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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河,究竟有沒有極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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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河,究竟有沒有極光(上)

近來,陳易安感覺生活變得了無生趣,因為,他一直以來的搭子,周應淮,自從有了女朋友以後,就再也約不出來了。

“不好意思,今晚我要陪我女朋友。”

“我今晚有安排,你可能不清楚,我們有女朋友的人,都是提前一個月就開始準備情人節禮物了。”

“今天下雪了,你們提前下班吧,再晚就定不到約會的餐廳了。”

他在諷刺我嗎?

不僅起承轉女朋友,還每天認真報備?陳易安不禁翻了個白眼,他明明看見周應淮說這些話的時候,有種隱隱的得意。

奈何,法官小姐一心只有工作,年底了,根本約不出來,更別提推進項目進度了。

可惜,就在周應淮沈浸在戀愛的喜悅中,意外卻發生了。

“你今晚去哪兒了?”

“在宋佳怡家吃飯呢。”

周應淮一擡頭,淡淡看了一眼就坐在他旁邊的宋佳怡,宋佳怡不禁打了個寒顫,趕緊撥通了許明月的電話。

“出來做美甲嗎?”

“今晚我要和老舅買年貨。”

不巧,老舅正坐在宋佳怡的旁邊。

“外甥女,打游戲不?”

“我今晚給王佳卉輔導作業。”

謊話越來越連篇,周應淮緩緩起身,雙手壓著桌邊,用審視的目光環顧了一圈,“這幾天,你們就是這麽替她打掩護的?如果不是我發現,準備演到什麽時候?”

老舅磕磕巴巴解釋道,“談戀愛也需要個人時間,很正常。”

“我同意。”周應淮點了點頭,“不過,撒謊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也許……”關鍵時刻還是宋佳怡站了出來,“有沒有可能,她去做的事是不能告訴你,但,這件事是為了你。”

她再次打了許明月的電話,不過,不是微信,而是電話,這是閨蜜間的SO號。

“我最近和謝文軒鬧了點別扭……你真的很愛周應淮?那種非他不可的確定?”

“當然了。”許明月十分配合地秒回答,“你喜歡一個人,除了他,根本不會註意到別人,就是車銀優和李洙赫同時追求我,在我眼裏,這倆人跟老舅都沒分別。”

“那你肯定已經在準備情人節驚喜了?”

“當然了。不過不能借你抄作業,因為我的愛是獨一份的。”

“你說你這麽用心,萬一你犯了什麽小錯誤,他一定會原諒你的,對吧?”

“當然了。”電話那頭的許明月信誓旦旦,“直樹對湘琴的無條件包容,就是他對我的樣子。”

掛了電話後,眾人終於松了一口氣。

聽了這番話,周應淮的嘴角不自覺上揚了兩分,他有些尷尬地咳嗽了兩聲,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臨近春節,商業街到處都張燈結彩,店門口擺放著各種春聯。

一路上,許明月不停嘰嘰喳喳,不是忙著挑選裝飾,就是構思派對玩的小游戲。

“這個福字好像太大了……”

“我看綜藝裏玩的滾蘋果很有意思,買幾個蘋果吧。”

“還得買幾個果盤,裝瓜子花生。”

跟在一旁的周應淮有些不耐煩,但,偶爾還是會回應她一兩句,手上的袋子也越來越多。

十年前,是這樣的場景。

十年後,同一條街,還是一樣的場景。

喜歡熱鬧的許明月,每一年都要在雞架店舉辦派對,重頭戲就是抽簽交換新年禮物。

周應淮期待了一晚上禮物。結果,一整個派對下來,他只交換到了一本書,還是盜版的《霍亂時期的愛情》。

原來,宋佳怡的話也是一場騙局。

回家後,許明月沈浸在交換到了金鐲子的快樂中,完全沒有註意到周應淮的失落,也沒有註意到,金鐲子,是周應淮用了自己的機會,替她交換到的。

“這可是純金的鐲子,我太幸運了。”

“陳易安比你幸運,這個冬天有溫暖了。”周應淮語氣酸澀,畢竟他交換到的,是原本應該屬於自己的LV圍巾。

見她一直不理自己,苦悶的周應淮穿上羽絨服,轉身下樓了,臨走時,故意重重關了門。

“記得買凍柿子啊。”許明月天生心大,根本猜不到發生了什麽。

不是,她聽不出來自己的意思嗎?站在寒風中的周應淮心緒難平,在樓下轉了兩個小時,最後,還是默默回去了。

“你買凍柿子了嗎?”

周應淮沒說話,從背後拿出了一個袋子。

“要是有瓜子就更好了。”

“……買了。”周應淮默默將瓜子放到了桌上。

“太好了!”許明月歡呼著撲進了他的懷裏。

算了,這次先原諒她了。周應淮輕輕搖了搖頭,陰霾,一掃而光。

當晚,他隨手翻開了那本書,裏面竟然掉出了一封情書?!

先制造懸念,再讓人希望落空,接著,峰回路轉出現新的禮物。

周應淮暗暗感慨,她還真擅長欲擒故縱玩弄人心,果然是高手。

於是,第二天見面時,他忍不住誇獎,“情書的文筆不錯。”

“情書?什麽情書?”

許明月猛然想起,她之前答應了給周應淮寫情書的,一瞬間,她有些羞愧,明明周應淮一向介意沈岐擁有過那麽多情書。

但,自己一直沒有寫過一封送給他,甚至,連新年賀卡都是統一文案。

“我現在奮筆疾書,還來得及嗎?”

而巡邏的謝文軒見兩人氣氛不對,一個勁往前湊熱鬧,“怎麽了?吵架了?”

周應淮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把書丟給了他。

謝文軒倒是開心,“這不錯啊,拿去給宋佳怡看,她喜歡文學。”

這封情書陸續害了好多人,宋佳怡發現書裏夾著一封情書,一看就不是謝文軒這種水平寫得出的,那只能是他收到的了。

當即讓謝文軒跪了半個小時。

莫名其妙的謝文軒,為了趕緊消災,又把書還給了許明月。

來蹭飯的老舅見許明月的桌上放著那本書,順手牽羊準備送給女朋友裝裝有文化的人,結果,挨了個大逼兜。

這情書到底是咋回事?

頭疼不已的許明月冷靜下來,仔細看了一遍內容——

我無法用已知的文字去訴說,因為愛這回事,超過了我到目前為止的一切認知,

因此,我的表達總低於我對你的愛戀,萬幸,你還有感知力與想象力。

但,文字和文字之前有歧義,表達與表達之間有失真。

我說的天,和你說的天,不是一個天地。

我害怕那樣。

害怕你愛上的,是一個不真實的我。

你是無限的,我也是無限的。

相愛一輩子這種承諾太過空泛。

我想,我們可以在有限的時間裏互相探索對方的無限。

晚上八點鐘,我在江邊公園等著你。

這個情書的遣詞造句,有種說不出的古典……她瞬間想到了一個人。

“你說那封情書啊。”姨姥姥笑了一下,似乎有種看小孩子玩鬧的寵溺,“是我的。”

一瞬間,許明月的腦海裏閃過各種疑問,正猶豫著如何開口,卻被老舅搶先了。

“那老頭是誰?”

“……什麽老頭,那叫黃昏戀的對象。”

“他可不是老頭哦。”姨姥姥歪著頭,目光明亮,像是初戀的小女孩,“我印象中的他,一直都是二十幾歲的風華正茂。”

“當然,因為後來的幾十年,我們就沒有見過面了。”

“也許,他老了以後,也是禿頭大肚子了。”

“真可惜,我擁有他的唯一一張照片,就是遺照了。”

姨姥姥的目光黯淡下來,又過了半晌,才開口講述情書的故事。

1968年,正是知青上山下鄉的年代,許多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從全國各地陸續來到了黑龍江。

那時,東北的發展很好,既是重工業基地,又是北大倉糧倉。

所有人都幹勁十足,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不過,在那個年代,談戀愛還不能像現在這樣“光明正大”。

“最親密的接觸,不過就是一起洗飯盒時,肩膀挨著肩膀了。”

“他從別人那裏借來收音機,我們躲在沒有人的地方聽電臺。”

“他是北京來的,讀過很多書,抓魚打獵就一竅不通了,我剛好相反,所以,我教他撈魚,他教我讀書。”

“我們一起相處了兩年,有一天,他突然塞給我一封情書。”

“那會兒,收到情書要藏好,一旦被人發現,就遭了。”

“那你把它藏哪裏了?”許明月的好奇心瞬間被勾起來了。

“我背下來了。”姨姥姥有些得意,“藏心裏了。”

許明月不由得豎起大拇指點了個讚,深深佩服姨姥姥太會了。其實,那天去雞架店湊熱鬧的時候,姨姥姥怕吃雞架時弄臟情書,才隨時插進了那本書裏。

“那後來呢?”

“他終於獲得了回北京的機會,我不願意和他一起走,他不願意留下,就分開了。”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姨姥姥點了點頭,“你不明白那個時代的無奈。”

“後來,我們各自結婚生子,再也沒有時間回憶。”

“大約十年前,我們重新聯系上了,不過,他在北京,我跟著女兒住在上海。”

“我們每天打電話,談當初讀的那些文學,分享各自幾十年的人生經歷,好像又找到了戀愛的感覺,就是那時開始,我才撿起了以前的愛好。”

“那……那位老爺爺現在呢?”

“到天上去了。”姨姥姥語氣平常,“有點遺憾呢。”

沈浸在故事的氛圍裏,許明月不禁有些悲傷。

“你說,漠河究竟有沒有極光?”姨姥姥仰頭望著夜空,語氣溫柔地問出了這一句。

漠河有沒有極光。

這話的意思,直到一個禮拜後,許明月才終於明白。

那天,她照例去制衣廠檢驗成衣的質量,發現手工縫制的部分損耗率非常大,正想辦法如何節省時間,突然,接到了一通電話。

掛了電話後,許明月立刻趕到了醫院,一路上,風雪很大。

她的心情也萬分急切、不安。

醫院的走廊裏,周應淮正獨自坐在椅子上,微微低著頭,看不清他的目光,只有說話時低沈而沙啞的聲音,暴露了這一夜的疲憊。

“案件的爭議點和解決思路,我寫在文書裏了,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許明月快步走了過去,語氣滿是擔心,“你還好嗎?”

聽見是她的聲音,周應淮擡起頭,緊蹙的眉頭漸漸松開,“你來了。”

眼神裏有一種平靜的難過,像無風的海面,暗藏著波濤洶湧。

“為什麽……突然……”許明月握住了他的手,眼神不自覺濕潤了。

“不是突然。”周應淮遞過了一份報告單,“大半年前,姨姥姥之所以選擇回來,就是因為檢查出了病情,落葉歸根,最後不到一年的時間,她還是想回家度過。”

“這幾個月以來,她一直悄悄吃藥,偶爾去哈爾濱覆查身體,除了我,沒有人知道,姨姥姥不想告訴別人,她只想開開心心度過最後的時光。”

“那……姨姥姥現在的狀況怎麽樣?”

“折騰了一整晚,現在情況穩定了。”

這時,護士剛好走了出來,“病人醒了,你們可以進去陪她說說話。”

姨姥姥躺在病床上,臉色有些蒼白,雙眼睜不開似的,和平日的精神狀態完全不同,像是靈魂被抽走了。

許明月強忍著,才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周應淮十分冷靜,照常打開洗漱包,把換洗的衣服放到了床頭,“我給你帶了你的睡衣,還有化妝包,你不是每周三都要敷面膜嗎?”

“還是小寶乖巧。”姨姥姥聲音微弱,眼神卻滿是笑意。

“這是家裏的枕頭,舒服一點,還有你平時最愛的真絲發圈。”

“哎呦,我們家小寶真是太貼心了。”姨姥姥拉住許明月的手,“你撿大便宜了,別哭喪著臉,容易長法令紋。”

窗外的陽光灑了進來,姨姥姥擡頭望著遠方,忽然開口問道,“你們說,漠河究竟有沒有極光?”

去漠河看極光,是年輕時她想象過最浪漫的事。

這一生,和初戀計劃過,和姐姐計劃過,和女兒計劃過,但,都因為種種原因,沒能真的去成。

年輕時,她把這場旅行,當做對生活的抗爭,就像把愛情,當做尋找自我的出口。

到了生命的盡頭,去看一場極光,成了她唯一的心願。

“你現在的情況不適合出發。”周應淮輕輕搖了搖頭,“理論上,我不算你的監護人,沒有替你做決定的權利。”

姨姥姥嘆了口氣,似是十分難過,“那真的好遺憾。”

自那天開始,姨姥姥一直住在醫院,周應淮幾乎放下了一切工作,陪在她的身邊。

又一次。

又一次要和親人分別,他的心一定很痛。

許明月不忍再想,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每天上班前、下班後,還有午休的一個小時,都跑過來陪他,監督他好好吃飯。

“放心,我沒事。”周應淮語氣溫柔,反過來安慰許明月,“比起我的心情,姨姥姥的身體更重要。”

“只是她現在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姥姥,她們睡著的時候,都呼吸很輕,那種……隨時會離開的輕。”

許明月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像他當時在絕望邊緣抓住了自己一樣。

幾天後,姨姥姥的一兒一女終於趕了回來,在病床前哭了又哭。聽說了姨姥姥的心願,是去漠河看極光,兩人產生了分歧。

兒子認為,漠河沒有極光,母親的身體更不適合出門。女兒則認為,醫生說了情況已然好轉,只要多加註意,就沒有大問題。

“沒有多少日子了,就讓我們好好陪陪她,不好嗎?”兒子聲嘶力竭。

“這幾年,一連幾個月你都想不起陪她過個節,現在倒想起來要陪了,你的孝順來得太晚了。”女兒語氣平淡,卻十分紮心。

“我工作很忙,孩子又高考,現在大環境那麽難……”兒子嘆了口氣,低下了頭。

最終,兩人還是決定不去漠河,在被通知可以出院了以後,他們租了一間房,離醫院很近,方便隨時入院。

出院前的一晚,許明月心緒難平,一想到姨姥姥,就翻來覆去睡不著,於是,她悄悄來到了醫院。

剛和姨姥姥說了一會兒話,病房的門突然開了。

只見周應淮抱起姨姥姥,放到了輪椅上,“我帶你去看極光。”

“真的?”姨姥姥十分高興。

“嗯。”周應淮點了點頭,“我找了一位醫生隨行,這幾天是磁暴高發期,看見極光的概率很大。”

一瞬間,許明月同樣開心不已,她拿起衣架上的羽絨服和圍巾,替姨姥姥穿戴好,“穿漂亮一點哦,旅行就要開始啦!”

“兩天一夜,我就回來了。”開車前,周應淮低聲囑咐她。

“不,我和你一起去。”許明月拽住車門,目光明亮而堅定,“無論什麽事,都讓我們一起面對。”

這趟旅行,不知道姨姥姥可以堅持到哪裏,也不知道漠河是否有極光。

“好。”沈默了許久,周應淮還是牽起了她的手,“那我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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