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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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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開始

夜已深,氣溫在深夜驟然下降,鵝毛般的雪靜靜地飄灑在京城的夜空。

銀絲炭火燒的正旺,為房間帶來一絲暖意。阿初躺在湯婆子烘暖的被窩裏,大眼無神地端詳著手中的玉佩。

水頭極好,摸著溫潤,雕刻細膩,看著就很貴重。這要不是外男送的,她還真舍不得還回去。

“顧淵對我仿佛真有幾分特別……可這特別是來自哪裏呀……難道真的是對顏姝兒的移情作用?”

可……舜華說過她跟顏姝兒不像啊,再說了,顏姝兒在京那兩年多不過十一二歲,聽說長得好看但瘦弱,顧淵那時都快十六了,不會戀童吧?

阿初莫名地一寒,探手拿過湯婆子抱在胸前才覺得好些。

不行,三條說顧家大公子此人老謀深算,絕非表面溫潤,讓她別輕易招惹。而且……想起回來路上自家親娘的話,阿初把玉佩丟在枕頭邊,握著胸前的鎖魂玉。

劉氏說起林染的親事,雖是權貴出身,但還是打算擇了清貴的沈家。她給阿初擇婿,也從不考慮高門大戶。

“我們家雖然家世一般,但你爹爹官運不算差,族人也不算少,就是以後都在四品上呆著也還是有不少選擇。再有林家現在慢慢起來了,有我們家和林家做靠山,找個門第相當的,你嫁過去便是宗婦,誰敢輕易虧待了你?爹娘不圖你大富大貴,但求你平平安安,順心順利。便是爹娘百年後,還有你表哥和你弟弟,總能讓你一輩子無憂無慮。”

父母之愛子女,則為之計深遠,阿初知道,爹娘選的絕對是世間上最舒服的路。她從一開始就決定,這輩子她都要舒心地過活,不失本心,不奢求世間難得的事物。

只是……阿初承認自己也是俗人,那般風光霽月的謙謙君子,待她以溫柔和保護,她也會搖擺,也會……不知所措。

合眼埋在被窩裏良久,阿初猛地把被子掀起,“所以他到底想怎樣?”

哎,還是找個機會,把玉佩退了吧……

美人雖好,但美人也很多啊,這一位背景太麻煩了,她娘的話才更符合她對未來的願景。

雖然阿初想把玉佩還回去,但因年末事兒本來就多,兩人階級和性別差異導致的圈子也不太一樣,一直找不到機會碰到。

接下來的日子,阿初都給劉氏打下手,為過年做準備。日子忙忙碌碌,連林染和臨安等人都沒空過來找她嘮嗑,大家都只能書信抱怨一下比書院還要繁瑣的家政學習。

就這樣,阿初在紛飛的大雪中迎來了入京後的第一個新年。

大齊的京官過年活動比地方官多太多了,除夕正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要參與朝拜,聽過今上訓話及寄語後,隨隊伍去跪太廟。折騰快一天,用過宮宴後,才能回家與家人守歲,年初一還要趕赴大朝會,參與由大正寺住持親自舉行的國運祈福祭奠。

而除夕當夜,有些得聖心的重臣和宗親還會得到今上賞賜的菜肴,例如跟今上打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顧太傅,或者時隔多年才回京一趟的守疆大員寧浩梓。

偌大的顧府如今只有三名真正的主人,除夕夜也保持著冷冷清清的氣氛。文人出身的顧太傅斯文了一輩子實在想不出什麽能熱場子的話,顧思衡清冷疏離,做不出彩衣娛親的壯舉,顧家小公子上面頂著兩尊大佛,再活潑的性子也被磨成了老成。就這樣三人面面相覷地完成了每年慣例的年夜飯,各自回院子守歲等上朝,下人都比他們要歡騰。

比起顧府的冷清,鎮北將軍府居然熱鬧多了。盡管夫人留在漠北,但一堆從漠北跟隨而來的武將基本都沒有家人在京城,便在將軍府過了個跟軍營一樣熱熱鬧鬧的新年。

這種冷清與熱鬧不一的新年在京中不同的府宅中融洽地存在,構築起京城的年味。

初一大朝會及祭祀之後,官員便迎來了他們為期七天的假期。

年初二,劉氏及大劉氏各自帶著家人回娘家,阿初收獲了一堆的紅包及禮物後,便跟著表兄弟姐妹們被打發到院子裏玩耍了。幾個出嫁女的密語及感悟幾乎說也說不盡,還有各家未婚男女的情況交流,為新一年裏家中適婚孩子打算等。

阿初這幾天一直睡眠不足,在表弟書房找了個舒適的地方便不願再動了,連林染找她去玩投壺都沒興趣。幸好今天姐妹多,林染多的是玩伴,也就隨她了。

瞇了好一會後,阿初的精神總算恢覆一些,饒有興致地跟著幾個表姐妹把玩著小表弟的棋盤。

“你倒是會偷懶。”調侃的嗓音從書房外傳來,阿初擡頭一看,只見一身暗紅色錦袍的林暉正抱胸靠在門邊。

“表哥,你臉是怎麽了?”劉家小表弟驚呼地上前,林暉先偕妻去了王家,吃過午膳才到的劉家,王氏則留在娘家,林暉走的時候再去王家接人。

“不小心撞了一下,無礙。”林暉笑著打發了小表弟,才走過來,一把拉開阿初對面的椅子坐下。俊朗的臉上,一塊青紫突兀地在下巴邊。

劉家表姐妹素來怕林暉這個大哥,見狀便丟下棋盤去隔壁看書了。

“大哥哥今天真是英偉不凡,不愧是成了親的男人,尤其這下巴,平添了色彩。”阿初眉眼俱彎,笑容乖巧,說出的話卻一點也不掩飾嘲笑。

“嘖嘖,我們初寶真有眼光。”林暉勾唇,劍眉挑起,“不好奇?”

“並不。”阿初聳肩,隨手把黑白子分好,“來一局麽。”

林暉無可無不可地聳肩,兩人下了幾手後,林暉忽然道,“其實,腰帶是他送的,生辰禮。”

說這句話的時候,林暉覺得下巴還有點暗痛,語氣不由自主地陰險起來,“怎樣,心頭的小鹿是不是要撞死了。”

阿初看了眼棋局,下了一顆白子攔住了他的進攻,才慢條斯理地道,“我的心又不是牧場,哪來的鹿。再說了,那天沒其他辦法我便以腰帶給他包紮,他如今回我一條新的不是很應該麽。”

是回,不是送。這話說得林暉眉眼飛揚,心頭一陣舒服,“你真這般想?”

“不然呢?”阿初擡眼看他。

林暉撇撇唇,眼前的姑娘笑得像頭狐貍,偏生一雙水潤的黑眸看起來懵懂無辜純如小鹿。想了想,他還是決定保護一下自己的臉,畢竟新年要見的人還很多,“我承認,你生辰那天是我攔下了他的禮函。”

“哦。”阿初不經意地揮了揮寬袖,袖尾拂過棋盤上的黑白子。

“不生氣?”林暉緊盯著她的臉,不放過小表妹絲毫的表情變化。

“你又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做,總不至於……還像小時候一般故意把我寫好的文章藏起來害得我無功課交被夫子罰抄書這麽無聊吧。”阿初懶懶地托著腮幫子看他。

林暉心虛了一下,輕咳一聲,正了正臉色,“我不就怕你吃虧麽,畢竟他這般大刺刺地上禮函,讓人知道還以為他看上你了。你是我家姑娘,我肯定要先問問你的意思。你還小,不懂京裏的關系,顧家人丁單薄,跟陛下關系又密切,府裏大小事和人情往來都不少,你這懶散的性子,搞不定的。”

並非阿初沒這個能力,而是她不喜歡這種辛勞,他們也不舍得。林暉自認了解小表妹,他希望阿初找個富貴閑人安穩度日。雖然顧思衡的禮函是打算夾在他的禮單中,不會顯眼,但是林暉還是不願自家小表妹有落人口實的風險。

“再有,顧淵這個人嘛,外表有多溫潤,本性就有多難搞,心黑手段也狠,不然為官這幾年不會那麽快站到這個位置。唉,你也知道,顧家這種天子近臣有多危險,他走一步都要算好幾十步,你跟著他的腳步太累了。還有啊,他擅忍,小時候功夫不到家的時候才是他本性,你別說他可是個……”

阿初眨了眨眼,嘆口氣打斷他,“八字的一撇都沒看到影兒,你別腦補過度了好嗎?”

林暉知道腦補這個詞,是胡思亂想的意思。懷疑的目光掃著眼前淡定的姑娘,“那可是顧家的大公子哦,你真的不會心緒翻湧?”

阿初拍拍胸口,肯定地道,“嗯,還挺平靜的。”

冬日的暖陽從窗欞照進來,姑娘一身嫩黃色衣裙,兩面燒的馬褂兩個袖邊都滾著黃棕色的狐毛,在陽光中有些朦朧。舒展的眉目端莊大氣,有著她一貫的隨意,讓清麗的面容多了份悠然。

林暉慢慢咧出陰測測的笑容,他家小表妹明顯情竇未開,嘖嘖……那他就不客氣了。

手指點了點下巴,林暉開始覺得自己說的有些多了反而危險,連忙轉了回來,“我也就給個提醒,你若是無意,便不要過於親近。畢竟,他擁有京城中最可怕的東西。”

“啥?”阿初好奇地擡眸。

“權力。”林暉諷笑,這種東西在京城擁有的人太多了,也有太多的人身不由己,他不希望小表妹陷入這種漩渦。

落在陽光以外的林暉臉色陰暗,阿初莫名地覺得身上一陣惡寒,乖乖地點點頭。

林暉滿意地笑了笑,掃了一眼棋局,驀地僵住了。

棋盤上,黑子已沒有了活路,而對面的姑娘笑得不懷好意地看著他。

林暉眼珠子一轉,豪氣地一掌拍子棋盤上,震得黑白子亂跳,“太好了,保持住啊初寶。來,我們繼續下棋。”

說罷,大手一掃,把黑子掃進棋奩。

“你個無賴鬼!”阿初控訴地瞪著他。

你兩個都是無賴鬼!

坐在另一邊看書的劉家小表弟默默地低下頭,他分明看到表姐以袖子掃掉了表哥的棋,也看到表哥故意掃亂棋局。但是,作為年紀最小的弟弟,他什麽也不能說。

哎,好想念唯一比他小半歲的雲一諾啊。

初五以後,京中各府便開始拜年活動,最讓阿初驚喜的是,蘇笙也調理好身子,出來參加宴會了,盡管她只呆了一下便離去,但終究是往好的方面發展了。

因天氣不太好還冷,騎射等活動受制,但各式行令投壺,蹴鞠馬球,作詩賦舞等層出不窮。阿初第一次這般直觀地感受到時下貴胄男女的優秀,不僅飽讀詩書,還能文能武,氣度不凡。

當然,她也見盡傳聞中紈絝子及敗家子,甚至在酒宴上看到一個姑娘被陷害墜湖而後被一個浪蕩子救了的戲碼。初六掉的湖,初八那姑娘便跟那浪蕩子定了親。

正當阿初等人感嘆兩家效率太高之際,王若溪便扒出了那姑娘是進京投靠的孤女,原本傳聞墜湖的是那家人的嫡女,後來不知怎的換成了孤女,定親的也是她。比話本子還要曲折離奇,讓人嘆為觀止,眾女眷又是一陣感嘆討論。

因著這事,秦家三公子酒後把六皇子揍了一頓便沒那麽多人關註了。

阿初倒是好奇秦家的後續,但一直到初十,六皇子府擺宴也沒聽到秦家被責罰,反倒是六皇子妃給秦家送了禮以示兩家關系如初。

“看來秦貴妃的枕邊風吹得厲害啊……”林染這般感嘆,不自覺眼帶佩服地看向另一個秦家女子。嬌媚動人的秦星兒微微偏頭,回以一笑,反倒是林染心虛得不敢直視。

秦天賜已有一段時間沒出現在她面前了,如今林染有了阿初和她娘的開解,大劉氏還為了顧及她的心情暫時擱置了跟沈家議親的進度,她對秦天賜也沒有了那種急切糾結的心思,反而整個人都輕松下來。

“那又怎樣,她所出的皇子才幾歲,她這般也不是什麽好事。”阿初漫不經心地回了句,大眼撲閃撲閃地看著流轉的各式糕點。

不愧是淑靜長公主,連曲水流觴都搞得這般文雅,讓阿初這種非土著看得移不開目光,連後面司馬煙暗帶憤恨的註視都毫不在意。

長寧書院的學生都在權貴階層,宴會上經常能遇到,偶爾阿初也能發現很多同窗頭上的發飾和翠冠都是上課時曾畫過的式樣,有些要好的還互贈手稿去打造。

比如臨安頭上的珍珠點翠發冠,便是阿初的課業,華麗奪目,也就臨安越發明艷的五官能壓得住。

自己的作品配上那般的美人,阿初心滿意足的同時也深刻感受到長寧書院學生這個身份所代表的意義,也就理解司馬煙為何對她那般厭惡嫉恨。故而那種惡毒的眼神她也受得住,誰叫她招人恨呢。

過足了文人雅士的癮,阿初才心滿意足地帶著素秋跟隨各家姑娘去觀賞淑靜長公主專門從南方收集而來的蘭花盆景。沒走一會,便遇到了正要去給長公主請安的臨安和舜華,三人又熱聊了好一會才分開。等到阿初把一品蘭看完,院落中已沒人了。

“姑娘,她們都去戲臺那邊看戲了,我們也過去吧。”素秋理了理阿初被蘭枝勾過炸毛的披風,確定她儀容完好後才輕聲道。

阿初點點頭,兩人順著墻邊的小路往回走。忽然,墻根那邊出來壓低的人聲,素秋下意識看了阿初一眼,兩人安靜駐足,避免惹上麻煩。

一道輕柔的女嗓隱約傳來,“……只要把人帶過去,我自有安排。”

“可主子說過要徐徐圖之……”男嗓帶著猶豫。

“再徐徐就連秦家那個紈絝都能騎在……只要這次成功了……定安侯府便是助力……”

原本只打算蒙混到人離開的阿初兩人在聽到侯府的字眼時眼神一變,凝神細聽起來。但那邊的人卻仿佛達成了共識,很快那男的聲音便不再響起了。

“等到捉奸在床,我倒要看看,那林染還能不能維持這般驕傲……”女人的聲音有點耳熟,但這份陰沈阿初還是第一次聽到。

安靜了一會兒,對面的人好像是遠去了,謹慎起見阿初還是多等了半刻才帶著素秋快步走向門口。

“姑娘,他們是要害表姑娘……”經過訓練的素秋聽得比阿初還真切,想起之前那個孤女的事,臉色煞白。

“我知道,只是表姐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阿初今天來得晚,剛林染碰見便分開走了,但她知道大劉氏如今肯定是在淑靜長公主那邊說話。“素秋,你趕緊去正院那邊找大姨母……”

身後的素秋忽然軟了身子,整個人往阿初身上倒過來。阿初大吃一驚,回頭便看到一個身影往她而來,還沒看清楚對方的樣子,口鼻已被人以汗巾捂住。

刺鼻的味道襲來,哪怕阿初下意識屏住呼吸,還是吸入少量。暈眩的感覺十分強烈,阿初扶著素秋往後跌,手肘鉆心的痛讓她清醒了幾分。

那人見狀連忙撲過來,阿初心下一震,仿佛手腳都失去控制,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下人打扮的人靠近。呼吸驟停,尖叫聲卡在喉間。

下一瞬,男人兩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她腳邊。

“姑娘,你怎樣?”紅蓮嬌小的身影靠近,臉上一片焦急。

驚魂未定的阿初眼帶驚懼,喉間幹澀得難以發聲,“紅,紅蓮?”

“沒事了,姑娘別怕。”方才那人突然出現,紅蓮所在的位置比較遠來不及出手,還好阿初沒事。“素秋只是被打暈了過去,姑娘你……”

“紅蓮,快,去找大姨母……不,去找表姐……”阿初慌亂地抓著她的手,大腦一片的混沌讓她無法集中註意力,一種詭異的火熱從小腹燒起,手腳開始發軟,完全無法集中思緒,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做。

“姑娘,你這是……”不僅僅是迷藥!紅蓮臉色一變。

阿初拔下頭上的朱釵,拿在手心,花瓣造型的棱角隨著緊握輕微刺痛,讓她恢覆幾分清明,“去找表姐,有人要害她……你一定要把她帶過來……我去找大姨母……”

“不行,你的情況……”紅蓮著急地扶著她。

“你沒聽見嗎?”阿初眼神一厲,厲聲道。

紅蓮一震,咬牙道,“屬下聽令。姑娘一定要小心。”

嬌小的身影頓了一下,翻墻離開。阿初強撐著靠在墻上深呼吸,雙手揪緊衣襟,方才還覺得清新的蘭花幽香闖入鼻端,腦子更加迷糊,火熱燒得她耳邊發燙。

不行,她一定要……要快點找到大姨母和她娘,還不能讓人看出異樣。冰涼的手貼在腦門換得一絲清醒,腦海裏飛快地回想著今天出門的裝備,阿初踉蹌地扶著墻走,一手往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小布袋,顫抖著拿出一顆小黑丸,毫不猶豫地吞下。

蹣跚的腳步在跨上臺階時一絆,阿初整個人往前摔,撞進一間虛掩房門的房間。膝蓋一陣刺痛。沒等她爬起來,眼角晃進一抹月白色的衣角,慌亂的心猛地一震。

“是你?”熟悉的嗓音從頭上傳來,緊接著一雙大手扶著她的肩膀。

阿初搖搖頭甩開迷霧,不太清醒的視線順著對方的月色錦袍上移,顧思衡清俊的臉龐罕見地露出急色,眼底掠過驚怒。

委屈翻湧而上,酸意襲上黑眸,霧氣凝聚眸中倔強地不肯滴落,阿初伸手抓著他的袖子,氣息不穩地啞聲道,“顧淵,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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