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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我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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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我們在一起

表姐的婚禮是在六月底舉行的,那時候剛好大學生放假,我偷偷的坐車跑到小蕾她們村,又在村頭一頓打聽,終於在午飯前到了婚禮現場。

村支書的大院,能有兩個籃球場那麽大,院子中間搭了個簡易的臺子,臺子下面圍了一群人,有穿著開襠褲亂跑的小孩子,也有叼著旱煙的老頭子,還有一些抱著小孩的中年婦女,有個穿裙子的年輕女人在上面唱著《梅蘭梅蘭我愛你》,太陽很大,音響很吵。

我尋了一圈,沒看到小蕾。

院子東邊有一排房子,有一間門上貼了紅紙,上面寫著大大的兩個字:賬房,有兩個約莫四十歲左右的婦女靠著窗戶站著,好像也在看演唱。

我走過去,看到房子裏有兩張桌子,桌子上各放了一個冊子,兩個六十多歲模樣的老頭正坐在桌子後面聊天。

我敲敲門,一個老頭擡起頭來看著我,“男方女方?”

我詫異的看著他。

他又說道:“你是男方這邊的還是女方那邊的?”

我趕忙回道:“女方這邊的。”

門口那兩個婦女聽我一說,便轉過頭來看著我。

我趕緊從兜裏拿出昨天剛從銀行兌換的五張紅色鈔票遞過去,說道:“我是女方的表妹的朋友。”

兩個老頭看了我一眼,又嘀咕道:“現在這有錢人是越來越多了,表妹的朋友隨禮隨這麽多!”

另一個附和道:“說的是呢,這兩年錢好掙了。”

五百塊錢,對於那時的我們來說,的確不是一筆小錢。

2004年,我們縣城大部分人月工資都不足1000塊,五百塊錢,夠普通人家兩個月的生活開銷了。

門口的兩個婦女聞聲走了進來,這時我才認真看了下二人。

左邊一個短頭發的婦女穿著一身暗紅色裙子,胸口別著一朵小紅花,上面寫著“母親”兩個字,可能是小蕾的姑媽,也可能是男方那邊的母親。

右邊的紮著低馬尾,穿著豹紋短袖,搭一條灰色的的確良褲子。

短發婦女把頭湊過來看了下記賬簿上的字,驚訝的問道:“五百?”

低馬尾的婦女眼神閃了一下,叉著腰上下打量著我,要不是屋子裏有其他人,我估計她要圍著我轉一個圈。

末了,她才悠悠問道:“你是小蕾朋友?”

我局促的點點頭。

短發婦女轉過頭,笑道:“是不是小蕾對象啊,普通朋友哪能上這麽多份子錢哩?”

低馬尾婦女轉身出去,朝著坐北朝南的那一排房子喊道:“小蕾,小蕾。”

見屋裏沒動靜,便又朝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喊道:“君君,你去裏屋把你表姐叫出來。”

那小男孩顛顛的跑了進去,過了一會兒,我看見小蕾匆忙的走了出來,身上穿一件淡藍色長裙,腳上踩一雙黑色中跟皮鞋,頭發披在肩上,非常好看。

小蕾走進來,看到我時有些驚訝,“付彬,你來了啊!”

“這你朋友?”低馬尾婦女問道。

小蕾點點頭,“這是我高中同學,付彬,也在北京讀大學!”

那婦女點點頭,“也是咱們村的?”

我趕緊接話:“阿姨,我住縣裏。”

“在縣裏住啊,父母幹什麽的?”

我有些別扭,還是如實回答道:“我媽在縣醫院外科,我爸開了個小超市。”

“獨生子?”

小蕾連忙打斷她的詢問,“媽,你這跟戶口調查一樣,人付彬今天來就是給咱娘家人湊人氣的。”

我才知道,她是小蕾母親,也就是我後來的岳母,旁邊那位,是小蕾姑媽。

小蕾母親訕笑道:“我就隨便問問,你還急眼了。”

姑媽咧嘴笑著,搭腔道:“小蕾大了,到了找男朋友的時候了。”

小蕾沒有搭話,拉著我往外走,“付彬,走,到裏屋坐著,等下快開飯了!”

那頓飯有些什麽菜我已經忘記了,只記得新娘很漂亮,眉眼之間和小蕾有些相像,但少了些氣質。

九月份回了學校,小蕾才從表姐那兒得知我上了五百塊的份子錢,村裏人都傳她傍大款,為此埋怨了我好久。

“朋友嘛,你上一百塊錢就了不起了,你還上五百!”

我嘿嘿的笑著,“還好吧,我沒參加過婚禮,不太懂。”

“你一個大學生,哪兒來那麽多錢?”

我怔著不說話。

小蕾轉頭看著我,“問你父母要的?”

我搖搖頭。

小蕾不可置信的看著我,“你不會是自己頓頓吃饅頭省下來的吧?”

我不說話,傻笑著看著她。

小蕾看著我,眼裏有說不清的同情、心疼和無奈,嘆了口氣,“哎,你對朋友這麽好,有點過了。”

我的心忽的一下就冷了,她一直拿我當朋友的嗎?有點過了是什麽意思,提醒我不能做越界的事情嗎?

我有些賭氣的說道:“你不要有負擔,我對其他好朋友也是這樣的!”

小蕾眼裏的光瞬間消失了,訕訕的“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我很別扭,也沈默著不說話,送她回了學校之後,我又在他們學校門外的公交站坐了很久。

那之後,我們的聯系變少了。

我心想,只是普通朋友的話,我就不想再浪費時間和精力了,我不想讓小蕾覺得我是個酒肉朋友一大堆,在誰身上都能豪擲千金的人。

國慶之後,我們將近兩個月沒有聯系,我一遍遍的給自己洗腦,“安小蕾只是拿你當普通朋友,不要熱臉貼冷屁股,不要打電話,不要發短信!”

可是十二月的時候,我還是沒忍住,因為小蕾的生日就要到了。

就當對我這幾年的單相思做個了斷吧,我對自己說道,有個儀式,算是告慰自己的青春了。

我跑到金源時代購物中心買了一瓶香水,50ml,牌子記不得了,桂花香,那個時候還很流行。

生日頭一天晚上,我給小蕾打電話,“安小蕾,明天你生日,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那邊沈默了很久,才說道:“謝謝你還記得我的生日。”

我笑笑,因為是你呀!

“我給你買了一份生日禮物,明天給你送過去吧!”

又是一陣沈默,大概過了一分鐘,小蕾才說道:“明天我一天都有課,晚上你過來吧,我請你吃飯,我們學校外面開了一家重慶雞公煲。”

“好,我6點過去。”

掛斷電話,我想了一下,又跑出去訂了個蛋糕。

一天都有課,意味著沒有時間出去給自己買蛋糕,而且以小蕾的性格,她是舍不得這個錢的,去年她生日的時候,她甚至都沒跟我說,後來在河南面館吃了一頓燴面就算過了。

我一邊為自己這種觀察入微的體貼感到滿意,一邊又覺得自己是個傻逼。

第二天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想著要怎麽跟小蕾說,做不成情侶就不做朋友了,我又不缺朋友。

想想又覺得太過生硬,目的性太強了。

到晚上見了小蕾,我都沒想明白到底該說什麽。

小蕾看見我提的蛋糕,欲言又止,只是笑笑,說:“進去吧!”

店裏人很多,幾乎都是附近學校的學生,我們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服務員走過來問大份小份。

小蕾說要雙人份,加生菜、金針菇、培根和土豆,再要兩瓶啤酒。

“喝酒嗎?”我一臉驚訝,同學會上我從來沒見過小蕾喝酒。

小蕾笑笑,“喝一點。”

我點點頭,看著桌上的鍋墊發呆,小蕾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雞公煲很快上來了,熱氣騰騰的砂鍋,下面是燃的正旺的石蠟。

服務員把兩瓶啤酒都打開,放到桌上。

我一邊吃著雞公煲,一邊假意寒暄著,問她學習忙不忙,課多不多,什麽時候考試,什麽時候放假。

小蕾面無表情的回答著,像是電視裏你問我答的節目,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我心裏別扭的要死,後悔自己今天壓根就不該來。

吃的差不多了,小蕾走到前臺,要了兩個一次性紙杯,遞給我一個,另一個放在她面前,自顧自的倒了滿滿一杯,又兀自喝下去。

“安小蕾,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我有些擔心。

小蕾搖搖頭,打了個嗝,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發現,笑得比哭還難看原來是這樣子的。

說罷,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瓶子裏已經沒多少了。

小蕾真的是不勝酒力,兩杯啤酒,臉上就紅了一片。

微醉的人是她,恍惚的人卻是我。

我想到我們這一年的相處,一起去吃的面館,一起去看的演出,一起去看的桃花杏花,還有一起參加的婚禮,眼睛忍不住泛紅。

小蕾又去拿酒瓶,把筷子蹭到了地上。

我趕忙把酒瓶奪過來,抓著她的手說:“別喝了。”

然後小蕾就哭了,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掛在腮邊,又落到桌上。

我去前臺把賬接了,又回來把她扶起來,“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小蕾站起身,伸手抓著蛋糕的捆繩,把蛋糕提在手裏,跟著我一起往外走。

出了門,冷風就吹了過來,十二月的北京,特別冷,小蕾打了個哆嗦,接著便跑到一棵底下,扶著樹想要吐,可終究只是幹嘔兩聲。

我跑過去,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問道:“安小蕾你沒事吧。”

小蕾轉過身看著我,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流。

我心裏非常不安,甚至猜想是不是她家裏又出事了,或者最壞的情況是她失戀了。

小蕾就那麽看著我手足無措的從包裏取出抽紙,又笨手笨腳的替她擦眼淚。

小蕾盯著我,質問道:“為什麽突然不聯系我了?”

我沒想到她會這麽問,對她而言,我只是個普通朋友,突然不聯系,好像也沒那麽重要吧。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楞在原地,不說話。

“你有女朋友了是嗎?”小蕾又問道。

“不是不是,沒有!”我矢口否認。

小蕾擡起頭看著被路燈和霓虹打亮的天空,像是在思索什麽。

路上行人來來往往,他們好像都很開心,只有我局促不安。

我忍不住了,我說:“安小蕾,我知道可能在你心裏,我算是個比較重要的朋友吧,可是我不一樣。”

小蕾面無表情,“怎麽不一樣?”

“我是有私心的。”

“什麽私心。”

“咱倆要是沒可能,我,我們就減少聯系吧。”

“什麽意思?”

“你要是不能做我女朋友,我也不想要你這個朋友了!”我知道自己當時的樣子一定幼稚極了,像個賭氣的孩子。

可是小蕾笑了,是想笑又忍著的那種笑。

我看著小蕾,小蕾也看著我。

我心裏當時是很悲壯的,不成功便成仁,要是小蕾說,那就這樣吧,我轉頭就走,留給她一個灑脫不糾纏的背影。

可是小蕾什麽都沒說,走過來抱住了我。

我也趕緊環抱著她,但又覺得這個擁抱會不會是朋友間離別的擁抱,忙問道:“那你以後就是我女朋友了對嗎?”

然後我就聽見小蕾嘆了口氣,擡頭看著我,“你們學計算機的是不是都必須輸出確定結果啊?”

我木木的點頭。

“那你也沒輸入確定開始的內容啊!”小蕾埋怨道,“你可從來沒跟我說過讓我做你女朋友。”

我傻笑著,緊緊抱著她不松手。

十二月二十一日,那晚霓虹閃爍,天空高遠,後來我每每想起,都忍不住嘴角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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