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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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可以一個人大字型地躺自己的床，阿初舒服地逸出一聲嘆息。
臨安是個小暖爐，但這個小暖爐的睡相也太差勁了，老搶她被子不說，還愛貼著人，阿初有點無福消受這種投懷送抱的美人。好說歹說把人哄到回去，阿初總算能睡上一個美覺了。
“姑娘！出事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有人輕搖著她，阿初驚醒過來，還沒張開眼耳邊便聽到紅蓮略急的嗓音。
“紅蓮？”還沒清醒的嗓音有些嘶啞。
“姑娘，染姑娘偷偷出了書院。”紅蓮壓低聲音在阿初耳邊輕道。
大眼驀地圓睜，裏頭睡意全無。如果是其他人，阿初也許就選擇溫暖的被窩了，但林染居然三更半夜偷偷溜出書院，還瞞著她……
唰地坐起，阿初伸手接過紅蓮遞過來的厚外袍，迅速地更衣，“怎麽回事？”
“蘇家姑娘半夜突然醒來，避過所有人偷偷翻出了蘇府，我準備追上去的時候，看到一鳴道人跟過去了。本想著回來告知姑娘，怎料回來時看到染姑娘偷偷翻墻溜出了書院。”紅蓮飛快地道。
林染也就算了，等了那麽久的一鳴道人怎麽也忽然蹦出來湊熱鬧？今晚是怎麽回事，個個都溜出去耍？是被窩不夠暖還是天氣不夠冷？
阿初震驚之餘也有種無稽，“不對，蘇笙不會武功，怎麽可能避過蘇家所有人翻墻？她騎射課翻身上馬都得人扶著……”
“那，我們也追過去？”紅蓮就是深覺有異才第一時間回來通知她的。
“不，道長過去了，蘇笙應該無礙……我們去找表姐。”蘇笙是重要，但絕對比不過林染，阿初毫不遲疑地穿好厚袍，又找了件男裝外衫。“紅蓮，你帶我出去。”
長寧書院雖不至於守衛深嚴，但因裏頭住的都是高官及權貴的女兒，夜間也有不少護衛在前院巡查，阿初不像林染會武，有輕功，她要秘密溜出去，必須有高手相助。
“姑娘，需要傳訊世子嗎？”現在情況未明，紅蓮怕自己一人無法護主。
“要，但先出去再說，書院裏的護衛也不是擺設。”阿初把頭發直接高束起來，披上墨綠色披風，想了想，翻出絲帕塞進懷裏。
紅蓮背著阿初，趁著護衛松懈時翻出書院。微弱的哨聲引得棲息在書院旁大樹上的鳥兒在枝頭上亂跳，未幾，一只麻雀大小的鳥撲翅從樹梢飛離，飛快地隱沒在夜色中。
京城南側，是有名的煙花柳巷，奢靡與酒色的聚集地。與融於夜色的寧靜截然不同，主街道上車水馬龍，各大名樓前人群熙來攘往，裝潢精美的樓裏燈火通明，舒爽的笑語與暧昧的低喃如夢似幻，隱隱約約從每個花窗透出來，早就一個紙醉金迷的奇幻世界。
看著上方‘鳳鳴苑’的牌匾，還有橫批為醉生夢死的對聯，阿初眼角抽了抽，面無表情地問紅蓮，“你說，表姐進去了？若不是你搞錯，難道是她以為這是賣酒的地方？”
“姑娘，沒有搞錯。”紅蓮木然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語調平順地回道，“染姑娘已經不是第一次偷溜出書院了，只是最近夜裏臨安郡主一直跟主子一起，我沒機會報給你。”
阿初抹了把臉，難以置信林染居然有這麽大的秘密不跟她說，“她來這裏做什麽呀？聽戲嗎？”
鳳鳴苑內，大廳中央正上演著郎情妾意的戲曲，咿咿呀呀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了過來。
“她大概是來找秦三公子的。”紅蓮偏頭，如實地報告最近她來不及上報的信息，“染姑娘之前兩次偷溜出書院，都是跟秦三公子一起。上一次，是兩天前，好像還受了點傷。”
阿初立馬想起林染上唇的咬傷，腦子裏靈光一閃，一個詭異的想法讓她整個人都快要炸了。“是他？”
她就奇怪，怎麽那麽厲害吃東西還能咬到上唇！這就不是吃東西咬的，是被人咬的！
“秦天賜這個混蛋，竟然敢……他死定了！”黑眸燃起怒火，明亮得媲美燈火，阿初咧出一個冷笑，陰惻惻地問道，“秦三也在裏面，對吧？”
紅蓮點點頭，便見阿初一撩衣擺，大步走向那兩邊掛著梔子燈的豪華大門。“姑娘，你不等世子嗎……”
還等什麽啊，她表姐在裏頭不知道遭遇什麽了呢！
阿初才邁上臺階，便被撲面而來的濃烈香氣沖擊得頭暈腦脹。幾個披著薄紗的嬌媚女子一看到她，不約而同地扭著曼妙的水蛇腰靠了過來。
還沒等她們的手攀上阿初，身後便一陣勁風，吹得幾個女子不由得閉起眼，等張開眼時，門口已少了一個纖細的身影。晃神之際，幾個醉醺醺的男子已經相互扶著走了上來，女子們顧不得走神，連忙舞著薄紗迎了過來。
“紅蓮你抓我幹什麽？進去抓人啊！”走到門口被人扛走的阿初扭動著，直到拐進胡同邊的小巷子才被放下。
“姑娘，你這般大搖大擺進去，生怕別人不知道你一個姑娘家進去找另一個姑娘家嗎？還是你打算跟老鴇說你來妓院找姑娘？”紅蓮好笑地看著她。
阿初一時語塞，冷靜下來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有點傻，輕咳兩下，看了看不算高的圍墻，“你幫我掩飾一下，我們混進去。”
紅樓繡閣倚窗楣，香煙繚繞曲屏飛。
鳳鳴閣內，重重院落與樓閣交錯，脂粉香氣散在空氣中，每走一步身側都縈繞著不同的香氣。玉璧為燈，雕花拱門珍珠為簾，朦朧的身影舞動輕紗，美艷的姑娘盈盈一笑，與閣內觥籌交錯的身影，交錯出一幅幅婀娜多姿的畫卷。
若不是心系林染，阿初還真想好好觀察這種盛大場面，只可惜沒有齊全工具的情況下紅蓮只能粗略掩去她面容的嫩色，嬌弱的身板也撐不起男子的粗壯。如今的她看起來就是個初涉風月場的清秀少年。
仗著外表，阿初手忙腳亂地避著褪了外衫換上嬌笑的紅蓮，上演一出生嫩少年害羞得慌不擇路的戲碼，硬是撞開了幾個房間，引起一點不算大的騷亂。
“哎喲，我的祖宗啊，誰讓你這般招待客人的！”豐滿的中年婦人繪著濃艷的妝容，揮著手絹扭了過來，風韻猶存的面容滿是笑意，一雙美眸惡狠狠地瞪了紅蓮一眼，“還不快把這位小客人帶去客房，等下壞了其他貴人的興致，看老娘不把你皮兒都剝了！”
“對不住，媚娘，我馬上就去。”紅蓮臉蛋發紅，塞過兩張銀票，連忙拉著慌得手腳都不知怎麽放的小客人，半依半哄地快步離開。
“媚娘，那是咱們閣裏的姑娘嗎？”被嚇了一跳的姑娘氣得跺腳，她狀態正好，差點就被這兩個冒失鬼嚇得從床上摔下來。
“去去去，伺候你的大爺。閣裏那麽多姑娘，老娘哪都記得住！”媚娘隨意地揮揮手拉上門，眼尾都掃她一下，扭著腰肢轉身，迎向那邊的客人，“哎喲，李大爺，好久不來了，咱們鳳仙都等你等到花兒都謝了呢……”
跌跌撞撞的阿初兩人拐進一座相對高雅的院子，正打算故技重施時，一抹眼熟的身影在拐角路過。
“壽全？”秦天賜的護衛！阿初大眼一亮，連忙拉著紅蓮追了過去。
雅致的廂房外，悅耳纏綿的樂聲忽然停了，未幾，房內一聲暴喝，房門一開，幾個花枝招展的姑娘抱著琴快步退出來。
“討厭，那是誰啊，秦公子居然把我們趕出來了？”其中一個粉色薄紗的姑娘不忿地抱怨，“好不容易來了個出手闊綽的……”
“行了，人家銀子也沒少給，別說話了。”另一個年長些的姑娘一個眼色使過去，帶著人離開了院子。
阿初兩人探頭看向那間廂房，跟其他房間樂聲不斷的情景相反，裏頭一片安靜，只有幾縷極細微的細語。紅蓮上前查看過沒有異常，才示意阿初過去。
輕手輕腳地跑到廂房前，才發現門只是虛掩，阿初順著門縫看進去，只見一個紫色錦緞的秦天賜正俯著身，低頭地看著跌坐在他前面的人。那抹眼熟的湖水藍晃入眼簾，玉冠束發的，正是阿初急著尋找的林染。林染仰著頭，雙目含淚，而秦天賜的手，正緊捏著她的下巴。
這一幕霸道禁制的場面讓阿初心下一緊，想也不想地一角踢開房門，驚怒道，“放開她！”
房內兩人瞬間渾身一震，還沒來得及反應，秦天賜便被阿初砸過來的凳子擊中，整個人跌向一邊撞倒了繪著香艷人像的屏風，好不容易扯著垂下的珍珠簾穩住身勢，“誰！”
林染震驚地地看著護在她身前的人，門外的紅蓮與趕來的壽全先後飛身而入，兩人極快地交手。
“住手！”阿初與秦天賜同時喝道，紅蓮兩人各自退到自家主人身邊。
因痛而輕瞇的狐貍眸陰狠地對上那雙噴火的黑眸，秦天賜一楞，“是你？”
“秦天賜你個王八蛋，敢欺負我表姐，我讓你今晚就折在這裏！”阿初惡狠狠地瞪著他，腦海裏飛快地過著身上帶的哪一個適合他。
“我欺負你表姐？”秦天賜一楞，看向她護著的姑娘。
“初寶，不是這樣的……”林染聲音嘶啞，急道。
阿初扶起林染，“表姐你別怕，我和紅蓮不會讓你白白被這浪蕩子欺負的！”
秦天賜眨眨眼，看著她們相互扶持的樣子，俊美的臉龐浮現一抹陰沈。
“不是，他……我，是我自己……”林染眼眶通紅，語無倫次地抓著阿初。
“呵……”秦天賜忽然冷笑，精致的眉眼染著邪氣與高傲，玩世不恭的笑容透著鄙夷，“區區一個四品小官之女，小爺這浪蕩兒便是欺負她了，你又能奈我何？”
阿初瞇起眼，冷笑道，“那就試試，等下別跪著求我……紅蓮！”
紅蓮應聲而動，林染猛地抱著阿初，“不要！”
“表姐？”阿初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卻見林染清麗的面容滿是祈求，素來爽朗的眉宇間竟染著一抹哀愁，被淚水沖洗過的雙眸盈盈欲滴，眸底彌漫著霧氣，似有難言之隱。
紅蓮見狀，警惕地看了一眼沈默不語的壽全，慢慢把手扶在腰間的軟劍上。壽全卻眉眼不動，似乎篤定兩方人不會動手，畢竟要是引來了其他註意，吃虧的只會是姑娘家。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阿初細看一眼，林染看向秦天賜的目光沒有怨恨，只有一抹憐惜……憐惜？瞳孔驀然一縮，阿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秦天賜，目光充滿探究之意。
少年精致得過分的眉眼盡是冷然的矜貴，狐貍眸深邃似壓抑著什麽，接觸到阿初的目光，仿佛被刺般滿眼盡是輕蔑之色，哼道，“什麽事？不就是小爺膩了，覺得無趣罷了。怎樣，定安侯府的人都這般死纏爛打麽？”
“你何必如此？”沒等阿初出聲，林染擡眸道，“我說過了，你根本不必……”
“少在這裏裝純善，”秦天賜冷冷地打斷她的話，偏頭笑得邪氣，長眉輕挑，“不過是個玩笑而已，小爺已經膩了，爺可是京中有名的浪蕩子，燈紅酒綠，紅袖添香的美事被你擾了，我還沒跟你算賬……怎麽，你還想自己頂上給爺彈琴助興不成？是的話，穿成這樣可不行啊，要脫嗎？”
林染何時被人這般直白地打臉，難堪得咬緊了紅唇，紅蓮她們難掩驚訝的目光更讓她無地自容，也顧不得其他人，掩著臉便飛奔出去。
“染姑娘！”紅蓮飛快地看了阿初一眼，跟了出去。
秦天賜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下一刻，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在他臉上，力度之大讓他整個臉都偏到一邊。
“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但你說話也太難聽了。”阿初皺著眉，看他眉宇間的怒色驟然變為暗淡，連飛揚的眉眼都沈寂。“我表姐不是傻子，若你真的欺負她了，我雲家，還有定安侯府，都不會放過你的。”
林染的反應太異常了，比起被欺負，阿初更怕她腦子不清醒跟這個名聲狼藉的小子有什麽糾纏，但如今不是質問的好時機。冷然地看了兩人一眼，阿初轉身邁出廂房，往林染離開的方向而去。
“公子……”壽全把放倒的凳子扶起，讓秦天賜坐下，想說什麽卻又口拙說不出什麽話。
秦天賜輕嗤一聲，大掌覆在膝蓋，慢慢收攏五指死死抓著，臉色陰沈得駭人。
完蛋了……
阿初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退出剛闖進的寬廳。那些羅衣半褪相互勾纏的人們並沒有註意到她，依然言笑晏晏地上下其手。
剛耍帥走了出來，卻連門口在哪都找不到。沒想到這個時代的人都玩得這麽開……哪怕早看過某些指導片兒，阿初也嚇得不輕，慌不擇路地拐進回廊。迎面而來的幾個人不像其他客人，面容肅穆，但其中幾人卻半抱著腳步蹣跚的女子。
阿初連忙低下頭，裝成醉酒之人。擦身而過的瞬間，一抹詭異的香氣越過脂粉味與歡場的暗香，直接竄入她鼻端。腳步下意識地一頓，擡頭輕掃的目光驀地觸及一道淩厲的視線。
阿初脊背一寒，急急地低頭往邊而去，身後隨即響起腳步聲。心跳驀地加速，手腳也有點僵硬，耳邊仿佛聽不到那些汙言穢語，只有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響。
驀地，旁邊的門一開一合，眼前的景象彈指間陷入一片黑暗。回廊之上，很快空無一人，只有燈火從不同的房間內映出不同的人影，有相對而坐，也有交纏。
眼珠子瞪得溜圓，嘴巴被一只大手捂得嚴嚴實實，腰間也被箍緊，阿初臉漲得火燙，無數不好的念頭瘋湧在腦海裏，直到耳伴一熱，一個清冷低沈的聲音響起。
“別說話。”
黑眸顫了顫，阿初微微偏頭，一張熟悉的清雋面容現於眼前，背著燭火的面容有些陰暗，那雙冷眸卻在看清她眉眼的瞬間湧起驚怒。
“怎麽是你？”
糟糕了……一時間，阿初腦海只有這個念頭，連腰間的力度驟然一松也沒反應，踉蹌地退了兩步，手臂便被他扶緊。
做壞事被以前的老師當場捉獲該怎麽辦？阿初潤了潤唇，幹澀的嗓子輕咳兩下，正準備解釋便聽到來人沈聲問道。
“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我說我是來參觀的，顧淵，您信嗎？”阿初眼巴巴地看著他，囁嚅著道。
顧思衡雙眸一沈，輕嗤道，“你以為這裏是賣酒的嗎？還參觀？上次瀟湘閣還情有可原，如今……雲若初，你膽子大了啊，連青樓都敢夜行！”
阿初很久沒聽過別人這樣喚她全名了，渾身一顫，連忙端正態度，“我，我是來找秦天賜的。”
話音剛落，便看到顧思衡眸色瞬間更冷了。手腕猛地一緊，阿初整個人被扯到他跟前，連忙以手撐在他肩窩穩住身勢。
“你來青樓，找他？”秦天賜是什麽人顧思衡比她更清楚，看到身前的姑娘妝容經過處理，雖掩去女子的嬌色卻騙不過熟人，顧思衡眼底掠過一抹戾氣。
“就……發生了一些事，”阿初不好把林染供出來，只能含糊以對，“之前我覺得他欺負人，但如今……我倒覺得他有意於我——”
“你說什麽？”顧思衡震怒，“他膽敢覬覦你？”
“……表……”腰背忽然比環緊，阿初被壓進他懷中，楞楞地擡頭，望進那雙藏著驚濤駭浪的黑眸，嚇得說話也不利索，“不，不是我，是我認識的人……”
聞言，緊繃的情緒驟然放松，顧思衡第一次這般想抽一個姑娘。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素來溫潤淡然的他這般驚怒，不禁有些發怵想逃，撐著他的手用力，一陣濕漉卻從手心傳來。阿初呆呆地翻轉手心，上面的液體鮮紅溫熱。
猛地擡頭，“顧淵，你受傷了？”
“死不了……”眉目褪去厲色，顧思衡慢悠悠地放開她。
“都流血了，你還般輕松！”阿初沒好氣地捶了他一記，隨即聽到他悶哼，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捶到他傷口了。“對不起……”
細微得幾不可聞的聲響從不遠處燈火通明的院落傳出，要不是他們剛好沒說話都聽不到，顧思衡擡眸，沈吟一下，終究微嘆著低頭，“走吧，我送你出去。”
說罷，長指貼在唇邊發出一記緊促的聲響，便拉著她往窗邊而去。
阿初急急地回頭看了看另一邊的情況，忽然拉著他，“顧淵，我是不是壞你事了？”
顧思衡回頭，姑娘眼神愧疚，神情帶了些許忐忑，紅唇微抿的樣子倔強又脆弱。心頭微軟，冷眸染了幾分似笑非笑，“沒有，別瞎想。”
阿初哦了一聲，低著頭似是反省。跟著他的腳步避過人聲，往偏僻處而去，阿初越走越好奇，不由得問道，“顧淵，我以為你會帶著我大搖大擺走正門出去。”
畢竟顧思衡是男子，出入青樓也不算奇怪，雖然她從沒聽說過他的風流韻事。
“我要是帶著你走正門，明天顧家公子喜好孌童的傳言會傳遍整個京城。”顧思衡不太想她知道太多，卻又明白她本身就非無知姑娘，索性直白地道。
啊……阿初眨了眨眼，不敢說她其實有些期待。只怪他先生形象太深入人心，若能拉下神壇，她竟有些喜見樂聞。
顧思衡一眼便能看出她眸中想法，忍不住氣悶，擡手輕敲她的額，“沒良心的小丫頭。”
“我才不是呢……”她就是太有良心了今晚才會出現在這裏，早知道林染跟秦天賜之間並非那樣，她就去蘇笙……
不對！蘇笙！
阿初猛地頓住腳步，拉著她的顧思衡看了過來，驚訝她煞白的臉色。
“又怎麽了？”
張了張唇，阿初糾結一會還是搖了搖頭，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要是眼前的是白辭，她根本不用考慮便可老實道來。但，這要她怎麽說啊。只希望蘇笙那邊一切平安。
顧思衡輕扣著她的腰，帶著她無聲地躍出院墻之外。他輕功極好，落地也不曾讓阿初有難受的失重感，腳跟也沒有跳躍落地的酸痛。
“姑娘！”一道嬌小的身影跟著躍出來，紅蓮看到她平安，難得露出笑容，“你沒事太好了。”
“紅蓮，表……她呢？”阿初連忙問道。
“世子來了，在偏門那邊，姑娘要過去嗎？”紅蓮不明白她的謹慎，盡職地匯報道。
顧思衡聞言看向她，阿初力持鎮定地搖搖頭。她才不要過去挨罵，今晚林暉的怒火還是讓林染先擋擋吧。
“有人來了！”顧思衡與紅蓮眼神一凜，紅蓮腳步才動，主子已被人摟過腰肢瞬間躍起。步履一慢，紅蓮連忙隱去身影。
下一瞬，一個清瘦的身影扛著什麽飛快地從院子裏躥出來，足尖點地後一躍而上後面的屋脊，就著月色跳下而去。
樹蔭之中，阿初黑眸微顫，紅蓮看向她，只見她巍顫顫地比了個手勢。
等了一下沒人追出來，顧思衡才帶著懷中的姑娘輕飄飄地旋身穩穩落地。
“顧大人，感謝相救，我就先回去了……”鞋底方碰到地面，阿初便匆匆施禮告辭。
“我送你回去。”
“不用！”他的話被阿初斬釘截鐵地拒絕，因說話太快讓對方眼眸輕瞇，阿初連忙扯出乖巧的笑容，舉起兩根手指發誓，“我一定乖乖回去，不回就是小狗！顧淵，我說了嘛，我不喜歡被押著走。哈哈，再說，我有紅蓮就行了。”
紅蓮非常盡職地站了出來，堅定地點點頭。
“就這樣吧，我不打擾你幹正事了，晚安。”心虛得有些胡言亂語的阿初拉著紅蓮就走，不敢回頭看顧思衡的反應，確定他沒有跟上來後便爬上紅蓮的背，被她背著躍上最近的屋脊，很快融進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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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可以一個人大字型地躺自己的床，阿初舒服地逸出一聲嘆息。
臨安是個小暖爐，但這個小暖爐的睡相也太差勁了，老搶她被子不說，還愛貼著人，阿初有點無福消受這種投懷送抱的美人。好說歹說把人哄到回去，阿初總算能睡上一個美覺了。
“姑娘！出事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有人輕搖著她，阿初驚醒過來，還沒張開眼耳邊便聽到紅蓮略急的嗓音。
“紅蓮？”還沒清醒的嗓音有些嘶啞。
“姑娘，染姑娘偷偷出了書院。”紅蓮壓低聲音在阿初耳邊輕道。
大眼驀地圓睜，裏頭睡意全無。如果是其他人，阿初也許就選擇溫暖的被窩了，但林染居然三更半夜偷偷溜出書院，還瞞著她……
唰地坐起，阿初伸手接過紅蓮遞過來的厚外袍，迅速地更衣，“怎麽回事？”
“蘇家姑娘半夜突然醒來，避過所有人偷偷翻出了蘇府，我準備追上去的時候，看到一鳴道人跟過去了。本想著回來告知姑娘，怎料回來時看到染姑娘偷偷翻墻溜出了書院。”紅蓮飛快地道。
林染也就算了，等了那麽久的一鳴道人怎麽也忽然蹦出來湊熱鬧？今晚是怎麽回事，個個都溜出去耍？是被窩不夠暖還是天氣不夠冷？
阿初震驚之餘也有種無稽，“不對，蘇笙不會武功，怎麽可能避過蘇家所有人翻墻？她騎射課翻身上馬都得人扶著……”
“那，我們也追過去？”紅蓮就是深覺有異才第一時間回來通知她的。
“不，道長過去了，蘇笙應該無礙……我們去找表姐。”蘇笙是重要，但絕對比不過林染，阿初毫不遲疑地穿好厚袍，又找了件男裝外衫。“紅蓮，你帶我出去。”
長寧書院雖不至於守衛深嚴，但因裏頭住的都是高官及權貴的女兒，夜間也有不少護衛在前院巡查，阿初不像林染會武，有輕功，她要秘密溜出去，必須有高手相助。
“姑娘，需要傳訊世子嗎？”現在情況未明，紅蓮怕自己一人無法護主。
“要，但先出去再說，書院裏的護衛也不是擺設。”阿初把頭發直接高束起來，披上墨綠色披風，想了想，翻出絲帕塞進懷裏。
紅蓮背著阿初，趁著護衛松懈時翻出書院。微弱的哨聲引得棲息在書院旁大樹上的鳥兒在枝頭上亂跳，未幾，一只麻雀大小的鳥撲翅從樹梢飛離，飛快地隱沒在夜色中。
京城南側，是有名的煙花柳巷，奢靡與酒色的聚集地。與融於夜色的寧靜截然不同，主街道上車水馬龍，各大名樓前人群熙來攘往，裝潢精美的樓裏燈火通明，舒爽的笑語與暧昧的低喃如夢似幻，隱隱約約從每個花窗透出來，早就一個紙醉金迷的奇幻世界。
看著上方‘鳳鳴苑’的牌匾，還有橫批為醉生夢死的對聯，阿初眼角抽了抽，面無表情地問紅蓮，“你說，表姐進去了？若不是你搞錯，難道是她以為這是賣酒的地方？”
“姑娘，沒有搞錯。”紅蓮木然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語調平順地回道，“染姑娘已經不是第一次偷溜出書院了，只是最近夜裏臨安郡主一直跟主子一起，我沒機會報給你。”
阿初抹了把臉，難以置信林染居然有這麽大的秘密不跟她說，“她來這裏做什麽呀？聽戲嗎？”
鳳鳴苑內，大廳中央正上演著郎情妾意的戲曲，咿咿呀呀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了過來。
“她大概是來找秦三公子的。”紅蓮偏頭，如實地報告最近她來不及上報的信息，“染姑娘之前兩次偷溜出書院，都是跟秦三公子一起。上一次，是兩天前，好像還受了點傷。”
阿初立馬想起林染上唇的咬傷，腦子裏靈光一閃，一個詭異的想法讓她整個人都快要炸了。“是他？”
她就奇怪，怎麽那麽厲害吃東西還能咬到上唇！這就不是吃東西咬的，是被人咬的！
“秦天賜這個混蛋，竟然敢……他死定了！”黑眸燃起怒火，明亮得媲美燈火，阿初咧出一個冷笑，陰惻惻地問道，“秦三也在裏面，對吧？”
紅蓮點點頭，便見阿初一撩衣擺，大步走向那兩邊掛著梔子燈的豪華大門。“姑娘，你不等世子嗎……”
還等什麽啊，她表姐在裏頭不知道遭遇什麽了呢！
阿初才邁上臺階，便被撲面而來的濃烈香氣沖擊得頭暈腦脹。幾個披著薄紗的嬌媚女子一看到她，不約而同地扭著曼妙的水蛇腰靠了過來。
還沒等她們的手攀上阿初，身後便一陣勁風，吹得幾個女子不由得閉起眼，等張開眼時，門口已少了一個纖細的身影。晃神之際，幾個醉醺醺的男子已經相互扶著走了上來，女子們顧不得走神，連忙舞著薄紗迎了過來。
“紅蓮你抓我幹什麽？進去抓人啊！”走到門口被人扛走的阿初扭動著，直到拐進胡同邊的小巷子才被放下。
“姑娘，你這般大搖大擺進去，生怕別人不知道你一個姑娘家進去找另一個姑娘家嗎？還是你打算跟老鴇說你來妓院找姑娘？”紅蓮好笑地看著她。
阿初一時語塞，冷靜下來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有點傻，輕咳兩下，看了看不算高的圍墻，“你幫我掩飾一下，我們混進去。”
紅樓繡閣倚窗楣，香煙繚繞曲屏飛。
鳳鳴閣內，重重院落與樓閣交錯，脂粉香氣散在空氣中，每走一步身側都縈繞著不同的香氣。玉璧為燈，雕花拱門珍珠為簾，朦朧的身影舞動輕紗，美艷的姑娘盈盈一笑，與閣內觥籌交錯的身影，交錯出一幅幅婀娜多姿的畫卷。
若不是心系林染，阿初還真想好好觀察這種盛大場面，只可惜沒有齊全工具的情況下紅蓮只能粗略掩去她面容的嫩色，嬌弱的身板也撐不起男子的粗壯。如今的她看起來就是個初涉風月場的清秀少年。
仗著外表，阿初手忙腳亂地避著褪了外衫換上嬌笑的紅蓮，上演一出生嫩少年害羞得慌不擇路的戲碼，硬是撞開了幾個房間，引起一點不算大的騷亂。
“哎喲，我的祖宗啊，誰讓你這般招待客人的！”豐滿的中年婦人繪著濃艷的妝容，揮著手絹扭了過來，風韻猶存的面容滿是笑意，一雙美眸惡狠狠地瞪了紅蓮一眼，“還不快把這位小客人帶去客房，等下壞了其他貴人的興致，看老娘不把你皮兒都剝了！”
“對不住，媚娘，我馬上就去。”紅蓮臉蛋發紅，塞過兩張銀票，連忙拉著慌得手腳都不知怎麽放的小客人，半依半哄地快步離開。
“媚娘，那是咱們閣裏的姑娘嗎？”被嚇了一跳的姑娘氣得跺腳，她狀態正好，差點就被這兩個冒失鬼嚇得從床上摔下來。
“去去去，伺候你的大爺。閣裏那麽多姑娘，老娘哪都記得住！”媚娘隨意地揮揮手拉上門，眼尾都掃她一下，扭著腰肢轉身，迎向那邊的客人，“哎喲，李大爺，好久不來了，咱們鳳仙都等你等到花兒都謝了呢……”
跌跌撞撞的阿初兩人拐進一座相對高雅的院子，正打算故技重施時，一抹眼熟的身影在拐角路過。
“壽全？”秦天賜的護衛！阿初大眼一亮，連忙拉著紅蓮追了過去。
雅致的廂房外，悅耳纏綿的樂聲忽然停了，未幾，房內一聲暴喝，房門一開，幾個花枝招展的姑娘抱著琴快步退出來。
“討厭，那是誰啊，秦公子居然把我們趕出來了？”其中一個粉色薄紗的姑娘不忿地抱怨，“好不容易來了個出手闊綽的……”
“行了，人家銀子也沒少給，別說話了。”另一個年長些的姑娘一個眼色使過去，帶著人離開了院子。
阿初兩人探頭看向那間廂房，跟其他房間樂聲不斷的情景相反，裏頭一片安靜，只有幾縷極細微的細語。紅蓮上前查看過沒有異常，才示意阿初過去。
輕手輕腳地跑到廂房前，才發現門只是虛掩，阿初順著門縫看進去，只見一個紫色錦緞的秦天賜正俯著身，低頭地看著跌坐在他前面的人。那抹眼熟的湖水藍晃入眼簾，玉冠束發的，正是阿初急著尋找的林染。林染仰著頭，雙目含淚，而秦天賜的手，正緊捏著她的下巴。
這一幕霸道禁制的場面讓阿初心下一緊，想也不想地一角踢開房門，驚怒道，“放開她！”
房內兩人瞬間渾身一震，還沒來得及反應，秦天賜便被阿初砸過來的凳子擊中，整個人跌向一邊撞倒了繪著香艷人像的屏風，好不容易扯著垂下的珍珠簾穩住身勢，“誰！”
林染震驚地地看著護在她身前的人，門外的紅蓮與趕來的壽全先後飛身而入，兩人極快地交手。
“住手！”阿初與秦天賜同時喝道，紅蓮兩人各自退到自家主人身邊。
因痛而輕瞇的狐貍眸陰狠地對上那雙噴火的黑眸，秦天賜一楞，“是你？”
“秦天賜你個王八蛋，敢欺負我表姐，我讓你今晚就折在這裏！”阿初惡狠狠地瞪著他，腦海裏飛快地過著身上帶的哪一個適合他。
“我欺負你表姐？”秦天賜一楞，看向她護著的姑娘。
“初寶，不是這樣的……”林染聲音嘶啞，急道。
阿初扶起林染，“表姐你別怕，我和紅蓮不會讓你白白被這浪蕩子欺負的！”
秦天賜眨眨眼，看著她們相互扶持的樣子，俊美的臉龐浮現一抹陰沈。
“不是，他……我，是我自己……”林染眼眶通紅，語無倫次地抓著阿初。
“呵……”秦天賜忽然冷笑，精致的眉眼染著邪氣與高傲，玩世不恭的笑容透著鄙夷，“區區一個四品小官之女，小爺這浪蕩兒便是欺負她了，你又能奈我何？”
阿初瞇起眼，冷笑道，“那就試試，等下別跪著求我……紅蓮！”
紅蓮應聲而動，林染猛地抱著阿初，“不要！”
“表姐？”阿初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卻見林染清麗的面容滿是祈求，素來爽朗的眉宇間竟染著一抹哀愁，被淚水沖洗過的雙眸盈盈欲滴，眸底彌漫著霧氣，似有難言之隱。
紅蓮見狀，警惕地看了一眼沈默不語的壽全，慢慢把手扶在腰間的軟劍上。壽全卻眉眼不動，似乎篤定兩方人不會動手，畢竟要是引來了其他註意，吃虧的只會是姑娘家。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阿初細看一眼，林染看向秦天賜的目光沒有怨恨，只有一抹憐惜……憐惜？瞳孔驀然一縮，阿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秦天賜，目光充滿探究之意。
少年精致得過分的眉眼盡是冷然的矜貴，狐貍眸深邃似壓抑著什麽，接觸到阿初的目光，仿佛被刺般滿眼盡是輕蔑之色，哼道，“什麽事？不就是小爺膩了，覺得無趣罷了。怎樣，定安侯府的人都這般死纏爛打麽？”
“你何必如此？”沒等阿初出聲，林染擡眸道，“我說過了，你根本不必……”
“少在這裏裝純善，”秦天賜冷冷地打斷她的話，偏頭笑得邪氣，長眉輕挑，“不過是個玩笑而已，小爺已經膩了，爺可是京中有名的浪蕩子，燈紅酒綠，紅袖添香的美事被你擾了，我還沒跟你算賬……怎麽，你還想自己頂上給爺彈琴助興不成？是的話，穿成這樣可不行啊，要脫嗎？”
林染何時被人這般直白地打臉，難堪得咬緊了紅唇，紅蓮她們難掩驚訝的目光更讓她無地自容，也顧不得其他人，掩著臉便飛奔出去。
“染姑娘！”紅蓮飛快地看了阿初一眼，跟了出去。
秦天賜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下一刻，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在他臉上，力度之大讓他整個臉都偏到一邊。
“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但你說話也太難聽了。”阿初皺著眉，看他眉宇間的怒色驟然變為暗淡，連飛揚的眉眼都沈寂。“我表姐不是傻子，若你真的欺負她了，我雲家，還有定安侯府，都不會放過你的。”
林染的反應太異常了，比起被欺負，阿初更怕她腦子不清醒跟這個名聲狼藉的小子有什麽糾纏，但如今不是質問的好時機。冷然地看了兩人一眼，阿初轉身邁出廂房，往林染離開的方向而去。
“公子……”壽全把放倒的凳子扶起，讓秦天賜坐下，想說什麽卻又口拙說不出什麽話。
秦天賜輕嗤一聲，大掌覆在膝蓋，慢慢收攏五指死死抓著，臉色陰沈得駭人。
完蛋了……
阿初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退出剛闖進的寬廳。那些羅衣半褪相互勾纏的人們並沒有註意到她，依然言笑晏晏地上下其手。
剛耍帥走了出來，卻連門口在哪都找不到。沒想到這個時代的人都玩得這麽開……哪怕早看過某些指導片兒，阿初也嚇得不輕，慌不擇路地拐進回廊。迎面而來的幾個人不像其他客人，面容肅穆，但其中幾人卻半抱著腳步蹣跚的女子。
阿初連忙低下頭，裝成醉酒之人。擦身而過的瞬間，一抹詭異的香氣越過脂粉味與歡場的暗香，直接竄入她鼻端。腳步下意識地一頓，擡頭輕掃的目光驀地觸及一道淩厲的視線。
阿初脊背一寒，急急地低頭往邊而去，身後隨即響起腳步聲。心跳驀地加速，手腳也有點僵硬，耳邊仿佛聽不到那些汙言穢語，只有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響。
驀地，旁邊的門一開一合，眼前的景象彈指間陷入一片黑暗。回廊之上，很快空無一人，只有燈火從不同的房間內映出不同的人影，有相對而坐，也有交纏。
眼珠子瞪得溜圓，嘴巴被一只大手捂得嚴嚴實實，腰間也被箍緊，阿初臉漲得火燙，無數不好的念頭瘋湧在腦海裏，直到耳伴一熱，一個清冷低沈的聲音響起。
“別說話。”
黑眸顫了顫，阿初微微偏頭，一張熟悉的清雋面容現於眼前，背著燭火的面容有些陰暗，那雙冷眸卻在看清她眉眼的瞬間湧起驚怒。
“怎麽是你？”
糟糕了……一時間，阿初腦海只有這個念頭，連腰間的力度驟然一松也沒反應，踉蹌地退了兩步，手臂便被他扶緊。
做壞事被以前的老師當場捉獲該怎麽辦？阿初潤了潤唇，幹澀的嗓子輕咳兩下，正準備解釋便聽到來人沈聲問道。
“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我說我是來參觀的，顧淵，您信嗎？”阿初眼巴巴地看著他，囁嚅著道。
顧思衡雙眸一沈，輕嗤道，“你以為這裏是賣酒的嗎？還參觀？上次瀟湘閣還情有可原，如今……雲若初，你膽子大了啊，連青樓都敢夜行！”
阿初很久沒聽過別人這樣喚她全名了，渾身一顫，連忙端正態度，“我，我是來找秦天賜的。”
話音剛落，便看到顧思衡眸色瞬間更冷了。手腕猛地一緊，阿初整個人被扯到他跟前，連忙以手撐在他肩窩穩住身勢。
“你來青樓，找他？”秦天賜是什麽人顧思衡比她更清楚，看到身前的姑娘妝容經過處理，雖掩去女子的嬌色卻騙不過熟人，顧思衡眼底掠過一抹戾氣。
“就……發生了一些事，”阿初不好把林染供出來，只能含糊以對，“之前我覺得他欺負人，但如今……我倒覺得他有意於我——”
“你說什麽？”顧思衡震怒，“他膽敢覬覦你？”
“……表……”腰背忽然比環緊，阿初被壓進他懷中，楞楞地擡頭，望進那雙藏著驚濤駭浪的黑眸，嚇得說話也不利索，“不，不是我，是我認識的人……”
聞言，緊繃的情緒驟然放松，顧思衡第一次這般想抽一個姑娘。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素來溫潤淡然的他這般驚怒，不禁有些發怵想逃，撐著他的手用力，一陣濕漉卻從手心傳來。阿初呆呆地翻轉手心，上面的液體鮮紅溫熱。
猛地擡頭，“顧淵，你受傷了？”
“死不了……”眉目褪去厲色，顧思衡慢悠悠地放開她。
“都流血了，你還般輕松！”阿初沒好氣地捶了他一記，隨即聽到他悶哼，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捶到他傷口了。“對不起……”
細微得幾不可聞的聲響從不遠處燈火通明的院落傳出，要不是他們剛好沒說話都聽不到，顧思衡擡眸，沈吟一下，終究微嘆著低頭，“走吧，我送你出去。”
說罷，長指貼在唇邊發出一記緊促的聲響，便拉著她往窗邊而去。
阿初急急地回頭看了看另一邊的情況，忽然拉著他，“顧淵，我是不是壞你事了？”
顧思衡回頭，姑娘眼神愧疚，神情帶了些許忐忑，紅唇微抿的樣子倔強又脆弱。心頭微軟，冷眸染了幾分似笑非笑，“沒有，別瞎想。”
阿初哦了一聲，低著頭似是反省。跟著他的腳步避過人聲，往偏僻處而去，阿初越走越好奇，不由得問道，“顧淵，我以為你會帶著我大搖大擺走正門出去。”
畢竟顧思衡是男子，出入青樓也不算奇怪，雖然她從沒聽說過他的風流韻事。
“我要是帶著你走正門，明天顧家公子喜好孌童的傳言會傳遍整個京城。”顧思衡不太想她知道太多，卻又明白她本身就非無知姑娘，索性直白地道。
啊……阿初眨了眨眼，不敢說她其實有些期待。只怪他先生形象太深入人心，若能拉下神壇，她竟有些喜見樂聞。
顧思衡一眼便能看出她眸中想法，忍不住氣悶，擡手輕敲她的額，“沒良心的小丫頭。”
“我才不是呢……”她就是太有良心了今晚才會出現在這裏，早知道林染跟秦天賜之間並非那樣，她就去蘇笙……
不對！蘇笙！
阿初猛地頓住腳步，拉著她的顧思衡看了過來，驚訝她煞白的臉色。
“又怎麽了？”
張了張唇，阿初糾結一會還是搖了搖頭，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要是眼前的是白辭，她根本不用考慮便可老實道來。但，這要她怎麽說啊。只希望蘇笙那邊一切平安。
顧思衡輕扣著她的腰，帶著她無聲地躍出院墻之外。他輕功極好，落地也不曾讓阿初有難受的失重感，腳跟也沒有跳躍落地的酸痛。
“姑娘！”一道嬌小的身影跟著躍出來，紅蓮看到她平安，難得露出笑容，“你沒事太好了。”
“紅蓮，表……她呢？”阿初連忙問道。
“世子來了，在偏門那邊，姑娘要過去嗎？”紅蓮不明白她的謹慎，盡職地匯報道。
顧思衡聞言看向她，阿初力持鎮定地搖搖頭。她才不要過去挨罵，今晚林暉的怒火還是讓林染先擋擋吧。
“有人來了！”顧思衡與紅蓮眼神一凜，紅蓮腳步才動，主子已被人摟過腰肢瞬間躍起。步履一慢，紅蓮連忙隱去身影。
下一瞬，一個清瘦的身影扛著什麽飛快地從院子裏躥出來，足尖點地後一躍而上後面的屋脊，就著月色跳下而去。
樹蔭之中，阿初黑眸微顫，紅蓮看向她，只見她巍顫顫地比了個手勢。
等了一下沒人追出來，顧思衡才帶著懷中的姑娘輕飄飄地旋身穩穩落地。
“顧大人，感謝相救，我就先回去了……”鞋底方碰到地面，阿初便匆匆施禮告辭。
“我送你回去。”
“不用！”他的話被阿初斬釘截鐵地拒絕，因說話太快讓對方眼眸輕瞇，阿初連忙扯出乖巧的笑容，舉起兩根手指發誓，“我一定乖乖回去，不回就是小狗！顧淵，我說了嘛，我不喜歡被押著走。哈哈，再說，我有紅蓮就行了。”
紅蓮非常盡職地站了出來，堅定地點點頭。
“就這樣吧，我不打擾你幹正事了，晚安。”心虛得有些胡言亂語的阿初拉著紅蓮就走，不敢回頭看顧思衡的反應，確定他沒有跟上來後便爬上紅蓮的背，被她背著躍上最近的屋脊，很快融進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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