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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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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郁尋春想了許久也想不明白。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不僅沒想出所以然,還硬生生讓自己失眠了。

看了眼時間,郁尋春換上運動服,去樓下健身去了。

宴青川起床看到郁尋春房門開著,在屋裏也沒見到他人,以為他出門買早點去了,一邊刷牙一邊給他發消息,讓他帶兩根油條回來。

他喝著咖啡等了半天,也沒見郁尋春回家,信息也沒回。

沒看見?

宴青川電話打過去:“尋尋,你去哪兒了?”

“我在醫院。”

“你哪裏不舒服?”

“不是,我在寵物醫院。”郁尋春說,“早飯你自己解決吧。”

掛掉電話後,宴青川收到了他發來的幾張照片。

是一只白底帶黑的小狗,長長的毛一縷一縷打著結,血和泥混著,狼狽得像個臟兮兮的拖布。

這只小狗,是郁尋春在草叢裏撿到的。

他健完身順便去買早飯,一只泰迪湊在路邊綠化帶裏嗅來嗅去,然後被主人強勢拉走,郁尋春走到泰迪剛才那個位置時,也不知道是出於好奇還是什麽,或許是冥冥之中,他下意識地蹲下,撥開了低矮的灌木叢。

小狗就躺在那裏,軟綿綿的,不僅沒有呼吸的起伏,還有蒼蠅繞著它飛。

郁尋春以為它死了,那雙半睜不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許久之後眼珠艱難地轉了一下,哼哼唧唧的從嗓間擠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嚶嚀。

它沒有死,它在向郁尋春求救。

郁尋春用外套把它包起來,送到了最近的寵物醫院,寵物醫院九點才上班,他掛的急診,醫生一看就說小狗性命垂危。

它很小一團,大概只有三五個月,身上有許多傷痕,大概率是和流浪狗搶食時被抓咬的,但這些都不是致命傷。

重點是它應該遭遇過車禍,多處骨折,內臟破損。

且多日未進食,非常虛弱,就算遇上了郁尋春,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

“試試吧。”郁尋春摸了摸小狗的頭。

它就那樣躺著,呼吸微弱到近乎沒有,但在郁尋春伸手過去時,它仍然奮力地想用鼻尖去蹭他的手指。

就像在車上,被郁尋春抱在懷裏時,小狗一直用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郁尋春。

它在草叢裏躺著等死,卻在一天早上等來了屬於它的心軟的神。

它情況太嚴重,並不是簡單救治那麽簡單,兩個寵物醫生商量著敲定了手術方案,做手術前,郁尋春簽了一張病危通知。

以它現在的情況,甚至不一定能撐過手術。

醫院給小狗建檔,問到郁尋春小狗名字時,郁尋春有些茫然,他不知道這只小狗叫什麽,他也不知道應該給它取一個什麽名字。

有了名字,好像就有了羈絆,但如果它連手術都撐不過去呢?

“那叫康康好了,健健康康。”下班過來的宴青川和郁尋春一起蹲在小狗的單人病房外。

住院證上,小狗姓名那一欄,寫著[流浪狗]三個字。

小狗堅強的挺過了手術,但麻藥還沒徹底過去,歪歪扭扭倒在籠子裏,圓滾滾的眼睛好像只能看見郁尋春。

一旦郁尋春離開它的視線範圍,它就哼哼。

郁尋春偶爾將手伸進籠子裏,它就費勁地努力伸長舌頭舔一下。

小狗的舌頭軟的,溫熱的,濕漉漉的。

舔得郁尋春心都要化了。

但他並沒有回應宴青川給小狗取的名字。

宴青川又說:“不喜歡康康?那平平?安安?”

郁尋春往旁邊挪了一步:“你別擠我。”

宴青川跟著挪一步:“我哪有。”

郁尋春無語地看著兩人頂在一起的肩膀,懶得跟他較勁:“等它好了就給它找個領養人,名字還是讓它主人取吧。”

“為什麽?”宴青川看著他,“你不想養嗎?”

郁尋春搖搖頭。

宴青川:“為什麽?”

郁尋春煩死了:“你哪兒那麽多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你臉上就寫著喜歡。

郁尋春幾乎一天都待在寵物醫院,守著小狗做手術,守著它麻藥過勁,這麽耐心地陪著它,他明明就很喜歡。

“那我來領養它好了。”宴青川說著湊近,一根手指伸進欄桿裏,摸了摸小狗軟綿綿的腦袋毛。

它身上的毛幾乎都被剃光了,只剩個毛茸茸的腦袋。

摸到它頭頂,兩只耳朵自然地往旁邊壓下去。

它很親人,並不排斥宴青川的親昵。

宴青川和那雙眼睛對視片刻:“那既然已經是我的小狗了……就叫春春好了。”

郁尋春轉頭:?

宴青川笑道:“幹嘛,只能你叫春春嗎?”

郁尋春:“我不叫春春。”

“也是,”宴青川道,“你叫尋尋,它才叫春春。”

寵物醫院的護士站在門口:“你好,關於小狗的情況,醫生那邊還要跟你溝通一下。”

郁尋春面無表情地踩了腳宴青川的腳背,跟著護士離開了病房。

宴青川看了眼皮鞋上的鞋印,伸手拂掉灰塵,對著籠子裏的小狗道:“哇,春春,你爸爸的腳勁可真大。”

小狗躺著,歪著腦袋不明所以。

宴青川點點它鼻子:“那你是不是應該跟我姓,宴春春?真可愛。”

雖然手術成功,但小狗並沒有徹底脫離危險,需要繼續留院治療。

郁尋春每天都會過來一趟,醫生會和他溝通當日小狗的進食和排便情況,小狗的各項指標時好時壞,最麻煩的,它至今仍然無法自主進食。

郁尋春來的時候它總會多吃一點,他按照醫院教的,把罐頭抹在它鼻尖,它會努力去舔,舔鼻尖上的,舔郁尋春指尖上的,舔罐頭裏的。

舔得嘴巴邊毛臟兮兮,也會努力舔,雖然怎麽吃罐頭也不見少。

有時候宴青川會跟郁尋春一起來,宴春春宴春春地叫,小狗一般對他的聲音沒什麽反應。

郁尋春說:“它不喜歡。”

它不喜歡這個名字所以不應。

宴青川不信:“你叫一聲看看,它肯定喜歡。”

郁尋春才不叫。

一個禮拜,小狗狀態不好不壞,沒看著好起來,反而又進了兩回手術室,但都奇跡一樣挺了過去。

這天郁尋春從醫院回到家,同時收到了兩封工作郵件。

一封來自《音樂之聲》節目組,《音樂之聲》是一檔音樂競技綜藝,第一季邀請了各領域或大火小的一百位音樂人相互競技,跨界合作組成樂隊,競爭冠軍,旨在挖掘優秀音樂人的同時,也讓觀眾了解體會到音樂的多樣性。

第一季低開高走,不僅捧紅了好幾個默默無聞的音樂人,還給內娛貢獻了許多神級的音樂舞臺。

第二季的邀請函,發到了郁尋春這裏。

哦對,這個節目的冠軍還能獲得上百萬的獎金,以及許多音樂方面的資源支持。

但郁尋春對此並沒有什麽興趣,他可以待在鏡頭後,卻不想再走入鏡頭內。

郁尋春回絕了節目組的邀請。

另一封郵件是私人郵件,也是工作邀約。

對方表示自己正在開發一款以傳統怪志為背景的3A游戲,想要邀請郁尋春加入為游戲做配樂,附件裏帶上了他們的一些游戲設計和美術設計。

並且在郵件內附留了一些音樂方向,以及自己的微信。

這是一個大項目。

郁尋春加上對方的微信,兩方溝通後,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線下面談。

雖然是對方主動邀請,但他們還是需要郁尋春帶上更多的音樂作品,而郁尋春,也需要詳細地了解這個游戲的故事內核。

這是一個雙向的面試,時間約在周一,而對方的工作室又在B市。

他是邀請郁尋春合作,而不是雇傭,這代表這其中需要溝通的內容很多,這一趟出差,依舊不是一兩天就能回來。

離開A市前,郁尋春又去醫院看了小狗。

它還是那個老樣子,說不上好,但情況好像也沒變得更壞。

骨折的腿打著石膏,腳因為長期輸液腫成饅頭,郁尋春去之前小狗殃殃地躺著,看到他就亮著眼睛搖尾巴。

可愛滿分。

看著比任何一次都要更精神。

也不知道是它陪郁尋春玩,還是郁尋春陪它玩,見它困得眼睛打架,都還要硬撐著貼貼,郁尋春摸了摸它。

春春。

宴春春。

快點好起來,當一只健康的小狗吧。

-

宴青川在上班,從會議室裏出來,看到了郁尋春一個小時前發來的消息:[我走了。]

他在茶水間等咖啡,總經辦的秘書過來:“宴總,笑這麽開心,是有什麽好事兒?”

“好事就是……”他笑著將杯子放在秘書掌心,“拿鐵不加糖,謝謝。”

宴青川拿著手機走到一旁,這會兒郁尋春應該還在機場,他撥通對方電話。

“餵?”

沒響幾聲,郁尋春就接了。

“尋尋。”宴青川叫完就突然不說話了,郁尋春等了半天,“宴青川?”

“抱歉,我剛簽了個文件。”

“哦。”

宴青川這邊突然來了好幾份文件,他沒辦法,只能先結束和郁尋春的通話。

郁尋春看著手機,無語地笑了下,給宴青川發消息,問他是不是有什麽事。

宴青川大概是真忙,過了許久才回:[沒什麽,就想跟你說聲路上小心,早點回來。]

郁尋春看著消息搓了兩下耳朵。

又翻了翻背包。

還隔著褲腿撓了下小腿的癢。

[哦。]

[你有空幫我多去醫院看看小狗吧。]

宴青川:[包的.jpg]

什麽亂七八糟的表情包。

郁尋春一邊吐槽一邊長按添加表情。

-

面試在周一上午十點,郁尋春禮拜天中午落地B市,宋杭清聞著味兒就趕到酒店了。

“玲玲,走!”宋杭清今天精心捯飭過,穿著西裝馬甲,梳著背頭,“跟我去取戒指!”

宋杭清今天要求婚,這也是郁尋春提前大半天過來的原因。

取戒指訂蛋糕這樣那樣的,給郁尋春忙夠嗆,當然最忙的還要數宋杭清本人,還要和女方朋友互通消息,人到哪兒了,什麽時候過來。

郁尋春一開始被分了個放禮花的任務,結果一群人看著他那靚麗的小身材想來想去,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一個玩偶頭套。

據說是宋杭清女朋友最喜歡的游戲人物。

“今天是她生日,我們用給她開趴體把她騙出來的。”宋杭清說,“她是你這個角色的夢女,一會兒她來,你就邀請她跳舞……”

郁尋春打住:“那不是應該是你戴這個頭套更合適嗎?”

“……這個角色在游戲裏是個一米八的帥哥,我呢既沒有一米八,也不是帥哥,而我老婆最愛看帥哥,我戴頭套,你站人群裏,一會兒她進來直接看你去了,我豈不是很丟臉?二次元老公和三次元帥哥,對我的打擊可不一樣。”

“……”總覺得哪裏不對。

最後那頭套還是被套在了郁尋春腦袋上,宋杭清的安排是他先邀請女朋友跳舞,跳到一半宋杭清再閃亮登場,然後郁尋春把女朋友交給宋杭清,趁機退場,再悄悄混入人群。

跳舞過程中,郁尋春兜裏的手機一直在震。

宋杭清上場後他連忙把吃驚的女朋友牽過來,然後趁對方的註意力都在單膝跪地的宋杭清身上,離開房間摘下頭套。

頭套裏太熱了,他一臉汗津津的,裏面應該是對方答應了求婚,全都在起哄讓親一個。

郁尋春笑著甩了甩汗濕的頭發,他也替宋杭清高興。

這場求婚前後策劃了大半個月,但他來得突然沒帶禮物。

晚上出去逛逛看買點什麽。

郁尋春一邊想一邊拿出手機,一通來自宴青川的未接。

他走到休息區的沙發坐下,將頭套放在身側,撥了回去:“我剛扮玩偶沒空,怎麽了?”

心情好,郁尋春的聲音很輕松,還隱隱帶著笑。

宴青川那邊靜了靜,郁尋春沒有察覺到,還在說這邊求婚的事。

說完又問:“你幫我去醫院看小狗了嗎?早上我走的時候感覺它好像沒有特別精神,都是硬撐著在跟我玩,你過去的時候它有好點了嗎?”

“……尋尋。”

郁尋春難得聽見宴青川這樣沈默,擺弄玩偶頭的手突然就停了下來。

他輕輕問:“它不好了嗎?”

這次宴青川沒有叫什麽宴春春,他說:“小狗走了。”

郁尋春安靜下來。

其實也能料到。

小半個月時間,如果能活下去,早就好轉了。

一直拖著一直拖著,不註定是這個結果嗎?

電話那邊靜悄悄的,宴青川有點後悔在此刻告訴他這個消息,原本見證了朋友人生中的重要一刻,他那麽開心。

但是如果為了所謂的怕他傷心而瞞著他,郁尋春就能高興了嗎?

宴青川也不知道。

如果郁尋春現在在他身邊,他或許還能抱抱他。

第一次,兩人通話時,電話內如此安靜。

誰都沒有說話,只有雙方淺淺的呼吸聲。

半晌後,郁尋春開口:“宴青川。”

“我在。”

“謝謝你第一時間通知我。”

郁尋春慶幸自己沒有給小狗取名字。

他好像天生就和小動物沒有什麽緣分。

小時候郁尋春養過一只小狗,也不算養吧,就是偷偷藏了些吃的,拿去餵,還和席餘馥商量說如果自己拿到全優可不可以養小狗,當時席餘馥怎麽說的郁尋春早就忘了,好像是既沒拒絕也沒同意吧。

結果第二天,郁尋春就聽說別墅區裏的流浪狗傷了人,下午就來了打狗隊,手裏拿著鐵鏈鐵棍和鐵網。

郁尋春分不清那些被像一塊死肉一樣拋上車的狗裏,哪只是他餵過的小狗。

小區裏居然有這麽多流浪狗嗎?那時候他想。

但他記得席餘馥在樓下望著他的眼神,冷的,冰的,她說別看這些熱鬧,影響學習。

是自己害死了小狗嗎?

郁尋春不敢細想,也不敢多想。

後來他出國留學,不知道哪裏來的野貓擅自鉆進他屋裏,怎麽也不願意走。

他就把對方當做一個互不幹擾的鄰居,後來那貓越來越放肆,把他的屋子當成了家,在沙發上舔毛在床上睡覺,於是郁尋春私心給它買了貓糧和罐頭,偶爾那只小貓還會躺在他懷裏撒嬌。

毛茸茸的,軟軟的。

但是有一天那只貓也不見了,郁尋春只當它是過客,某天經過公園時,卻看見它的屍體被丟在垃圾桶裏,脖子上還掛著郁尋春買給它的小鈴鐺。

怎麽死的,郁尋春不知道。

只是那次之後,他再也沒有生過任何飼養小動物的想法,可能沒有什麽緣分,可能沒有自己它們反而活得更久。

生命太重了,他不敢也承擔不起。

他還以為這只小狗會是個例外。

是自己離開前偷偷叫了它的名字,有了不應該的想法導致的嗎?

“玲玲?怎麽還不摘頭套?”宋杭清出來找他,見他坐在走廊上發呆,“快別坐外面了,進去吃飯。”

好想回家。

郁尋春轉頭看向宋杭清:“哥,這個頭套能送給我嗎?我還挺喜歡的。”

“你要是喜歡你就拿走唄。”

“恭喜你求婚成功,禮物我回頭補給你。”

郁尋春站起來,頂著頭套他近乎兩米高,宋杭清連他眼睛在哪裏都找不到,開心地拍拍他:“你今天不僅幫了我大忙,還見證了我這一刻,我高興得很,我要你什麽禮物。”

他想拉郁尋春進去吃飯,郁尋春卻說:“我臨時有點事,就不吃了。”

“很急嗎,要是不急——”

“很急。”

宋杭清也沒勉強他,說等他下次去A市,再單獨請他吃飯謝謝他。

郁尋春回到酒店,將行李一件件收好放回行李箱,然後又一件件拿了出來。

一只狗而已。

難道要為了一只狗,一只死掉的狗,放別人的鴿子?連安排好的工作也不做了?

郁尋春打開電腦,開始工作。

心底有個聲音說好想回家。

可那是他的家嗎?

郁尋春不知道。

為什麽想回去。

郁尋春也不知道。

他甚至不敢給宴青川打電話,問他小狗怎麽處理的。

-

郁尋春熬了個大夜,早上勉強睡了兩個小時,打車去工作室所在的CBD。

路程不算短,他壓低帽檐在車上睡覺。

但也沒怎麽睡好,半夢半醒就到了。

工作日,CBD隨處可見腳步匆匆的白領,這邊上樓要刷卡,郁尋春先給對接人發了消息。

很快對方就回了電話過來,問他在哪裏。

“我在……”

“那個穿著灰色帽衫,戴著鴨舌帽口罩背個書包的,是不是你?”

郁尋春四處看了看,不遠處一個男人朝他揮了揮手。

對方同樣穿了一件連帽衛衣,頂著一頭好像剛從臺風現場回來的淩亂發型,腳踩人字拖。

十一月,穿人字拖,不冷嗎?

男人走過來,問:“你好,Spring嗎?”

郁尋春點頭:“我是。”

“你好,我是呂攀,我們微信裏聊過。”他笑著抓了抓頭發,“不好意思啊,熬夜加班來著,沒來得及收拾。”

“沒事。”

郁尋春跟著他進入寫字樓,呂攀刷了卡,讓他先進閘機,覆而又刷了一次才進來,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郁尋春。

雖然看不到臉,但整體給人的感覺就非常年輕。

眼睛很漂亮,應該長得也不差。

像個大學生似的。

有看過他彈吉他的視頻,呂攀知道他年輕,但看到本人還是有些意外,太年輕了。

轉念又覺得正常,年輕才能寫出那樣有靈性的曲子,年紀大點,就跟他似的天天被工作抽幹了陽氣,只能寫出一個屁。

“我先帶你去會議室,簡單給你介紹一下我們公司,”呂攀說,“一會兒等項目總監開完會也會過來,到時候我們再具體談項目的事。”

他領著郁尋春進了公司,邊走邊介紹,游戲開發公司,那是熬不完的夜,加不完的班。

公司裏所有人幾乎都和呂攀如出一轍的不修邊幅,倒是襯得郁尋春清爽整潔得像個異類。

有些在工位上伸懶腰的人,目光跟在郁尋春身上一路目送他進了會議室。

“喝什麽?”呂攀問。

“咖啡。”

這種公司,上下級的等級制度並不明顯,老板也得自己泡咖啡,呂攀直接點了外賣。

拿了外賣回來,郁尋春已經摘下了帽子口罩,正在看游戲的展示視頻,這些是內部資料,不對外開放,只有到公司來才有得看。

民族怪志和蒸汽朋克所結合的架空世界觀,說實話,郁尋春挺喜歡的。

可以做的音樂類型有很多。

他轉著筆,手邊的筆記本上已經記了很多內容。

“咖啡。”呂攀把咖啡放他手邊。

郁尋春擡頭道了聲謝,他還沒反應,身後跟進來的項目總監先倒吸一口氣:“臥槽,這不是郁尋春嗎?”

郁尋春和呂攀同時看過去,項目總監默默拿平板擋住了臉。

這不能怪她呀?

Spring還是她推薦給呂攀的呢!我靠,Spring是郁尋春,我靠……

郁尋春倒是沒什麽反應,禮貌地點了下頭。

在郁尋春之前,他們其實已經換過兩任音樂總監了,不是調性不符磨合不來,就是做了一半難以忍受呂攀的高要求撂蹄子跑路,明明游戲內最重要的並不是音樂這一塊,卻不知道為什麽他們游戲在音樂這個板塊波折這麽多。

好不容易約到個Spring,結果是郁尋春?

陳樹下意識地開始質疑,那些歌真的是他寫的?他真能做出他們需要的音樂?

但她又覺得,坐在那裏的郁尋春,和傳聞裏的好像不一樣。

看著安安靜靜的,也不瘋啊?

直到正式開始溝通項目內容,她才發現她真的小瞧了郁尋春,他非常專業,且迅速就抓住了他們游戲想要表達的核心。

簡單聽了聽前任做出的音樂,立刻就能指出其中問題。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用,獲得對方授權同意,我可以在當前基礎上進行一些改編。”

改編並不比原創簡單,但是這部分音樂的改編卻可以給他們省下一筆費用,用以游戲開發。

畢竟3A,那是真燒錢。

合作當場就敲定了,呂攀沒有多一秒考慮,徹底將音樂這一塊外包給了郁尋春。

當然,費用也很可觀。

合同從打印機裏拿出來,摸著都還是熱乎的。

郁尋春一一瀏覽,只在最後加上了一份保密協議,不能對外透露和郁尋春本人有關的一個字。

呂攀不理解但無所謂,迅速簽上自己名字。

反而是陳樹,看著埋頭簽字的郁尋春,心情有些覆雜。

她能坐上總監的位置,就代表她並不是一個傻子,混跡在紙醉金迷的娛樂圈,人身上多少都有些浮躁和高人一等的。

但郁尋春,沈得像水。

安靜沈穩高智利落,這是短時間接觸下來,他在他身上看到的。

這樣的人真的是造成那場火災的罪魁禍首嗎?

網友到底又看到了多少,沒看到多少呢?

雖然郁尋春不坐班,但陳樹依舊遞給他一塊工作牌,偶爾過來一趟用得著。

郁尋春隨手將工作牌揣進背包。

呂攀要送,陳樹搶了這個工作,兩人站在一起等電梯時,她說:“抱歉,我之前因為網上的言論,對你有些偏見。”

郁尋春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沒關系。”

“偏聽偏信,是我的問題。”陳樹說,“之後也算同事,合作愉快。”

“合作——”

“郁尋春?”

不速之客的聲音,讓他的話戛然而止。

郁尋春根本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程晁,他沒應。

程晁大步流星走過來,果然就是郁尋春,他皺眉,語氣雖然依舊溫和,但聽著總夾著幾分質問:“怪不得在A市一直沒有你的消息,你搬到B市來了?”

他看到陳樹身上的工作牌,又回頭看了眼這個規模不大的工作室:“你要和我置氣,也沒必要到這種地方來作踐自己吧?你什麽學歷,來這種公司上班,能養活你嗎?”

陳·在這種公司上班·樹:?

程晁身上西裝價格不菲,沒想到穿得倒是人模狗樣,就是嘴滂臭。

她死不樂意了:“哎呀,怎麽這兒有狗在叫呢?”

郁尋春看向陳樹,陳樹也看出他不待見程晁了,插進兩人中間擠開程晁:“不好意思啊,我們這種在這種公司上班的人,素質普遍偏低,沒擠著您吧?

“不過您這麽高貴,應該不會和我這種低素質的人一般見識的,哈?”

程晁沈著臉拂了兩下胸前被陳樹碰過的地方。

郁尋春看見了,臉也沈了下來。

但他依舊沒有說任何話。

程晁嘆了口氣,退了一步:“郁尋春,你要是還生氣,我和你道歉行嗎?你要不想我和小夏聯系,我可以把他刪了,但你有必要就為了這麽點小事和我置這麽久的氣嗎?”

煩人。

郁尋春轉頭看向陳樹:“我是不是把工牌落在會議室了?”

“好像是誒,”陳樹立刻道,“走,我帶你回去拿。”

兩人誰都不想理會程晁,郁尋春轉身要走,程晁卻不想放他走。

從頭到尾,郁尋春都沒拿正眼看過他,他莫名心煩,追上去抓住郁尋春手腕:“我們這麽多年的朋友,你當真就一句話都不願意和我說?”

陳樹先忍不住了:“不是,人不想搭理你,沒看出來嗎?”

程晁沒理他,低頭看著郁尋春,很無奈:“我都說了我可以刪掉小夏,你怎麽還過不去呢?別鬧脾氣了。”

郁尋春想說你願意和誰聯系就和誰聯系,但他又覺得不管他說什麽,程晁肯定都會認為他是在置氣。

他就是看不得郁池夏好。

郁尋春懶得給不想幹的人解釋什麽:“麻煩你放手,不要耽誤我工作。”

“你在B市住哪裏,還住酒店嗎?我跟你回去幫你把東西收拾了,你還是跟我回家,房間一直給你留著。”

他自說自話,郁尋春的火都上來了。

怎麽就聽不懂人話呢?

怎麽就一定認為他是在鬧脾氣呢!

郁尋春深吸一口氣,忍著火:“程晁,我提醒你,我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從頭到尾,他的語氣都很冷漠,即使喊了一聲程晁的名字,也和以前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程晁莫名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

有些慌。

但他又覺得自己這麽關心包容他,為了他一再退步,郁尋春卻絲毫不領情。

他為此而不快。

“郁尋春,你到底還要我怎麽做……”

“不好意思,”郁尋春對陳樹道,“能麻煩你幫我報警,並且替我證明是他糾纏我的嗎?”

陳樹在旁邊都聽了一肚子火了,立刻拿出手機:“沒問題,交給我吧。”

手腕一松,程晁放手了。

郁尋春轉頭就走,陳樹連忙跟著,回頭看了程晁好幾眼:“Spring,那人是你的朋友嗎?”

“現在不是了。”

兩人的話一字不差地落在程晁耳邊。

郁尋春連頭都沒有回,根本不屑於看他一眼,語氣平淡道好像在說什麽和自己無關的事。

程晁的心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識跟上去,他覺得自己好像現在不抓住他,就永遠都抓不住他了。

“呔!”陳樹大喊一聲,公司裏其他人不由轉頭看過來,程晁也嚇了一跳。

只見陳樹將門一關:“我們公司狗不能進!”

然後唰的一下,落下了門內的百葉窗。

郁尋春也被她這套行雲流水的操作給搞懵了,沈默半晌,默默豎起了大拇指。

-

原本郁尋春是計劃在B市多留幾天,先做幾個demo讓呂攀他們聽一聽,確定好後期音樂的基調。

但程晁的出現實在晦氣。

他不知道他是來這邊工作還是如何,但只要繼續留在這裏,就有幾率會再次碰見他,郁尋春當場改簽了機票,連夜扛著飛機離開了B市。

並且他還和呂攀說好了,以後有事線上聯系,不是那種地球明天就要爆炸的事,他就不會再去公司的。

太晦氣了!

意外的是,宴青川並不在家。

現在並不是他的工作時間,郁尋春有些奇怪,反反覆覆在屋裏轉了兩圈,捏著手機坐在沙發上糾結要不要給他打電話。

可是有必要嗎?

這麽大的人,有點自己的事情耽誤很正常啊?

室友而已,他幹什麽事也不會都告訴宴青川啊……

郁尋春倒在沙發上,百無聊賴看著手機,偶爾擡頭望一眼玄關。

就這樣不知道看了多少眼玄關,門口終於傳來了動靜。

宴青川看到玄關的鞋還有點意外:“尋尋,你回來了?”

郁尋春走過去:“嗯,我回來了。”

他看到宴青川懷裏抱著東西,順手去接,不算沈,但也有點重量:“這是什麽?”

“小狗。”

“什麽?”郁尋春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把小狗送去火化了,”宴青川從盒子裏取出一個小小的白瓷罐放在郁尋春掌心,“這是小狗的骨灰。”

郁尋春的眼眶一下就紅了,他下意識別開臉。

宴青川當沒看到:“你會害怕嗎?”

郁尋春搖頭。

宴青川四處找地方:“那放在家裏,我找人算過了,小狗很愛你,不想離開你。”

轉頭見郁尋春還站在原地,宴青川湊過去,歪頭看他。

“或者,我們還可以給小狗辦個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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