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回

程大牛幾乎是落荒而逃，一路上不停有人給他打招呼。

“程爺”

“程爺”

“程爺”

……

他像是活在現實的世界中，又像從鬼門關裏走了一遭。

一雙雙眼睛錯愕的盯著他看，他見了鬼一樣。

一切如夢似幻，他活著，又像死了。

眼前所見為真，又不似真實。

身邊人見他行色匆匆，紛紛楞住，不知出何變故。

他腳步逐漸急促，沒有目的，也沒有方向，只決定一味先逃離路府。

等到徹底冷靜下來，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已走到了江邊。

程大牛登上一條船，趴在船舷上大口大口喘氣，那股死死壓在他心口的窒息感，此刻終於稍微放松。

江水滔滔，他目光向下，猛地想到那日水下爬上來的水鬼，也是順著船舷，把人拉到水裏去。

他驚疑不定，迅速往後退了幾步，四下張望，害怕江面再次出現漩渦，將他席卷而下，沈沈入水。

“你很害怕？”冷不防的，背後出現聲音，把程大牛嚇得一哆嗦。

回頭一看，正是路淩絕。也不知何時出現的，猛地一現身，更是嚇得他雙腿發軟，連連後退。

本就沒有安寧的心，再次受到驚嚇，恐懼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若是出門前，路淩絕還有要斬草除根，殺了程大牛保全路蘊秘密的心思，這會見了人，殺心已消。

他從小最會看人臉色，程大牛的害怕不假，甚至，害怕的過了頭，徹底沒了脾氣。

路蘊是對的，程大牛會是他手下最忠誠的走狗。

活人殺了那麽多，居然會怕鬼，實在可悲。

難道人死之後，忽然就有了脾氣？一具活生生的身體不怕，倒是害怕虛無縹緲的幽魂，也是可笑。

他從不害怕什麽，能帶給他利益的，他為之歡喜。要傷害他的，他殺之而後快。管他是什麽玩意兒，只是有用無用之別。

路淩絕深深看了程大牛一眼，眼底沒有任何波瀾，緩緩上前，越過他，走到船舷處，眺望遠方的大江大河。

“既然知曉了路家的秘密，你還打算留在這個家嗎？”

程大牛吞了一大口唾沫，眼底滿是驚恐，“你來殺我？”

路淩絕倒也不否認，“自然。知曉了我家的秘密，若不能為我所用，除了殺你，似乎沒有別的路可走。程爺，想當初，您也是綠林行走的一條好漢，這點道理，總該明白吧？”

“不過，”話音一轉，又道，“您若是願意留下，母親說了，以後，您會比仇蝦與我們更親近。”

“也會和我更親近。”路淩絕莫名其妙的說了這麽一句，只不過眼下程大牛心神錯亂，無法理解他話裏的意味。

“廣闊的大江，是值得長眠的埋骨之地。”路淩絕忽然感嘆一聲，臉色表情不變，但程大牛看見他眼底有一抹一閃而過的狠意，如同某件不能完成也不敢完成的事情，終於做了決斷，帶著視死如歸，孤註一擲的瘋狂。

這句話本該令程大牛心驚膽寒，可下意識的，他認為這句話，路淩絕並不是說給他聽。

他好似在說給自己聽。

難道，將來路淩絕打算埋骨長河，不再入土為安？

“程爺，”路淩絕打斷了程大牛的思緒，“想好了沒？願意跟我回去，從今日起，你就是我路家最大的管事。門裏門外的事情，都歸你管。你要是想離開我們……”

他冷哼一聲，摸了摸船舷，眼神示意滔滔江水，“您自己往下跳，還是我讓水鬼來拉您下去？”

“我回去。”不需要細想，程大牛飛快的回答，生怕下一瞬就被路淩絕推入長河。

他知道自己會做什麽決定，也不會後悔。

他本就是惡人，惡人自有惡人磨，他相信這句話。

可又有何妨？

人一輩子，俗人一個，不過追求功名利祿罷了。

既然路家能給他想要的，管他是人是鬼，是妖是魔？

下輩子的事情他不考慮，左不過受苦的不是他。這輩子的苦頭，他吃的足夠了，從離開家踏入江湖的那天起，他就告訴自己，一定要做人上人，不擇手段也無所謂。

只要能成功，都無所謂。

他擡頭，神情居然很是堅毅，“我要做你們路家最親近的人，也希望路家，不要讓我失望。”

路淩絕哈哈大笑，稚嫩的臉上帶著不符合年齡的老成和殘忍，“不會讓你失望的，絕對不會。我的母親，根本不是人，你不是看到了？尋常人，怎麽能和我母親鬥？”

“漕幫的幫主仇蝦，不也靠著我家繼續發跡？以後，你會在他之上。”他蹲在程大牛身邊，拍拍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大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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