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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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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辭

不過剛及笄的少女,容貌算不上很出色,甚至在這個書院中可以說墊底,但眉目自帶書卷氣息,讓人舒適的溫潤。常年埋首書冊中導致皮膚白的有點病弱,身姿纖細,是時下尤其是讀書人筆下一直吹捧的審美。眼簾經常低垂,整個人怯怯糯糯的,但因外表沒有攻擊性故而很惹人憐惜,尤其是女性。

看看,這頻頻側過來的臉蛋,帶了點嬌嗔和不安,怎麽看都是一個很正常的小姑娘。

“那個……阿初姐姐……你在看什麽呢?”被看了一個早上,坐立不安的蘇笙忍不住鼓起勇氣,怯生生地問道。

額……盯人盯太過了。阿初回過神,尷尬地摸摸鼻子,柔聲道,“沒,就是感覺笙笙的臉色好像好多了,是有什麽好事嗎?”

蘇笙一楞,臉蛋更紅了,埋頭忙亂地翻書,連話音都在顫抖,“沒,沒有的事……我,我就是,哥哥……這次考得不錯,爹爹和阿娘都很高興,還有,二房的安姨娘生了個兒子……”

阿初噗嗤地笑了,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我就是順口一問。你都快要把學士府的喜事都過一遍了,看來最近你們家真是喜事連連呢。”

蘇笙被逗笑了,不好意思地拿書本擋臉。“阿初姐姐又逗我了。”

翻著詩冊,阿初暗忖,蘇笙這般正常……實在看不出雙重人格的影子,難道那晚是她聽錯了?那天雨太大,這段時間又發生了太多事,阿初現在都不太肯定自己是不是真聽到那些鄉音了。

斜對面的林染回頭瞪了一眼,警告地擡了擡下巴,上方季夫子已經走進講堂了。阿初等人連忙收斂心神,準備聽講。

好不容易從一堆‘之乎者也’中掙紮出來,夫子一走,姑娘們難得松快起來,也不急著離去,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笑聊天。

“你們聽說了嗎?中秋之夜皇城內外除了燈會,還有鬥詩鬥酒呢,還有集市,我阿娘已經允了我出去玩了,謝姐姐,你要一起嗎?”周家小姑娘年紀是這一批學生最小的,性子也非常活潑。

被她問到的謝家姑娘笑著搖了搖頭,“不了,我……我有約了。”

“誒?好呀,姐姐約了別人卻不管我了?”周家小姑娘平素跟她最要好,忽然間聽到這個有點接受不了。

“我不是……我是,那個……”謝家姑娘吞吞吐吐的,臉蛋漲得通紅。

“阿玉就別怪謝姐姐了,她呀,是跟那承平候世子約了。”忽然,一個嬌俏的姑娘笑著推了周玉一把,下一刻就被謝姑娘嗔了一下。“哎喲,姐姐害羞了,這都定親三個月了呢。”

“你還說,看我撕爛你的嘴……我還沒說你跟三表哥那晚要人約黃昏後呢。”謝家姑娘的表哥正是那人的未婚夫。兩人定親已一年,原定明年便要出閣了,因進書院才又推了一年。

一群姑娘噢的一聲,推推嚷嚷的好不熱鬧。

能進書院的階級都相差不遠,聯婚也很正常,當然大部分還沒婚配,需要書院鍍金或者打開人脈,趁機打聽一下彼此家中男兒也是可以的。

“臨安郡主,你那天有約了嗎?要不跟我們一起?”一個姑娘看到臨安朝她們走過去,連忙揚起笑容問道。

臨安一貫不理會這種面子上的問話,隨意搖搖頭便越過她們。另外幾個姑娘臉色訕訕的,忙道,“郡主肯定是跟永寧伯府的裴公子約了吧。”

“哎,他們又沒有婚約,怎能……”話還沒說完,就被臨安一個淩厲眼刀打了回去。其他姑娘掩口而笑,但眼底也有些異樣。

“臨安好歹也叫裴公子一聲表哥,中秋夜護著逛花燈不也是應該的麽。我那天也要被表哥拉著走呢~若溪也一起嘛。”阿初以手支頤,笑瞇瞇地看了一眼王若溪。

“哎,我們兩人,就是個被拉著走的。”王若溪意有所指,她姐姐才是那晚被護的那位。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你這是自己不願意當礙事的,叫上我一起受罪唄。”

“這不還有我呢,”林染挑眉笑道,“按說,我們人數更多,誰礙事還不一定呢。”

大家一聽就反應過來,紛紛笑得東倒西歪的,方才剛起的尷尬很快便歇過去了。

“你那晚要跟我們一起逛嗎?”阿初對這次的中秋夜還是挺期待的,這可是她第一次參加京中繁華的節日夜市。

林染是知道阿初跟臨安搭上,不過看到她們這麽笑著聊天還是有點不適應,更別說蘇笙等人。

臨安坐到阿初身邊,微微對林染和蘇笙點頭致意,才說道,“中秋有宮宴,我還得跟哥哥去陪太後說話,結束的時候大概都很晚了。”

這個行程也就皇家人才有,朝臣參與的是國宴,會比宮宴更早結束。

“沒事,我們難得可以這般松快,也沒那麽早回府的。你要是能出來,就遣人來尋我們。還是說,真跟裴表哥有約?”說到後面,阿初雙手托著腮,笑得不懷好意。如今兩人相熟了,她也能調侃一下臨安。

此話一出,蘇笙不由得張大眼看著臨安。

臨安早就知道這人慣會取笑她,也不生氣,幹脆地彈了她額頭一記,“約什麽呢?我到時候就讓珍珠去尋你,看你怎麽贏花燈。”

阿初笑得靦腆,“這種事情,哪能我一個弱質女子來做。”

林染噴笑,知曉阿初如她,自然知道阿初暗指的是才智的智。

長寧書院,藏書樓。

午後的陽光從窗外延伸至書架腳邊,樹影斑駁如畫卷,窗欞上,調皮的麻雀輕快地跳動,間或的鳴叫恍如音符律動。滿室的古韻與墨香在夏末的午後蔓延,安靜而祥和。

悠然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一份寧靜,張錦娘笑著爬上木梯把手中的書放回藏書樓的書架上,有些遺憾地道,“既然是公務繁忙,那也是沒辦法的。”

“山長請放心,歐陽大人是中書舍人,本就擅長書法,為人溫和有耐心,必能更好地教導學生。”顧思衡輕扶了一下蹣跚腳步的山長,溫和地道。

張錦娘也理解,本來這些官員就是給皇帝和長公主面子來走個過場,不在固定課程裏,只是有些惋惜。“雲家小丫頭樣樣都挺好的,就這字讓人頭疼,我本來還想著你能點撥點撥她。”

她與長公主交好,也挺欣賞雲易的才華,故而對這個特殊的學生也頗有印象。張錦娘擡頭,想為學生們爭取一下,卻見他神色微凝地看往書樓內,不由得好奇,“怎麽了?”

顧思衡搖搖頭,又跟她寒暄了一下,才一路送她下樓。

“她志不在習字,自然神韻不至。但聽李夫子所言,於算術一道上她是頗有悟性。”

“這姑娘家家的,天天拿著個算盤也太……”

絮絮念念的交談聲慢慢遠去,藏書樓再度恢覆寧靜。

書樓最裏面的角落,少女安然地靠臥在一地的古籍中,一本翻開的書冊覆在她的臉上。

半刻後,阿初徐徐張開眼,微微動了動手指,酸麻的感覺讓她齜牙咧嘴了好一會。等緩過了勁,她才舉起雙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手還沒放下,便看到那個靠在書架邊,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的男子。

阿初嚇了一跳,連忙爬起來,整理衣服時飛快地調整表情。然後,擡頭,露出乖巧得不得了的笑容,軟糯地打了個招呼,“顧先生安。”

顧思衡嘆為觀止地望進她水汪汪的大眼,眼底掠過玩味笑意,臉上卻不動聲色。

“先生有事?”阿初偏頭,柔嫩的面容很是無辜懵懂。滿腹的吐槽全數隱在乖巧的笑容下,她對這個會罰人抄書的男人還是有點戒備。

顧思衡淡淡地道,“你一直在此處看書?”

“嗯……午間就過來了,但方才太困睡過去了。”阿初不好意思地道。

顧思衡挑眉,不置可否,挑起散落地上的《黃帝內經》,“雜病起源?迷癥?夜游癥?怎麽,你對醫術亦有興趣?”

“學無止境嘛。”阿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彎身收拾地上的書冊。

她本來想趁著今天的古琴課下課早,過來翻查一下有關人格分裂的病癥,但古籍裏相關記載的不多,反而是離魂癥這種夢游比較多。

“還以為你是肩膀的傷還沒好全,怎麽是在看離魂癥?”顧思衡拿起一本雜談,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阿初糾結了一下,老實地回答,“就是打發個時間,這不是……中元節快到了麽。”

“常赴寺廟,你還怕中元節?”顧思衡幾次見到她都是在大正寺,初時以為她信仰虔誠,但後來只覺她去那都沒什麽好事。

“咳咳,雖說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但眾生蕓蕓,我總不能全仰仗神明。”阿初不好說她去寺廟是為了和尚而不是為了拜佛,只能含糊地歇過。生怕他展開這個話題,阿初連忙好學地問道,“先生也覺得離魂癥涉及這種怪力亂神之事?我看醫書亦有說離魂癥不過血氣不足導致。”

“我曾看過卷宗,有不少人在離魂狀態犯案,醒來卻對自己的罪行一無所知,只是記載都顯示事出有因,不能隨便下定論。不過,你若是對醫術感興趣,說起來,醫經共七家,總計二百六十卷……”顧思衡意味深長地道,俊秀的臉上難得微露笑意。

柔順的姑娘瞬間炸毛,明亮的大眼灼灼地瞪著他,柔弱的氣息轉瞬變得生動起來。

“先生不是都辭了嗎?”阿初脫口道,旋即懊惱地咬咬唇,埋怨地睨了他一眼。

“不是說睡過去了嗎?”顧思衡移開眼,把書冊放回書架上。

阿初悄悄地朝他背影比了個中指,理直氣壯地道,“我先到的。再說,我也沒偷聽的意思。”

“我知道,你一直在睡,山長下梯時才被吵醒了。”顧思衡回身,忍不住擡手敲了記她的頭,“別學那些無禮的手勢。”

阿初被他有些親近的行為搞懵,這人不是一向自帶疏離感的嗎?他們啥時候這麽熟了?話說回來,他怎麽知道她什麽時候被吵醒過?

“我請辭不正合你意?以後也不必擔心抄書了。”顧思衡語氣溫和,說出口的話卻讓阿初心虛。

“哪有,”裝傻和裝死這兩項技能,她一向爐火純青。“先生的點撥很到位,我們受益匪淺。”

於書法上,她一向只求能看,很少研究神韻,但顧思衡於細節的評點有時連她也會有醍醐灌頂之感。可見他真的是個不錯的先生,難怪不少貴女對他芳心暗許。

“受益匪淺還能寫這般敷衍?”顧思衡打趣道。她的字不難看,只是就是沒有神韻。這種情況很少見。

被人當面說敷衍阿初還是有點架不住臉紅,她低下頭,腳尖踢了踢長裙裙擺。

顧思衡見狀,頓了頓,才慢慢地道,“你的字……是從何處習得?”

阿初略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爹爹,我和小弟的字,都是我爹爹啟蒙並手把手教導的。”

不過她爹常感嘆她的字越寫越有個人特色,跟他教的完全沒半分相似,看不出師承於他。阿初只當是字從人心,她沒興趣也沒下狠功夫練,故而浮於表面。

“你的字,跟雲大人的並不相似。”雖然都是正板的楷體,但是雲易的自成一派,順若游龍,神韻別致,據說那一屆科考的學子不乏能人,而雲易卻光憑著一手楷書得了不少讚譽。

“這師傅領進門,修行還得靠個人啊。要是都跟老師的一致,天下書法難能百花齊放呢。”阿初不以為意,她這一生都不打算勉強自己,習字也是如此。再說,她的字也很能糊弄的好吧,寫個閨中帖子什麽的毫無壓力,她也沒打算當個一鳴驚人的才女。

“說起來,倒是沒聽說過雲大人有收徒,令尊可曾教過別人書法?”顧思衡翻著書架上隨手拿下來的書,漫不經心地問道。

“表哥算吧……”阿初想了想,回道,“除了表哥,就我和阿弟了。我爹爹常說教我們已經心力交瘁,無力他顧。”

“是麽……”顧思衡輕喃,他查過雲易的卷宗,年輕時多次外調,更是去過漠北邊境之地,確實沒記錄有收過學生。

這個時代如若正規收學生,必是在學生家中或者自己定居於一地,不然,學生是需要在學成前跟隨先生遷移的。雲易就是因為調任地方較多,故而一直沒收學生。

阿初安靜地站在一角,只覺得今天的顧思衡有點奇怪,什麽時候她爹那麽受人歡迎了?

“若實在不喜楷書,可試著行書。”顧思衡忽然頭也不回地道。

阿初詫異地擡頭,只見他從書架上方抽出一本字帖。

“楷書的莊嚴穩重,草書的跳躍飛動,各有所長。而行書介於楷書與草書之間,兼二者之長,形更美觀。而且行筆較快,收筆多出鋒,因而筆意顯得酒脫生動。你性子散漫,亦有楷書基礎,若實在不想習楷書,可以一試。”

阿初接過字帖,心緒有點覆雜。她是不喜楷書的,因為太一板一正了。受到過多年現代化的教育,見識過世界的科技和人性,哪怕再來一趟十幾年的封建教育,她的性子依然不能跟那些正宗的閨秀一樣。她可以融入環境,但自己心底是怎麽想,連至親也無法訴說。

因雲易以楷書見長,從小就教她習字,她也沒說過想要練其他字體。但在漠北時,她無聊之際也跟著在那認識的好友學了一段時日的草書,頗為喜歡那種狂亂之美。

“習書法講究持之以恒,抄書不過是為了讓你靜下心練字。習字者,應神韻為上,形質次之。不要本末倒置。”顧思衡見她乖巧聽教,不由得多提兩句。

他也覺得奇怪,這丫頭怎麽看也不覺眼熟,但為何那手字與他教導的人如出一轍?只是她的經歷,雲家的足跡,他確實是沒可能見過的。莫非,真是二人有師生之緣?

這麽一想,顧思衡心緒有些浮躁,他是沒打算再收學生的。

阿初對他內心的糾結完全沒感,只是點點頭,揚了揚手中的行書字帖,笑著道謝,“多謝先生,我一定努力研習,達到形神俱備,不負先生教導~”

褪去防備的笑容燦若朝陽,明媚得讓人移不開目光。顧思衡眼底微異,眼前的笑容……確實有點熟悉。

夏末的夕陽稍微褪去熱力,金黃色的光像燃盡了活力的老人,只剩下溫柔。光從茂密的桃樹穿透而過,落在窗邊整齊擺放的書籍,延展到背對窗戶而坐的纖細背影。

“多年未見,春華出落得越發出色。”華服婦人高髻烏發,只戴了幾朵絨花點綴,喝茶的動作帶著幾分爽朗。細細打量身姿端正優雅的姑娘,婦人暗自讚嘆,區區幾年,昔日冷漠沈默的小姑娘也長成了沈穩清冷,氣質如華的閨閣典範。到了嚴春華這種家世,容貌已不是很重要,如今她這般更為世家大族所看重。

“阿姐的氣色倒是更甚當年。”婦人膚色偏麥不同於京中女眷,卻別有一番風情,看起來非常精神。嚴春華看到眼前人,差點認不出她當年嬌弱白皙的模樣。“都說漠北苦寒,日照灼熱,阿姐可有受苦?”

婦人笑著搖搖頭,“剛嫁過去也是各種不適應,躲在房中不肯外出。但後來想啊,嫁都嫁了,難不成真要一輩子困在房中不見日頭?思來想去,還是把心一橫。出去走了才發現那邊雖有風沙烈日,卻也有京中沒有的景色,曠野沙丘,戈壁激流,而且民風淳樸友善,你姐夫性子爽朗也不曾把我困於後宅,這日子竟比嫁人前還要快活。可見這人啊,還得邁出第一步,不然焉知外頭是好是壞?”

“阿姐這話在理,我雖熟讀各地風俗記載,卻不如阿姐親眼所見。”嚴春華聽得出婦人的感慨真摯,猶記得當年婚事一定,她還哭著跑到嚴家求母親幫忙拒婚,出嫁時還以為自己會很快客死異鄉,把自己鐘愛的書冊一骨碌地送給她。如今想想,兩人都有些發笑。

聊了一會兒後,婦人趁著丫鬟換茶盞退下,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冊遞過去,“春華,還記得早幾年你曾托我找尋的話本子嗎?夫君意外在一個舊書攤找到了,可惜自三年前你大病一場,涼州事務又多我又生老二,少了往來我都忘了這回事。這次來京,我收拾行李時看到了,便給你帶過來了。”

嚴春華一楞,接過書冊,思緒翻湧,捏著書角的指尖發白,“竟真找到了……”

“這書內容詭秘,你姐夫不好大張旗鼓地找,也是費了一番功夫。”婦人頗為自得,她打小不愛看書,翻了兩頁均是奇怪的圖文便放下了,倒是夫君提醒她這書內容不能為外人所知。“你姐夫說了,你看完便藏好,大齊禁止巫術,這書雖是話本子,但卻是前朝道人所編,涉及一些道家秘術描寫,內容易被有心人歪曲。說來也不知道你從哪得知這書的,要不是你打小什麽書都愛看,我還道你瘋魔了呢。”

嚴春華把書放進懷中,點了點頭,“我就是偶爾聽到有這麽一本話本子,不過是志怪野說,竟被前朝列為禁書,才覺得好奇想要一看究竟而已。”

婦人就是好奇而已,沒其他想法,見她心中有數便放下了。

嚴家家學淵源,家中藏有的孤本經歷數朝,什麽內容都涉獵,嚴春華這本也不算是什麽特殊。她看了看春華秀雅的面容,轉而說起她進書院的事,“三年前你忽然大病,錯過了進長寧書院的最好年華,我還以為你不會再去。”

三年前上一屆長寧書院開學,嚴春華卻忽然生了重病,纏綿病榻半年多才好轉,錯過了入學時間。當然,嚴家的姑娘也不需要長寧書院來錦上添花,只是上一屆學生有幾個嫁入皇家,婦人知曉嚴家無意這一代皇子,還以為不會再讓嚴家姑娘進學。

“原本是無意的,可爹爹說,不去就得嫁人……”嚴春華罕見地露出些許委屈的神情,細眉輕蹙,“我還無嫁人之心,進學還能拖個兩年……再說,如今書院的同窗也是甚是有趣。”

“你啊,”婦人聽到這個理由也哭笑不得,“你都快雙十了,這女兒家的哪有不嫁人?別等你交好的同窗都嫁了,你還小姑獨處,日後連閑聊都搭不上話。”

嚴春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低頭輕闔茶盞。

婦人知曉她不喜這話題,但姑母早早讓她趁機勸一下,她也就只能忠人之事,“說來過後便是中秋,我記得京城的中秋夜熱鬧非凡,只我離京太久都不知道怎麽走了,春華到時可願帶路?”

姑母打聽春華拒了書院同窗的邀請,然中秋夜是大齊盛典,亦是各家相看的好機會,她也安排了一番,特地囑咐務必把人給帶出去。她也是為人母的,自然清楚這份心思,便借機邀約。

嚴春華哪會不知婦人所想,微微一嘆,點頭應下。

兩人隨意聊著往昔,不經意地看向窗外,桃樹花瓣早已換成綠葉,嚴春華稍微失神。婦人註意到了,想起什麽般道,“你親手種的這桃樹也是奇怪,小時候不是又開花又結果的麽?聽姑母說,這三年硬是沒結過一個桃子。”

“許是吃的人不在了吧。”嚴春華眸光暗了暗,忽然道,“阿姐,我同窗有一位姑娘曾隨父在漠北度過幾年,她父親曾任邊城知州,雲易雲大人。”

“莫不是她?”婦人想了想,驚訝地道,“雲大人不是調往江南汴州了嗎?”

“他在汴州治理有功,年初升任鴻臚寺卿了。一家人也在京中安頓,阿姐認識?”嚴春華放茶杯蓋的手一頓,差點碰翻了滿杯的花茶。

婦人笑了起來,語帶感慨,“我見過她一次,那年邊城告急,夫君曾帶涼州民兵前去支援。那姑娘在漠北病了好些年,我見她的時候是去古剎塔爾寺祈福,她在那裏客居抄經……印象深刻,是因為她當時非常虛弱,抄經時稍微不註意便咳得停不下來,驚得僧人們紛紛走動請慧覺大師等人替她施針。那時候,大家都說她活不過漠北的深秋。誰知道深秋前,雲大人便遷調江南了。聽你說,她都大好了?那大概是江南水土養人,把她養回來了吧。”

冰涼的指尖連捧著熱茶都覺不到暖意,嚴春華想起在書院騎射課時那人騎著馬朝氣蓬勃的樣子,才緩了臉上的凝重。

沒等她說話,婦人忽然吃吃地笑了起來,引得嚴春華側目。

“我想起一個好笑的事,那年是她及笄之年,因為病弱,邊城又還沒穩定,她的笄禮也沒邀請什麽德高望重的貴人,她……”婦人邊說邊忍不住笑得說不下話,停了一下才道,“別人及笄都是德福深重的老君人別發簪說吉利話,寄望美好的。她倒是奇特,兩位德高望重的大師帶著幾個和尚給她念經祈福……哈哈,這事便是在漠北也前所未有。”

嚴春華一楞,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不知道想起什麽,越發止不住,竟難得失了儀態般笑歪在檀木椅上。

“春華?”婦人打小認識她,也不曾見她如此失態,驚訝道。

嚴春華搖了搖頭,素手拭去眼角的淚花,“她果真……不愧是她。”

院子邊,窗門外,桃樹茂密的綠葉之間,隱約晃動一顆圓滾滾的小果子,正努力地從一堆綠葉中冒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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