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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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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陳敘吞下手裏的半個槐花糕, 端起溫南盛好的兩碗飯,說話的嗓音低沈磁性:“有出息。”

溫南:???

她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

陳敘:“只要不是階級立場的問題,誰惹你不痛快你就還回去, 出了事哥給你頂著。”

說完,男人端著兩碗飯轉身出去了。

溫南回過神來, 視線追隨著陳敘高大挺拔的背影,唇角的笑意逐漸放大, 在陳敘經過廚房窗戶時, 她甜甜一笑:“謝謝哥。”

.

溫南晚飯做的槐花糕, 爆炒小白菜, 鍋貼玉米餅,還有疙瘩湯, 一家人正準備吃飯,張小娥的聲音倏地從墻頭傳過來:“溫南, 你做的啥飯,咋那麽香啊?”

大晚上的, 院子的燈也不亮,張小娥的聲音突兀的響起,著實嚇了溫南一跳。

她扭頭說:“我做的槐花糕……”話還沒說完,就聽張小娥說:“我做的槐花蒸飯, 要不我用一碗蒸飯換你三塊槐花糕?”

陳奶奶笑了笑, 朝溫南點了點頭, 讓溫南自己做主。

溫南笑道:“張嬸子,你不用拿蒸飯換, 我給你拿三塊槐花糕你和杜團長還有建明嘗嘗。”

聽溫南這麽一說, 可把張小娥開心壞了。

她忙擺手:“不用你送,我過去拿, 就兩步路。”

她跳下墻頭,沖杜團長擠擠眼:“成了,我去拿來給你嘗嘗鮮,你等會給建明也帶一塊嘗嘗。”

張小娥拿了個碗跑過來,看到桌上擺的糕點和紅綠相間的青菜,還有香噴噴的玉米餅,看陳奶奶用筷子攪著疙瘩湯,湯裏面還有青菜葉子和胡蘿蔔,一看就賊拉香。

這溫南的廚藝瞧著可比食堂廚子好多了,做的飯簡直是色香味俱全。

溫南給張小娥夾了三塊槐花糕,張小娥嘆道:“候嬸子,陳營長,你兩可太有口福了,可就苦了我們家了,要是溫南天天做飯,那還不得饞死我們啊。”

陳奶奶笑道:“行了,別貧了,快拿去吃吧。”

張小娥走後,陳奶奶小聲說:“南南,你做的槐花糕把杜團長都饞到了。”

溫南今天坐在陳敘旁邊,她偏了下頭,看見男人脖頸的青筋微微繃著,唇角壓著笑意,顯然在憋笑,她好奇的問陳奶奶:“是嗎?”

陳奶奶笑道:“可不是嗎,要換做平常,你張嬸子敢上誰家要吃的,能被杜團長罵個狗血淋頭。”

溫南:……

原來杜團長也是個雙標。

吃過晚飯,陳敘把洗碗的活包攬了,他洗完鍋碗幫溫南燒了一鍋熱水。

溫南出了一身汗,先在院裏洗了個頭,陳敘垂眸瞥了眼溫南彎下腰時,隱約可見後腰的一丁點肌膚,他眼眸被燙了一下,快速收回視線走出院門:“我晚上吃撐了,出去跑跑步消消食。”

溫南低著頭應了一聲。

洗完頭用毛巾浸透發尾上的水分,又端著盆一趟趟的往屋裏跑,來回折騰好幾趟才洗完澡,換好衣服躺在床上的時候在想,明天趕集回來一定先去買個洗澡盆,她閉上眼昏昏沈沈的睡覺,迷糊間聽見了院門打開的細微響聲。

她知道是陳敘跑完步回來了。

溫南在院裏洗衣服的水聲中漸漸睡著,一直到第二天又是被號角聲吵醒的。

她懶懶的坐起來,雙手抓了抓頭發,拖著困頓的身子下床穿好衣服,提前把頭發梳好,開門出去的時候看見陳敘端著碗筷從廚房走出來。

陳敘說:“吃飯了。”

溫南“嗯”了一聲,跑到井邊洗臉刷牙,現在早上沒那麽涼了,用涼水洗臉還能接受,她洗漱完坐到飯桌前,陳奶奶喝了口稀飯,對陳敘說:“小敘,你中午在食堂吃,我跟南南去趕集,要下午才能回來。”

陳敘道:“行。”又續道:“你們路上走慢點,不著急。”

溫南沒去過這邊的集市,心裏隱隱有些期待,吃過早飯她就進屋翻箱子,陳敘給她的錢她放著沒動,拿著自己掙的一塊零兩分和小姨給的三塊錢,還有糧票和糖票,肉票也拿了點放在貼身的小口袋裏,陳敘低沈的聲音在外面傳來:“溫南,你收拾好了嗎?”

“好了。”

溫南挎上從小姨家帶來的小挎包走出屋子,陳敘站在屋檐下等他,她走到陳敘旁邊,仰著小臉看他:“怎麽了?”

男人個頭拔高,一伸手就能碰到房梁。

不像她,只到陳敘胸口的位置,擡頭看他都覺得費脖子。

陳敘搭下眼皮看她:“食堂的工作我幫你問了,昨晚忘了告訴你。”

溫南眼睛一亮:“怎麽說的?”

陳敘道:“司務長說下個月月底王廚子要請假一個月,到時要找一個廚藝不錯的人暫時頂替他的位置,那個位置司務長幫我留著。”

就一個月啊?

溫南有點小小的失落,也不知道一個月的時間能不能在部隊食堂找到溫國介紹給原主的對象?

不管了,先幹著再說。

她點頭笑道:“知道了。”

.

今天公社有集市,再加上杏花村山腳那邊家屬區的自留地全都翻好地了,家裏自留地在山腳那邊的軍嫂們也都趕著今天的集市買菜苗呢,溫南背上簍框,跟著陳奶奶往杏花村的石橋那裏走。

陳奶奶說,每逢集市,杏花村大隊的人都會把三頭毛驢車都拉出來,接送大家去趕集,來回兩趟一人三分錢,有的人舍不得花錢就天不亮起來走去集市,天黑之前再走回來,但有的人沒擠上毛驢車又不想走路,就只能趕下一個集市,不過有的人家裏有自行車的話,都騎著自行車去集市。

這年頭,別說鄉下了,就是城裏面都不一定家家能買得起自行車。

買自行車不僅要工業劵,還要自行車票,很多人都搶不到這兩張票。

張小娥知道她們今天要趕集,拿了個小布兜也跑出來了:“候嬸子,溫南,等我下,我也去公社。”

陳奶奶:“你去公社幹啥?”

張小娥說:“去看看我閨女,這死丫頭嫁出去這麽久了也沒回家看看我,我去看看她過的咋樣了。”

溫南從小麥那裏得知了點信息。

張小娥的女兒叫杜小翠,今年二十了,年後才嫁的人,對方是公社糧食局的人,是吃公家飯,端著鐵飯碗的人,對這個年代的人來說,條件算是不錯的。

路上有三三兩兩的軍嫂往石橋那走,從她們身邊經過的人或多或少都看一眼溫南,嘴裏嘰裏咕嚕的說著話,溫南多少聽清了一些,說的是她昨天把花鳳珍訓了一頓,還把趙營長兩口子最寶貝的兒子氣哭了,不過都覺得她做的對,給家屬區爭臉面,沒讓花鳳珍的兒子在學校給家屬區丟人。

張小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溫南,聽見沒,大家可都在誇你呢。”

然後很是驕傲的揚了揚下巴:“都是我昨天下午宣揚的,把我都說渴了,回家灌了滿滿一杠子水呢!”

溫南:……

原來她也知道渴啊?

她還以為張小娥整天說個沒完沒了的,不知道渴呢,不過還是扭頭朝她露出感激的笑容:“謝謝張嬸子幫我跟大家夥解釋清楚事情的緣由,等我改天再做槐花糕了,一定多送你幾個。”

別說,提起槐花糕,張小娥舔了舔嘴唇,又饞了。

昨晚那三塊桂花糕她們一家三口吃完都覺得碗裏的飯不香了,老杜還說他,讓她找機會跟溫南學學廚藝,也做個桂花糕出來,於是她看了眼溫南,說道:“那你能不能教我咋做桂花糕啊?我家老杜昨晚就念叨著讓我過來跟你學習呢。”

陳奶奶打趣道:“還想偷師呀?”

張小娥嘿嘿一笑,溫南不吝嗇道:“沒問題,改天我們再去摘槐花,我教張嬸子做槐花糕的步驟。”

走到石橋,溫南看見了石橋旁邊的只有兩輛毛驢車,上面都坐了一些人,張小娥說:“那輛毛驢車坐滿人已經走了。”

張小娥跑到第二輛毛驢車跟前:“候嬸子,溫南,咱們坐這個毛驢車。”

陳奶奶年紀大了,胳膊腿不利索,溫南扶著她坐上毛驢車,她還是坐在毛驢車的後面,把簍框放到身前抱著,眼神飄忽間看到了從石橋上走過來的趙小麥,她背著簍框,低著頭,在人群中像是被孤立、被拋棄的雛鳥。

溫南喊了一聲:“小麥。”

趙小麥擡起頭朝她看過來,溫南笑著招了招手跟她打招呼,趙小麥抿了抿唇,對溫南擠出一抹笑後又低下頭,匆匆往草地那邊走了。

溫南垂下手抱住簍框,皺眉看著趙小麥越走越遠的身影。

從昨天開始小麥就不搭理她。

她猜測,或許與她和花鳳珍的爭執有關吧,畢竟小麥是花鳳珍的女兒,若是花鳳珍逼迫小麥遠離她,小麥也不得不這麽做。

溫南不去想這些事,驢車上坐滿了人,擠成一堆,張小娥又開始了她的喇叭之行,驢車上的婦人和軍嫂時不時的跟張小娥說上幾句,陳奶奶嫌聒噪,拽了拽張小娥的衣服:“你喝點水,歇一會。”

張小娥一擺手:“我不渴。”然後跟旁邊杏花村的幾個婦女繼續聊天:“這事真真的,我張小娥就沒騙過人,那家人都不是啥好人,你們還真別不信……”

叭叭的又是一大堆。

溫南:……

她真是佩服張小娥。

妥妥的社牛加話癆。

從杏花村到公社得一個多小時,溫南悠哉的擺著垂在車板邊上的兩條腿,看著路兩邊的鄉村風景,這個年代無論是環境還是空氣都是極好的,莊稼地裏有農民們揮灑著汗水,有小孩成群結隊的在田埂拔草幫大人幹活,通往公社的這條路並不算寬闊,最多只能容納兩輛驢車並行。

有一截子路坑坑窪窪,顛簸的人五臟六腑都快移位了。

去公社的這條路跟溫南那天第一次來杏花村的路是一樣的,但心境卻完全不同,毛驢車顛簸了一個多小時終於抵達公社,趕毛驢車的男人是個中年大叔,他把毛驢車栓在樹身上,跟大家說:“下午三點在這裏集合,都別晚點了,晚了毛驢車可不等人,你們就得走回去了。”

軍嫂們和杏花村的婦女們都分散走去公社。

溫南上次坐汽車到公社,還是兜兜轉轉打聽了許多人才坐到去杏花村的毛驢車,她現下看了看胡陽縣的紅星公社,一排排矮小的房屋,沒有高樓,也沒有二樓,路上的人穿著普遍的藍色、灰色、黑色的布料衣服,張小娥跟陳奶奶帶著溫南走到拐彎處,往右邊看,人/流很多,大多數人都背著簍框,買些東西就放在簍框裏背回家。

陳奶奶說:“這條街就是集市,咱們走快點,要不然搶不上菜苗了。”

張小娥道:“那你們去趕集,我去看我閨女了。”

說完她朝左邊那條路走去,那邊是去糧食局的方向,溫南跟陳奶奶走到集市裏,路邊有吆喝的小販,有賣菜的,擺攤賣面條的、餃子、餅子,這些擺攤的都是跟所在的大隊商量好掛上國營招牌經營,賣到的錢要給大隊交一半,落到手裏的錢寥寥無幾。

有的甚至出來一趟白幹。

趕集的人不少,陳奶奶年紀又大了,溫南怕她被人群擠倒了,一直緊緊跟著她,兩人來到一攤位前,陳奶奶挑挑揀揀,選了好幾種菜種子放到溫南背著的簍框裏,又去了別的攤位賣人家栽好的菜苗,也挑了好幾種。

集市不小,人也挺多的。

溫南跟陳奶奶擠了一上午,挑了好多種新鮮的菜苗,陳奶奶累的腰酸背痛,溫南就扶著她坐在路邊人少的大樹底下歇著,讓陳奶奶還需要買什麽東西跟她說,她來買。

陳奶奶擦了擦額頭的汗:“該買的都買了,我坐這歇會,好不容易來一趟公社,你去轉的玩一玩,等會咱們在街上吃個午飯就回家。”

說著從兜裏給溫南拿錢。

溫南刷一下站起身,擺手道:“姨奶,我身上有錢,我去轉轉了,等會回來找您。”

生怕晚走一步陳奶奶就把錢塞給她。

陳奶奶沒好氣的看著已經跑沒影的溫南,把簍框往自己腿邊拽了拽。

這孩子還跟她客氣呢。

.

溫南走過熱鬧的集市,轉過彎看到了一條寬闊的大路,路邊上開著國營飯店,屋門比較高,門前鋪了三層樓梯,挨著國營飯店是供銷社,門前也鋪著三層樓梯,溫南走過國營飯店時朝裏面看了眼。

國營飯店的門外豎著一個黑板,上面寫著今日供的都是什麽飯。

裏面放了好幾張方桌和條凳,幾乎坐滿了人,她轉了一圈,找到了食品站,想看看公社的食品站還有沒有豬肉賣,食品站裏有賣雞肉,魚肉,羊肉的,最後面就是賣豬肉的,案板上還放著一小條豬肉,溫南高興的跑過去問:“您好,這點豬肉我要了。”

那人笑道:“你來的可巧了,今天趕集,肉聯廠多送來半扇豬,賣的就剩下這一點了,正好一斤,七毛九,一斤肉票。”

溫南給了錢和肉票,接過對方用油紙包起來的豬肉往回走。

她回到集市上,陳奶奶看到她手裏拎著的豬肉,“呀”了一聲:“南南,你怎麽買肉了?錢夠不夠呀?”

溫南笑道:“夠啦,我買了一斤肉,今晚上給姨奶和大哥做好吃的。”

她扶著陳奶奶起來,兩人在面攤上要了兩碗陽春面,吃完飯差不多兩點多了,兩人又朝公社路口的驢車那走去,溫南背著簍框,簍框裏放著好多種菜苗和菜種子,有點重,她拽了拽肩上的帶子,跟陳奶奶走到驢車跟前坐下休息,沒一會軍嫂和婦女們也陸陸續續的回來了,快三點的時候,張小娥也卡點跑回來了。

來時手裏提著小布兜。

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兩個油紙包。

張小娥讓軍嫂往裏面擠擠,她坐在溫南旁邊,晃了晃手裏的油紙包,然後跟大家炫耀,這是她女婿給她買的一整只烤雞和醬豬肉,她女婿可好了,工作又體面,又疼她閨女,還對這個丈母娘特別好,反正哪哪都好。

張小娥看著軍嫂們和杏花村婦女們羨慕的目光,下巴都快揚天上了。

回到家屬區已經下午快五點了,陳奶奶奔波了大半天,胳膊腿又酸又累,溫南讓她回屋躺著休息,她把菜苗放在菜地裏,又去雞圈旁邊把草剁碎餵雞,雞圈裏有三只老母雞和一只公雞,有兩只老母雞孵出了好些個小雞崽,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

忙完這些,溫南看了眼天色,已經不早了。

只能明天再去買洗澡盆了。

她洗幹凈手去廚房準備晚飯,先把玉米面和好放在一邊等著發面,再給鍋裏添水煮上粥,把肉剁碎,又切了點配菜,先煮了個青菜瘦肉粥,再把準備的茄子切成片煮一下,兩片茄子交叉著將肉末卷起來包裹成花朵形狀,櫃子裏還放著一捆紅薯粉條,她用熱水把粉條泡著,等粥熬好了盛進搪瓷盆裏。

把鍋洗幹凈,先把茄子花瓣肉煎蒸出來,又炒了個粉條肉沫。

這道菜按理說是螞蟻上樹,可惜用的是紅薯粉不是粉絲,差了些味道,但口感上還可以。

她這次炒菜有一半用的都是肥豬肉煉出來的豬油,香噴噴的溢出廚房,陳奶奶在屋裏都躺不住了,隔壁的張小娥聞著菜板上的烤雞也不香了,她聳了聳鼻子,又爬到墻頭,看到陳奶奶從屋裏出來,迫不及待的問陳奶奶:“候嬸子,溫南又做啥好吃的呢?”

陳奶奶笑道:“不知道,我才去看呢。”

張小娥聞言:“我也看看去!”

廚房裏本來就不大,做飯生火裏面也熱乎乎的,溫南身上都出了一層薄汗,臉頰也被熱氣熏的透著薄紅,陳奶奶和張小娥一進來,顯的廚房都擁擠了,張小娥看著菜板上的兩道菜,尤其是茄子肉沫,做的跟花骨朵一樣,上面還撒著切碎的蔥花,邊上擺著切成五角星的西紅柿薄片。

精致好看,還特別香!

張小娥驚嘆道:“我滴個老天爺哎!這菜炒的跟花一樣好看,還咋讓人下筷子啊,要是我我都舍不得動它。”

陳奶奶也震驚了,走到溫南跟前,看溫南把玉米面團壓成薄餅子,中間塗了一層油,把肉丁放在裏面,她聞了聞:“南南,你抹的是什麽油?”

溫南笑道:“豬油。”

她剛剛把煉出來的豬油留出來一點抹在玉米面團上,混合著豬肉味,吃起來更香。

晚飯做好後,天也徹底黑了。

小院裏亮起了暖黃的燈泡,陳奶奶端著兩碗青菜瘦肉粥走出廚房,看見陳敘回來,老太太臉上的皺紋都是笑意:“小敘,你今天有口福了,南南做了好多好吃的。”

陳敘眉眼帶笑:“我等會多吃點。”

他掀目光看了眼廚房裏面忙碌的溫南,她系著圍裙站在竈臺邊,頭發高高挽起,後脖頸上有點汗,有幾縷發絲貼在雪白的肌膚上,她盛了一碗飯放在竈臺上,可能是燙到了,甩了甩手在耳珠上搓了搓。

耳尖粉嫩,指尖也有點紅。

陳敘發覺自己盯著溫南看了好幾秒,輕咳一聲收回視線,走到井邊壓了半盆冷水撲在臉上。

溫南端著菜盤往出走,看到蹲在井邊的陳敘,男人背對著她,彎腰弓背時,肩胛骨微微曲起,她彎眉笑道:“吃飯了。”

陳敘:“好。”

晚飯做了三道菜,除了茄子肉沫和粉絲肉沫,還有一道爆炒回鍋肉,買回來的一斤肉溫南做掉了大半斤,她掙了一塊零兩分,花了七毛九,還剩下兩毛三。

哎。

兩毛三還能買啥來著?

溫南沒去想這些了,飯桌上陳奶奶邊吃邊誇溫南,陳敘吃的也比平常多些,她吃了一個肉餅一碗粥就飽了,陳奶奶吃的也不少,剩下的都進了陳敘的肚子,溫南起身收拾碗筷時,被陳敘攔住了:“我來吧,你去歇會。”

今天又是趕集,回來又忙著做飯,不用想都知道她今天累了一天。

陳奶奶在院子裏走路消食,跟溫南商量著明天自留地種菜的事,陳敘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奶奶,我明天去種菜,你在家收拾院子的菜地就行。”

陳奶奶想了想:“也好。”

她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比不了年輕的時候,從家屬區到自留地的路程不算近,來回跑都夠她喝一壺的。

陳奶奶沒一會就回屋睡下了。

陳敘洗完鍋碗幫溫南燒了一鍋熱水,在溫南端熱水時說:“我晚上吃的有點多,出去跑跑步。”

溫南點頭:“嗯。”

陳敘出去後,溫南端著熱水一趟一趟的往屋子裏走,水聲嘩啦,她擰幹毛巾擦拭手臂,想著小麥這兩次對她的態度,溫南抿了抿唇,不管小麥理不理她,她答應過給小麥好吃的,就不會食言。

至於小麥要不要,那就是她的事了。

溫南洗完澡,把水潑到菜地裏,回屋把換下來的貼身小背心和老式的奶奶衫,還有臟衣服褲子都拿到井邊洗,看到洗衣盆裏還放著陳奶奶的一件黑褂子,溫南一塊洗了,這個年代沒有洗衣機,搓衣服都用搓衣板。

溫南搓的手累。

她先把貼身小衣服洗好晾在繃繩上,再洗她的襯衫和陳奶奶的褂子。

院外跑步的聲音停下,陳敘推開院門就看見坐在院裏洗衣服的溫南,男人下意識繃緊呼吸,看見溫南身上穿著襯衫,領口也是系好的,頓時松了口氣。

“還沒睡嗎?”

陳敘走到井邊打水。

溫南道:“反正也睡不著,先把衣服洗了。”

她洗完陳奶奶的黑褂子,起身擰的時候有點費勁。

眼前伸來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掌,男人低沈的嗓音在頭頂響起:“給我,我擰。”

溫南毫不客氣的遞給他。

男人手勁很大,隨便一擰,衣服上一點水分都沒了。

他把衣服抖了抖掛向繃繩,誰知一擡頭就看見眼前晾著的小背心,純白色的小背心又小又短,還沒他的手掌大,被風一吹,在眼前晃了晃。

陳敘冷俊的面孔上倏然間騰起一抹紅。

他快速移開視線,將黑褂子晾在另一頭,男人薄唇緊抿,目不斜視的望著雞圈的方向,四肢都有些不聽使喚的發僵。

溫南沒發現陳敘的異常,甩了甩又酸又累的手臂,把水潑到菜地旁,轉身拿走繃繩上的奶奶衫和小背心回屋了。

“哥,我先睡了。”

眼角的餘光闖入一抹纖細的身影,陳敘垂下眸看著濕漉漉的地面,好半天嗓子裏才滾出一聲:“嗯”。

等溫南關上屋門,屋裏的燈熄滅後,陳敘才沈沈的吐了口長氣。

早知道他多跑兩圈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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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南第二天又起晚了。

她聽著外面陳奶奶“咕咕”叫雞的聲音,翻起來摸了摸床尾欄桿上掛著的小背心,晾了一晚上幹了*,穿上衣服爬起來到鏡子跟前梳好頭發才出去,院子裏只有陳奶奶,不見陳敘,溫南看了眼菜地,簍框不見了。

於是問了一句:“姨奶,大哥去自留地了嗎?”

陳奶奶:“嗯,天不亮就走了,種菜去了。”她把雞食丟進雞圈,續道:“早飯做好了,咱們先吃吧。”

溫南到井邊刷牙洗漱:“我去給大哥送飯。”

說完跑廚房裏把飯盛出來裝進籃子裏,把昨晚單獨留出來的一張肉餅也放進去,打算回來的時候繞到草地那邊給小麥,她又拎了一壺水,拿了一張玉米餅咬了一口,朝陳奶奶招了招手就走了。

清晨的鄉村空氣幹凈清新,這個點家家戶戶都在吃飯,每條巷子裏都飄散著飯香味。

溫南走到杏花村,經過林家時,林家的門從裏面打開,裏面出來一對老夫妻,男的扛著鋤頭,女的拿著鏟子,兩人看見溫南時,都瞪圓了眼珠子,目光死死的盯著溫南,好像要從她身上剜下來一塊肉。

林老太太朝她啐了一聲,小聲罵了一句:“禍害精!”

溫南:……

一大早的好心情全沒了。

她冷著臉,氣勢上一點也不弱:“你再罵一句試試!”

溫南就站在路邊,手裏提著籃子,穿著白底黃花的襯衫,烏黑的長發編著兩股辮子,嬌俏的臉蛋冷冰冰的,一點也不怯場,林老頭扯了下他媳婦的胳膊:“行了,你別惹事了!”

這一扯,把林老太的火氣又拱出來了。

她氣的揮開林老頭的手,惡狠狠的瞪向溫南:“啥叫我惹事?明明是這個禍害先惹的事!要不是她那天打了——”

“行了!”

林老頭連忙捂住林老太的嘴,把她拽到家裏,沖溫南說了句:“女同志,對不起啊,我家婆子火氣大,你別理她。”

說完碰的一聲關上院門。

溫南:……

他媽的!

純純有大病!

她拎著籃子往自留地走了,其實心裏清楚林老太罵她的原因,無非是那天去自留地的路上把李紅平打了,害的李紅平光著膀子灰溜溜的跑回家,再被張小娥變著花樣的把這事傳出去,從家屬區到杏花村都知道李紅平在後山坡跟野女人搞破鞋的事,李紅平是林家招的上門女婿,這事鬧到最後,林家人成了全杏花村的笑柄。

活該。

他們這是罪有應得!

想到林老太縱容林美珍借李紅平的種懷孕,溫南就覺得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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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院裏,林老太氣的推開林老頭,尖酸刻薄的罵他:“你咋就那麽窩囊,我就算罵她又咋了?她能把我咋地?!”

“你說呢?!”

林老頭把鋤頭扔到地上:“你想讓陳營長他妹子知道她那天打的人是紅平?想讓她知道那天躲在草裏的還有珍珍嗎?你不要這張老臉,我還要呢!要是讓康家知道咱們背著他們讓珍珍跟紅平生孩子,還不得把珍珍打回家!這事要是傳出去,咱們在杏花村還待的下去嗎?!”

林老太一下子偃旗息鼓了。

她氣的把鏟子扔出去,不停的喘著粗氣。

然後扭頭看向林美霞和李紅平的屋子,正好李紅平端著洗臉盆從屋裏出來,蔫頭耷腦的,一臉窩囊相的看向林老太,低低的喊了一聲:“娘,爹。”

林老太走過去一腳踢開地上的鏟子:“你別喊我娘,我沒你這麽不中用的女婿,被人敲一棒子就不行了!”

李紅平臉色一沈,抓著洗臉盆的手指都扣緊了。

林美霞在屋裏砸東西,砸的碰碰響,林老頭又煩又燥,懶的理這一大家子,悶著頭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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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在山頭上掛著,清晨的風帶了點涼意。

溫南走到後山坡的小路上,看到路兩邊原本一人高的草叢已經不見了,兩邊的平地也挖下去兩個大坑,但挖的還不夠深,挖的也不大,明顯還沒挖完呢,小路上陸續有人往來走,肩上扛著鐵鍬和鋤頭,基本都是杏花村的村民,坑裏面已經有人上工了,大多數都是有著勞動力的男人。

她走到自留地,遠遠的就看見了在地裏種菜苗的陳敘。

男人的軍裝短袖掛在路邊的小樹枝上,穿著工字背心,軍綠色長褲,手裏拿著鏟子和一把菜苗,小麥色的皮膚布了一層汗珠,襯衫被汗水打濕貼在身上,能看到衣服下顯現的肌肉線條。

溫南擡手遮在眉上,擡頭看了看日頭,然後跑到地頭喊了一聲:“陳營長,吃飯了。”

這片都是空地,沒有大樹,好在早上的太陽不是特別曬人。

陳敘轉頭看到坐在地頭朝他彎眉笑瞇瞇的溫南,想到昨晚的一幕,還是有些尷尬,他把手裏的菜放到坑裏,沒回頭:“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溫南道:“我不著急,等你吃完我們一起走。”

陳敘:……

他把剩餘的菜苗栽到地裏,起身去了地頭,溫南見他過來,殷勤的拿起水壺:“洗洗手,我給你帶了水。”

男人“嗯”了聲,岔開腿,彎腰弓背接著溫南倒下來的水,溫南站在陳敘對面,男人身形高大,這會微彎了些腰,到胸口的工字背心領子下墜,她毫無預兆的瞥見了衣服裏勁瘦流暢的腹肌輪廓。

好家夥!

當兵的身材是真有料啊。

溫南瞥了一眼就垂下眼,她很有自知之明,該看的看,不該看的,絕不多看一眼。

陳敘洗完手坐在地頭,低著頭大口吃飯,溫南站在邊上,偏頭看了眼陳敘,男人咬了一大口玉米餅在嘴裏咀嚼,腮幫子咬合微動,額角的青筋也輕跳著,溫南眉心輕蹙,蹲下身單身托腮:“哥,你怎麽了?”

她怎麽覺著,陳敘今天早上不大對勁。

但她又有點說不上來。

陳敘吃飯的動作頓了下:“我在想團裏的事。”說完把剩下的菜和餅子一口氣吞進去,然後把盤子放進籃子裏,起身道:“我們走,菜苗子我都種完了,中午過來種菜籽,種完我回去食堂對付一口,你就別來送飯了。”

溫南拍了拍褲子上的土,從他手裏拿走籃子,仰著小臉:“我反正也是閑著,來回多跑跑還能鍛煉身體。”

陳敘沒再說什麽,去地裏拎著簍框跟溫南離開自留地。

兩人經過窄小的土路時,溫南看見挖魚塘的坑裏有個熟臉,那人額頭有道傷疤已經結痂,挖了一鐵鍬土揚到坑上,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擡頭朝她看來,四目相對的瞬間,溫南嫌棄的收回視線,感覺跟這種人對視一眼都臟了眼睛。

坑裏的李紅平攥緊手裏的鐵鍬,眼睛死死的盯著溫南,只是在看到溫南身邊的陳營長朝他看過來時,快速低下頭繼續挖土。

離開後山坡,走到三岔口時,溫南要去草地那邊,陳敘皺眉問:“你去那邊幹什麽?”

溫南笑道:“我去找小麥,一會就回家。”

說完朝陳敘擺了擺手,小跑著去了草地,這個點村民們都上工了,莊稼地裏都是人,溫南大老遠的就看見了在草地割豬籠草的趙小麥,跑到她身邊拍了下她的肩膀,笑瞇瞇的揚著唇角:“小麥。”

趙小麥楞了一下,直起身傻楞楞的看著突然出現在面前的溫南,好一會沒反應過來。

溫南從籃子裏取出油紙包的肉餅塞到她手裏,擡頭見她還傻楞著,笑道:“瞧你那傻樣,看見我很意外嗎?這是我特意留給你的肉餅,你快嘗嘗,特別香。”

“我……我不要。”

趙小麥燙手似的縮回來,轉過身也不理溫南,彎下腰悶著頭割豬籠草。

全然把溫南當空氣。

溫南:……

她抿了抿唇,說:“小麥,你就算不跟我交朋友,疏遠我,也總得給我一個理由。”

趙小麥咬著下唇,眼眶裏憋著眼淚,只知道割草,無論溫南怎麽問她,她就是一句話也不說,割完腳下的這片草,拎著框子又跑到不遠處的地方繼續割豬籠草,溫南秀氣的眉心皺了皺,走過去強硬的抓住小麥的手,將油紙包的肉餅塞到她手裏:“這是我答應送你的好吃的,至於你怎麽處理,隨你的便。”

說完拎著籃子轉身走了。

趙小麥死死抿著唇,看著手裏的油紙包,吸了吸鼻子,還是沒忍住眼淚,滾燙的眼淚滴答在油紙包上。

她捏緊油紙包,轉頭看了眼頭也不回的溫南,最終把油紙包裝進口袋繼續幹活。

.

溫南回到家屬區,把籃子放在院裏,陳奶奶在院裏收拾菜地,溫南過去幫忙遞菜苗。

她不會種菜,但知道搭把手。

說起來,溫南今天的心情實在算不得太好,先是被林家老婆子罵了一句,後是被趙小麥疏遠,陳奶奶也看出溫南的情緒有些低落,她把菜苗埋在地裏,擡頭笑看著溫南,老人家的臉慈祥和藹:“南南,遇到啥事了,給姨奶說說。”

溫南蹲在菜地旁,給陳奶奶遞了一把菜苗,把趙小麥對她的態度說出來,單手托腮,嘆道:“姨奶,其實這事也怨不得小麥,她在家裏的日子也不好過,疏遠我估計也是花嬸子的意思。”

陳奶奶說:“小麥這孩子從小就吃了不少苦,花鳳珍又是個偏心的,要是小麥不順了她的意,怕是少不了要挨一頓打。”她鏟了一鏟子土埋好菜苗,在土上面輕輕拍了下:“沒事,以後見了小麥,能說話就說話,說不了話咱們也不強求。”

溫南笑道:“知道了。”

陳奶奶給院裏種了點菜,剛忙完,半開的院門忽然被人推開,門外面傳來一道聲音。

溫南扭頭看去。

看見來人時,詫異的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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