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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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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吃了好半天,林願送周以然出門的時候,十一月初的天早已經黑透了。

周以然沒打算讓林願送他回去,兩個人就在家具店不遠的路口告別。

林願往回走了兩步,又倒退回來,輕快地轉身,面朝他:“周以然,今天我家的晚飯好吃嗎?”

周以然苦笑,他剛剛感覺自己完全是全神貫註地在答題闖關,根本沒嘗到是什麽菜。他還是點點頭:“好吃。”

林願笑了,她微微歪著頭看他:“那我們和好了嗎?”

周以然不明所以,一臉茫然。

林願看他木楞的樣子,知道他沒有明白自己今晚的用意,認真解釋:“你最近對我很奇怪。是不是上次請你吃蟹,害你進醫院,你生我氣了?我們家真的都不是故意的,你看今天的菜你也吃了那麽多,都沒事。”

周以然沒想到她是這個意思。

中秋節後,林願記不得那晚說過的話和做過的事,讓他非常困惑。他不知道林願到底在想什麽,而他的心思卻已經全部剖開擺到她面前,即使她全不記得了。

忘掉的人越糊塗,清醒的人越痛苦。

林願每次跟他說話,他都能想到她迷迷糊糊的那幾句。

每次給他遞東西,他都能感覺到殘留在手心的溫軟。

他每天像個神經病一樣,睜開眼是她,閉上眼還是她。

所以只好躲遠一點,換自己正常一點。

周以然笑了笑,輕拍了下她腦袋:“你腦子裏每天裝的都是什麽呢。”

“那我們和好了吧?”林願又說。

周以然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瞇起眼睛看她:“不能算和好吧。”

林願都要反過來生氣了。

他又笑了,輕輕開口:“我從來沒有對你生氣。”

我氣的是我自己太直白的心思。

林願明顯一楞,隨即兩個人相視而笑。

綿綿的陰雨被昏黃路燈拉成絲絲細線,他們被包裹其中,兩個人心裏都被莫大的歡喜填滿。

第二天是周日。林願午飯前趕到家具店的時候,媽媽遞給她一張試卷和一本草稿紙,說是周以然落下的,叫林願周一帶去學校。

林願接下東西,看著卷子上考生欄的那個名字,又樂呵呵的傻笑。琢磨了一會兒,她跑去撥通了周以然的電話。

電話是周以然外公接的,換到周以然的時候,他的聲音有幾分不自然:“怎麽了?有事嗎?”

“有事呀!”她聽起來很雀躍,周以然剛剛的緊張感消失。她接著說,“昨天你的數學試卷落在我家了,要我給你送過去嗎?”

“你明天……”他並沒有打算今天看那張卷子,也懶得麻煩林願來跑一趟,但是突然,他舌頭也不知道是怎麽轉的:“那你下午……有沒有空送過來?”

“有空呀!”林願的聲音提高了幾分。

周以然不自覺跟著揚起嘴角,餘光瞥看見外公眼帶疑惑的望了眼他,他又壓下嘴角:“那麻煩你下午三點幫我把試卷送來吧,那道三角函數題我還要再算一下。”

聽見林願甜甜地回了句“好呀”,周以然匆匆掛了電話,直接上樓去了。

下午不到三點,林願拿著試卷和草稿紙躍著步子,快走到周以然的小區時,看到他已經在保安亭後邊等著了。

她小跑著過去,叫了聲“周以然”。

周以然站在草坪邊,身後是一棵巨大的石榴樹,眼裏盛滿笑意。

林願忽然不敢直視這笑意,她把試卷和草稿紙遞給他後,眼神胡亂地四處轉,然後看到他身後那棵樹上掛著幾個紅色的石榴。

她中秋來送螃蟹時,在這外面轉悠了很久,那時候就註意到樹上結滿了青紅色石榴。她那會兒就想,等石榴紅了,要周以然幫忙摘一個。

後來完全忘了這回事,沒想到十一月了,居然還能有石榴。

樹很大,但不高,感覺周以然踮個腳、伸個手就能摘到似的。

她悠悠開口:“周以然,你能幫我摘個石榴嗎?”

周以然聽到這奇怪的問題,回頭看了眼,說:“這不是我家的。”

林願說:“這個又不管。那你家有石榴樹嗎?”

“沒有。”

“那你能幫我摘個石榴嗎?”

“……”

周以然無奈,感覺繞不清了。但是林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他撓了下頭:“那邊有個水果店,我去給你買吧。”

林願搖頭:“不要,我就想摘個石榴。”

她耍起賴,他也沒轍。

周以然嘆口氣,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她,走到樹下,挑了個最低的石榴,踮腳伸手完全夠不著,又跳了一下,還是沒夠著。他回頭看了眼林願,她正抱著試卷,一臉緊張又期待地看著這邊。

年少的勝負欲總是來得莫名。

他感覺自己沒辦法放棄這個石榴了。

周以然看了眼保安亭和周圍,崗亭的保安正坐在玻璃房子裏看故事會,天空陰沈,蒙蒙細雨,十一月的雨天已經起涼意,這會兒外面也沒有什麽人經過。

他像被無形的對手抵著,一步步往樹幹走去。

“周以然,你小心點,要不別摘了。”

林願已經有點後悔了,原本以為只是簡單地在樹下就能摘著玩的,沒想到周以然突然就要爬樹了。要是早知道要爬樹的話,她根本不會要了。

周以然沒說話,樹不高,踩著凸出的樹枝,三兩步爬上了一枝樹杈,跨了一小步,伸手碰到了那個石榴,準備摘下時一看,那邊是被鳥吃掉一大半的。

又回到樹中心,看了片刻,另一邊被樹葉擠滿的枝椏上,有個完整的石榴。他半蹲下,準備伸手去夠那個石榴。

“周以然,別摘了,下來吧,我不要了。”林願已經走到樹邊,焦急地開口。

周以然對她笑笑:“你走開點,這樹不高,不用緊張。”

他再度伸手去摘,費了點力,但是摘到了。他在樹上得意地拿著給林願展示的時候,她眼裏的著急比開心還要多一些。

周以然原路返回,已經一只腳著地了,但另一只腳踩著爬樹的樹枝此時踩著打滑,還沒來得及驚呼,他就直接往後一倒,一屁股坐到樹下的草坪上,小腿被樹幹的凸起刮了一道,褲腿被刮破。

同樣沒反應過來的是林願,她在旁邊站著等時,明明看到周以然好像已經站好了,卻突然又坐到了地上。

林願趕緊跑過來扶他:“周以然,你沒事吧!”

周以然只感覺到從這低矮的樹枝摔下來的狼狽。他輕輕推開她,自己站起來,把石榴遞給她,強行鎮定:“賞你的。”

林願楞楞接過石榴,沒有太喜悅,眼睛在周以然身上掃來掃去。看到他右腿的褲腿,從膝蓋破到腳踝,立刻蹲下掀開一點褲腿,看到一條大概十厘米長的刮痕,不深,但是傷口正在慢慢地滲血。

“周以然!”她站起來的時候臉色大變,眼眶都紅了,“我帶你去醫院,走!”

“沒多大事,就破了點皮。”周以然也低頭看了眼,“我回去處理一下就行了。”

林願沒想到因為自己一時胡鬧,導致他受傷,滿臉全是擔心,非要他去醫院。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林願又再仔細看了看傷口,最終還是同意了他的說法,但要求跟著他回去擦藥。

周以然拒絕。

林願只好學著他以前的那套,幹脆不說話,只跟著他往家走,順便觀察他走路姿勢,確實沒因傷口有什麽變化,她才放下心。

周以然拗不過,只好帶著她進了院門。在門口謝客的時候,林願直接閃進去,催周以然去拿碘酒。

因為褲子在草坪上坐臟了,周以然搬了條椅子放到沙發旁坐下。

林願環顧四周,也在廚房門口搬了個小板凳過來,坐到他對面。

這場面有點滑稽,兩個人一言不發,只是一高一低地坐著互看。

周以然笑她像個小孩一樣,一直跟了一路不說一句話,又坐在他小時候才坐的小板凳上,實在可愛。但也不解:“你坐這兒幹嘛?”

“幫你擦藥啊。”林願拿過周以然手裏的碘酒,一臉嚴肅,擡頭看他:“自己把褲腿卷起來。”

周以然想了想,接受她的好意,非常認真地照做。

林願看他反常的配合,反倒覺得奇怪,狐疑地又看了他一眼:“這麽聽話?”

說完林願又低頭去看他的傷口,剛剛走了一段路,現在血滲的更多了一點。他說沒事,她心裏還是止不住內疚。

沾了碘伏,林願伸手扶住他的腳踝,棉簽還沒碰到傷口,就聽見頭頂傳來周以然“嘶”的一聲。

林願忍不住瞪他一眼:“你幹嘛啊,剛剛還一臉沒事。現在我還沒碰到你,你就叫。你別怕,我會很輕的!”

周以然耳尖都紅了,輕輕推開她,搶過她手裏的棉簽:“我自己來。”

林願一臉悶氣,周以然心虛地開始自己擦藥:“沒多大點傷,我自己來就行了。”

她的手指剛碰到他的襪子邊緣的皮膚,他的心臟就一直高頻率地跳,感覺都要跳出來了,只能立刻推開她。此刻碘酒在傷口反覆塗抹幾遍,冰涼裏帶點刺痛,他的心緒才逐漸平覆,臉上的溫度才降下去。

林願也沒再說話,只靜靜地坐在他面前,雙腿蜷起,手搭在膝上,下巴抵在手背,一雙眼睛盯著他小腿的傷口。周以然的角度看向她,她一動不動,睫毛偶爾眨一下,像個做錯事的小朋友。

周以然輕笑:“別看了,再看就要愈合了。”

林願還是不說話。

他不禁又伸手摸摸她的頭,手沒有拿開。她順著仰頭看過來,眼眸像被窗外的陰雨天潤濕,滿是抱歉和心疼。

周以然看楞了幾秒,突然開口:“林願,你是喜歡我嗎?”

話落音,林願被嚇得眼睛倏地睜大,下一秒心突然胡亂狂跳,她急急地往後退了一下,頭頂離開周以然手心的溫度。

周以然的手一僵,呼吸一滯。

不知道自己怎麽又問出來了。

就算之前聽過她說,但他也不確定她那時酒後的胡言亂語有幾分真實性。

你是喜歡我嗎?你能喜歡我嗎?

窗戶沒關,冷風吹過,周以然又清醒了幾分,他開始害怕林願會說出否定回答。

林願的腦子一片空白,只聽得到自己劇烈的心跳,硬著頭皮先隨便開口:“那你呢?”

太突然了,他這會兒問出這句話,就像是問“林願,你是吃過飯來的嗎”。林願都沒辦法從這句話裏明確周以然的態度,也根本沒有做好準備,她都不知道怎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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