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風的，那就去飛翔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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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於風的，那就去飛翔吧（上）
雙十一前的職場現狀就是，每個人的電腦界面都開著工作文件，敲擊的鍵盤聲聽起來像是忙碌的勞動號角，但，在那些老板看不見的角落裏，所有人都在計算如何疊加使用優惠券才最劃算。
身為資本家的沈岐恨不得拿個望遠鏡一直盯著員工，催促他們的工作，因為，他同樣有雙十一的壓力，只有快點過完劇組的合同，收到第一筆定金，才發得出答應了幾個月的獎金。
可惜，當他花了一個下午和制片人爭辯每一筆款項的付款比例時，再轉頭一看，許明月正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玩著手機，面前的騰訊會議早就掉了線。
“身為設計師，你就一點都不操心合同的細則？”疲憊的沈岐嘆了口氣。
“只有劃清了責任，企業方能進步。”沈浸在游戲中的許明月隨口敷衍道，“我的工作早就結束了，現在，是你的戰場了。”
“畢竟是工作時間，你好歹收斂一些，這部劇一共那麽多套服裝，抓緊時間啊……”沈岐語重心長，恨不得在水裏加點興奮劑，讓她趕緊覺醒。
“我突然想起來，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許明月猛地站了起來。
“什麽事？”沈岐瞬間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合同裏遺漏了什麽細節。
“這件事嘛……現在已經五點了，我要下班了。”說完，許明月收起筆記本電腦離開了。
只有學會向上管理，打工人才過得上好日子。
深夜，獨自加班的沈岐經過漫長的拉鋸戰，終於搞定了合同，過程中，還不停收到了許明月的催促。
“效率決定了一家公司發展的速度，而老板的效率決定了加速度……”
“我的獎金怎麽還在路上？你是派唐僧去負責這個事了嗎？”
“……明天上班前，一定發給你。”沈岐內心悲愴難耐，成為資本家的道路過於艱難。
淩晨十二點半，躺在床上敷面膜的許明月，終於收到了兩萬塊的獎金入賬。
她興奮不已，一把扯過熟睡的小侄女親了一口，“我們佳卉真的是長得太可愛了，來，姑姑抱抱！”
無辜受難的小侄女翻了個白眼，沒錢的時候，宇宙怎麽還不爆炸，有了錢以後，瞬間原諒這個世界的一切，“那這個錢，你打算怎麽花啊？”
“給李女士買套護膚品，給老許買兩斤海參，還有……”許明月想了想，欠周應淮的禮物，終於可以還了。上次買的羽絨服，還在她的櫃子裏，有了獎金，就不用分期了。
晴空萬裏，恰逢周五。
這兩點，已經足夠讓人開心了。而更開心的是，剛剛收到了蓋章生效的合同，第一筆定金順利進賬，這件事的意義，往小了說，意味著下半年的工資都穩了，往大了說，是一直夢想的原創潮牌邁出了面市的第一步。
像一塊石頭落了地，許明月覺得全身都舒展了，心裏湧起一種難以言說的欣喜。
突然，她想找個人分享這種喜悅。
秋高氣爽的天氣，路邊堆滿了幹枯的落葉，被陽光一曬，有一種特殊的味道。
不知道周應淮現在在做什麽呢？一瞬間，許明月萌生了想見他的念頭。
也許是心情好，也許是天氣好，她沒有猶豫，直接走向了工作室，這時，周應淮正好出門，兩人十分巧合地相遇了。
想見的人，立刻就可以見到，是一種微妙的浪漫。
“這個是給你的禮物。”許明月遞過一個袋子，裏面裝著一件十分貴重的羽絨服，“我走的可是實用路線，冬天穿上它保證你又舒服又暖和。”
接過袋子以後，周應淮看了一眼，下意識有個挑眉的動作，露出了有些微妙的神色，“確實很實用，不過你怎麽知道我的尺碼？”
“上次做襯衫的時候，不是幫你量過身體嘛。”許明月十分坦然，“快換上試試，給我看一下上身效果。”
周應淮輕輕一笑，然後，從袋子裏拿出了幾盒男士內褲，“是這個嗎？”
瞬間，許明月尷尬不已，才想起是剛才拆快遞的時候順手丟了進去，“這是老舅讓我幫他買的……”她連忙把內褲拿了回來。
“這麽貴的衣服，總要請你吃頓飯作為感謝的。”見許明月臉紅了，周應淮不再逗她，便轉移了話題。“明天是周末，有什麽安排嗎？”
“暫時……還沒有。”
“嗯，那就好。”
“你問這個幹嘛？”
“巧了，我也沒有任何安排。”
“……所以呢？”
許明月有些生氣，這個人說話真是墨跡。
周應淮遞過了兩張票，“哈爾濱最近不是有個秋日夢音樂節嘛，本意是為了發展當地年輕人的樂隊，不過，姨姥姥之前也報名了，經過了幾場路演，順利獲得了表演資格。”
“姨姥姥竟然玩搖滾了？”許明月瞬間產生了好奇心。
“為了登上她心儀了一輩子的哈爾濱大劇院，她現在在家瘋狂練吉他。”
“那我一定不能錯過了。”許明月接過了票，“明天見。”
打算轉身離開的一瞬間，周應淮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肩膀，“等一下。”
他傾身向前，輕輕摘下了她發梢的落葉。
這個動作瞬間讓兩人的距離靠得很近，大衣和大衣之間輕輕摩擦，有種微妙的觸感，不真實，卻有些癢癢的。
又來這一招……許明月暗自吐槽，但，心一直狂跳，只好想辦法努力克制。
“你表哥會看見的……”
“他看見了又怎麽樣？”
“……他看見了，就要扣我工資了。”許明月後退一步，“現在還是上班時間，我回去了。”
雖然跑得快，心裏還挺開心。她知道自己本性難改，就是喜歡這種膚淺的快樂。
而望著她倉皇逃竄的背影，周應淮不自覺笑了。
而這一幕落入了不遠處的宋佳怡眼裏，她卻露出了擔憂的神色，“似乎要找他聊聊了。”
咖啡的香氣彌漫在空氣裏，陽光透過玻璃照了進來。
精致的木桌旁，宋佳怡正對著電腦快速撰寫節目的文案，這時，周應淮走了過來。
對於宋佳怡，他一直以來的印象，就是許明月最好的朋友，溫柔、聰明、情商極高，用東北話說，就是“看得出聽”（形容極其有眼色）。
“這是版權公司寄來的禮品。”周應淮將一袋咖啡豆放在桌上。
“有眼力見兒，這孩子現在不錯嘛。”宋佳怡接過禮物，心裏不禁感慨，以前，還知道叫一聲佳怡姐，現在，姐姐也不叫了。
“我今天叫你來，是想給你個建議。許明月是一個熱情的人，但不喜歡別人也這麽對她，她就喜歡含羞帶臊的那種，舉個不恰當的例子，你表哥年輕時候，清秀，嬌羞，欲拒還迎。”
周應淮保持著禮貌性的微笑，眉頭卻不自覺輕輕皺起，因為這幾個詞，似乎都不太褒義，以及，和他印象中的表哥形象，大相徑庭。
“所以啊，建議你恢覆本來的樣子，效果一定事半功倍。”
“……好，我盡量。”
見狀，宋佳怡話鋒一轉，突然沒了剛剛的親切，“其實，最重要的不是方法，而是，你已經確定自己的心意嗎？”
她的策略是先禮後兵，“之前你們的故事，我也聽說了一些，不要再讓她陷入暧昧的游戲了。”
“我可以慢下來，等她確認心意。”感受到了攻擊，周應淮直接表明了態度，“至於我的心意，已經確認過了，我可以保證，不會有什麽暧昧的游戲。”
他的坦誠讓宋佳怡有些猝不及防，不禁感覺到奇怪。
之前周應淮的種種失控行為，明顯是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下意識反應，因此，宋佳怡才十分擔心，擔心她又遇見一個渣男。不過幾天沒見，眼前的這個他，似乎已經非常堅定了。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呢？
對於果殼服裝公司的那一缸風水魚來說，近來的日子不太好過。
平日裏，它們就是整個公司的中心，有人精心餵養、有人虔誠祈禱，而如今，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了那個叫許明月的人身上。
“李總監……”許明月輕嘆了口氣，“人家辛苦了一上午，肚子有點餓，想吃巧克力~”
“好好好，我現在去給你買。”李雯婷合上電腦，拿上公款卡就出了門。
“沈老板，食堂的紅燒肉要提前排隊哦~”許明月轉了轉椅子，沖總裁辦公室喊道。
“……”沈岐強忍住發脾氣立人設的沖動，轉身朝食堂奔去。
之所以地位如此高，不過是由於這一單大項目的後續工作，全部要仰仗許明月來完成。
全劇有近千場戲，十多個重要人物，再加上女主角本事就是設計師，這麽多服裝的搭配工作，是一件非常浩大的工程，且細節非常多，簡直又累身又累心，不過，許明月卻十分有幹勁，專心投入在搭配工作裏，一整天的時間過得飛快，再看一眼勞動成果，更是有種難得的成就感。
窗外陽光正好，許明月深呼吸了兩次，繼續恢覆了工作狀態，不知怎麽的，她覺得好像回東北以後，自己身體裏的能量漸漸又充盈了起來。
這一次，她在燃燒，不是作為資本家的木柴，而是作為自己的太陽。
原本平靜的生活裏，突然，出現了一個意外。
“你舅舅去世了，盡快回浙江一趟。”電話裏，曾美儀語氣疲憊，匆匆說明了大概情況，就掛斷了電話。
接到電話以後，周應淮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買了當天的機票，趕到了浙江的老家。
舅舅的驟然離世，讓整個大家庭陷入了混亂，曾美儀的出現，更是挑起了一連串的紛爭。
無數場的爭吵席卷而來，身處漩渦中心的周應淮不得不一一應對，最令他疲憊的是，曾美儀像一個渾身是刺的刺猬，既不能好好溝通、又不願意放棄攻擊別人的機會。因為，她的心裏有許多無法化解的傷痛，養父在生活上都沒有苛待自己，但，同時也設下了禁錮精神的牢籠，尤其是大哥，除了在外人面前裝裝樣子，平日裏幾乎沒有給過她好臉色，然而，卻在曾美儀最難的時候，接了她回家。
這一大家子，不是沒有一絲親情，只是無法在一起好好相處，再加上外公的遺產頗豐，更是加劇了鬥爭。
葬禮當天，結束了所有的儀式以後，曾美儀提出讓周應淮陪她出去走走。
兩人漫步在深秋的街上，天氣陰沈，細雨濛濛。
“你以為原生家庭是那麽好擺脫的嗎？”曾美儀終於平靜下來，收斂了平日裏的攻擊力，“它是詛咒，是刻在血脈裏的無限循環，你越躲，它就表現得越明顯。”
周應淮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對於原生家庭最辛苦的一場戰爭，不是來斷絕關系那次的艱難，而是，在無數個和童年遭遇相同的場景再次出現時，要告誡自己做出不同的選擇。
比如，打碎盤子時，不再內耗。比如，養的貓不吃飯時，忍住罵它不懂事的沖動。
那是無數次的較量，治愈，從來不是在一瞬間發生的。
和過去的對抗，發生在時時刻刻。
很幸運，周應淮已經熬過來了，可以說，他把自己重新養了一遍。
“兒子，我對不起你……”曾美儀第一次收起了她的刺，和周應淮好好交流。
這一刻，周應淮有些恍惚，他突然註意到，一向美貌的母親，也有了一絲白發。
“我今天才意識到，你長成了非常好的人，可這一切，都和我無關。”曾美儀的眼睛濕潤了，“算了，我應該放過你了。”
這一年以來，曾美儀不停闖入他的生活裏，試圖挽回原本就稀薄的母子情，但，均以失敗告終，給周應淮平添了不少麻煩。
“小時候，我看見了你留在家裏的那本書，是伍爾夫的《達洛維夫人》，幾年後，我才冷靜下來，翻開那本書，也看了那部改編的電影，裏面有一個主角，因為困在了看似美好的家庭生活裏，而產生了輕生的念頭，不久以後，她逃走了。”
“其他人不知道她內心的波濤洶湧，只覺得她拋下了兒子。你說的對，大多數女性沒有鄉愁，因為她們的宿命是逃離。”周應淮頓了頓，“不管你的人生是對是錯，這個決定沒有什麽錯，它只是傷害到了我。我們無法好好相處，這不代表我不希望你好。”
街上的嘈雜聲不絕於耳，母子兩人第一次有一個擁抱。
葬禮徹底結束以後，周應淮答應了曾美儀一起去上海，見一見母親現在的男朋友。
中間有一天的空閑時間，他沒有猶豫，選擇飛回了東平市，早晨7點，降落到了興凱湖機場。
9點的時候，剛打了卡的許明月準備去咖啡廳買個咖啡提提神，一出門，就遇見了周應淮。見他神色疲憊，她主動問道，“你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有點不太高興。”
“那簡單啊，我老舅的雞架，包治百病。”
周應淮笑著點了點頭，從車上拿出了一盒雞架，“好啊。”
於是，兩人坐在草坪上，吃了頓簡單的早飯。
以前，周應淮覺得不要吸取別人的能量過日子，現在，他難得的有了傾訴欲。
“我前天去了趟浙江，下午要飛上海，不出意外的話，大概後天中午回來。”
不過，他的傾訴並不是為了宣洩內心的情緒，而是為了讓她安心，以免擔心自己突然消失是打算玩什麽若即若離。
許明月一邊聽著，一邊努力嗦拉著雞架骨頭，這畫面，讓周應淮忍不住笑意。
秋天的太陽沒有那麽烈，但照在身上，一樣很溫暖。
“就找我吃個飯，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不然，你期待什麽？”
“好歹有點爆炸性的消息吧，也太沒趣了。”
周應淮想了想，送上了一個驚天大八卦，“我聽說謝文軒想要買結婚戒指。”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許明月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些事，足夠她研究兩天了，剛好堅持到他回來。周應淮輕笑了一下，開車離開了。不久以後，原本開出去的車，又兜了回來。
他撿起落在草坪上的手機，透過窗戶，剛好看見許明月正認真工作。
見時間還早，周應淮站了一會兒，見她偶爾催一下李雯婷、偶爾懟一下沈岐，工作了半晌以後喝了大半杯奶茶，摸了摸鼓起的肚子又趕緊起身蹦跶了半天。
大多數時間裏，許明月都在安靜而認真地工作。
周應淮突然覺得，現在的她就像一顆小太陽，堅定，而動人。沒有顧忌地照耀著身邊的人。而他現在，有無限次的小太陽券，真好。
幾個小時以後，飛機降落在上海，他第一次見到了曾美儀現在的男朋友，確認她終於沒有重蹈覆轍以後，周應淮決定離開。
“小淮，好好過日子，記得按時吃飯，早點睡覺。”曾美儀笑了笑，揚起了頭，恢覆了往日的桀驁，“如果不知道人生該怎麽選，日子該怎麽過的時候，就選我的相反面。”
“我知道了。”周應淮註視著她，流露出少見的溫柔，“收斂一下你的脾氣，不過，也不要讓自己挨欺負。我走了，你別送了。”
小劇場：
東平市中級法院內，氣質幹練的年輕女法官正在審理著今天的案件。
旁聽席最認真聽講的，是和案件完全無關的趙明月。原來，自從派出所那件事以後，趙明月就培養了一個新的愛好，而且不花錢，那就是去法院旁聽公開審判，周應淮不懂她的愛好為什麽都這麽奇怪，不過，還是陪著一起去了。
二人沒想到的是，這次旁聽，竟然成就了陳易安的愛情。
同行去湊熱鬧的陳易安，對女法官沈瑜一見鐘情，她穿著制服的樣子，瞬間捕獲了他的心。為了追到女神，陳易安決心出賣朋友，利用周應淮這個橋梁幫忙加入了法律援助中心，做志願者的工作。
但是，為了怕被拒絕，他沒有直接找周應淮，而是求了趙明月。
“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多一個人就多了一份力量，你要是幫了忙，那簡直就是莊嚴而神聖，偉大而親切的市井英雄啊。”趙明月一進門就是一頓忽悠，“不過，你要是不同意，也正常。”
“我同意了。”周應淮沒有過多考慮，就答應了下來，令趙明月頗感意外。一方面，她的吹捧之詞，聽著很舒服，另一方面，工廠裏有不少工人、附近的農民，包括被詐騙的姨姥姥，他們的確需要法律援助。他報考政法大學，最初是為了有一份體面高薪的工作，盡快擺脫周家的控制，但歸根到底，心裏還是有正義感的。
“雖然普法教育需要的是專業人士的出力，不過普通群眾的力量也需要團結。”
“只要他認真工作，不被談戀愛影響，就可以。”
“2022年，我國第一部關於法律援助的綜合性法律開始施行，實現了以國家立法形式對法律援助制度的確認，這是一個新的起點。”
沈瑜一邊喝著茶，一邊認真解釋。
陳易安頻頻點頭，甚至拿出了筆記本隨時記錄，感覺自己的靈魂得到了凈化一樣，他本想借法律援助的由頭和女神約會，聊點她生活裏的事，可惜，沈瑜一心放在基層的法律建設上，全程沒有聊一點私事。
一個是聰明幹練愛爬山的女法官，一個是吃喝玩樂體力差的富二代，這畫風好像不太搭。
在陳易安眼中，他代入的是段譽視角，早晚抱得美人歸。在趙明月眼裏，這兩人的感覺，更像太後身邊跟了個小桂子。
和其他人的評價完全相反，陳父聽說這件事以後，倒是十分滿意，因為他聽著兒子對沈瑜的描述，就像一個女版周應淮，那簡直太好了。
雖然兒子不爭氣，但眼光很好，找個好媳婦，後半輩子就不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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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資本家的沈岐恨不得拿個望遠鏡一直盯著員工，催促他們的工作，因為，他同樣有雙十一的壓力，只有快點過完劇組的合同，收到第一筆定金，才發得出答應了幾個月的獎金。
可惜，當他花了一個下午和制片人爭辯每一筆款項的付款比例時，再轉頭一看，許明月正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玩著手機，面前的騰訊會議早就掉了線。
“身為設計師，你就一點都不操心合同的細則？”疲憊的沈岐嘆了口氣。
“只有劃清了責任，企業方能進步。”沈浸在游戲中的許明月隨口敷衍道，“我的工作早就結束了，現在，是你的戰場了。”
“畢竟是工作時間，你好歹收斂一些，這部劇一共那麽多套服裝，抓緊時間啊……”沈岐語重心長，恨不得在水裏加點興奮劑，讓她趕緊覺醒。
“我突然想起來，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許明月猛地站了起來。
“什麽事？”沈岐瞬間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合同裏遺漏了什麽細節。
“這件事嘛……現在已經五點了，我要下班了。”說完，許明月收起筆記本電腦離開了。
只有學會向上管理，打工人才過得上好日子。
深夜，獨自加班的沈岐經過漫長的拉鋸戰，終於搞定了合同，過程中，還不停收到了許明月的催促。
“效率決定了一家公司發展的速度，而老板的效率決定了加速度……”
“我的獎金怎麽還在路上？你是派唐僧去負責這個事了嗎？”
“……明天上班前，一定發給你。”沈岐內心悲愴難耐，成為資本家的道路過於艱難。
淩晨十二點半，躺在床上敷面膜的許明月，終於收到了兩萬塊的獎金入賬。
她興奮不已，一把扯過熟睡的小侄女親了一口，“我們佳卉真的是長得太可愛了，來，姑姑抱抱！”
無辜受難的小侄女翻了個白眼，沒錢的時候，宇宙怎麽還不爆炸，有了錢以後，瞬間原諒這個世界的一切，“那這個錢，你打算怎麽花啊？”
“給李女士買套護膚品，給老許買兩斤海參，還有……”許明月想了想，欠周應淮的禮物，終於可以還了。上次買的羽絨服，還在她的櫃子裏，有了獎金，就不用分期了。
晴空萬裏，恰逢周五。
這兩點，已經足夠讓人開心了。而更開心的是，剛剛收到了蓋章生效的合同，第一筆定金順利進賬，這件事的意義，往小了說，意味著下半年的工資都穩了，往大了說，是一直夢想的原創潮牌邁出了面市的第一步。
像一塊石頭落了地，許明月覺得全身都舒展了，心裏湧起一種難以言說的欣喜。
突然，她想找個人分享這種喜悅。
秋高氣爽的天氣，路邊堆滿了幹枯的落葉，被陽光一曬，有一種特殊的味道。
不知道周應淮現在在做什麽呢？一瞬間，許明月萌生了想見他的念頭。
也許是心情好，也許是天氣好，她沒有猶豫，直接走向了工作室，這時，周應淮正好出門，兩人十分巧合地相遇了。
想見的人，立刻就可以見到，是一種微妙的浪漫。
“這個是給你的禮物。”許明月遞過一個袋子，裏面裝著一件十分貴重的羽絨服，“我走的可是實用路線，冬天穿上它保證你又舒服又暖和。”
接過袋子以後，周應淮看了一眼，下意識有個挑眉的動作，露出了有些微妙的神色，“確實很實用，不過你怎麽知道我的尺碼？”
“上次做襯衫的時候，不是幫你量過身體嘛。”許明月十分坦然，“快換上試試，給我看一下上身效果。”
周應淮輕輕一笑，然後，從袋子裏拿出了幾盒男士內褲，“是這個嗎？”
瞬間，許明月尷尬不已，才想起是剛才拆快遞的時候順手丟了進去，“這是老舅讓我幫他買的……”她連忙把內褲拿了回來。
“這麽貴的衣服，總要請你吃頓飯作為感謝的。”見許明月臉紅了，周應淮不再逗她，便轉移了話題。“明天是周末，有什麽安排嗎？”
“暫時……還沒有。”
“嗯，那就好。”
“你問這個幹嘛？”
“巧了，我也沒有任何安排。”
“……所以呢？”
許明月有些生氣，這個人說話真是墨跡。
周應淮遞過了兩張票，“哈爾濱最近不是有個秋日夢音樂節嘛，本意是為了發展當地年輕人的樂隊，不過，姨姥姥之前也報名了，經過了幾場路演，順利獲得了表演資格。”
“姨姥姥竟然玩搖滾了？”許明月瞬間產生了好奇心。
“為了登上她心儀了一輩子的哈爾濱大劇院，她現在在家瘋狂練吉他。”
“那我一定不能錯過了。”許明月接過了票，“明天見。”
打算轉身離開的一瞬間，周應淮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肩膀，“等一下。”
他傾身向前，輕輕摘下了她發梢的落葉。
這個動作瞬間讓兩人的距離靠得很近，大衣和大衣之間輕輕摩擦，有種微妙的觸感，不真實，卻有些癢癢的。
又來這一招……許明月暗自吐槽，但，心一直狂跳，只好想辦法努力克制。
“你表哥會看見的……”
“他看見了又怎麽樣？”
“……他看見了，就要扣我工資了。”許明月後退一步，“現在還是上班時間，我回去了。”
雖然跑得快，心裏還挺開心。她知道自己本性難改，就是喜歡這種膚淺的快樂。
而望著她倉皇逃竄的背影，周應淮不自覺笑了。
而這一幕落入了不遠處的宋佳怡眼裏，她卻露出了擔憂的神色，“似乎要找他聊聊了。”
咖啡的香氣彌漫在空氣裏，陽光透過玻璃照了進來。
精致的木桌旁，宋佳怡正對著電腦快速撰寫節目的文案，這時，周應淮走了過來。
對於宋佳怡，他一直以來的印象，就是許明月最好的朋友，溫柔、聰明、情商極高，用東北話說，就是“看得出聽”（形容極其有眼色）。
“這是版權公司寄來的禮品。”周應淮將一袋咖啡豆放在桌上。
“有眼力見兒，這孩子現在不錯嘛。”宋佳怡接過禮物，心裏不禁感慨，以前，還知道叫一聲佳怡姐，現在，姐姐也不叫了。
“我今天叫你來，是想給你個建議。許明月是一個熱情的人，但不喜歡別人也這麽對她，她就喜歡含羞帶臊的那種，舉個不恰當的例子，你表哥年輕時候，清秀，嬌羞，欲拒還迎。”
周應淮保持著禮貌性的微笑，眉頭卻不自覺輕輕皺起，因為這幾個詞，似乎都不太褒義，以及，和他印象中的表哥形象，大相徑庭。
“所以啊，建議你恢覆本來的樣子，效果一定事半功倍。”
“……好，我盡量。”
見狀，宋佳怡話鋒一轉，突然沒了剛剛的親切，“其實，最重要的不是方法，而是，你已經確定自己的心意嗎？”
她的策略是先禮後兵，“之前你們的故事，我也聽說了一些，不要再讓她陷入暧昧的游戲了。”
“我可以慢下來，等她確認心意。”感受到了攻擊，周應淮直接表明了態度，“至於我的心意，已經確認過了，我可以保證，不會有什麽暧昧的游戲。”
他的坦誠讓宋佳怡有些猝不及防，不禁感覺到奇怪。
之前周應淮的種種失控行為，明顯是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下意識反應，因此，宋佳怡才十分擔心，擔心她又遇見一個渣男。不過幾天沒見，眼前的這個他，似乎已經非常堅定了。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呢？
對於果殼服裝公司的那一缸風水魚來說，近來的日子不太好過。
平日裏，它們就是整個公司的中心，有人精心餵養、有人虔誠祈禱，而如今，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了那個叫許明月的人身上。
“李總監……”許明月輕嘆了口氣，“人家辛苦了一上午，肚子有點餓，想吃巧克力~”
“好好好，我現在去給你買。”李雯婷合上電腦，拿上公款卡就出了門。
“沈老板，食堂的紅燒肉要提前排隊哦~”許明月轉了轉椅子，沖總裁辦公室喊道。
“……”沈岐強忍住發脾氣立人設的沖動，轉身朝食堂奔去。
之所以地位如此高，不過是由於這一單大項目的後續工作，全部要仰仗許明月來完成。
全劇有近千場戲，十多個重要人物，再加上女主角本事就是設計師，這麽多服裝的搭配工作，是一件非常浩大的工程，且細節非常多，簡直又累身又累心，不過，許明月卻十分有幹勁，專心投入在搭配工作裏，一整天的時間過得飛快，再看一眼勞動成果，更是有種難得的成就感。
窗外陽光正好，許明月深呼吸了兩次，繼續恢覆了工作狀態，不知怎麽的，她覺得好像回東北以後，自己身體裏的能量漸漸又充盈了起來。
這一次，她在燃燒，不是作為資本家的木柴，而是作為自己的太陽。
原本平靜的生活裏，突然，出現了一個意外。
“你舅舅去世了，盡快回浙江一趟。”電話裏，曾美儀語氣疲憊，匆匆說明了大概情況，就掛斷了電話。
接到電話以後，周應淮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買了當天的機票，趕到了浙江的老家。
舅舅的驟然離世，讓整個大家庭陷入了混亂，曾美儀的出現，更是挑起了一連串的紛爭。
無數場的爭吵席卷而來，身處漩渦中心的周應淮不得不一一應對，最令他疲憊的是，曾美儀像一個渾身是刺的刺猬，既不能好好溝通、又不願意放棄攻擊別人的機會。因為，她的心裏有許多無法化解的傷痛，養父在生活上都沒有苛待自己，但，同時也設下了禁錮精神的牢籠，尤其是大哥，除了在外人面前裝裝樣子，平日裏幾乎沒有給過她好臉色，然而，卻在曾美儀最難的時候，接了她回家。
這一大家子，不是沒有一絲親情，只是無法在一起好好相處，再加上外公的遺產頗豐，更是加劇了鬥爭。
葬禮當天，結束了所有的儀式以後，曾美儀提出讓周應淮陪她出去走走。
兩人漫步在深秋的街上，天氣陰沈，細雨濛濛。
“你以為原生家庭是那麽好擺脫的嗎？”曾美儀終於平靜下來，收斂了平日裏的攻擊力，“它是詛咒，是刻在血脈裏的無限循環，你越躲，它就表現得越明顯。”
周應淮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對於原生家庭最辛苦的一場戰爭，不是來斷絕關系那次的艱難，而是，在無數個和童年遭遇相同的場景再次出現時，要告誡自己做出不同的選擇。
比如，打碎盤子時，不再內耗。比如，養的貓不吃飯時，忍住罵它不懂事的沖動。
那是無數次的較量，治愈，從來不是在一瞬間發生的。
和過去的對抗，發生在時時刻刻。
很幸運，周應淮已經熬過來了，可以說，他把自己重新養了一遍。
“兒子，我對不起你……”曾美儀第一次收起了她的刺，和周應淮好好交流。
這一刻，周應淮有些恍惚，他突然註意到，一向美貌的母親，也有了一絲白發。
“我今天才意識到，你長成了非常好的人，可這一切，都和我無關。”曾美儀的眼睛濕潤了，“算了，我應該放過你了。”
這一年以來，曾美儀不停闖入他的生活裏，試圖挽回原本就稀薄的母子情，但，均以失敗告終，給周應淮平添了不少麻煩。
“小時候，我看見了你留在家裏的那本書，是伍爾夫的《達洛維夫人》，幾年後，我才冷靜下來，翻開那本書，也看了那部改編的電影，裏面有一個主角，因為困在了看似美好的家庭生活裏，而產生了輕生的念頭，不久以後，她逃走了。”
“其他人不知道她內心的波濤洶湧，只覺得她拋下了兒子。你說的對，大多數女性沒有鄉愁，因為她們的宿命是逃離。”周應淮頓了頓，“不管你的人生是對是錯，這個決定沒有什麽錯，它只是傷害到了我。我們無法好好相處，這不代表我不希望你好。”
街上的嘈雜聲不絕於耳，母子兩人第一次有一個擁抱。
葬禮徹底結束以後，周應淮答應了曾美儀一起去上海，見一見母親現在的男朋友。
中間有一天的空閑時間，他沒有猶豫，選擇飛回了東平市，早晨7點，降落到了興凱湖機場。
9點的時候，剛打了卡的許明月準備去咖啡廳買個咖啡提提神，一出門，就遇見了周應淮。見他神色疲憊，她主動問道，“你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有點不太高興。”
“那簡單啊，我老舅的雞架，包治百病。”
周應淮笑著點了點頭，從車上拿出了一盒雞架，“好啊。”
於是，兩人坐在草坪上，吃了頓簡單的早飯。
以前，周應淮覺得不要吸取別人的能量過日子，現在，他難得的有了傾訴欲。
“我前天去了趟浙江，下午要飛上海，不出意外的話，大概後天中午回來。”
不過，他的傾訴並不是為了宣洩內心的情緒，而是為了讓她安心，以免擔心自己突然消失是打算玩什麽若即若離。
許明月一邊聽著，一邊努力嗦拉著雞架骨頭，這畫面，讓周應淮忍不住笑意。
秋天的太陽沒有那麽烈，但照在身上，一樣很溫暖。
“就找我吃個飯，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不然，你期待什麽？”
“好歹有點爆炸性的消息吧，也太沒趣了。”
周應淮想了想，送上了一個驚天大八卦，“我聽說謝文軒想要買結婚戒指。”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許明月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些事，足夠她研究兩天了，剛好堅持到他回來。周應淮輕笑了一下，開車離開了。不久以後，原本開出去的車，又兜了回來。
他撿起落在草坪上的手機，透過窗戶，剛好看見許明月正認真工作。
見時間還早，周應淮站了一會兒，見她偶爾催一下李雯婷、偶爾懟一下沈岐，工作了半晌以後喝了大半杯奶茶，摸了摸鼓起的肚子又趕緊起身蹦跶了半天。
大多數時間裏，許明月都在安靜而認真地工作。
周應淮突然覺得，現在的她就像一顆小太陽，堅定，而動人。沒有顧忌地照耀著身邊的人。而他現在，有無限次的小太陽券，真好。
幾個小時以後，飛機降落在上海，他第一次見到了曾美儀現在的男朋友，確認她終於沒有重蹈覆轍以後，周應淮決定離開。
“小淮，好好過日子，記得按時吃飯，早點睡覺。”曾美儀笑了笑，揚起了頭，恢覆了往日的桀驁，“如果不知道人生該怎麽選，日子該怎麽過的時候，就選我的相反面。”
“我知道了。”周應淮註視著她，流露出少見的溫柔，“收斂一下你的脾氣，不過，也不要讓自己挨欺負。我走了，你別送了。”
小劇場：
東平市中級法院內，氣質幹練的年輕女法官正在審理著今天的案件。
旁聽席最認真聽講的，是和案件完全無關的趙明月。原來，自從派出所那件事以後，趙明月就培養了一個新的愛好，而且不花錢，那就是去法院旁聽公開審判，周應淮不懂她的愛好為什麽都這麽奇怪，不過，還是陪著一起去了。
二人沒想到的是，這次旁聽，竟然成就了陳易安的愛情。
同行去湊熱鬧的陳易安，對女法官沈瑜一見鐘情，她穿著制服的樣子，瞬間捕獲了他的心。為了追到女神，陳易安決心出賣朋友，利用周應淮這個橋梁幫忙加入了法律援助中心，做志願者的工作。
但是，為了怕被拒絕，他沒有直接找周應淮，而是求了趙明月。
“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多一個人就多了一份力量，你要是幫了忙，那簡直就是莊嚴而神聖，偉大而親切的市井英雄啊。”趙明月一進門就是一頓忽悠，“不過，你要是不同意，也正常。”
“我同意了。”周應淮沒有過多考慮，就答應了下來，令趙明月頗感意外。一方面，她的吹捧之詞，聽著很舒服，另一方面，工廠裏有不少工人、附近的農民，包括被詐騙的姨姥姥，他們的確需要法律援助。他報考政法大學，最初是為了有一份體面高薪的工作，盡快擺脫周家的控制，但歸根到底，心裏還是有正義感的。
“雖然普法教育需要的是專業人士的出力，不過普通群眾的力量也需要團結。”
“只要他認真工作，不被談戀愛影響，就可以。”
“2022年，我國第一部關於法律援助的綜合性法律開始施行，實現了以國家立法形式對法律援助制度的確認，這是一個新的起點。”
沈瑜一邊喝著茶，一邊認真解釋。
陳易安頻頻點頭，甚至拿出了筆記本隨時記錄，感覺自己的靈魂得到了凈化一樣，他本想借法律援助的由頭和女神約會，聊點她生活裏的事，可惜，沈瑜一心放在基層的法律建設上，全程沒有聊一點私事。
一個是聰明幹練愛爬山的女法官，一個是吃喝玩樂體力差的富二代，這畫風好像不太搭。
在陳易安眼中，他代入的是段譽視角，早晚抱得美人歸。在趙明月眼裏，這兩人的感覺，更像太後身邊跟了個小桂子。
和其他人的評價完全相反，陳父聽說這件事以後，倒是十分滿意，因為他聽著兒子對沈瑜的描述，就像一個女版周應淮，那簡直太好了。
雖然兒子不爭氣，但眼光很好，找個好媳婦，後半輩子就不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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