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

嬌娘把身體交給了路蘊，藏到了靈魂深處。

路蘊如今和她一體同命，嬌娘越看路蘊，越是欽慕。

她被淹死在水裏，明白河水壓在身上的重量。她挨了板子，更懂得血肉模糊的身軀在河水的浸泡下，那種刺骨的痛和冷。

可她看見路蘊一路往上游去，血水染紅身周的河水，仿佛全然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路蘊，你會被淹死在水裏嗎？”她輕輕地問。

是和否的答案都不對，會被淹死的人為何能從水底往上游？可若不會被淹死，她向上掙紮又是為什麽？

路蘊告訴她，“這具身體現在一半是你，一半是我。我能在水下自如行走，可我控制不了太久你的身體。得先把你帶上岸，不然我沈睡的時候你被淹死了，我圖什麽？”

嬌娘羞愧萬分，路蘊應該很辛苦吧。只是她太沒用了，什麽忙都幫不上。

這具身體當真一點用都沒有！

她要是得到的是一具男人的身體就好了，嬌柔似弱柳扶風，中看不中用，尤其在生死存亡之際，沒有一副頂用的身體，委實難辦。

她早就感受不到身體的知覺了，因為四肢都已麻木，只是憑著本能，去控制手腳動起來，不要停。

沒關系，不就是比狠嗎？老天爺折騰她，沒事。她這輩子什麽沒經歷過？區區一副花架子般的身體，打不倒她！

她等了三百年，才從水底等到一個機會。無論如何，都要上岸！

誰都攔不住她！誰都不可以攔住她！

現今她的靈魂尚未和身體完全融合，不能停留太長時間，停留的越久，靈魂的灼燒感越發清晰。

她覺得自己仿佛要炸開了，下一秒，便會被焚燒殆盡，身死魂滅。身體是冷冰冰的，可靈魂卻似被烈火焚燒。

“嘩”一聲，路蘊終於露出水面。

河岸邊是一片小樹林，附近水勢平緩，陸地往河流延伸出一個長長的坡道，此時路蘊已經在坡道上，往上走幾步，就能順利上岸。

但她操控這具身體的時間也到了極限，沈睡前，把嬌娘的靈魂推了出去，威脅道，“你順坡往上爬，至少給我爬到岸上。你若在淺灘把我們淹死，一起做了水鬼，我非得好好收拾你。我告訴你，老天爺給了我再活一次的機會，我也給你一次重生的機會。你找死我不管，可你要礙著我了，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嬌娘心下一凜，忙道，“路蘊你放心吧，我會把我們兩個帶上去的，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再換你出來。”

及至路蘊消失，嬌娘再次感受到軀體真實的存在，首當其沖的便是一股強烈的痛意。

她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疼痛，本在路蘊操控下行動自如的身體，一換到她身上，瞬間渾身發軟，痛的她癱倒在地。

河水和淤泥在她癱倒的剎那瘋狂湧入口鼻，嗆的她一激靈，馬上把頭仰起來。

不行，嬌娘想，路蘊好不容易才從河底游上來，很快就靠岸了，只是短短的一段路程，她可以的。

咬緊牙關，痛意席卷全身，渾身上下每一處都在叫囂著放棄。

她如溺死的人，死死抓住手邊可以抓緊的一切。

汙泥、細沙、石頭、水草……一點點的往前抓去，拖著身體，慢慢向河岸挪動。

十根手指根根見血，指甲翹起來好幾片，留在手上的那些，每個指甲縫裏都卡滿雜物，把指甲頂的剝離開來。背上被打的傷勢加深，她全然察覺不到身子後半部分，那一段仿佛已經不是她的身體了，沒有任何知覺。

舊傷未愈，再添新傷，尤其一路摩擦而上，被磨的血肉模糊。

終於爬上岸，她死死抱住一棵樹，徹底昏厥。

河水浸濕的身子混雜著新鮮流出的血液，在地上匯聚成一條小小的溪流，一路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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