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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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場（上）
自打知道了周應淮送禮服的事，陳易安就有種隱隱的預感，也許，這兩個人的關系已經好轉了。在他的認知裏，身為“嫡”哥們，必須要做到的就是，朋友所厭，我亦厭之；朋友所愛，我亦愛之。
因此，當準備員工的中秋禮物時，陳易安隨口問道，“這個月餅味道不錯，要不要幫你的明月姐姐帶一份？”
“不用了，我和她關系又不好。”周應淮的態度十分冷漠，“你和她很熟嗎？叫姐姐叫的這麽親切。”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轉變，陳易安一臉疑惑，“啊？你們關系不好嗎？”
“作為我最好的好朋友，你不知道嗎？我一向討厭她。”
“你……又討厭她了？”
周應淮討厭她，總是事出有因。
比如，許明月有一次答應了卻忘了送《推理世界》，害他白白等了好久，結果，她倒是帶鄰居家的弟弟出去玩了一天，回來以後還和他說，我和別人都是假玩，跟你才是真玩。什麽真玩甲烷，難道她是CH4嗎？
大概是命運的戲劇性，兩個人就是沒有辦法好好相處。
這一次，是因為她的言而無信。
一天前。
偶爾這兩個字，如一陣春風，吹得許明月的心有些癢。
她決定好好感謝一下周應淮。因為這件禮服，無論是價值還是意義，都太珍貴了。
“中秋節到了，我打算送朋友個禮物，你的購物車裏有什麽可以參考的東西嗎？”
這麽生硬的送禮方式，周應淮一秒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不過，他還是認真想了想，“別的東西都不缺，最近剛好想買點衣服。”
“你不是送了一件衣服給表哥嗎？就要那個牌子好了。”
“那個牌子要等到下個月才有內部價了。”許明月想了想，“不如這樣，我先送你一件襯衫。”
“姨姥姥讓我幫忙做幾件70年代風格的衣服，正好帶你一份。”
周應淮不免有些驚訝，“你還有這個手藝？”
“當然了。”許明月笑了笑，示意他伸開雙臂，“讓我量一下。”
一時間，她沒有找到卷尺，索性，就用手作為標準來丈量，這是老司機才會的方案。
周應淮的衣服本就單薄，這時，感覺她的手在身體上游移，肩膀、後背、腰……一寸一寸的掠過，他只覺得有些癢癢的、熱熱的，不自覺退後了一步，卻被她拉了回來。
許明月並沒有察覺他的分神，一邊量一邊認真記錄著數據，“70年代的白襯衫，以合身寬松為美，行了，手可以放下了。”
離開前，她信誓旦旦地保證，“這件一定是獨一無二的專屬襯衫。”
周應淮的漫畫以強情節為主，他自然知道，講故事的首要原則，就是留懸念。
而她留下的這個名為獨一無二的懸念，確實有點勾起了他的期待。
第二天，周應淮剛走進辦公室，就發現了桌上放著一件疊好的白襯衫，按高級定制服裝的標準，袖口的位置還縫著他的名字縮寫。果然，是獨一無二的。
到衛生間換上襯衫以後，他決定出去轉轉，試試新衣服的效果。
同時，表達一下對制作者的謝意。
於是，周應淮從陳易安那裏順走了一袋大米，是剛在地裏收獲的新鮮米，最香甜可口。
然而，剛走出工作室的門，他就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白，像進了冰雪大世界一樣，白得極其有沖擊力。
沈岐、周晨峻、陳易安，還有隔壁直播公司的老板，都穿著一模一樣的白襯衫。
在日光的照射下，不免有些刺眼。
罪魁禍首許明月，此時正忙著和新來的實習生談笑風生，“你真是我見過最白的男生了，皮膚又細又滑。”
“要摸一下嗎？”
“這不好吧。”嘴上拒絕著，她的手卻已然伸了過去，“平時用什麽護膚品啊？”
“……明月姐，那邊有個人好像一直在瞅你。”
“瞅我？”許明月轉過頭，發現了迎面走來的周應淮，她並未察覺異常，熱情地和他打招呼，“你來了！我手藝怎麽樣？”
“真是出神入化啊。”周應淮語氣嘲諷，一慣的明褒暗貶，“本來以為你是個體裁縫鋪，沒想到是工廠流水線，這麽短的時間，用一塊布料做出這麽多件衣服。”
“這不是我的專業嘛。”許明月完全沒有聽出他話裏的意思，還以為他在表揚自己。
“是啊，批量操作一向是你的專長，不管什麽事都你如法炮制，不管什麽人你都一視同仁，真是非常優秀。”
周應淮沒有添油加醋，他想起了高中時，許明月追求沈岐無果，就轉換了目標，但，告白的情書還是覆制粘貼的同一封。
可惜，什麽如法炮制一視同仁，這些一語雙關的暗示，直腸子的許明月根本聽不懂，所以這些暗箭根本攻擊不到她，甚至被反彈了回去，這麽多年，一向如此。
“其實啊，你們這幾個人的衣服，成品效果最好的，是直播大哥那件，顯瘦效果相當不一般，而且大哥也厲害，肚子胖肚子的，胳膊還挺有肌肉，啤酒和蛋白粉同時生效了。”
她開啟了嘮嗑模式，完全沒有發現周應淮的臉色已經暗了下來，他轉身就走，仍不忘帶上那袋大米。
話還沒說完，人就走了。許明月一臉疑惑，“這人拎著一袋大米到處溜達啥？”
無法忍受園區裏那些覆制粘貼的白色，周應淮選擇回了家，尋求一寸安靜之地。一進家門，就看見客廳的落地窗前，姨姥姥正一邊聽《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邊伴隨節奏跳起了舞，仰頭、左轉、再右轉，是70年代流行的快三步。
然而，聽到周應淮的聲音，她又連忙關上了音樂。
這樣的事情已經持續了好幾天，姨姥姥這偷偷摸摸的樣子，引起了他的懷疑，“你又有什麽秘密，談戀愛了？”
“沒有！”姨姥姥信誓旦旦，“哎呀，我們小寶怎麽這麽不相信人啊。”
“……什麽小寶？”
“你表哥是大寶，你是小寶啊。”
小寶這個稱呼，讓周應淮頓時覺得滲人，他轉身推開了書房的門，就在這時，姨姥姥突然又冒出了一句。
“那個項目進度怎麽樣了？”
“什麽項目進度？”
“你表哥的婚事啊！”姨姥姥瞬間來了精神，“我可是看見了，那天你和許明月一起從哈爾濱回來的，到底幫你表哥助攻到什麽程度了？”
“這個項目成不了，不現實。”周應淮有些心虛，一種說不清楚的覆雜情緒湧上了心頭，是因為沒幫表哥助攻嗎？但，憑什麽要助攻啊。
“怎麽就不現實了，要我說，問題就出在你這兒了。”姨姥姥堅信兩人有戲，不然為什麽許明月在北京呆得好好的，說回東北就回東北了。
“那你的項目又是什麽？讓許明月幫忙做衣服，晚上不吃飯減肥，早上練交誼舞，說吧，對象是誰？”
“你就別好奇我的事了。”姨姥姥拉過周應淮的手認真囑咐道，“你的註意力應該放在你表哥身上，進度要快一點了，要不然什麽時候才能有個嫂子。”
“……有嫂子對我有什麽好處？我為什麽要努力？”
見助攻之路沒有可能性了，姨姥姥心下感慨，幸好她棋高一著，估計這會兒，沈岐已經約到了許明月。
原來，姨姥姥之所以練跳舞，是因為打算辦一個主題派對，邀請的人都是當年一起在老廠區的工廠奮鬥過的同事們，老年人聚在一起跳跳舞談談心，回憶一下往昔的崢嶸歲月。
派對自然是人越多越熱鬧，於是，姨姥姥特意囑咐周應淮，“你記得帶些朋友一起來玩。”
周應淮並不喜歡熱鬧，他認識的朋友裏，最愛湊熱鬧的，無疑只有許明月了，如果是她，應該很喜歡這種場合。
不知怎麽的，他有些期待，期待她在這個老年派對會發生什麽有趣的事，也許，是因為聯名失敗以後，再也見不到夜裏扛屍體的好戲了。
想到這裏，周應淮又開車回了園區。
不料，剛好見到了沈岐和她有說有笑，約好一起去舞會的畫面。
受姨姥姥所托，沈岐邀請了許明月過去幫忙當一下主持人，她天性喜歡熱鬧，直接就答應了，兩人還一起商量出了幾個派對的小環節。
此時，發現周應淮回來了，許明月有些開心，快步走過去仔細打量了他一圈，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件襯衫你穿上的效果不錯，很好看。”
她的誇獎很真誠，可惜，周應淮卻聽著並不開心，“一般。比不過直播公司的那大哥。”
“就算比不過他，你整個園區排第二，也不錯了。”
第二這兩個字天然就讓人心情不好，周應淮打斷了她，開口問道，“姨姥姥要開個舞會，想邀請你參加。”
“這事啊，你表哥已經告訴我了。”許明月笑容燦爛，“到時候我們仨一起去。”
……
“小淮，飯點到了，去食堂吃飯嗎？”
“不用了，我沒胃口。”
發現他離開時的臉色有些奇怪，許明月拉過一旁的陳易安，好奇問道，“他怎麽了？”
“這還不明顯嗎？”陳易安聳了聳肩，“他生氣了。”
聞言，她瞬間開啟了八卦模式，“你幹啥了，惹他生這麽大的氣？”
“你不知道惹他生氣的人就是你本人嗎？”陳易安一臉不可置信。
“我？”許明月一頭霧水，“我今天沒惹他啊，而且，我還給他送禮了呢。”
周應淮為什麽生氣呢？
她實在想不通其中的奧秘，只記得以前，偶爾也有這樣的情況發生。
如果說許明月的優點是勇，那缺點就是不夠細膩，很少能夠察覺到那種隱秘的小心思。這樣的人有個好處，就是從不猜來猜去，拒絕內耗。
於是，她直接發了微信問——你生氣了？
很快就收到周應淮的回覆——沒有。
然後，許明月就放下了手機，不再關心這個問題了。
再然後，周應淮發現她臨近下班時間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別人問她去哪裏，她的回答是，有個神秘的約會。
只不過，神秘約會的主人公，是小侄女。
天色漸晚，小侄女帶著許明月一路穿街走巷，繞過了一棟又一棟的樓，終於來到了室內冰場。
這裏是全市唯一的短道速滑專業訓練場，四周只有冰刀劃過的聲音在不斷回蕩，如同一曲冬日的讚歌。
小侄女一進門，就示意許明月不要說話，拉著她坐到了場邊的位置。
冰場上，許多十幾歲的孩子正在認真訓練，他們的臉上寫滿了專註，每一個動作都透露出對速滑的熱愛和執著。
將其他人遠遠甩在身後的那個，就是小侄女的好朋友，楊思雨。她的身影在冰場上輕盈而迅速，如同一只在雪地上翺翔的鷹，每一次轉彎都精準而優雅。
“你朋友接下來要參加什麽比賽嗎？”
“明年2月份的世界青年速度滑冰錦標賽。”提到這個，小侄女十分興奮，還拿出了手機展示，她特意為好朋友開了抖音、微博、和小紅書的話題，像追星一樣，記錄每一個重要時刻。
“思雨練了10年冰，一周6天每天12個小時，不是誰都可以堅持下來的，還有啊，她拿過青少年速度滑冰500米的冠軍，在我們班其他人都傻樂的時候，她的夢想是披著國旗登上領獎臺。”
此刻的小侄女宛如一個大粉頭子，積極安利自家愛豆。她的眼裏閃著光，即使那不是自己的理想，因為友情的關系，它同樣熠熠生輝。
“原來這就是你的秘密啊。”許明月松了一口氣，“家裏人還擔心你早戀呢。”
其實，是父母拜托她來和小侄女談心的。
最近一段時間，小侄女總是行蹤不明，又一直沒有提交老師要求的目標大學和專業。因此，家裏人紛紛懷疑起她是早戀了，畢竟有這個遺傳基因在。
於是，調查的重任就落在了許明月的身上，知道了小侄女今晚有“約會”，她立刻跟了過來。
對於這樣的懷疑，小侄女不禁搖了搖頭，“早戀是你們成年人沒得玩才玩的事，我們小孩可沒那麽無聊。”
望著楊思雨快速在冰上劃過一圈又一圈的身影，許明月有些感慨，友情，一樣可以成為白月光。青春期女生間的那種情誼，更加動人。
楊思雨結束了訓練以後，三個人一起吃了飯，又漫無邊際的聊了很久的天，直到快十點鐘，才一起慢悠悠地往家走。
“你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找到真正讓你熱愛的人或者事，所以呢，你就在北京焦慮，回東北擺爛。”路燈下，小侄女仰著頭，頭頭是道地分析了起來。
“誰說我沒有熱愛和心動的存在，錢就是啊。”
“那不算，要深刻的那種，你沒有。”
“你這個年紀談人生，不就是兩小兒辯日嘛。”
說笑間，三人走進了一條漆黑的小路。
“聽說這條路最近有色狼，要小心一點。”
“我們隔壁班一個女生就遇見了，好在她跑得快。”
兩個女孩有些擔心，緊緊握住了在場唯一一個大人的手。
許明月瞬間想起，她以前讀高中的時候，學校附近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所以，班裏的女同學都結伴回家。
小路沒有路燈，也沒有監控，又地處偏僻，的確有些嚇人，好在這條路不長，三人走到一半的時候，都松了一口氣。
然而這時，前面的拐角處突然沖出來一個男人，他戴著口罩，跑到三人面前打開了風衣，裏面竟然什麽都沒有穿。
兩個女孩嚇了一跳，瞬間呆住了。
好在許明月反應迅速，立刻拿起包朝男人頭上砸，一邊砸一邊大喊，“就這種程度還敢出來見人，要不要給你拍下來啊！”。
見她不害怕，男人覺得無趣，朝地上啐了一口，罵罵咧咧轉身離開了。
“姑姑，你剛才真帥！”兩個女孩不禁豎起了大拇指。
許明月長舒一口氣，其實，她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
這個突然的意外，讓三人加快了回家的腳步，然而，等終於走到了路口的位置，許明月才發現剛剛打那個男人的時候，包裏的手機不小心掉了。
“我回去撿一下手機，你們在這兒等我。”
“你一個人，會不會有危險啊？”
“放心，那個人應該早就走了。”
漫長的十分鐘過去了，見姑姑一直沒有回來，小侄女不禁緊緊攥住了好朋友的手，有些擔心地問道，“不會真的遇見危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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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知道了周應淮送禮服的事，陳易安就有種隱隱的預感，也許，這兩個人的關系已經好轉了。在他的認知裏，身為“嫡”哥們，必須要做到的就是，朋友所厭，我亦厭之；朋友所愛，我亦愛之。
因此，當準備員工的中秋禮物時，陳易安隨口問道，“這個月餅味道不錯，要不要幫你的明月姐姐帶一份？”
“不用了，我和她關系又不好。”周應淮的態度十分冷漠，“你和她很熟嗎？叫姐姐叫的這麽親切。”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轉變，陳易安一臉疑惑，“啊？你們關系不好嗎？”
“作為我最好的好朋友，你不知道嗎？我一向討厭她。”
“你……又討厭她了？”
周應淮討厭她，總是事出有因。
比如，許明月有一次答應了卻忘了送《推理世界》，害他白白等了好久，結果，她倒是帶鄰居家的弟弟出去玩了一天，回來以後還和他說，我和別人都是假玩，跟你才是真玩。什麽真玩甲烷，難道她是CH4嗎？
大概是命運的戲劇性，兩個人就是沒有辦法好好相處。
這一次，是因為她的言而無信。
一天前。
偶爾這兩個字，如一陣春風，吹得許明月的心有些癢。
她決定好好感謝一下周應淮。因為這件禮服，無論是價值還是意義，都太珍貴了。
“中秋節到了，我打算送朋友個禮物，你的購物車裏有什麽可以參考的東西嗎？”
這麽生硬的送禮方式，周應淮一秒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不過，他還是認真想了想，“別的東西都不缺，最近剛好想買點衣服。”
“你不是送了一件衣服給表哥嗎？就要那個牌子好了。”
“那個牌子要等到下個月才有內部價了。”許明月想了想，“不如這樣，我先送你一件襯衫。”
“姨姥姥讓我幫忙做幾件70年代風格的衣服，正好帶你一份。”
周應淮不免有些驚訝，“你還有這個手藝？”
“當然了。”許明月笑了笑，示意他伸開雙臂，“讓我量一下。”
一時間，她沒有找到卷尺，索性，就用手作為標準來丈量，這是老司機才會的方案。
周應淮的衣服本就單薄，這時，感覺她的手在身體上游移，肩膀、後背、腰……一寸一寸的掠過，他只覺得有些癢癢的、熱熱的，不自覺退後了一步，卻被她拉了回來。
許明月並沒有察覺他的分神，一邊量一邊認真記錄著數據，“70年代的白襯衫，以合身寬松為美，行了，手可以放下了。”
離開前，她信誓旦旦地保證，“這件一定是獨一無二的專屬襯衫。”
周應淮的漫畫以強情節為主，他自然知道，講故事的首要原則，就是留懸念。
而她留下的這個名為獨一無二的懸念，確實有點勾起了他的期待。
第二天，周應淮剛走進辦公室，就發現了桌上放著一件疊好的白襯衫，按高級定制服裝的標準，袖口的位置還縫著他的名字縮寫。果然，是獨一無二的。
到衛生間換上襯衫以後，他決定出去轉轉，試試新衣服的效果。
同時，表達一下對制作者的謝意。
於是，周應淮從陳易安那裏順走了一袋大米，是剛在地裏收獲的新鮮米，最香甜可口。
然而，剛走出工作室的門，他就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白，像進了冰雪大世界一樣，白得極其有沖擊力。
沈岐、周晨峻、陳易安，還有隔壁直播公司的老板，都穿著一模一樣的白襯衫。
在日光的照射下，不免有些刺眼。
罪魁禍首許明月，此時正忙著和新來的實習生談笑風生，“你真是我見過最白的男生了，皮膚又細又滑。”
“要摸一下嗎？”
“這不好吧。”嘴上拒絕著，她的手卻已然伸了過去，“平時用什麽護膚品啊？”
“……明月姐，那邊有個人好像一直在瞅你。”
“瞅我？”許明月轉過頭，發現了迎面走來的周應淮，她並未察覺異常，熱情地和他打招呼，“你來了！我手藝怎麽樣？”
“真是出神入化啊。”周應淮語氣嘲諷，一慣的明褒暗貶，“本來以為你是個體裁縫鋪，沒想到是工廠流水線，這麽短的時間，用一塊布料做出這麽多件衣服。”
“這不是我的專業嘛。”許明月完全沒有聽出他話裏的意思，還以為他在表揚自己。
“是啊，批量操作一向是你的專長，不管什麽事都你如法炮制，不管什麽人你都一視同仁，真是非常優秀。”
周應淮沒有添油加醋，他想起了高中時，許明月追求沈岐無果，就轉換了目標，但，告白的情書還是覆制粘貼的同一封。
可惜，什麽如法炮制一視同仁，這些一語雙關的暗示，直腸子的許明月根本聽不懂，所以這些暗箭根本攻擊不到她，甚至被反彈了回去，這麽多年，一向如此。
“其實啊，你們這幾個人的衣服，成品效果最好的，是直播大哥那件，顯瘦效果相當不一般，而且大哥也厲害，肚子胖肚子的，胳膊還挺有肌肉，啤酒和蛋白粉同時生效了。”
她開啟了嘮嗑模式，完全沒有發現周應淮的臉色已經暗了下來，他轉身就走，仍不忘帶上那袋大米。
話還沒說完，人就走了。許明月一臉疑惑，“這人拎著一袋大米到處溜達啥？”
無法忍受園區裏那些覆制粘貼的白色，周應淮選擇回了家，尋求一寸安靜之地。一進家門，就看見客廳的落地窗前，姨姥姥正一邊聽《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邊伴隨節奏跳起了舞，仰頭、左轉、再右轉，是70年代流行的快三步。
然而，聽到周應淮的聲音，她又連忙關上了音樂。
這樣的事情已經持續了好幾天，姨姥姥這偷偷摸摸的樣子，引起了他的懷疑，“你又有什麽秘密，談戀愛了？”
“沒有！”姨姥姥信誓旦旦，“哎呀，我們小寶怎麽這麽不相信人啊。”
“……什麽小寶？”
“你表哥是大寶，你是小寶啊。”
小寶這個稱呼，讓周應淮頓時覺得滲人，他轉身推開了書房的門，就在這時，姨姥姥突然又冒出了一句。
“那個項目進度怎麽樣了？”
“什麽項目進度？”
“你表哥的婚事啊！”姨姥姥瞬間來了精神，“我可是看見了，那天你和許明月一起從哈爾濱回來的，到底幫你表哥助攻到什麽程度了？”
“這個項目成不了，不現實。”周應淮有些心虛，一種說不清楚的覆雜情緒湧上了心頭，是因為沒幫表哥助攻嗎？但，憑什麽要助攻啊。
“怎麽就不現實了，要我說，問題就出在你這兒了。”姨姥姥堅信兩人有戲，不然為什麽許明月在北京呆得好好的，說回東北就回東北了。
“那你的項目又是什麽？讓許明月幫忙做衣服，晚上不吃飯減肥，早上練交誼舞，說吧，對象是誰？”
“你就別好奇我的事了。”姨姥姥拉過周應淮的手認真囑咐道，“你的註意力應該放在你表哥身上，進度要快一點了，要不然什麽時候才能有個嫂子。”
“……有嫂子對我有什麽好處？我為什麽要努力？”
見助攻之路沒有可能性了，姨姥姥心下感慨，幸好她棋高一著，估計這會兒，沈岐已經約到了許明月。
原來，姨姥姥之所以練跳舞，是因為打算辦一個主題派對，邀請的人都是當年一起在老廠區的工廠奮鬥過的同事們，老年人聚在一起跳跳舞談談心，回憶一下往昔的崢嶸歲月。
派對自然是人越多越熱鬧，於是，姨姥姥特意囑咐周應淮，“你記得帶些朋友一起來玩。”
周應淮並不喜歡熱鬧，他認識的朋友裏，最愛湊熱鬧的，無疑只有許明月了，如果是她，應該很喜歡這種場合。
不知怎麽的，他有些期待，期待她在這個老年派對會發生什麽有趣的事，也許，是因為聯名失敗以後，再也見不到夜裏扛屍體的好戲了。
想到這裏，周應淮又開車回了園區。
不料，剛好見到了沈岐和她有說有笑，約好一起去舞會的畫面。
受姨姥姥所托，沈岐邀請了許明月過去幫忙當一下主持人，她天性喜歡熱鬧，直接就答應了，兩人還一起商量出了幾個派對的小環節。
此時，發現周應淮回來了，許明月有些開心，快步走過去仔細打量了他一圈，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件襯衫你穿上的效果不錯，很好看。”
她的誇獎很真誠，可惜，周應淮卻聽著並不開心，“一般。比不過直播公司的那大哥。”
“就算比不過他，你整個園區排第二，也不錯了。”
第二這兩個字天然就讓人心情不好，周應淮打斷了她，開口問道，“姨姥姥要開個舞會，想邀請你參加。”
“這事啊，你表哥已經告訴我了。”許明月笑容燦爛，“到時候我們仨一起去。”
……
“小淮，飯點到了，去食堂吃飯嗎？”
“不用了，我沒胃口。”
發現他離開時的臉色有些奇怪，許明月拉過一旁的陳易安，好奇問道，“他怎麽了？”
“這還不明顯嗎？”陳易安聳了聳肩，“他生氣了。”
聞言，她瞬間開啟了八卦模式，“你幹啥了，惹他生這麽大的氣？”
“你不知道惹他生氣的人就是你本人嗎？”陳易安一臉不可置信。
“我？”許明月一頭霧水，“我今天沒惹他啊，而且，我還給他送禮了呢。”
周應淮為什麽生氣呢？
她實在想不通其中的奧秘，只記得以前，偶爾也有這樣的情況發生。
如果說許明月的優點是勇，那缺點就是不夠細膩，很少能夠察覺到那種隱秘的小心思。這樣的人有個好處，就是從不猜來猜去，拒絕內耗。
於是，她直接發了微信問——你生氣了？
很快就收到周應淮的回覆——沒有。
然後，許明月就放下了手機，不再關心這個問題了。
再然後，周應淮發現她臨近下班時間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別人問她去哪裏，她的回答是，有個神秘的約會。
只不過，神秘約會的主人公，是小侄女。
天色漸晚，小侄女帶著許明月一路穿街走巷，繞過了一棟又一棟的樓，終於來到了室內冰場。
這裏是全市唯一的短道速滑專業訓練場，四周只有冰刀劃過的聲音在不斷回蕩，如同一曲冬日的讚歌。
小侄女一進門，就示意許明月不要說話，拉著她坐到了場邊的位置。
冰場上，許多十幾歲的孩子正在認真訓練，他們的臉上寫滿了專註，每一個動作都透露出對速滑的熱愛和執著。
將其他人遠遠甩在身後的那個，就是小侄女的好朋友，楊思雨。她的身影在冰場上輕盈而迅速，如同一只在雪地上翺翔的鷹，每一次轉彎都精準而優雅。
“你朋友接下來要參加什麽比賽嗎？”
“明年2月份的世界青年速度滑冰錦標賽。”提到這個，小侄女十分興奮，還拿出了手機展示，她特意為好朋友開了抖音、微博、和小紅書的話題，像追星一樣，記錄每一個重要時刻。
“思雨練了10年冰，一周6天每天12個小時，不是誰都可以堅持下來的，還有啊，她拿過青少年速度滑冰500米的冠軍，在我們班其他人都傻樂的時候，她的夢想是披著國旗登上領獎臺。”
此刻的小侄女宛如一個大粉頭子，積極安利自家愛豆。她的眼裏閃著光，即使那不是自己的理想，因為友情的關系，它同樣熠熠生輝。
“原來這就是你的秘密啊。”許明月松了一口氣，“家裏人還擔心你早戀呢。”
其實，是父母拜托她來和小侄女談心的。
最近一段時間，小侄女總是行蹤不明，又一直沒有提交老師要求的目標大學和專業。因此，家裏人紛紛懷疑起她是早戀了，畢竟有這個遺傳基因在。
於是，調查的重任就落在了許明月的身上，知道了小侄女今晚有“約會”，她立刻跟了過來。
對於這樣的懷疑，小侄女不禁搖了搖頭，“早戀是你們成年人沒得玩才玩的事，我們小孩可沒那麽無聊。”
望著楊思雨快速在冰上劃過一圈又一圈的身影，許明月有些感慨，友情，一樣可以成為白月光。青春期女生間的那種情誼，更加動人。
楊思雨結束了訓練以後，三個人一起吃了飯，又漫無邊際的聊了很久的天，直到快十點鐘，才一起慢悠悠地往家走。
“你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找到真正讓你熱愛的人或者事，所以呢，你就在北京焦慮，回東北擺爛。”路燈下，小侄女仰著頭，頭頭是道地分析了起來。
“誰說我沒有熱愛和心動的存在，錢就是啊。”
“那不算，要深刻的那種，你沒有。”
“你這個年紀談人生，不就是兩小兒辯日嘛。”
說笑間，三人走進了一條漆黑的小路。
“聽說這條路最近有色狼，要小心一點。”
“我們隔壁班一個女生就遇見了，好在她跑得快。”
兩個女孩有些擔心，緊緊握住了在場唯一一個大人的手。
許明月瞬間想起，她以前讀高中的時候，學校附近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所以，班裏的女同學都結伴回家。
小路沒有路燈，也沒有監控，又地處偏僻，的確有些嚇人，好在這條路不長，三人走到一半的時候，都松了一口氣。
然而這時，前面的拐角處突然沖出來一個男人，他戴著口罩，跑到三人面前打開了風衣，裏面竟然什麽都沒有穿。
兩個女孩嚇了一跳，瞬間呆住了。
好在許明月反應迅速，立刻拿起包朝男人頭上砸，一邊砸一邊大喊，“就這種程度還敢出來見人，要不要給你拍下來啊！”。
見她不害怕，男人覺得無趣，朝地上啐了一口，罵罵咧咧轉身離開了。
“姑姑，你剛才真帥！”兩個女孩不禁豎起了大拇指。
許明月長舒一口氣，其實，她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
這個突然的意外，讓三人加快了回家的腳步，然而，等終於走到了路口的位置，許明月才發現剛剛打那個男人的時候，包裏的手機不小心掉了。
“我回去撿一下手機，你們在這兒等我。”
“你一個人，會不會有危險啊？”
“放心，那個人應該早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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