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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如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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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如有意

樂妓原在外面候命,聞得傳召,喜不自勝,不到一刻鐘就趕了過來。

她盼著能得到魏帝垂青,一朝成為人上人,幾乎使盡了渾身解數,那一雙繾綣多情的桃花眼不住的拋向魏帝,原本鏗鏘的七弦之音硬生生被她彈出了幾分魅色。

魏皇後在宮中多年,早就見慣了這種女子,並不十分在意,倒是席容貴妃有點沈不住氣,一直偷偷觀察魏帝的神情。

魏帝的眼睛卻並未在樂妓身上過多停留,反而看向了手持長劍的霍皓辰,面露讚許之色。

霍皓辰穿著一身石青色緞織五彩如意紋袷褂,眉宇之間滿是英氣,手中的劍迎光而上,乘風而動,舞得出神入化,一招一式,頗有其父霍淳大將軍的風采。

魏帝呷了一口酒,感嘆道,“這個霍皓辰真是男子一般的氣概,和這名樂妓在一處表演,活脫脫一副將軍美人圖。”

魏皇後欣慰一笑,“的確如此,臣妾也很喜歡辰兒爽朗的性格,不願過分拘著她,只是她終究是個女孩子,也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朝中正是用人之際,朕倒覺得,不能用閨閣之禮束縛了她,平白耽誤了一個將才。”

魏皇後聽出話中之意,微微愕然,沈聲道,“沙場之上,刀槍無眼,辰兒的母親早亡,父親又長年累月在沙場廝殺,臣妾答應過她的父親母親,一定要好好護著這孩子,早日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還希望陛下也能為她留意。”

魏帝深深看了魏皇後一眼,不再作聲,繼續觀看舞臺上的表演,卻是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這個時節春風和煦,溫度宜人,那名樂妓卻是面色潮紅,香汗淋漓,似是吃醉了酒一般,身子緩緩扭動起來,彈出的琴聲也有些不穩。

她的衣帶半落,露出內裏的一抹深茜色肚兜,眼波更是媚得流出了水。

在場之人俱是竊竊私語,魏帝也不由得多看了那名樂妓兩眼。

席容貴妃嗤笑,“呦,這是鬧的哪一出啊?”

魏皇後嫌惡的瞥了一眼,“來人,把這個樂妓拖下去,杖殺。”

“姐姐且慢。”

魏皇後冷聲道,“怎麽,席容貴妃喜歡觀看這種表演?”

“姐姐別急呀,妹妹只是覺得此事蹊蹺,這名樂妓看著不像是蓄意勾引,反倒像是藥物的緣故。”

“一派胡言!”

席容貴妃輕輕搖著手中團扇,她的聲音依舊柔和,使人聞之恍若春風撲面,春雨化物,“是真是假,找個太醫來驗驗不就知道了。”

魏皇後指著臺上的霍皓辰,“若說她中了藥物,為何辰兒還好端端的,為何在場的這麽多人都還好端端的,分明就是這個樂妓不知廉恥,還不快把她拖下去,別讓她在這裏丟人。”

“姐姐當真不知道,這名樂妓為何會這副模樣嗎?”

魏皇後凝眸,“席容貴妃,你這是什麽意思?本宮記得今年的賞花宴可是由你一手操辦的,若是真有什麽,你第一個便脫不了幹系。”

席容貴妃起身屈膝道,“清者自清,臣妾請求皇後娘娘徹查此事,還臣妾一個公道。”

魏皇後幽幽看了她一眼,轉頭看向魏帝,言辭十分懇切,“陛下,為了皇家顏面,這個樂妓斷斷留不得啊。”

魏帝看著下面的活春宮,面色很是難看,他揮揮手,那名樂妓立時被拖了下去。

“蘭鳶,還不快扶你家主子起來。”

席容貴妃只得怏怏坐下,暗恨讓魏皇後逃過一劫。

原本好好的宴會被這麽一鬧,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舞臺上面還殘留著那名樂妓的衣裳,霍皓辰拿著劍立在旁邊,舞也不是,不舞也不是,最後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魏晗燁和席容煙趕到時,正是這樣一番局面。

席容煙不明白發生了何事,還以為是因為自己缺席,惹了皇上不快,心中更加忐忑。

魏晗燁卻是知道一二的,他滿心以為一切都如計劃一般,便拉著席容煙徑直走上前去。

“兒臣,拜見父皇母後。”

魏帝瞧著他,面色緩和不少,“平身吧。”

席容煙跪下叩首,“臣女遲來,還望陛下恕罪。”

“你們這是?”

魏晗燁也跪了下去,“父皇,她是兒臣的心上人,還請父皇母後成全,將她賜給兒臣。”

此言一出,眾人神色各異。

席容夫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詫異地望向二人。

魏皇後咬唇不語,她猜想魏晗燁必是誤會了什麽,卻因為剛才的事,不敢開口道破。

席容貴妃也有些驚異,扭頭看了一眼魏皇後的神情,臉上又漸漸浮出喜色。

霍皓辰心中滿是不甘,憤憤地看著席容煙,眼神幾乎要將她活活剮掉。

命婦們還算端莊的坐在席上,並不作聲,小姐們卻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臉上或是羞澀,或是失落,或是好奇,或是妒忌。

整個宴會之上,唯有魏帝仍是尋常神情,靜靜打量著二人。

席容煙垂首跪在地上,只覺得魏帝的目光淩厲的掃射過來,將自己從頭到腳的審視一遍。

不同於席容炎的灼熱,寒星的深邃,魏晗燁的清朗,於她而言,這種目光是十分陌生的,像是置身千軍萬馬之中,眾將士的眼眸如箭,從四面八方齊齊射來,這大抵便是帝王之氣吧。

她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下來,還算坦然的穩穩跪著,面上雖然不顯,心裏卻十分慌張,甚至能夠清楚地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魏帝凝神看她半晌,終於移開了目光,聲音不悲不喜,道,“準了。”

席容貴妃笑出聲來,“恭喜太子殿下了,殿下和三妹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啊。”

魏晗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站起身來,“你說什麽?”

“怎麽,殿下還不知道自己心上之人的名字嗎?她便是我求皇上作主許給你的三妹妹,閨名一個‘煙’字。”

魏晗燁不可思議地握住席容煙的手腕,咄咄道,“她說的,可是真的?”

席容煙吃痛,想要掙開,卻被他鉗的死死的,只一會兒功夫就勒出了血痕。

魏帝沈聲喚道,“燁兒。”

魏晗燁不情願地松開手,逼視著她,“我要你親口告訴孤。”

席容煙不敢看他的眼睛,低著頭,緩緩行了一禮,“臣女席容煙,拜見太子殿下。”

魏晗燁木木站著,如遭雷擊。

魏皇後不忍見他如此,開口道,“素聞煙姑娘琴藝一絕,不如趁此良辰,彈上一曲。”

席容煙尚未答話,席容貴妃卻是搶先說道,“紫藤,去把此琴仔細檢查一遍,莫要留下什麽汙穢之物,臟了煙姑娘的手。”

紫藤應聲下去,不多時又捧了琴回來,“娘娘,已讓太醫查驗過了,此琴並無不妥之處。”

席容貴妃輕輕挑眉,卻也沒再說什麽。

席容煙走到舞臺中央,席地而坐,手腕輕擡,徐徐掃了一遍琴弦。

弦韻剛中存韌,密中含疏,質如玉石,氣卷風雲,不似尋常之音。

席容煙摩挲琴面,識出這琴是以梧桐作面,杉木為底,白玉雕鏤,紫檀岳尾。

心中暗道,“如此好琴,我莫要辜負了它才是。”

她拿定主意,手撫琴弦,仿佛雙鳳對舞,兩凰同翔。

一時間,琴音如水,流洩指尖,紛紛擾擾,皆作紅塵。

初時,曲調纏綿,好似一涓細流蜿蜒而過。

中指輕輕勾弦,漸有擊月之音,泠泠淙淙縈於耳畔。

兩三指後,吟猱勻實靈動,如墜浩渺大江,煙水茫茫,聽者竟是忘了身處何方。

指叩丹弦,末了一聲鏗鏘而落,恍若鳳鳴。

眾人沈浸琴境之中,聽得如癡如醉,曲罷良久,仍是難以自拔。

魏晗燁的心弦被她輕輕撥動,神色覆雜地凝視著她。

席容煙這次也不躲閃,直直對上他的目光,眸間盡是澄明。

魏帝眼中浮出一片霧色,鼓掌讚道,“果然不同凡響。”

眾人反應過來,齊聲讚嘆,一時間掌聲如潮。

魏皇後用帕子拭了拭眼淚,頓挫道,“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翺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仿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這首《鳳求凰》是當年陛下初見臣妾時所吟,如今憶來,竟是滄海桑田了。”[1]

魏帝凝視著那把古琴,並不言語。

席容貴妃自入宮以來,還未曾見過魏皇後如此失態之狀,也不曾聽聞她與皇上當年還有這樣一段前塵往事,心中忽然有些失落。她受寵多年,早已將皇上視作自己一個人的夫君,即使明知道皇上和皇後才是正頭夫妻,卻也不願承認。

“陛下瞧著這琴是否有些面熟?”

“似乎是朕從前賞給你的。”

“那年,臣妾剛剛十七歲,又懷上了身孕,陛下知道後歡喜極了,找來太醫為臣妾診了好幾次脈,還在禦花園為臣妾慶生,宴會上,臣妾不過隨口讚了一句琴聲悅耳,陛下就特意命人從國庫中找出這把九霄環佩送給臣妾作賀禮。那時,陛下還對臣妾說,窈窕淑女,琴瑟友之,願得伊人,執手餘生,臣妾一直念念不忘。”

“你的心意,朕都知道。”

魏帝說完,又向席容煙笑道,“你方才彈得極好,朕要重重賞你,你可有什麽心儀之物?”

“臣女能得陛下親口稱讚,已是三生有幸,不敢再要什麽賞賜。”

“欸,有功當賞,有過當罰,你只管說便是。”

席容貴妃見狀,輕輕搖扇,道,“陛下,臣妾倒是有一個主意。”

“愛妃請講。”

“古琴難得,知己難求,她既然不使古琴蒙塵,便是這琴的有緣人,臣妾鬥膽借花獻佛,想將此琴轉贈於她,還望陛下允準。”

“愛妃若是舍得,朕自然沒有什麽不同意的,改日,朕再為你挑選旁的珍玩就是。”

“臣妾有陛下的心就夠了,別的,臣妾都不在乎。”

魏帝面上欣慰,向她舉杯示意。

席容貴妃欠身回敬,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席容煙謝過恩典,下臺落座,席容夫人向她讚許一笑,神情十分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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