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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江縣令言無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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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江縣令言無計

江南花錦城旁便是繁安城,繁安城下有座臨江縣。

近日臨江縣新來了位縣令,名喚言無計。

縣裏縣令來來去去,官場上的事情,和老百姓無關,大家只愛看個熱鬧。

聞得縣令新到,臨江縣平淡的日子裏像石入沸水,炸起大片的熱浪,很快鬧騰起來。

東家衙門裏有人知道內情,西家有個跑生意的親戚,南邊來了個見過大世面的先生,北邊住了位足不出戶可知天下事的書生……

大家夥你一言我一語,把言縣令的情況拼湊了個大概。

這段日子,只要有人聚集的地方,說的就是臨江縣新縣令言無計的故事。

說書館子、茶攤瓦舍、勾欄賭坊……言無計人才到臨江縣不多時,百姓已經把他的形象繪述完整了。

正值早飯時間,早茶攤子剛剛開業,一群碼頭勞力聚在一起,正好談言無計縣令的故事,攤主時不時還附和一嘴。

“就不說咱臨江縣了,只說花錦城吧,花錦城、繁安城,只要靠著紅河討生活的這幾座城,哪個不是在程家管轄下?新縣令換不換來不來的,都無所謂,反正咱老百姓的日子還是和以前一樣過。臨江縣正好是紅河口,家家戶戶都從碼頭討生活。”

“最近程家勢力越發大了,也不知新來的言縣令能不能管管?”

“管什麽?怎麽管?你還不知道朝廷?靠著紅河的這些地頭,朝廷連稅收都收不準,官府早被程家收買了,他們家啊,一家獨大!”

“沿河地區已經亂的不成樣子了,江湖的勢力越來越大,朝廷再不管管,這天下,哪兒還是朝廷的天下?分明是那群江湖人士的天下!”

“最近老有人家女人被強買強賣,還有好些個失蹤的,估摸著,就是那群江湖人搞的鬼。你說說這事,報官吧,官府也不管。不報官吧,也不知道該找誰?這日子,沒法過!”

“來一個縣令剝一層老百姓的皮,指望衙門管,倒不如直接找找家裏的親戚,看看有沒有和程家能扯上邊的,保不齊程家找個人,比衙門還快。”

“可我聽說了個小道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什麽消息?你倒是直說啊,賣關子作甚?”

“我家裏不有門親戚在王都做點小生意嘛,我聽他家說啊,言無計是朝廷親派,就是來處理臨江縣附近這群江湖人的事。要我說,朝廷也不是不知道他們,他們在江南,都要只手遮天了,朝廷哪兒還能放任不管?真要帶兵剿起來,一群江湖打打殺殺的人,難成氣候。”

“你的意思,新來的縣令上頭有人?”

“那可不?”

“昨天不是貼了告示嘛,讓家裏有冤屈的都去擊鼓,言縣令等著升堂呢。”

“你見著人擊鼓鳴冤了?”

“當然沒有!言無計真想管事,直接去查少女失蹤的案子啊。少女失蹤在臨江縣都多少年了,每年都得來幾回,從來沒查出結果。又不是什麽秘密,他想當好官,直接查唄。”

“聽說了嗎?最近走丟的,是秦老頭的閨女。賣米的那個秦老頭,住在雨水巷口的那戶人家。”

“真是作孽,秦老頭就一個閨女,還走丟了,這可真是。”

“不過秦老頭的閨女好像不是走丟的,我大舅子告訴我,說是長的好看,被程家搶走了!”

“還有這事?”

“誰說不是呢?程家啊,可真不做人。”

碼頭勞工說的事,也是臨江縣每個販夫走卒都在說的事。

言無計和書童招財也坐在這個攤子上吃飯,一碗豆漿,一碟包子,言無計吃的津津有味,招財吃了一肚子火氣。

“大人,你聽聽他們說的話,氣死人!”好幾次他都想拍桌子去和那群目不識丁的大老粗吵一架,告訴他們,他家公子是世上最好的大人!只要他們伸冤,公子肯定幫他們!

言無計一展折扇,淡笑道,“何必生氣?我們新到此地,自然不熟當地的風俗規矩,他們對這些亂象習以為常,才會先入為主的認定新來的縣令不是好人。可以理解。”

他書生打扮,衣裳款式簡單,湊近了看,布料罕見,上頭的繡花繁覆,低調卻奢華。

言無計長了一雙輕佻的狐貍眼,男生女相,眉眼如畫,俏若桃花。曾經為了查案到青樓扮過花魁,倒比真花魁還要好看三分。因著容顏出挑,他打扮素來簡單,生怕外貌風頭太甚,惹人註目。要說他的臉,生的當真巧妙。明明是個男人,長了一張女人的臉,可他若作男人打扮,就是個俊逸出塵的男人;若作女人打扮,便是傾城絕色的女人。此刻一襲青衫坐在那裏,只道是哪家的讀書郎忙裏偷閑,出來躲懶。

有一點豆汁沾到言無計的袖子上,招財眼尖瞧見,趕緊拿了帕子來擦。

言無計一向喜潔,最煩不幹凈的東西、亂糟糟的地方。他下雨天從不出門,就是怕泥點子和水漬沾到衣服上。

眼下若不是衙門諸事不順,也不會帶著招財來外頭的攤子吃早飯。

看看桌子、椅子,還有亂七八糟的鍋碗瓢盆。也不知用了多久沒洗過,桌椅油乎乎的,連地面踩過去,都感覺有東西黏著住腳,擡腳走路拔起來都費勁。

“會吧。”言無計對招財說。

招財扔了一枚碎銀子在桌上,小跑著跟上。

剛才那群勞工說的對,言無計覺得好笑,果然,人嘛,只要肯用心打聽點東西,總是能打聽出來的。你說百姓無權無勢,可對於高門顯貴的事情,他們知道的也不少。嚴防死守之下,依然像篩子一樣,把消息洩露到民間。

朝廷把他派過來,為的就是處理臨江縣的江湖紛爭。

眼下紅河一路江湖勢力錯綜覆雜,明爭暗鬥,把這一路攪得烏煙瘴氣。雖說江湖內鬥,按理朝廷不該出手。可他們內鬥歸內鬥,勢力到底開始太大了些,隱隱有超過了朝廷和官府的威勢。若不趁著他們內裏亂的時候解決了,等成氣候之時,再想動他們,可不簡單了。

思及此處,言無計莫名有些煩躁,“啪”一下收了扇子。

要把這些勢力從紅河附近徹底拔除不是易事,須得好好籌謀一番。

這時,班頭在四下張望,見著言無計,一路小跑穿過人群來報,“大人,程遇青抓到了。”

“哦?”狐貍眼微微上挑,透著玩味和狡黠,“帶我去見見。”

言無計來臨江縣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調查少女失蹤案。

這件案子不難查,只不過以往的縣令和程家是一丘之貉,銷毀了所有卷宗,沒有證據。

可程家辦事不謹慎,或者說,他們已然傲慢到根本不願意去把事情處理幹凈了。所以沒花多大力氣,重新搜羅一圈證據,抓住了程遇青。

大牢內,被抓到的程遇青倒是不見絲毫慌張。

言無計不緊不慢的走進來,見他倒是悠哉的很。

言無計張口就是陰陽怪氣,“也是奇怪,往常官差抓了人,不都是先拷打一番再說?怎麽,今日你們轉了性,決定先查清楚事情原委再動手?我倒不知,原來臨江縣的大家竟如此講道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敢說話。

程遇青冷笑一聲,“哼,他們不過小小一群衙役,也敢對我程家人動手?”

“言縣令,抓住我無用,我勸你最好還是把我放了吧。不然等程家找上門來,可別後悔。”

言無計一展折扇,哈哈大笑,頗有些風流倜儻的浪蕩公子的味道,“這你就錯了。柿子要撿軟的捏,大人我經過細細探查考量,才最終覺得抓你做這個倒黴鬼。”

見程遇青一臉看不起他的模樣,言無計好心好意的給他耐心解釋,“程家勢力雖大,可我也是朝廷的縣令,不大不小也算個官。你不過程家一個小嘍啰,程家也犯不著為了你,和我堂堂縣令撕破臉不是?說起來,現在你唯一能投靠的,只有我了。畢竟若是處死你,能讓我這個縣令交差,順便再把我拉攏到程家的陣營裏,這麽劃算的買賣,誰不願做?”

一番話,讓程遇青變了臉色。言無計淡笑著,再給他心上一擊。

“說不定,在我想讓你死之前,程家會先動手。畢竟少女失蹤案得有個人背鍋,淪為階下囚的你,最好不過。”

話音一轉,又道,“你若和朝廷合作,將程家供認出來,一切就不同了。縣令老爺我,自然也會感念你的功勞,給你減刑,怎麽著,也得保住你的小命不是?”

“好好想想吧。”言無計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頭都沒回的離開。

出去前,對底下仔細交代,“務必把人看住,他要是死了,你們全部提頭來見。”

他嘴角勾起一抹淡薄的笑意,玩笑似的,“我說到做到,臨江縣的百姓們神通廣大,什麽陰私都能查到。既然如此,你們知道的定不會比他們少。我在京城的手段,你們大概也聽說了。饒是我把臨江縣折騰個天翻地覆,也有人下場保我。我說提頭來見,不是和你們開玩笑哦。”

要想保住你們的命,就看住程遇青的命。

所有的牢差不約而同地背後一涼,誠惶誠恐的低頭保證。

他們早有聽聞,在每一任縣令上任之前,他們都會打聽的清清楚楚,才好對癥下藥。

貪財的、好色的、好賭的……把人哄的高高興興。

偏偏這位,打聽到的結果讓他們心驚膽寒。

言無計是個瘋子。

他上過戰場,和鎮遠將軍簡儀奚一戰成名,穩定北方局勢。在王都時,曾任職大理寺,再難的案子在他手裏,盡數水落石出。

此人渾身是膽,在王都處置了無數皇親國戚,毫不畏懼。尤其在得罪了無數人之後,還能全身而退,來臨江縣做個縣令。

縣令雖小,臨江卻是個實打實的富庶之地。以往的縣令離任時,哪個不是富甲一方?此地不需治理,便可有政績,十足的好地方。

能文能武,多智近乎妖,還有簡儀奚做靠山。

無需多想,眾人冷汗津津,莫敢不從。

程遇青看著他的背影,神色掙紮,喊道,“言無計!我告訴你,朝廷無用!你在王都再蠻橫,來了臨江,也只能伏低做小!朝廷根本管不了這裏,任你天大本事,也只能無可奈何!”

言無計擡手,揮了揮手裏的扇子,對他的話不以為意,輕飄飄的回一句,“你等著,看大老爺我到底能否奈何。”

程遇青還在喊,“言無計,就算你守得了邊疆,也管不住臨江城,紅河這一條水路,任你改朝換代,它的主人都不會變。言無計,你管不了!言無計,言無計!……”

言無計充耳不聞,轉頭對招財說,“招財,你說臨江縣是不是很有意思?我倒不知程家本事大到這般,改朝換代,紅河還歸他程家管。怎麽,是上天授意,將紅河賜給了程家不成?”

他眸色轉深,臉上出現一抹凜然與桀驁,“百姓靠天吃飯,這天下,靠的是家家戶戶的百姓。大丈夫頂天立地,有所為有所不為。他程家不過一介江湖草莽人家,我朝堂命官,還要怕他家威勢?”

“哼,可笑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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