屋裏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

悠悠一怔,止住了哭,“真的嗎?”

“陸奔的話,還能有假?如今,就連小他好幾歲的太子殿下都有了準太子妃,可他呢,還是自己一個人。父皇提過好幾次,他都給婉拒了,你說,他是不是放不下你?”

“可是——”

平樂取出帕子給她拭淚,“沒什麽可是的,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你就放心吧。”

悠悠忽然想起了一事,拉住她的手,“公主這幾日不要再提此事了,王爺只怕沒心情聽。”

“出什麽事了?”

“我剛聽外頭人議論,有一波人馬沖咱們追過來了,看樣子像是西域人。”

平樂的手抖了一下,“多少人?”

悠悠搖頭,“風大,我沒聽清。”

平樂促然站起身,裹了鬥篷就往外跑,悠悠舉著傘追了上去,二人一路跑到肅安王帳前。

門口的侍衛見是她們,掀起簾子迎了進去。

平樂掃視一圈,見帳內並無肅安王的身影,便問,“晗安哥哥呢?”

侍衛躬身回話,“王爺和幾位將軍都騎馬出去了。”

平樂心急如焚,轉身便要追出去。

侍衛忙攔住她,“外頭正下著雪呢,公主又不會騎馬,往哪裏尋去,萬一凍壞了,王爺豈不著急,公主若有事找王爺,不妨在這兒等上一等。”

平樂微微點頭,自悔冒失,在桌邊找了個凳子坐下。

桌上的飯菜還沒有撤,她隨意一瞥,眉頭不覺蹙了起來,“哥哥平日就吃這個?”

侍衛面有赧色,“我們所帶糧草不多,在西域逗留的時日又太長,王爺說要省檢些用。”

悠悠盯著盤裏的飯菜,只覺心疼,“可他是王爺,是統帥呀,他怎能就吃這些東西?”

侍衛道,“王爺說過,他要和將士們同衣同食,我們勸了很多次,但王爺執意如此。”

悠悠還要再說,平樂出聲制止了她,轉頭問侍衛,“罷了,我且問你,如今情形怎樣?”

“不知公主所指,是什麽事?”

“西域人打過來了,你不會不知道吧?”

侍衛跪下,“不是誠心要瞞公主殿下的,只是王爺一早吩咐過,不讓咱們告訴公主。”

平樂擡手叫他起來,“哥哥的意思我明白,只是現下我已經知道了,你也不必再瞞了,實話實說吧。”

侍衛微一躊躇,“昨晚探子來報,西域翖侯巴吐爾帶了兩萬人馬,正向我們這邊奔來。”

“那我們有多少人。”

“不足九千。”

平樂闔眼長嘆一聲,“哥哥為什麽只帶了這點人馬?這仗,如何打得?”

“公主有所不知,皇上派王爺出使西域,原本只是來看看公主,沒預備打仗的事。加上宰相大人一力阻攔,王爺也怕調出太多兵力,京城守衛空虛,反生不測,因此只帶了自己的親兵,還有一小部分京城的精兵。王爺惦記著公主的安危,輕騎簡從,便趕來了。”

悠悠跺著腳恨道,“又是席容炎那個老賊!”

平樂突然笑了起來,“怪不得席容炎肯讓哥哥過來看我,原來他早就想好了後招。如果哥哥打了勝仗,帶我回去,他一定會上奏父皇說哥哥擅作主張,借此奪了哥哥的兵權。若是哥哥敗了,不僅重創了哥哥,還借此打壓了西域,西域以後對他只會更加服帖。”

悠悠擰著眉,“可是王爺還朝,席容炎做的那些事就瞞不住了呀,他不會冒這個風險的。”

“是啊,所以他這不就派人來了嗎。”

悠悠不解,“公主是指,這些追兵是席容炎派過來的?”

“哼,不管怎麽說,我也和西域可汗做了幾年夫妻,就他那腦子,怎麽可能看穿哥哥的計謀,一定是席容炎派了人來幫他。”

平樂看向侍衛,“如果我沒猜錯,領頭的除了巴吐爾,是不是還有別人?”

侍衛點頭,“的確還有一人,探子說他身量頎長,遠遠看著甚是清瘦,不像是西域人。”

悠悠呢喃著,“清瘦?席容炎手下還有這號人物?”

平樂怵然變容,“此人,怕就是席容炎府中的暗衛統領——寒星。”

侍衛和悠悠齊刷刷的看向她,“寒星是誰?”

平樂深吸一口氣,“席容炎用西域毒藥黃昏雨在府裏養了一幫暗衛,這些暗衛武功高強,行蹤詭秘,專幹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寒星就是其中身手最好的一個,多次立下大功,深得席容炎喜愛。我只是奇怪,席容炎這次為什麽會單獨派他過來。”

悠悠道,“他武功好,自然就派他來了,這有什麽奇怪的。”

平樂搖頭,“席容炎疑心最重,對手底下的暗衛也一向嚴加防範,西域有能解黃昏雨的藥丸,寒星武功又如此高強,他斷不會只派他一人前來,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席容炎手裏有比黃昏雨解藥更值錢的東西,這東西能要挾寒星,叫他不敢亂來。”

帳外傳來了錯雜沈重的腳步聲,肅安王、孟甘、陸奔、還有陸奔的副將黃力、齊牧的副將楚天琦依次掀簾進來,個個一臉嚴肅,待看到平樂時,神情說不出的古怪。

陸奔命取地圖來,侍衛忙撤了碗盤,將新繪的地圖鋪在桌上。

平樂和悠悠早已站起身來,圍在兩側聽他們說話。

肅安王指著玉門關道,“玉門關由李憐灼將軍駐守,天琦,我記得他的妻子是你的堂姐。”

楚天琦道,“是。”

平樂打量了他一眼,此人生得十分好看,面如凝脂,眸若點漆,有點不像行軍打仗之人。

肅安王叩著桌面,“天琦,你立刻帶一百人趕往玉門關,請李將軍帶兵支援我們。”

陸奔將一塊令牌交給楚天琦,叮囑道,“快去快回。”

楚天琦接了令牌,奔向帳外。

肅安王用手挑著馬鞭,在環骨山一帶繞了個圈子,“此處有梟關,峣關兩處扼要之地,最是易守難攻,孟大夫、黃將軍,你們隨我率軍前往此處,與西域賊人決一死戰!”

陸奔急了,“主子,那我呢?我做什麽?”

肅安王拍拍他的背,“我有更要緊的差事交給你。”

陸奔一喜,“但憑主子吩咐!”

肅安王指指平樂,又指指悠悠,“我要你將平樂,還有悠悠安安全全的護送回大魏。”

陸奔面露驚愕之色,“主子!我要跟著你!”

肅安王把臉一沈,“陸奔,你若還當我是你主子,就依命行事,再勿多言。”

平樂輕咳一聲,道,“晗安哥哥,我不走,我要同你一起去打仗。”

“平樂,別耍小孩子脾氣,你留在我身邊,我還要惦記著你,你走了,我才能安心打仗。哥哥同那些胡人不知打了多少次交道,他們有多少本事,哥哥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不必擔心。”

平樂用袖子拭了拭眼角,“哥哥,你還要瞞我嗎,巴吐爾帶了兩萬人馬直奔我們而來,人數足足是我們的兩倍,西域人一向慣於征戰,對此處的地勢地形又比我們熟悉,我們根本就沒有勝算可言!”

肅安王銳利的目光掃向陸奔,陸奔忙跪下道,“主子,我什麽都沒說。”

悠悠解釋道,“不是陸奔,是我聽到有人議論此事,這才告訴公主的。”

肅安王倏地把馬鞭往桌上一擲,厲聲道,“我是不是吩咐過,此事不得外傳,以免動搖軍心,是誰把我的話當放屁?!”

一時帳內之人都跪了下來,連聲說不敢,只有孟甘站在一旁,溫聲勸著,“王爺,事已至此,你再追查這些也無用,還是趕快想想應敵之策吧。”

肅安王看著孟甘,突然笑了笑,他揮手命眾人起來,“陸奔,傳令三軍將士,我要訓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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