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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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
下午自習課時，老王果然領了兩個同學進來。一個寸頭，很活躍，看樣子是自來熟，一個身形高大，臉上沒什麽表情，好像比較裝。
周舟坐倒數第二排靠窗，盛夏時節涼風灌進來，輕輕地拂在身上，柔軟溫和，非常舒服，她撐著手看他們。
老王作為班主任，還是走了一遍流程，象征性地說了幾句新同學互幫互助的話，然後讓他們開始自我介紹。
寸頭的男生早躍躍欲試，說起話來手舞足蹈：“大家好我叫孔恒，從江州實驗中學轉過來的，我喜歡玩魔方、打籃球還有用紙飛機丟人，但是不喜歡學習，嘿嘿……請大家多多關照！”說完後笑嘻嘻地和第一排的同學挨個握手。
旁邊個子更高的男生也開始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叫顧從州，也是江州實驗中學轉過來的，我喜歡打籃球、彈鋼琴和騎各類車。對了，我喜歡學習，謝謝大家。”
他照著前面那位的模板也介紹了一通，聲音幹凈好聽，低沈慵懶，被打磨過一般的清潤，天生一股漫不經心的味道，和長相完全符合，不少同學開始竊竊私語。
這就是傳說中江州實中的風雲人物啊，果然是名不虛傳。
周舟聽著同學們壓低聲音說的話，沒有參與討論，心裏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好耳熟。忍不住皺著眉頭仔細地辨認。
男生筆直地站在講臺上，淺淺地笑著，眼神若有似無地落到她身上。
忽然，她腦袋裏白光一閃！好好好，目中無人機車男。
早上隔著頭盔，顧從州的聲音顯得更渾厚空曠一些，不像現在沒什麽遮擋，變得清晰冷冽。
周舟前桌的女生捂著嘴轉過頭來沖她狂眨眼睛，女生叫松夢婷，是她在這個班乃至學校為數不多的朋友。
松夢婷是顏控追星女，對帥哥簡直到了癡迷的地步。
周舟的視線又落到顧從州身上。確實長得不賴，俊眼修眉，鼻子又高又挺，是風雲人物該有的樣子。看身高至少得有185，衣架子身材，千篇一律的校服穿在他身上跟秀場款似的。拉鏈敞著，裏面穿著件白t，袖子隨意地挽到胳膊肘，一截露在外面的手腕骨節分明，鼓著根根分明的青筋。
老王見下面的議論聲有水漲船高的趨勢，咳嗽一聲，大家的竊竊私語逐漸停下來，他無奈地笑了聲，這幫孩子。
“座位自己選，前面基本坐滿，後三排幾乎是一人一桌，沒空位了可以和同學擠一下。”老王發話了，兩個男生環視一圈，各自選了個座位。
又有同學嘰嘰喳喳起來，周舟冷笑，她最不喜歡帥哥，帥哥都仗著自己長得帥，目中無人，眼睛生到頭頂上，騎張破機車到處招搖。
她一向憤世嫉俗慣了，什麽都要在心裏反駁一下：這顧從州很帥麽？一般吧，也就長得高點。
正想著，餘光裏忽然掠過一片衣角，顧從州慢慢走到最後一排，她的鼻尖立刻縈繞上一股淡淡的雪松柑橘的氣味。
騷包。
顧從州坐在了她後桌，最後一排靠墻，也在窗子邊。
老王問顧從州要不要上前面去坐，最後一排擔心看不見黑板。
顧從州輕笑：“謝謝老師，我怕擋到後面的同學。”
也是，他那麽高的個子，往前一坐跟小山一樣，別人還看不看黑板了。算他有點自知之明。
接下來發了新書和幾套卷子，老王讓闊別兩月的同學們敘敘舊，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教室裏又熱鬧起來，一個暑假沒見，大家都有說不完的話。松夢婷時不時轉過身來瞄一眼周舟，再瞄一眼顧從州，然後左手撫著胸口，露出滿足姨母笑。
周舟知道她是在開玩笑，沒忍住拿筆敲了敲松夢婷的腦門，意思是：花癡！
重新低下頭，翻出卷子開始做。只寫幾個題又停下來，心裏思索老王怎麽還不說獎學金的事。
獎學金不是助學金，不按貧困程度，而是按照前一次期末的成績，一共兩個名額，她是第二名。
她向來是考第一的，上次有點發揮失常。
據說新同學的成績也要算進去，不知他們成績怎麽樣。孔恒說他自己不愛讀書，應該一般，不知顧從州怎麽樣，他說他愛讀書，難道成績很好？
正想著，背上忽然被人拿筆尖戳了兩下。最後一排沒有人，顧從州沒有說話的對象，所以戳她講小話？
可惜她不是個愛講話的，也不是個講禮貌的，當下靠在椅子上的背一擡，上身坐直，沒理會他。
顧從州輕笑了聲，桌子隔得近，氣息擦在她耳背上。
嘖，笑什麽笑啊。
周舟皺著眉頭側了側臉，“有事嗎？”
顧從州伸手遞了個東西上來，她聽到塑料袋子摩擦的聲音。
低頭一看，是一套新校服，M碼的。
“抱歉，今天早上。”他微微笑著。其實他早上就把校服買好放書包裏，滿學校亂逛，都沒遇到她，沒想到晚自習推開門進來就看到那張熟悉的、苦大仇深的臉。
周舟頓了頓，接過校服，表示接受他的道歉：“嗯。”然後把上半身轉了回去，將校服塞進書包，一言不發開始做題。
顧從州也沒再說話，漫不經心地翻著課本。他們坐的兩張桌子上方是大大的一扇窗，手一擡就能夠到窗臺，他伸手把窗子開大了些。
那股若有似無的香氣隨著他的動作飄到周舟身邊，還了校服之後，這股味道似乎突然變好聞了一些。
半晌後，班主任進來了。手裏拿著一疊資料。
老王好像有點遠視，把資料拿得遠遠地，瞇著眼從上到下順著掃了一眼，說：“好了好了，同學們，差不多了。我剛才去打印成績表，我們來說說獎學金的事。”
周舟直起身子，屏住呼吸，來了，1000塊。
要知道這時候她房租150,每頓飯3塊，七零八碎加起來，1000塊夠用兩個月了。
老王掃視了一圈教室，將目光定格在顧從州身上，“咱們上個期末是七市聯考，新同學成績很不錯啊，剛來就考第一。”
啊……顧從州考第一，那她豈不是變成第三了？獎學金泡湯了，她頓時心涼了半截。
該死的，要不是考試那天接了周學昌一個電話，她至於耿耿於懷，思緒亂飛，導致一個大題沒做嗎？都怪周學昌！
周學昌是她舅舅，一個但凡向他開口要錢就告訴周舟不如去做雞的男人。
她對著天空翻了個大白眼，不知是對誰翻的，但翻了之後心裏明顯好受了一些。
顧從州上講臺去領他的獎狀，和一個信封。信封裏裝著嶄新的12張毛爺爺。淺粉色扇子一樣從信封左側露出來，十分紮她的眼。
大家都開始鼓掌，她報覆性的沒有動。這學期的學費是免了，可是班費資料費還得照交，按去年來說是200塊，不知道今年會不會漲。
“好了，恭喜兩位同學！班長第二名，也很厲害。馬上下學了，大家註意安全，下周記得交班費和資料費，每人250塊。”
“……”
大家陸陸續續起身，班費資料費交了，這個月就不用吃飯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流年不利，禍不單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雪上加霜，火上澆油，倒黴透頂！
助學金交了學費，獎學金泡湯。她心裏盤算著自己所有的收入來源。
幾個月前春風杯的征文比賽她又入圍了，優秀獎都有200塊，她是二等，應該有600塊，什麽時候發也沒動靜。
征文比賽是班主任給她報的，程序有些覆雜，好在她相當爭氣，每次參賽再不濟也會是優秀獎，老王也樂意為她爭取名額。
平時放學後，她會到報刊亭看看，有些雜志會征文，一次投一首小詩或一篇散文。她每次都寫好幾篇投不同的雜志，錢不多，但以量取勝，最後到手的數目也頗為可觀。後來和報刊亭老板混了個面熟，老板經常借樣書給她看。
除此之外，就是張口跟周學昌要錢了。
她重重嘆了口氣。
可說到底算來算去，周學昌到底給過她多少錢？她有本子記著，2190塊。小學兩年，初中三年，都是義務教育，學校還有一頓營養餐，幾乎不給錢。高中起沒跟他要過一分，因為成績好的緣故，獎助學金沒少拿，這是她頭一回和獎學金擦肩而過。
聽見顧從州收東西的聲音，她狠狠著惱了一番。
是，是自己技不如人，但也怪周學昌，沒事給她打什麽電話？每次跟他們一家人打電話都如褪一層皮。也怪顧從州，好端端的，轉什麽學？早不轉遲不轉，偏偏這時候轉。
她三下五除二收完東西，準備出門，顧從州也剛剛從座位上站起來。
她煩到連餘光都不想往他那邊瞟。
松夢婷追上她，“周舟，你要去哪裏？一起去吃飯啊。”
周舟捏了捏錢包，心痛道：“不吃了，你去吃吧。我去報刊亭。”
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孔恒大聲說：“市中心那個報刊亭嗎？老顧家旁邊，讓他帶你去啊，老顧有車。”
顧從州家在市中心。這麽有錢了還要考第一嗎？
“不是，步行街那個。”市中心那家報刊亭很大，占了兩層樓，大刊小刊都有。學校不強制上晚自習，她本來想坐公交去看看的。
松夢婷反駁道：“怎麽可能會是市中心嘛。市中心到這裏騎車都要一個半小時。”
孔恒長長哦了一聲：“對對，忘了。先去吃飯吧，不是說有一家咖喱飯很好吃嗎？帶我們去吃吃看。”
一直沈默的顧從州這時開口：“我不吃咖喱，你們去吧，我去附近轉轉，熟悉熟悉環境。”
孔恒說好，松夢婷也說好。
周舟看著孔恒和松夢婷說笑的身影，心裏想怎麽這兩個人已經這麽熟了？孔恒自來熟，和每個同學都打成一片，怎麽松夢婷也這樣了？松夢婷向來膽子比較小。周舟看著他倆走進一家店，沒理會跟在後面的顧從州，自顧自轉入步行街。
步行街街尾有一個手推車造型的小房子，就是報刊亭，已經是這一帶標志性的小建築。
步行街分兩條，除了賣日用品就是賣吃的，現在是放學時候，擠滿了高中生。
周舟走過去隨手拿起一本，不是什麽有名的刊物，看起來過幾年就要倒閉了。
老板蹲在裏面看言情小說，伸出半個頭來跟她打招呼：“哎周舟，又來了。”
周舟說嗯，問他：“《遠山》還是沒有嗎？”
上個月她給《遠山》投了一篇散文，留下了，說是這個月就可以發表。但這個月都要結束了，還是沒有音訊，樣刊沒寄來，匯款單也沒寄來。
老板一拍腦門，想起了來了，“《遠山》轉成雙月刊了，你還不知道吧？”
周舟搖頭，老板又說：“放心，單子到了我會去給你取的，我明天還得去郵局，再給你留意。”
郵局離這裏很遠，兩個小時的車程，但報刊亭老板幾乎每天都要往返一次。熟了之後老板主動幫忙拿樣刊和匯款單，省了她不少事。
周舟緊繃著的表情松泛了不少，“謝謝。”
老板大手一揮：“甭客氣。”又指了指沒塑封的雜志小說，“自己找了看。”
老板願意借她看，她也不好意思每次都來白嫖。
於是照例理了理被翻亂的小說，把前天就送來但老板放到今天也沒擺出來的雜志有序地放到架子上，把一地的瓜子皮掃進垃圾桶，又給綠植澆了點水，然後才拿起夾縫中的雜志繼續看起來。
一本看完發現天快黑了，她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跟老板說：“天黑了，我先走了。”
老板臉上蓋著小說，扇著蒲扇昏昏欲睡，嘟囔道：“嗯……”
晚飯沒吃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周舟在步行街買了包子鋪最後一個燒餅，邊吃邊走回家。
還是那個熟悉的路口，天還沒黑透，但路燈已經亮起來了。飛蛾盤旋在燈光裏，一下一下往上撞。
一個高大的身影倚在路燈上，抱著手臂，衣服幹凈嶄新，是職校的校服。上衣脫下來松垮垮地搭在左肩，看得到裸露的手臂肌肉。臉頰烏青，左邊臉遍布著擦傷的痕跡，下頜青紫。
臉上尚且如此，身上更不必說了。
一看到周舟，他手肘一用力把身子撐起來。
周舟心裏咯噔一下。
燈光從他頭頂灑下來，周舟看清了他的臉，是昨天晚上挨打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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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作為班主任，還是走了一遍流程，象征性地說了幾句新同學互幫互助的話，然後讓他們開始自我介紹。
寸頭的男生早躍躍欲試，說起話來手舞足蹈：“大家好我叫孔恒，從江州實驗中學轉過來的，我喜歡玩魔方、打籃球還有用紙飛機丟人，但是不喜歡學習，嘿嘿……請大家多多關照！”說完後笑嘻嘻地和第一排的同學挨個握手。
旁邊個子更高的男生也開始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叫顧從州，也是江州實驗中學轉過來的，我喜歡打籃球、彈鋼琴和騎各類車。對了，我喜歡學習，謝謝大家。”
他照著前面那位的模板也介紹了一通，聲音幹凈好聽，低沈慵懶，被打磨過一般的清潤，天生一股漫不經心的味道，和長相完全符合，不少同學開始竊竊私語。
這就是傳說中江州實中的風雲人物啊，果然是名不虛傳。
周舟聽著同學們壓低聲音說的話，沒有參與討論，心裏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好耳熟。忍不住皺著眉頭仔細地辨認。
男生筆直地站在講臺上，淺淺地笑著，眼神若有似無地落到她身上。
忽然，她腦袋裏白光一閃！好好好，目中無人機車男。
早上隔著頭盔，顧從州的聲音顯得更渾厚空曠一些，不像現在沒什麽遮擋，變得清晰冷冽。
周舟前桌的女生捂著嘴轉過頭來沖她狂眨眼睛，女生叫松夢婷，是她在這個班乃至學校為數不多的朋友。
松夢婷是顏控追星女，對帥哥簡直到了癡迷的地步。
周舟的視線又落到顧從州身上。確實長得不賴，俊眼修眉，鼻子又高又挺，是風雲人物該有的樣子。看身高至少得有185，衣架子身材，千篇一律的校服穿在他身上跟秀場款似的。拉鏈敞著，裏面穿著件白t，袖子隨意地挽到胳膊肘，一截露在外面的手腕骨節分明，鼓著根根分明的青筋。
老王見下面的議論聲有水漲船高的趨勢，咳嗽一聲，大家的竊竊私語逐漸停下來，他無奈地笑了聲，這幫孩子。
“座位自己選，前面基本坐滿，後三排幾乎是一人一桌，沒空位了可以和同學擠一下。”老王發話了，兩個男生環視一圈，各自選了個座位。
又有同學嘰嘰喳喳起來，周舟冷笑，她最不喜歡帥哥，帥哥都仗著自己長得帥，目中無人，眼睛生到頭頂上，騎張破機車到處招搖。
她一向憤世嫉俗慣了，什麽都要在心裏反駁一下：這顧從州很帥麽？一般吧，也就長得高點。
正想著，餘光裏忽然掠過一片衣角，顧從州慢慢走到最後一排，她的鼻尖立刻縈繞上一股淡淡的雪松柑橘的氣味。
騷包。
顧從州坐在了她後桌，最後一排靠墻，也在窗子邊。
老王問顧從州要不要上前面去坐，最後一排擔心看不見黑板。
顧從州輕笑：“謝謝老師，我怕擋到後面的同學。”
也是，他那麽高的個子，往前一坐跟小山一樣，別人還看不看黑板了。算他有點自知之明。
接下來發了新書和幾套卷子，老王讓闊別兩月的同學們敘敘舊，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教室裏又熱鬧起來，一個暑假沒見，大家都有說不完的話。松夢婷時不時轉過身來瞄一眼周舟，再瞄一眼顧從州，然後左手撫著胸口，露出滿足姨母笑。
周舟知道她是在開玩笑，沒忍住拿筆敲了敲松夢婷的腦門，意思是：花癡！
重新低下頭，翻出卷子開始做。只寫幾個題又停下來，心裏思索老王怎麽還不說獎學金的事。
獎學金不是助學金，不按貧困程度，而是按照前一次期末的成績，一共兩個名額，她是第二名。
她向來是考第一的，上次有點發揮失常。
據說新同學的成績也要算進去，不知他們成績怎麽樣。孔恒說他自己不愛讀書，應該一般，不知顧從州怎麽樣，他說他愛讀書，難道成績很好？
正想著，背上忽然被人拿筆尖戳了兩下。最後一排沒有人，顧從州沒有說話的對象，所以戳她講小話？
可惜她不是個愛講話的，也不是個講禮貌的，當下靠在椅子上的背一擡，上身坐直，沒理會他。
顧從州輕笑了聲，桌子隔得近，氣息擦在她耳背上。
嘖，笑什麽笑啊。
周舟皺著眉頭側了側臉，“有事嗎？”
顧從州伸手遞了個東西上來，她聽到塑料袋子摩擦的聲音。
低頭一看，是一套新校服，M碼的。
“抱歉，今天早上。”他微微笑著。其實他早上就把校服買好放書包裏，滿學校亂逛，都沒遇到她，沒想到晚自習推開門進來就看到那張熟悉的、苦大仇深的臉。
周舟頓了頓，接過校服，表示接受他的道歉：“嗯。”然後把上半身轉了回去，將校服塞進書包，一言不發開始做題。
顧從州也沒再說話，漫不經心地翻著課本。他們坐的兩張桌子上方是大大的一扇窗，手一擡就能夠到窗臺，他伸手把窗子開大了些。
那股若有似無的香氣隨著他的動作飄到周舟身邊，還了校服之後，這股味道似乎突然變好聞了一些。
半晌後，班主任進來了。手裏拿著一疊資料。
老王好像有點遠視，把資料拿得遠遠地，瞇著眼從上到下順著掃了一眼，說：“好了好了，同學們，差不多了。我剛才去打印成績表，我們來說說獎學金的事。”
周舟直起身子，屏住呼吸，來了，1000塊。
要知道這時候她房租150,每頓飯3塊，七零八碎加起來，1000塊夠用兩個月了。
老王掃視了一圈教室，將目光定格在顧從州身上，“咱們上個期末是七市聯考，新同學成績很不錯啊，剛來就考第一。”
啊……顧從州考第一，那她豈不是變成第三了？獎學金泡湯了，她頓時心涼了半截。
該死的，要不是考試那天接了周學昌一個電話，她至於耿耿於懷，思緒亂飛，導致一個大題沒做嗎？都怪周學昌！
周學昌是她舅舅，一個但凡向他開口要錢就告訴周舟不如去做雞的男人。
她對著天空翻了個大白眼，不知是對誰翻的，但翻了之後心裏明顯好受了一些。
顧從州上講臺去領他的獎狀，和一個信封。信封裏裝著嶄新的12張毛爺爺。淺粉色扇子一樣從信封左側露出來，十分紮她的眼。
大家都開始鼓掌，她報覆性的沒有動。這學期的學費是免了，可是班費資料費還得照交，按去年來說是200塊，不知道今年會不會漲。
“好了，恭喜兩位同學！班長第二名，也很厲害。馬上下學了，大家註意安全，下周記得交班費和資料費，每人250塊。”
“……”
大家陸陸續續起身，班費資料費交了，這個月就不用吃飯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流年不利，禍不單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雪上加霜，火上澆油，倒黴透頂！
助學金交了學費，獎學金泡湯。她心裏盤算著自己所有的收入來源。
幾個月前春風杯的征文比賽她又入圍了，優秀獎都有200塊，她是二等，應該有600塊，什麽時候發也沒動靜。
征文比賽是班主任給她報的，程序有些覆雜，好在她相當爭氣，每次參賽再不濟也會是優秀獎，老王也樂意為她爭取名額。
平時放學後，她會到報刊亭看看，有些雜志會征文，一次投一首小詩或一篇散文。她每次都寫好幾篇投不同的雜志，錢不多，但以量取勝，最後到手的數目也頗為可觀。後來和報刊亭老板混了個面熟，老板經常借樣書給她看。
除此之外，就是張口跟周學昌要錢了。
她重重嘆了口氣。
可說到底算來算去，周學昌到底給過她多少錢？她有本子記著，2190塊。小學兩年，初中三年，都是義務教育，學校還有一頓營養餐，幾乎不給錢。高中起沒跟他要過一分，因為成績好的緣故，獎助學金沒少拿，這是她頭一回和獎學金擦肩而過。
聽見顧從州收東西的聲音，她狠狠著惱了一番。
是，是自己技不如人，但也怪周學昌，沒事給她打什麽電話？每次跟他們一家人打電話都如褪一層皮。也怪顧從州，好端端的，轉什麽學？早不轉遲不轉，偏偏這時候轉。
她三下五除二收完東西，準備出門，顧從州也剛剛從座位上站起來。
她煩到連餘光都不想往他那邊瞟。
松夢婷追上她，“周舟，你要去哪裏？一起去吃飯啊。”
周舟捏了捏錢包，心痛道：“不吃了，你去吃吧。我去報刊亭。”
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孔恒大聲說：“市中心那個報刊亭嗎？老顧家旁邊，讓他帶你去啊，老顧有車。”
顧從州家在市中心。這麽有錢了還要考第一嗎？
“不是，步行街那個。”市中心那家報刊亭很大，占了兩層樓，大刊小刊都有。學校不強制上晚自習，她本來想坐公交去看看的。
松夢婷反駁道：“怎麽可能會是市中心嘛。市中心到這裏騎車都要一個半小時。”
孔恒長長哦了一聲：“對對，忘了。先去吃飯吧，不是說有一家咖喱飯很好吃嗎？帶我們去吃吃看。”
一直沈默的顧從州這時開口：“我不吃咖喱，你們去吧，我去附近轉轉，熟悉熟悉環境。”
孔恒說好，松夢婷也說好。
周舟看著孔恒和松夢婷說笑的身影，心裏想怎麽這兩個人已經這麽熟了？孔恒自來熟，和每個同學都打成一片，怎麽松夢婷也這樣了？松夢婷向來膽子比較小。周舟看著他倆走進一家店，沒理會跟在後面的顧從州，自顧自轉入步行街。
步行街街尾有一個手推車造型的小房子，就是報刊亭，已經是這一帶標志性的小建築。
步行街分兩條，除了賣日用品就是賣吃的，現在是放學時候，擠滿了高中生。
周舟走過去隨手拿起一本，不是什麽有名的刊物，看起來過幾年就要倒閉了。
老板蹲在裏面看言情小說，伸出半個頭來跟她打招呼：“哎周舟，又來了。”
周舟說嗯，問他：“《遠山》還是沒有嗎？”
上個月她給《遠山》投了一篇散文，留下了，說是這個月就可以發表。但這個月都要結束了，還是沒有音訊，樣刊沒寄來，匯款單也沒寄來。
老板一拍腦門，想起了來了，“《遠山》轉成雙月刊了，你還不知道吧？”
周舟搖頭，老板又說：“放心，單子到了我會去給你取的，我明天還得去郵局，再給你留意。”
郵局離這裏很遠，兩個小時的車程，但報刊亭老板幾乎每天都要往返一次。熟了之後老板主動幫忙拿樣刊和匯款單，省了她不少事。
周舟緊繃著的表情松泛了不少，“謝謝。”
老板大手一揮：“甭客氣。”又指了指沒塑封的雜志小說，“自己找了看。”
老板願意借她看，她也不好意思每次都來白嫖。
於是照例理了理被翻亂的小說，把前天就送來但老板放到今天也沒擺出來的雜志有序地放到架子上，把一地的瓜子皮掃進垃圾桶，又給綠植澆了點水，然後才拿起夾縫中的雜志繼續看起來。
一本看完發現天快黑了，她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跟老板說：“天黑了，我先走了。”
老板臉上蓋著小說，扇著蒲扇昏昏欲睡，嘟囔道：“嗯……”
晚飯沒吃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周舟在步行街買了包子鋪最後一個燒餅，邊吃邊走回家。
還是那個熟悉的路口，天還沒黑透，但路燈已經亮起來了。飛蛾盤旋在燈光裏，一下一下往上撞。
一個高大的身影倚在路燈上，抱著手臂，衣服幹凈嶄新，是職校的校服。上衣脫下來松垮垮地搭在左肩，看得到裸露的手臂肌肉。臉頰烏青，左邊臉遍布著擦傷的痕跡，下頜青紫。
臉上尚且如此，身上更不必說了。
一看到周舟，他手肘一用力把身子撐起來。
周舟心裏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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