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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他悲與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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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他悲與喜

席容夫人聽她如此說,果然就信了七八分。席容煙喜歡讀書,這一點闔府的人都知道。藏書閣的書種類齊全,數不勝數,有幾本講女紅的也不奇怪。只是席容煙的悟性實在太好,不過憑著印象,便繡出了這樣的活計。

席容夫人這樣想著,不禁又端詳起了那灼灼的桃花。

一陣微風拂過,幾朵桃花竟也隨之搖曳生姿,恍若暗香浮動,醉人心神。

席容夫人一面讚嘆,一面品鑒道,“我曾經見過一件同你這件相似的繡品,那邊上是用銀絲順了經緯,挑繡而成,更是精巧無比。”

桃夭嘴快,忙不疊的接過話來,“正是呢,我們姑娘方才也說——”

“正是呢,我方才還和桃夭說,總覺得這一件繡的不大好,卻也沒找著緣由,還是母親見多識廣,一語破的。”

桃夭雖是個丫頭,但在宰相府裏混了多年,也多少有了些察言觀色的本事。她見席容煙如此說,也便立即改了口風,跟著恭維起來,“是啊,夫人真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席容夫人笑了起來,笑裏帶了幾分難得的真情實意。任她夫君位至宰相,任她女兒寵冠後宮,任她自己名列一品夫人,她也不過是個女人,是女人,就免不了那點可悲可笑的攀比與虛榮。

席容夫人自然是不喜歡席容煙的,雖然知道席容炎拿她有別的打算,可她生得實在太美,又和自己沒什麽母女情份,再加上席容炎對她的態度一直含混不明,席容夫人從來都是提防著她的。

直到席容炎說要送她入東宮,殺太子,她方才漸漸定了心。

席容煙太美,留在府裏自然是個禍害,可若是送到東宮禍害太子,便不怕她是個禍害了。她若是辦不成,席容一族也沒有什麽損失,左右不過是一個外頭撿的養女,生死皆由她去。她若是辦成了,更是對席容一族有了莫大的助益,太子一死,後位必生變故。縱使皇上一時傷心,下令徹查,到時候便將所有的罪責全都推到她的身上。她一介孤女,百口莫辯,又與席容一族並無血緣關系,也只能做了這只替罪羊。

席容夫人這麽一想,面上倒是和藹了許多。

“只顧說話,都忘了正事了。”

席容夫人笑著揚揚手,門口的侍女們立刻走上前來,一字排開,手中捧著各色綾羅綢緞,簪釵流蘇,金銀玉石,凡此種種,不可細數。

“我是來給你送這個月的月例銀子的,來之前順便去了一趟庫房,撿了幾樣新鮮東西,或是留著自己用,或是賞人,都是好的。”

席容煙屈膝拜謝,“怎敢勞動母親親自過來,真是煙兒的罪過。”

席容夫人拉著她的手進了屋裏,“你我母女,何必客氣。”

“桃夭,沏一杯寶雲茶來。”

“不必了,我有話同你說,華盛,你帶她們都出去候著。”

“不知母親有何教導。”

席容夫人仍是拉著她的手,笑道,“算起來,你來我們府裏已經十二年了,如今出落的美人一般的摸樣,我這個做母親的見了,心裏也是歡喜的。”

“煙兒自入府中,便受了父親母親的體貼照拂,煙兒一直不知應當如何報答。”

“父母之愛子,哪有什麽報答不報答,這樣講就生分了。”

“是。”

“如今,你也大了,到了該成婚論嫁的年紀,我與你父親也一直在為你打算。”

“煙兒但憑父親母親做主。”

“論才情,論容貌,你都是大魏國裏最頂尖的女子,若是配了尋常人家,定是可惜了。我便與你父親商議,請了皇上和貴妃娘娘做媒,欲把你許給大魏當今的太子魏晗燁。”

席容煙心中猛然一驚,當今太子乃是魏皇後所出,而魏皇後與席容貴妃又是水火不容的冤家對頭,自己若是嫁給太子,必是死無葬身之地。

席容夫人端詳著她的神色,淡淡道,“怎麽,大姑娘有心事?”

席容煙定了定神,“煙兒確有一事不明。”

“說來聽聽。”

“素聞貴妃娘娘與魏皇後不睦,太子又是魏皇後所出。煙兒自幼由父親母親撫養長大,自然不願嫁給貴妃娘娘敵人的兒子。”

席容夫人嘴角微揚,起身伏在她耳邊說,“大姑娘這話便錯了,將欲奪之,必先與之。父親母親是盼著你能做一把利刃,在床幃之上伺機結果了魏晗燁那廝的性命。”

這話很輕,飄飄渺渺的從席容夫人的嘴裏吐出,卻是重如千鈞的落在了席容煙的心頭,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利刃?

席容煙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席容夫人俯視著她,“大姑娘不會不願意吧。”

席容煙心中苦笑,事到如今,她還有得選嗎?

她四歲入府,十二年來,一食一飲,一舉一行,皆受席容家照拂。

她連命都是宰相府的,即便席容夫人此刻讓她赴死,她也不應有二話。

更何況,席容夫人是要將她許給太子,那個傳說中天神一般的人物。

她若拒絕,只怕宰相府上上下下都會罵她是個忘恩負義之徒。

席容煙緩緩起身,向席容夫人行了一個跪拜禮。

“煙兒,定會不辱使命。”

席容夫人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笑意,將她扶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下月初二,皇上要在宮中設宴,邀請名門淑女,說是要辦什麽賞花節,其實啊,這不過是為太子挑選良人的幌子。皇上的意思,是要你在那一日好好表現,若能艷壓群芳,自然就能順利成章的把你許給太子殿下了。”

席容夫人見她只是低著頭,不說話,還當她是害怕,便又溫存地拉起她的手來。

“你莫怕,到時候,貴妃娘娘也在,我們都會為你做主的。我已經命人給你新裁了幾身衣裳,你赴宴時穿在身上,再讓桃夭給你好好打扮打扮,那丫頭手巧,梳得一手的好發髻。還有剛才拿來的那些首飾,挑些中意的戴上。你本就是天仙一般的摸樣,不怕太子不動心。”

說罷,席容夫人掃視一圈,從懷中取出一個用錦帛包裹著的物件,小心翼翼地交到了她的手上,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這東西你千萬收好,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自己翻一翻。”

“多謝母親,煙兒都記住了。”

席容夫人松了口氣,她站起身來,“正事說完了,我也該回去了。”

席容煙也跟著站起身來,“煙兒送送母親。”

“不必了,你好生歇著吧,若是有空,好好琢磨琢磨賞花節的事。”

“是。”

席容夫人看了她一眼,神情倒是頗為滿意,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嘴角含笑的離開了。

席容煙待她走遠了,這才艱難的扶著羅漢床一側的絳環板圍子坐了下來。

她心中有事,一不當心,手中那個錦帛包裹著的物件就順著床沿滑到了地上。

錦帛掀開一角,露出了形似書卷的痕跡。

席容煙不覺好奇起來,她原以為這是個殺人的暗器,沒想到竟是一本書的模樣。

席容煙將外面的一層帛布揭開,仔細端詳。

這本書的封面上並無一字,紙頁微微泛黃,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

席容煙心中揣度,莫不是席容家珍藏的什麽真跡古籍。

待她翻開看時,裏面也無一字,只有一些插畫,倒像是一男一女,兩個人在打架。

她一頁一頁翻了起來,卻是越看越困惑。

忽然間,她想起了前幾日,她在園中閑逛,聽見家中小戲子們唱的一句《攪箏琶》。

有道是,“打扮的身子兒詐,準備著雲雨會巫峽。只為這燕侶鶯儔,鎖不住心猿意馬”。[1]

沒來由的,她的臉不覺紅了起來。

咯吱一聲,門開了。

她一驚,慌忙撤了手,書也摔在了地上,擡頭看時,原來是桃夭一臉歡喜的走了進來。

桃夭見她神色古怪,面上緋紅,額角隱隱沁出細密的汗珠,不禁擔心地問道。

“姑娘這是怎麽了,可是身子哪裏不舒服,我去找夫人請個郎中過來。”

“沒事。”

席容煙緩過神來,不動聲色的將書拾起,掖在衣下,又見桃夭手裏捧了好些東西,便問。

“你手中捧的是什麽?”

“夫人臨走的時候,額外賞了我好些首飾,說是要我好好打扮,陪姑娘一同進宮赴宴。”

席容煙的神情冰冷,這是怕她自己一個人的分量還不夠,還想著買一送一,再搭上桃夭。

“姑娘你沒事吧,你這臉色也太難看了。”

“不要緊,我有些乏了,想自己歇一歇,你出去吧。”

桃夭雖然擔心,還是為她理了床鋪,添了熏香,方才退了下去。

“姑娘歇著吧,我就在外頭守著,有事隨時叫我。”

席容煙略點點頭,便闔上了眼。

屋內蕓香輕渺,她的思緒也隨之紛紜,漸漸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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