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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與汝游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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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幕被大漩渦帶的天旋地轉,最後重重摔下來。他齜牙咧嘴的擡起頭,才發現他正趴在一人的胸膛上,烏黑的中衣領口大開,結實的胸肌隨著呼吸有規律的起伏。

蘇幕支起雙手,欲要起身,可那人卻一把拉住他,喃喃叫著:“師父。”他唇色蒼白,雙眼緩緩睜開,有氣無力,“師父,夢裏你都不來看我,難道真的把我忘了嗎?”

蘇幕使勁想要掙脫掉他的手,可他抓的死死的,一點松動都沒有,反倒讓他的手接觸到了自己的皮膚。

他發燒了,蘇幕心道。

看著他的眉眼和尖尖的下巴,蘇幕突然有些心疼,不知不覺,竟流下了眼淚,他慌忙用另一只手擦了擦,心想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麽癔癥。

此時,躺在床上的那個人好似突然清醒過來,猛地從床上坐起,他盯著蘇幕,眼神裏滿是驚訝與疑惑,也許還夾雜著一絲愉悅,反正蘇幕是讀不清楚他這變化莫測的表情。

“哐——”

“大膽!你是何人?竟敢擅闖我玄北殿!來……”

蘇幕聽著聲音回頭看,推門進來的是一名老者,“來人吶”還沒喊出來,他便瞪著眼睛,直直跪了下去,“神君?”而後他迅速的反應了過來,又看向床上的男子,在眼神示意下識趣的退了出去,隨手關上殿門。

諾大的宮殿又只剩下兩個人,角落裏錯落有致的水晶石映在他的臉上,他就這麽盯著蘇幕看。

蘇幕趁著他不註意的功夫一下子抽回了手,退後了幾步,又想起自己裝扮的如此“沈魚落雁閉月羞花”,心道:“色中餓鬼,病成這樣還不忘調戲人。”

抽開手就抽開手,那人不急也不惱,雀翎薄被輕輕搭在腿上,他忽然笑了,漆黑的瞳孔仿佛被水霧打濕過,隨後他問道:“你那個……”

他用手指了指蘇幕的胸,“你那個是饅頭還是蘋果?”

“……!”

蘇幕心中一驚,隨後他很快鎮定下來,這麽大的宮殿,還有奴仆隨侍,試問整個冥海,除了河伯還有誰。於是他幹脆大大方方又走回他身邊坐在床上,順手將胸前的兩顆蘋果掏出來遞給他一個,“千裏迢迢來到這,總不能空著手吧?”

他接過蘋果,依然笑著,“這是見面禮?這麽說你是特意來見我的?”他說著頭也往前湊了湊,鼻尖馬上撞上了鼻尖。

不知道是不是他剛才那一聲“師父”叫的太深情,蘇幕覺得跟他坐這麽近很不自在,於是咬了口蘋果做掩飾,心想這河伯如此年輕,也沒有很嚇人嘛!哪知下一刻就打破了他的觀點。

“你是怎麽來到這的?”

河伯的雙手死死掐著蘇幕的肩膀,力氣不像個臥床的病人該有的,一字一句似要吞人,“是誰把你送到這來的?”

蘇幕看著他,心中十分忐忑,“沒有誰,是我自己要來的,既為神,就要為天下子民為六界太和著想。”

他盯了蘇幕一會兒,將手拿開,蘇幕覺得他的手仿佛仍在肩上,餘痛還在繼續,還沒等他緩過來,就被一股大力拉了上去,轉眼間就坐在了河伯的腿上。這樣的姿勢他根本無力支撐自己,只好抓住對方的衣服不讓自己倒下。

河伯用手指擡起他的下巴,問:“他們把你祭祀給我,你就該知道要做什麽吧?”說話時眼角輕佻,戲謔,好像剛才發火的那個人不是他。

蘇幕的唇上塗了一層薄薄的胭脂,迎面對上他的眼睛,帶著一股討好輕笑道:“河伯大人說做什麽,我就做什麽。”說著反手摟住他的脖子,將他的頭向下壓,兩人離得更近了。

蘇幕握了握拳,試圖擦掉手心的冷汗,因為他也說不準,河伯下一步會拿他怎麽辦,也許會生吃了他,也許會活剝了他,再或許,真的把他按倒在床上……蘇幕不敢再想下去。

可另蘇幕萬萬沒想到的是,他一動未動,慢慢的竟紅了眼眶,不一會兒就有豆大的淚珠滴了下來。整顆整顆的淚珠滑落下來,落在蘇幕的下巴上,整個人委屈的像一個討不到糖吃的孩子。

“忘的真幹凈,師父,你忘的真幹凈。”

他將頭埋在蘇幕脖頸,一邊抽泣著一邊說,“忘的真幹凈。”

蘇幕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不知所措,本就使不上力氣的身體把所有重量都壓在了他的胳膊上,而他只顧著哭。蘇幕也不知自己哪來一股父愛之心,擡起手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放在他的頭上摸了幾把。

直到蘇幕感覺自己的前襟濕了一大片,那人的哭聲才漸漸變小,最後只剩抽泣。

“鐺鐺鐺!”扣門聲輕輕想起,接著門外那人道:“九子?”帶著試探的語氣。

“進來。”他迅速的從蘇幕身上起來,並放開了蘇幕,“明叔,你直接進來就是了,敲什麽門啊?”

“這禮數不能丟。”進來的還是那位老者,手中托著東西,打著哈哈。

他走近一些蘇幕才看清那是衣服,素白的布料裁成的,疊的整整齊齊。明叔把衣服放在床頭的小桌上,正要走,就被河伯叫住,“叫人備些點心送上來吧。”

“是。”明叔應承著退了出去,他輕輕關上門,然後習慣性的將兩只手插進一左一右袖口中抱在胸前,“太好了,內丹回來了,再不用去東海討海靈芝了。要是再辦場紅事,簡直雙喜臨門,嘿嘿!”嘴上兩撇八字胡隨著他的笑一下一下跳動著。隨後他交待小廝弄些點心,想了想又強調了一下,“再燉兩盅人參湯,就用庫房裏那兩株千年人參。”

殿內,河伯指了指那身衣物,道:“這是明叔拿給你的。”他在蘇幕略驚訝的眼神中垂下眼眸,目光落在他濕漉漉的前襟上。

線條勾勒出白皙的頸部,深邃的鎖骨本就裸/露在外,現在泛著一層水光。他咽了口唾沫,不自在的別開眼睛,違心道:“這身太難看了。”

點心端上來時,蘇幕早就換好了衣服,頭發也都紮了上去,河伯坐在他旁邊,一動不動看著他慢條斯理的咀嚼食物,下咽,每個動作都好像是畫裏刻畫好了的,令人忍不住珍藏。

桌面上擺著四小碟甜糯的點心,兩碗湯,可蘇故遙一口沒動,呆呆的盯著蘇幕,於山村那四年的時光對長生的他來說只是彈指一揮間,卻也幾乎是他漫長的一生裏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師父,你倒真的舍得。帶著蘇幕前生今世雙重記憶的蘇故遙想,你死了一了百了,卻要我一個人承受這幾萬年的孤獨,上一世做神的時候是這樣,這一世投胎為人還是這樣,那麽現在的你,是來幫我渡這個死劫的嗎?

“河伯大人,你在看什麽?”蘇幕順著他的目光打量了一下他自己,“我哪裏很奇怪嗎?”

“不,遙兒覺得師父吃相很文雅,很好看。”他這麽說話的時候,眼裏仿佛有星星。

蘇幕外表寵辱不驚,心中卻默默總結出幾條結論:首先,我長得像他的師父。其次,他的名字和我已戰死徒弟同一個字。最後,他和他的師父,絕對有不倫之情,還有就是那位師父此刻不在他身邊,導致了他現在這種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暴力一會兒溫柔的病態。

精神病人太可怕了。

蘇幕強迫自己忽略他的目光,淡定的吃下去,熟不知他的內心早已如萬字大馬奔騰而過,匯聚成十一個字:

你大爺的,□□簡直不能忍。

叮當!

“哎呀媽呀!蘇幕遮大兄弟!”

蘇幕正要拿起一塊點心,霎時間嚇得丟了出去,左看看右看看發現屋裏除了他和遙兒並沒有他人。

蘇故遙見他異狀,擔憂的問:“你怎麽了師父?”

“大兄弟你咋才來呢?俺都想死你了!”

“你是誰?”蘇幕知道屋裏沒有他人,還是問出了聲。

蘇故遙知道他不是在跟他說話,更擔憂了。

“俺是‘曉夢迷蝶大燕城’副本客服啊!”蘇幕聽著她這說的好像他早就認識她似的,“……大兄弟下次說話別那麽大聲,耳朵都要震聾了,你就悄摸的在心裏說俺就能聽見。”

……

***

大燕城外,燕水岸邊。

神婆最後一曲唱完,十個“女子”緩緩沈入水中,沒到半柱香的時間,燕水翻起的波瀾慢慢弱了下去,湍急的流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趨於平緩。

早已不抱希望的村民個個都睜大了雙眼,最終隨著神婆撲通一聲雙膝跪地。

片刻之後,天空的烏雲也逐漸消散,正午的太陽有點刺眼。

李如斯剛剛還在為蘇幕惋惜的雙眼,在人潮散去以後好像變了個人,冷冰冰的望著水面,一收折扇,喃喃道:“對不起了,蘇兄。”

樹葉在慢慢雕零,秋天裏只有荒草還冒著強勁的生命力,李如斯轉過身踩過亂草往城內走,路過福至的時候只聽他悲天憫人的念叨:“作孽啊!”

他腳步一頓,並不看他,“殺都殺了,還怕天譴?”

李如斯回到府衙,看到王清平和花想容正在說悄悄話,遂裂開人畜無害的笑容走上前去,“師兄師妹的,調情吶?”

容容不稀罕理他,王清平就將剛才二人的談話說了一遍,“鳳染姑娘吃了藥,精神也平覆了一些,剛剛容容給她換衣服的時候,發現她身上一道傷口都沒有。”

“哦。這怎麽了?這是好事啊。”李如斯如並沒有發現什麽一般,等著他們說下去。

“李公子不覺得奇怪嗎?她身上沒有傷口,哪來的血?她是如何從河伯手下逃回來的?跟她一同下水的姑娘們都怎麽樣了?”

“如果她再清醒一點就好了。”

李如斯聽了他二人的話,眼裏出現一股殺意,瞬間又消失了,他道:“是啊,但願她明天還會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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